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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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鎮國公府, 早在半月前，曹氏已經提前半月就齋戒沐浴，食素, 祈禱自己兒子一舉中的。
她不僅自己吃素, 連帶著讓全府都要同自己一樣吃素祈禱, 折騰了半個月, 成敗就在今日。
在床上翻轉了一夜, 天沒亮就起床又將物品全部檢查一遍，確保不會有任何遺漏, 之後又虔誠給菩薩上香, 佛家道家都各給拜了一遍。
或許是光覺得自己拜佛不夠誠信, 覺得顧從直有必要也拜一下, 顧從直還在睡夢中人就給薅了起來。
曹氏緊張不已，顧諾本人很淡定, 平常的像是去參加一場普通的詩會。
平靜道：“你們都不必送我，今日考場人多，人多易堵了路, 耽誤家遠的學子入考場就不好了。”
曹氏一腔慈母愛心, 她寧願去受那堵的水洩不通的罪, 含怨的看一眼兒子，這個兒子處處都好, 就是太過獨立，從小主意就大, 讓她這個母親完全沒有關心的餘地。
“人人都要去送的，大不了就我和你父親去送你, 多我們一輛馬車而已。”
顧諾一雙深入黑潭的眼眸悠悠看過去，慢條斯理垂手道：“母親, 考場外擁堵不堪，您身子近來不好，何苦去遭那翻罪，兒子心中亦難安，您就讓兒子自己去吧。”
這話果然是曹氏的死穴，她可不想顧諾分心，“那好吧，你再檢查一下用具，別落了什麽東西。”
東西昨日裏顧諾親自檢查過一次，曹氏自己也檢查過兩次，有時候不安的是人心，而非事情本身。
顧諾還是照著曹氏的要求，打開箱籠檢查一遍，讓她安心。
鎮國公府離考場近，顧諾到的算早，但考場外的馬車依然已經排成長龍。
他目光一轉，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面龐，奇怪，這麽早，唐家妹妹怎麽在這？
星語見這裏的馬車排成長龍，她不想一會被困在這裏，早早喊了車夫將馬車停在外頭，自己帶了圍帽下車，自己朝前頭走。
“是唐家妹妹嗎？”
星語聽見聲音回頭，原來是鄰居方家幺子。
方家是百年世家的旁支一脈，方父和父親很投緣，又是鄰居，兩家的關系很近。
星語撩起圍帽，“泠霜哥哥，你是來會考的吧。”
顧諾眉頭挑了挑，叫哥哥不是挺溜的嗎？
又聽見星語朝面前的男子道：“妹妹提前恭祝泠霜哥哥今日一切順利，蟾宮折桂。”
方泠霜溫和的眉眼看向星語，“多謝妹妹吉言。”
一道玉質的聲音打斷了二人對話，“星語妹妹，清晨怎麽在這？”
星語一回頭，顧諾信步走過來，窄袖天藍色瀾衫，領口袖口處用白色滾邊，蹀躞帶將腰肢勾的纖細，玉弁梳發，長眉入鬢，一雙深潭似的眼眸清幽深深。
是儒生，也是溫潤的玉質公子長相，但身上那份洞察一切的沈穩聰慧，又給他增添了另一番略強勢的逼人氣場，讓人不自覺緊張。
星語腦子一瞬間空白，她就打算遠遠看著，沒想過要面對面同他說話啊！
“我，我來買糕點的，看這裏熱鬧，就來瞧瞧。”
“這位是？”方泠霜看向顧諾。
“這，這……是顧家大公子，”星語結巴了一下，又飛快的補了一句，“我在他家的書院念書來著。”
“在下方泠霜，家父中承令。”
顧諾亦向對方頷首，行士子禮，“方公子，時辰不早了，前頭在檢查用品，似乎可以進去了。”
