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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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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麽原因, 讓他這般平靜淡然?既不羞憤氣惱,也不難過自哀?

何春桃想來想去,就只有兩種可能。

要麽,他是真的聖人心性, 所以無論怎麽被辱, 都不會放在心上。

要麽, 他極善掩飾, 看似表面平靜,實則早已懷恨在心, 只是礙於眼下的身份處境,選擇像毒蛇一樣蟄伏下來, 只等時機一到, 便悄然出動, 給人致命一擊!

這世上聖人少見,毒蛇卻常見得多。

一想到自己身邊極有可能藏著一條‘毒蛇’,她便渾身不舒坦。

不行, 她得試他一試, 若他當真懷恨在心, 那她便不能留他當跑堂夥計了。

她開的是食肆,他若想報覆她, 隨便做點小手腳, 她說不定就得吃官司。

於是,等韓峻用完午膳離開後,何春桃趁謝霽庭擦桌子時, 試探道:“剛才韓將軍踩你手背時, 我其實看到了。”

謝霽庭手下動作微滯, 卻沒有說話, 只繼續用抹布擦桌子。

“你的手,沒事吧?”何春桃關心了句,想借此讓他放松警惕。

“不礙事,多謝掌櫃的關心。”謝霽庭低聲答。

何春桃一邊打量他的神色,一邊道:“韓將軍可能是誤會了什麽,才會這麽做,其實他人挺好的,等我回頭跟他解釋清楚,應該就沒事了。”

“那就有勞掌櫃了。”謝霽庭面色平靜道。

“他今日這般對你確實有些過分,我代他跟你說句抱歉。你,不會恨他吧?”何春桃再次試探道。

謝霽庭聞言停下手中動作,擡頭看向她,反問道:“掌櫃覺得,我該恨他嗎?”

“他這般羞辱你,你當然應該恨他!”何春桃故意道。

謝霽庭定定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何春桃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試探得太過明顯被他看出什麽來了,便找補道:“但是,昨天晚上,要不是韓將軍及時出現,射殺了那頭野狼,咱倆現在也未必能好好的站在這兒。他對你也算有救命之恩了,恩怨相抵,你應該不會恨他吧?”

謝霽庭點點頭:“你說得不錯,我確實不恨他。相反,我還要感謝他,感謝他昨晚救了我們……”感謝他對她的諸多照顧。

何春桃見他面色不似作假,心下不免狐疑,還真有這種記恩不記仇的人?

“你當真不恨他?那李紅杏和劉老頭他們呢?他們都羞辱過你,難道你也不恨他們?”何春桃不太相信。

謝霽庭垂下眼瞼,沈默半晌,才擡眼平靜道:“在經歷過鋃鐺入獄、酷刑拷打,甚至家破人亡、千裏流放之後,你所說的這些羞辱,便都算不得什麽。”

何春桃一時怔住了,她怎麽也沒想到,他之所以連番受辱之後,還能保持平靜淡然,竟是這麽個原因。雖然他語氣平和,但她還是能想象到,他一朝入獄,失去父母親人,會有多麽絕望多麽痛苦。