方泠霜道：“大公子一道？”
“我有幾句話同星語妹妹囑咐，你先去。”
方泠霜看了星語一眼，提了備考的箱籠物俱離開。
星語心臟砰砰直跳，他有什麽話同自己說？
顧諾腳尖轉了個方向，面對著她道：“妹妹是想要買什麽點心的？”
“就……稻香村的點心，我阿娘挺喜歡的，要穿過這座學院，那邊。”她指人群的方向。
“你待在這。”
星語腦子還沒有想清楚，嘴巴已經應下： “哦。”
顧諾轉身，很快就消失在人海，星語等了好一會，懊惱的剁剁腳，站在這裏有點傻！
可是，剛剛好像又答應了他待在這，他為什麽要讓自己待在這呢？
他剛會不會是隨口說的？
星語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更大，他是去科舉的，不可能再回來。
她又懷疑可能是自己聽錯了，顧諾那樣穩重的人，不可能犯這種錯誤，肯定是自己聽錯了。
科考的一應物品檢查挺嚴格的，星語還是好脾氣的想確定顧諾安全進了考場再回去，左右今日科考，書院也放一天假。
她試著墊起腳尖朝前頭張望，入目卻是顧諾的貼身小廝回來，左右手臂上掛了厚厚一串用油脂包的點心。
這是將稻香村所有點心的口味都買了一遍！
“姑娘，這些點心您帶回去吧。”
星語怔住好一瞬，“這些都是給我的？”
“是啊，”小廝道：“我們公子吩咐奴拿來給您的。”
原來，他剛剛是去給自己買糕點去了？
這個想法在腦子裏蹦一下，星語立刻又給否了，想來他是吩咐小廝去買的。
雖然是他不經意的善意，星語心裏還是控制不住的升起一絲甜意。
她不想耽誤顧諾的事，接過糕點，“你還是去看看你家公子，有沒有順利進考場。”
“唉，奴回去看公子去了。”
星語抱著點心，猶豫了一下，還是朝前頭走了走，墊著腳尖在外圍，捕捉到顧諾順利進了考場，才抱了懷中的點心返回自家馬車上。
“一大清早的，買這麽多點心？”白妧詫異道。
星語摳著袖子裏的手，細聲細氣的“嗯”了一聲。
白妧想了一下自己對星語的打算，春闈結束正好是相看婚事的好時候，早些定了可以挑好人家，家裏再金尊玉貴的養上幾年，一並準備嫁妝，過幾年就可以風光嫁人了。
叮囑道：“你再有幾個月也要及笄了，及笄了就是大人了，女兒家的閨譽重要，不要總朝外頭跑。”
無故撒謊，星語心虛的厲害，自己這樣做，確實是太魯莽了，她有一種深深的愧疚感：“阿娘，我知道了，我不會隨便出去了。”
三個孩子裏，這個女兒最乖巧懂事，幾乎不用自己操心，白妧打了個呵欠，又道：“快去催你妹妹起床，這都幾點了。”
“知道了。”星語乖巧的應諾，看見白妧眼下的疲倦，心中愈發愧疚，母親操持著營生，又兼顧著弟弟的學業，自己還欺瞞母親，心中自責的不行，“阿娘，一會我看著弟弟的學業，您多休息一會吧。”
白妧：“那你看一會，我一會要理一下花圃的事項。”
星語轉身要去珍珠房裏，白妧又喊住她：“算了，讓你妹妹睡吧，左右今日也放假，以後書院放假的時候你也多睡一會，也不見你睡懶覺。”
星語只道：“我不愛睡懶覺。”
珍珠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直接……到用午飯的時辰。
白妧乜她一眼，看一眼外面天色，“呵，這天還沒黑，起這麽早，可別累壞了。”
珍珠：“……”
珍珠眨巴眨巴眼睛，吸了吸鼻子，淚珠子壓著睫毛啪嗒就滾過腮邊，看著叫人心疼極了：“阿娘，我錯了，您這般辛苦操持家務，我應該早些起床幫您分擔，還睡到這個時辰，女兒真是太不孝了。”