一般人突遭大變,多半也會性子大變。他卻還能像從前一樣,依舊溫和從容,即便被人羞辱威脅,也能做到不卑不亢淡然以對,實屬難得。

見他清和的目光下,似乎藏著許多痛苦酸楚,不知怎地,何春桃竟生出幾分惻隱之心。

但她很快便將這幾分惻隱之心按壓下去,這世上可憐的人多了,她同情誰也不該同情他,他好歹比那些連飯都吃不上的窮苦百姓多享了那麽多年榮華富貴。

何況,英國公府覆滅,是因為謀逆,既然敢行謀逆之事,便早該料到會有這個下場。

“你能想得開,自然最好。”何春桃丟下這麽一句便回了後院。

下午,何春桃回房間歇了會兒覺,一覺醒來,見小安正和馨如巧秀她們一起玩華容道,便去前廳看了看。

卻見前廳有些大變樣,桌椅位置都變了,雖然乍看有些不習慣,但仔細一看,似乎擺放得比從前合理許多,看起來也寬敞許多。

見謝霽庭正坐在一張桌前畫著什麽,她走過去看了一眼,才發現他竟是在畫菜單。

店裏原先的菜單就一張薄紙,還是找劉老頭幫忙寫的,但因為來用膳的食客多半是不識字的,店裏每天的菜也不盡相同,因而,每次都是報菜名讓食客選,菜單只是個擺設。

但謝霽庭現在畫的菜單,卻是把每樣菜都畫在一頁紙上,再在下面寫上菜名和價錢。

見他已經畫了一小摞,便隨手拿起幾張看了看,令她驚訝的是,每張紙上畫的菜色都極為細致精美,不用看菜名就能一眼知道是什麽菜,最重要的是,若非知道這是在畫菜單,她還以為這是什麽大師名畫呢。

時隔四年,她險些忘了,大名鼎鼎的雲明公子,不但書法一絕,畫藝也是超群。

“你哪兒來的顏料紙張?”何春桃問。

“跟小安借的。”謝霽庭一邊畫一邊答。

何春桃心頭一跳,張口便想警告他以後離小安遠一點,但又怕說出來太刻意反而引他懷疑,只好作罷。

見他畫得專心,便沒再打擾他,而是打開大門透了透氣,正好看到一名渾身臟汙的年輕女子背著個破包袱一瘸一拐地從街尾走過來,她四處張望,像是在找尋什麽。

這女子一看便是長途跋涉而來,而且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

一名女子,孤身一人長途跋涉來到這邊陲之地,不是找人,便是尋屍。

三個多月前,她帶著小安來到此地時的情形,也不比眼前這女子好上多少。

何春桃於是朝那女子招了招手道:“姑娘,進來喝口水吧。”

那女子擡頭看了眼她頭上的食肆牌匾,搖了搖頭道:“謝謝,不過不用了,我身上銀錢都花完了。”

何春桃聽她聲音幹啞得厲害,便道:“喝口水而已,不用花錢。”

女子抿了抿幹裂的嘴唇,這才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卻只敢在最靠近門口的那張桌前坐下。

何春桃見她只坐了半截椅子,坐姿還極其端莊,看著不像是尋常百姓家的姑娘,倒像是什麽大家小姐。大家小姐怎麽會長途跋涉跑到這裏來?還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何春桃沒說什麽,只提起茶壺給她倒了杯熱茶。

女子雖渴得厲害,但還是先道了句謝,才端起茶杯,以袖掩著,緩緩喝了起來。

何春桃見她連喝茶姿勢都這般優雅,還能不出一點聲音,便更加確信她原先是大家小姐了。

見她一杯茶喝完,便重又給她倒了一杯,笑著問:“姑娘打哪兒來啊?來這兒可是要尋什麽人?”

女子放下茶杯,正要開口說話,就看見她身後不遠處桌後坐的男子,她一時激動得顧不上禮儀,猛地站了起來,拖著一瘸一拐的腿飛快地朝他走了過去。

何春桃嚇了一跳,還以為這女子是謝霽庭的什麽故人,誰知這女子走到謝霽庭跟前,竟激動地問道:“謝世子,您可知邱公子現在何處?”

“邱公子?”謝霽庭疑惑地看著眼前蓬頭垢面的女子,不明白她怎麽會認識他,一時也想不起來她說的是哪位邱公子。

“就是原先戶部邱侍郎家的公子邱煜。我打聽過了,他是和您一起流放到這兒的。”女子急切道。

謝霽庭這才知道她說的是邱侍郎的兒子,邱侍郎也卷進了這次的謀逆案,但卻慶幸地保住了一條性命,和兒子邱煜一起流放到了此處。前些日子他在采石場服雜役時還見到過邱煜。

“你是……”謝霽庭問。

“我叫殷苒,是邱公子的未婚妻。我從前在一次宴會上見過您,所以剛才一看到您便認出來了。冒犯之處,還請謝世子見諒!”女子行了個禮道。

“你是濟昌侯府的千金?”謝霽庭有些驚訝,他之前曾聽說過邱侍郎和濟昌侯結了親家,兩家去年就定了親,但今年五月謀逆案一出,濟昌侯便火速和邱家退了親。

“家父確是濟昌侯。”殷苒答。

“你父親可知你來了此處?”謝霽庭又問。

殷苒搖了搖頭,說:“父親不許我再和邱家有任何聯系,我是自己一個人偷跑出來的。”