“沒怪你，哭什麽，”白妧抽出袖袋裏的帕子給她擦眼淚，“不就睡個懶覺嗎，小姑娘都愛睡懶覺，阿娘做姑娘的時候在家也這樣，沒事，你喜歡就睡。”
珍珠就勢朝她脖子親昵蹭蹭：“阿娘，您對我真好。”
白妧慈愛的摸摸她腦袋：“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不對你對誰好。”
珍珠：“阿娘，我一會去稻香村給你買點心吃，還要去珍滿堂給你買簪子，你要什麽樣的？”
白妧：“不用，阿娘上個月剛添過簪子了，你給你自己添置幾件，自己去賬房支銀子，要多拿點，不用省錢。”
泊瀾腦袋伸過去，“阿娘，我能和二姐一道去嗎？我也換個金弁束發，金光閃閃的，多亮。”
“浮躁，你一個小孩怎麽能用如此浮躁的物什，”白妧給他一個白眼：“考試在即，你哪都不許去，在家讀書作功課。”
泊瀾撇撇嘴，那意思是說，二姐就每次放假都可以出去，他就不行！
珍珠：“我最親的最愛的，長的好看還勤奮苦學的小弟，你想要什麽樣的金弁，二姐一會給你買。”
泊瀾：“要祥雲紋的吧。”
“祥雲紋的，螺紋的都來一支吧。”
只有最輕浮的浪蕩子才用這麽浪的顏色，白妧翻白眼，正要發話，珍珠立刻阻斷道：“心情，美好的心情有助於弟弟讀書做功課的心情，在家裏帶，我欣賞。”
“阿娘是我見過全天下最最能掙錢的母親，我和弟弟才有這樣富庶的生活，錢不就是買開心的嗎！”
白妧到嘴的話哽住，好像也是這個道理，“在家裏帶，不能出去帶。”
泊瀾高興壞了：“二姐你一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美麗又善良。”
“仙女的弟弟也是文曲星下凡，”珍珠摸摸他腦袋：“一定能考上國子監的，你的仙女二姐上半輩子靠阿娘阿爹，下半輩子就靠你了。”
泊瀾大大的笑臉：“仙女箴言，弟弟記下了。”
白妧聽的起一身雞皮疙瘩，又笑的唇角眉眼又彎彎，明顯心情很好。
星語收回目光，妹妹果然是厲害，三兩句話，阿娘和弟弟都笑的合不攏嘴。
“姐姐，你要跟我一道去珍滿堂嗎？”珍珠咬著鹿肉問道。
星語吞下嘴裏的蕨菜道：“不了，我不愛逛街，你去吧。”
“好吧。”
一個人逛街終究少了點意思，珍珠想了想，喊上了隔壁方家的手帕交，兩個人一道去了珍滿堂。
珍滿堂是上京最好的首飾鋪子，這裏師傅的工藝非常精湛，大家族的姑娘們都愛來這邊買首飾。
白妧這些年事業做的好，外面人都道她一聲“白東家”，也不虧著孩子，珍珠出手闊綽，是這邊的貴客，馬車剛停下，伶俐的小廝已經迎了上來。
“貴客裏頭請。”
珍珠提了裙擺，下了馬車，冷不防胳膊被人刮了一下，珍珠挽著方家姐姐的手順勢也往側邊傾了一下。
兩個姑娘踉蹌了一點點很快又站好，朝始作俑者看過來。
“抱歉，不是有意的。”
少年郎身穿一件白色瀾衫，窄腰削肩，郎朗如清風。
方家姐姐還沒見過這樣美貌的公子，眼睛有點花，立時出聲，“沒事，是我們不小心。”
珍珠：“……”
俊美公子又略頷首，朝男客那邊走去。
珍滿堂的大堂中間用一塊紗屏隔開，男客女客互不幹擾，方便各自購物。
方家姐姐看著少年的背影，壓低聲音：“這是哪家公子，長的真好，你知道嗎？”
珍珠瑉瑉唇瓣：“顧家二公子。”
方家姐姐沒以為珍珠會認識，驚訝：“你認識啊？你們剛剛不像是認識啊？”
珍珠：“私塾裏的同學，沒說過幾回話，不好意思吧。”
“也是。”方家姐姐想，男女有別，她家的族學裏，她也只是偶爾會同隔房的堂哥們說上幾句話。