“就為了來找邱煜?可他現在已經是充了軍的流人,你來找他又能做什麽?”謝霽庭不解地問。

殷苒擡起頭,微微一笑,語氣十分堅定道:“我是來嫁給他的。”

何春桃站在一旁,看到殷苒眼中憧憬堅定的熠熠光芒,她心頭不由一震,哪怕殷苒此時蓬頭垢面,她卻覺得此時此刻的她,美到發光。

謝霽庭沈默半晌,到底說不出勸她回去的話來,只道:“邱煜現在應該在石泉村,你如果堅持要去見他,我可以帶你去找他。”

“那就有勞謝世子了!”殷苒感謝道。

謝霽庭點點頭,轉頭向掌櫃的告了聲假,卻見她非但沒允,還道:“你們不會打算就這麽過去吧?”

謝霽庭和殷苒俱都楞了下,不明白她這是何意。

“殷小姐,就算你跟你未婚夫感情再深厚,我想,你一定也不希望自己以現在這副形象出現在他面前吧?”何春桃說。

殷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樣子,怕是比街上的乞丐婆子也邋遢些,若他看到她這副模樣,怕是認都認不出來她。

“殷小姐不嫌棄的話,我這兒有幹凈的舊衣裳,可以借給你換上。”何春桃提議。

殷苒不明白這位女掌櫃為何這般心善,又是免費給她茶水喝,又主動借舊衣裳給她。她猶疑地看了謝世子一眼,見謝世子點了點頭,這才放心地跟著女掌櫃去了後院。

廚房裏有現成的熱水,何春桃打了熱水給殷苒沐浴,又找了一套舊衣裳放到一邊。

趁殷苒沐浴時,她又去廚房煮了一碗湯面。殷苒渴得嘴唇都裂了,也不知多久沒吃東西了,自然要吃些東西再去石泉村,不然半路上昏倒就麻煩了。

等殷苒沐浴完吃了面,正好扈才寶駕著驢車從縣城回來,三人便搭了個便車,一起去往石泉村。

何春桃之所以跟著一起去,也是想看看那位侍郎公子究竟是不是個好的,值不值得殷苒一個侯府千金大老遠從京城跑過來。

石泉村就在雁歸鎮去雙坪村的路上,因而不過一炷香時間便到了。

三人下了驢車,進了石泉村,一路打聽,來到了邱家門前。

籬笆門半掩著,何春桃見殷苒到了這兒反倒害羞膽怯起來,便幫她朝裏喊了一聲:“有人在家嗎?”

很快,一個相貌還算俊秀的文弱青年從屋裏走了出來,他乍一看到殷苒,先是不敢置信地楞在原地,緊接著,他快走幾步,打開籬笆門,癡癡地看著殷苒,眼中泛起淚光,聲音顫抖道:“阿苒,是你嗎?”

“是我,煜哥哥。”殷苒哽咽著點點頭。

眼見兩個有情人深情相擁痛哭起來,何春桃一時也有些心酸,她來邊關也三個多月了,卻始終沒有趙大原的消息,也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

待兩人哭夠了,何春桃和謝霽庭提出告辭,邱煜再三向他們道了謝,才牽著殷苒的手回屋,殷苒這一走路,邱煜才發現她腿腳受了傷,哪怕殷苒說自己只是扭傷,邱煜還是堅持去借了驢車,到鎮上請了陳老大夫過來為她醫治。

陳老大夫來了上手一摸,氣得直吹胡子道:“小小扭傷,也值得叫老夫過來一趟?”

殷苒當即瞪了邱煜一眼:“我都說了我只是扭傷了。”

“我這不是怕你傷了骨頭嗎?”邱煜小聲辯解了一句。

何春桃見此,打了個圓場道:“陳老大夫,這位姑娘大老遠從京城過來,一路上估計吃了不少苦,您既然來了,不如再幫她把個脈看看?”

邱煜聞言連忙點頭:“對對對,煩請陳老大夫幫忙看看。”

陳老大夫這才坐下來,細細把了脈,然後摸了摸胡子道:“確實氣血有些虧虛,但好在這姑娘身體底子好,好好補補就行。”

“敢問大夫,要怎麽補才好?”邱煜忙問。

“最好是藥補和食補同時進行,這樣見效會快些。你待會兒跟老夫回醫館抓幾副藥,每日再買些雞鴨魚肉給她補補,便無礙了。”陳老大夫答。

邱煜於是駕了驢車送陳老大夫回醫館,順便也把何春桃和謝霽庭二人也送回了鎮上。

兩人回到食肆沒一會兒,就見邱煜急急忙忙地從食肆前經過,竟是往當鋪去了。想是既要抓藥又要買雞鴨魚肉,卻沒那麽多銀子,只能去當東西了。

何春桃這下徹底放心了,看來這邱煜確實是個可靠的,也不枉殷苒一片癡情。

晚上,因著不讓帶酒的規矩,食肆的生意冷清了許多,不過謝霽庭繪制的新菜單倒是頗受歡迎,許多人看菜色畫得精美誘人甚至忍不住多點了幾道菜。

晚上打烊之後,何春桃坐在櫃臺後盤今天的賬,見謝霽庭正專心細致地擦桌子,想到今日殷苒之事,便故意問道:“都是侯府千金,殷苒能千裏迢迢過來尋未婚夫,你家那位呢?”

謝霽庭聞言停下手中動作,擡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眼中滿是興味,顯然是等著挖苦他呢。

他本可以閉口不答,但他不願瞞她,便道:“出事後,為免牽累於她,我寫了一封和離書,放她歸家了。”

何春桃聽了一楞,隨即冷笑一聲道:“倒是情深義重!”

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這話頗有些酸。

都是和他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他那位青梅竹馬的表妹得他愛重不說,出事了也不忘寫封和離書放她自由護她周全。

而她呢,卻只落得個發賣出京的下場。

何春桃一時有些牙癢,又問:“那孩子呢?也被你夫人帶回娘家了?”

孩子?謝霽庭萬萬沒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一時有些楞神。

何春桃見狀,不免驚奇道;“不會吧?成婚三年都沒有孩子?”

謝霽庭回過神來,意識到她誤會了什麽,忙解釋道:“我和表妹是今年四月成的婚,成婚不到一月,便……”

何春桃這下更驚訝了,論理,他們三年前就該成婚的,怎麽拖到今年才成親?難道說,他三年前因故沒有參考,直到今年春闈中了探花郎,才成的婚?

不應該啊,以他英國公世子的身份,探花郎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怎麽會影響到他和宣寧侯府千金的婚期呢?

謝霽庭見她面有疑惑,只好又解釋了句:“姨母四年前病逝,表妹守了三年的孝。”

何春桃恍然,難怪會拖這麽久才成親。不過即便守孝三年,按照時下守孝二十七個月的規矩,去年出了孝,也該成親了,怎麽還拖到了今年四月份?許是怕成了親會耽誤他備考?

何春桃沒有多問,只挖苦道:“人好好的侯府千金,嫁到你們謝家不到一個月便出了這檔子事,落得個和離歸家的下場,日後再嫁都難,真是作孽啊!”

若只是普通和離便罷了,堂堂侯府千金,便是和離了也不愁嫁。偏偏有個謀逆犯前夫,再想找個合適的人家就難了,怕是只能往下嫁了。這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遇到的糟心事!

謝霽庭早已料到她會挖苦他,便閉上嘴保持緘默。

何春桃見他不吭聲,便繼續挖苦道:“聽說你夫人貌美如天仙,就這麽放她和離歸家,你一定很不甘心吧?萬一她要是再醮了,你豈不是想想都難受?”

謝霽庭沒說話,低頭繼續擦桌子。

“不過你也別太灰心,興許哪一天,你夫人就像殷苒一樣,突然出現在雁歸鎮也不一定。”何春桃假意安慰道。

謝霽庭默了下,還是回了句:“不會有那一天。”

何春桃見他這話說得篤定,不免猜測他和他夫人是不是感情不睦,諷笑道:“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謝霽庭沒再出聲,只換了張桌子繼續擦。

何春桃見怎麽挖苦諷刺他他都無甚反應,跟個面人兒似的,頓覺沒意思,一時也懶得再奚落他了,低頭認真算起帳來。

可算著算著,怎麽算都不對,櫃上的銀子和賬冊上的收支總是對不上,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把算盤清零重新算。