耳力極好的顧少爺握著水晶的手僵了僵。
很好，沒說過幾回話。
珍珠運氣不錯，店裏剛進了一批上好的珍珠，白妧這個年歲帶珍珠又合適，給她挑了一串南海珍珠。
小二捧了輕薄的半透扇子俸給二人道：“這是新進的團花扇，上好的檀香做的，二位姑娘試試，輕輕一扇，香風陣陣。”
珍珠依言捏了扇柄輕輕搖曳，果然香味撲鼻，半透的掖紗，中間用細絲線勾了一副美人面，遮在面上人影戳戳，“這西施美人團扇，要三把。”
方家姐姐詫異：“你就一個姐姐，買三把做什麽，哪有這麽糟踐銀錢的。”
珍珠一指她手上的，又指指自己的，“你，我，我姐姐，咱們三都用這西施美人扇，下回宴席上，肯定能驚艷四方。”
瞧這東西送的，一點不叫人尷尬，還昭示著沒將自己當外人。
誰能不喜歡這樣一個鄰家妹妹。
方家姐姐好歡喜，“那我就多謝妹妹了。”
“是姐姐受累陪我逛街。”
就剩泊瀾的東西了，珍珠叫小廝去男客那邊拿金弁過來，除了金弁，小廝還捧了一雙繡滿珍珠的繡鞋過來。
“這是？”珍珠的道。
“姑娘，您上次在我們這定做的繡鞋好了，您忘記了嗎？”
繡鞋上面墜滿了珍珠，顆顆都有鴿子蛋大，都是極為珍貴的品種，這種品相的，她好像見過這些珍珠。
珍珠心下了然，擡起頭看向中間隔著的紗屏。
紗屏半透，恰好日光斜在西側，此時明亮，隱約勾出紗屏前人的身影，骨肉均勻纖長，腰肢勁瘦。
紗屏底座下，露出一截緞面靴靴尖。
“天啊，你這繡鞋也太好看了吧，”方家姐姐被月白色的珍珠晃的眼睛閃光：“你快穿上試試，走起路來定然熒光閃閃。”
珍珠眼珠子轉了轉，“照著我的尺寸做的，錯不了，不用試了。”
方家姐姐只當她是不好意思在外面試，有些遺憾，不過春闈過後，中舉的人家都要擺宴席，有的是機會穿。
珍珠付了錢，小二打包好東西，自有婢子拿著東西，珍珠一只皓腕親昵的挽著方家姐姐的手臂出去，一只纖細的皓腕貼著裙邊垂下去，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壘絲荷葉寬袖上衣，輕薄的水碧色壘絲，風一吹，飄逸如雲，只一截纖細修長的指尖垂落。
珍珠感覺手心一滿，餘光側過去，他同自己一道跨出了門，一截瀾衫的寬大袖子勾纏著壓在她衣袖上，又一觸即散。
她心頭突突直跳，慌張的擡眼看向前面，此刻門前沒人，倒是沒人註意到。
她攥了攥手，感覺到掌心應該是類似於一張沁心棠紙。
瑉了瑉唇瓣，面無表情的跟著方家姐姐上了馬車，提議去飲子鋪喝飲子，方家姐姐欣然同意。
心跳如擂鼓，總覺得去飲子鋪的這點路變的長了很多，馬車終於再次停下，乘著張家姐姐先出車廂的功夫，展開信紙一看，上面四個劍拔弩張的鋒利大字：
明天
穿上。
她想跟他唱反調，哼哼，明日才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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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府, 早在半月前，曹氏已經提前半月就齋戒沐浴，食素, 祈禱自己兒子一舉中的。
她不僅自己吃素, 連帶著讓全府都要同自己一樣吃素祈禱, 折騰了半個月, 成敗就在今日。
在床上翻轉了一夜, 天沒亮就起床又將物品全部檢查一遍，確保不會有任何遺漏, 之後又虔誠給菩薩上香, 佛家道家都各給拜了一遍。