謝霽庭聽到算盤呼啦作響,便擡頭看了一眼,見她眉頭緊皺,光潔瑩白的側臉氣得暈了紅,打著打著算盤便開始抓耳撓腮,顯然是遇上難題了。

時隔數年,她這喜歡抓耳撓腮的習慣竟還沒改。幸而她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愛留指甲,不然這麽一通亂抓,臉上定會抓出不少血印。

他緩步走過去,站在她身旁,看著她打了一遍算盤,便知道她錯在哪兒了。

這已經是何春桃打的第五遍算盤了,卻還是不對,正當她恨不得把這破算盤摔了時,一只修長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撥動了她算盤上的兩顆珠子。

“這裏算錯了。”他清冽又溫和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何春桃心下恍然,面上卻嘴硬道:“我早看出來了,用得著你來說?”

謝霽庭沒有揭穿她,只默不作聲地退開了。

何春桃這回順利地把帳算完,一擡頭,見桌椅都被他擦得幹幹凈凈,便道:“桌子擦完了你就趕緊回去吧,明天記得早點來。”

“好,我把抹布放好就走。”謝霽庭說完把抹布拿到廚房,洗幹凈了晾好,才回到前廳,向掌櫃的告辭。

何春桃見他雙手空空的就要走,又見外面天已經黑了,便喚住他,遞了一盞油燈給他。

見他不明所以,只好解釋了句:“狼怕火,你提著這盞燈回去,一般的狼便不敢靠近。我可不想我新聘的夥計第一天就死在狼腹裏。”

謝霽庭只好道了謝,接過油燈離開。

回雙坪村的路上,黑夜幽幽,寒風習習,但手中這盞燈光微弱的油燈,不僅照亮了他腳下的路,也給他傳遞了絲絲溫暖。

翌日一大早,謝霽庭起床洗完漱便匆匆提著油燈往鎮上趕。

到了桃原食肆門口,正好遇到小安提著個食盒從裏面走了出來。

“謝叔叔,您怎麽這麽早就來了?”趙懷安看到他眼睛一亮。

“那你呢,這麽早是要出去做什麽?”謝霽庭摸了摸他的頭問。

“我娘讓我去買兩碗餛飩回來。”小安奶聲奶氣道。

謝霽庭怕他一個人出去不安全,又擔心他提不動食盒,便先將油燈放到店裏,然後接過食盒,陪小安一起過去了。

到了餛飩鋪,前面已經有四個人在排隊,謝霽庭便牽著小安的手排在隊尾。

見前面幾人都是先跟那位孟老板說要幾碗餛飩,然後自覺地把銅錢放到案上的碗裏,輪到他們時,謝霽庭正要開口,卻被小安搶先了。

他先是沖著孟老板身邊的空氣喊了句“秦叔早上好”,又沖著孟老板甜甜地喊道:“秦嬸早上好,我今天要兩碗餛飩。”

說完打開謝霽庭手中的食盒,將裏頭的兩個大碗拿出來遞了上去。

孟老板笑瞇瞇地接過碗,問小安:“小安真乖,今天怎麽要兩碗餛飩了?”

“因為家裏來客人了!”小安的語氣很是自豪,仿佛家裏來了客人是件很令人驕傲自豪的事情。

“原來家裏來客人了呀。”孟老板於是一邊煮餛飩,一邊對旁邊的‘夫君’柔聲道:“相公,你看,小安是不是越長越可愛了?”

“是吧,你也覺得小安很可愛對不對?那咱們也生一個小安這麽可愛的孩子,好不好?”

“什麽?怕生不了?那我回頭找陳老大夫抓兩副藥,準能有用……”

謝霽庭從剛才小安對著空氣喊秦叔時就有些震驚,現在看到這位孟老板對著空氣交談,而小安對此情形卻既不害怕也不驚訝,反倒眨著大眼睛認真地傾聽,仿佛在小安的世界裏,那位孟老板的相公是真實的存在著。

他輕蹙眉頭,這位孟老板病了便也罷了,小安怎麽也跟著……

這可不是個好跡象。

作者有話說:

男主和表妹沒有夫妻之實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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