或許是光覺得自己拜佛不夠誠信, 覺得顧從直有必要也拜一下, 顧從直還在睡夢中人就給薅了起來。
曹氏緊張不已，顧諾本人很淡定, 平常的像是去參加一場普通的詩會。
平靜道：“你們都不必送我，今日考場人多，人多易堵了路, 耽誤家遠的學子入考場就不好了。”
曹氏一腔慈母愛心, 她寧願去受那堵的水洩不通的罪, 含怨的看一眼兒子，這個兒子處處都好, 就是太過獨立，從小主意就大, 讓她這個母親完全沒有關心的餘地。
“人人都要去送的，大不了就我和你父親去送你, 多我們一輛馬車而已。”
顧諾一雙深入黑潭的眼眸悠悠看過去，慢條斯理垂手道：“母親, 考場外擁堵不堪，您身子近來不好，何苦去遭那翻罪，兒子心中亦難安，您就讓兒子自己去吧。”
這話果然是曹氏的死穴，她可不想顧諾分心，“那好吧，你再檢查一下用具，別落了什麽東西。”
東西昨日裏顧諾親自檢查過一次，曹氏自己也檢查過兩次，有時候不安的是人心，而非事情本身。
顧諾還是照著曹氏的要求，打開箱籠檢查一遍，讓她安心。
鎮國公府離考場近，顧諾到的算早，但考場外的馬車依然已經排成長龍。
他目光一轉，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面龐，奇怪，這麽早，唐家妹妹怎麽在這？
星語見這裏的馬車排成長龍，她不想一會被困在這裏，早早喊了車夫將馬車停在外頭，自己帶了圍帽下車，自己朝前頭走。
“是唐家妹妹嗎？”
星語聽見聲音回頭，原來是鄰居方家幺子。
方家是百年世家的旁支一脈，方父和父親很投緣，又是鄰居，兩家的關系很近。
星語撩起圍帽，“泠霜哥哥，你是來會考的吧。”
顧諾眉頭挑了挑，叫哥哥不是挺溜的嗎？
又聽見星語朝面前的男子道：“妹妹提前恭祝泠霜哥哥今日一切順利，蟾宮折桂。”
方泠霜溫和的眉眼看向星語，“多謝妹妹吉言。”
一道玉質的聲音打斷了二人對話，“星語妹妹，清晨怎麽在這？”
星語一回頭，顧諾信步走過來，窄袖天藍色瀾衫，領口袖口處用白色滾邊，蹀躞帶將腰肢勾的纖細，玉弁梳發，長眉入鬢，一雙深潭似的眼眸清幽深深。
是儒生，也是溫潤的玉質公子長相，但身上那份洞察一切的沈穩聰慧，又給他增添了另一番略強勢的逼人氣場，讓人不自覺緊張。
星語腦子一瞬間空白，她就打算遠遠看著，沒想過要面對面同他說話啊！
“我，我來買糕點的，看這裏熱鬧，就來瞧瞧。”
“這位是？”方泠霜看向顧諾。
“這，這……是顧家大公子，”星語結巴了一下，又飛快的補了一句，“我在他家的書院念書來著。”
“在下方泠霜，家父中承令。”
顧諾亦向對方頷首，行士子禮，“方公子，時辰不早了，前頭在檢查用品，似乎可以進去了。”
方泠霜道：“大公子一道？”
“我有幾句話同星語妹妹囑咐，你先去。”
方泠霜看了星語一眼，提了備考的箱籠物俱離開。
星語心臟砰砰直跳，他有什麽話同自己說？
顧諾腳尖轉了個方向，面對著她道：“妹妹是想要買什麽點心的？”
“就……稻香村的點心，我阿娘挺喜歡的，要穿過這座學院，那邊。”她指人群的方向。
“你待在這。”
星語腦子還沒有想清楚，嘴巴已經應下： “哦。”
顧諾轉身，很快就消失在人海，星語等了好一會，懊惱的剁剁腳，站在這裏有點傻！
可是，剛剛好像又答應了他待在這，他為什麽要讓自己待在這呢？
他剛會不會是隨口說的？
星語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更大，他是去科舉的，不可能再回來。
她又懷疑可能是自己聽錯了，顧諾那樣穩重的人，不可能犯這種錯誤，肯定是自己聽錯了。
科考的一應物品檢查挺嚴格的，星語還是好脾氣的想確定顧諾安全進了考場再回去，左右今日科考，書院也放一天假。
她試著墊起腳尖朝前頭張望，入目卻是顧諾的貼身小廝回來，左右手臂上掛了厚厚一串用油脂包的點心。
這是將稻香村所有點心的口味都買了一遍！
“姑娘，這些點心您帶回去吧。”
星語怔住好一瞬，“這些都是給我的？”
“是啊，”小廝道：“我們公子吩咐奴拿來給您的。”
原來，他剛剛是去給自己買糕點去了？
這個想法在腦子裏蹦一下，星語立刻又給否了，想來他是吩咐小廝去買的。
雖然是他不經意的善意，星語心裏還是控制不住的升起一絲甜意。
她不想耽誤顧諾的事，接過糕點，“你還是去看看你家公子，有沒有順利進考場。”
“唉，奴回去看公子去了。”
星語抱著點心，猶豫了一下，還是朝前頭走了走，墊著腳尖在外圍，捕捉到顧諾順利進了考場，才抱了懷中的點心返回自家馬車上。
“一大清早的，買這麽多點心？”白妧詫異道。
星語摳著袖子裏的手，細聲細氣的“嗯”了一聲。
白妧想了一下自己對星語的打算，春闈結束正好是相看婚事的好時候，早些定了可以挑好人家，家裏再金尊玉貴的養上幾年，一並準備嫁妝，過幾年就可以風光嫁人了。
叮囑道：“你再有幾個月也要及笄了，及笄了就是大人了，女兒家的閨譽重要，不要總朝外頭跑。”
無故撒謊，星語心虛的厲害，自己這樣做，確實是太魯莽了，她有一種深深的愧疚感：“阿娘，我知道了，我不會隨便出去了。”
三個孩子裏，這個女兒最乖巧懂事，幾乎不用自己操心，白妧打了個呵欠，又道：“快去催你妹妹起床，這都幾點了。”
“知道了。”星語乖巧的應諾，看見白妧眼下的疲倦，心中愈發愧疚，母親操持著營生，又兼顧著弟弟的學業，自己還欺瞞母親，心中自責的不行，“阿娘，一會我看著弟弟的學業，您多休息一會吧。”
白妧：“那你看一會，我一會要理一下花圃的事項。”
星語轉身要去珍珠房裏，白妧又喊住她：“算了，讓你妹妹睡吧，左右今日也放假，以後書院放假的時候你也多睡一會，也不見你睡懶覺。”
星語只道：“我不愛睡懶覺。”
珍珠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直接……到用午飯的時辰。
白妧乜她一眼，看一眼外面天色，“呵，這天還沒黑，起這麽早，可別累壞了。”
珍珠：“……”
珍珠眨巴眨巴眼睛，吸了吸鼻子，淚珠子壓著睫毛啪嗒就滾過腮邊，看著叫人心疼極了：“阿娘，我錯了，您這般辛苦操持家務，我應該早些起床幫您分擔，還睡到這個時辰，女兒真是太不孝了。”
“沒怪你，哭什麽，”白妧抽出袖袋裏的帕子給她擦眼淚，“不就睡個懶覺嗎，小姑娘都愛睡懶覺，阿娘做姑娘的時候在家也這樣，沒事，你喜歡就睡。”
珍珠就勢朝她脖子親昵蹭蹭：“阿娘，您對我真好。”
白妧慈愛的摸摸她腦袋：“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不對你對誰好。”
珍珠：“阿娘，我一會去稻香村給你買點心吃，還要去珍滿堂給你買簪子，你要什麽樣的？”
白妧：“不用，阿娘上個月剛添過簪子了，你給你自己添置幾件，自己去賬房支銀子，要多拿點，不用省錢。”
泊瀾腦袋伸過去，“阿娘，我能和二姐一道去嗎？我也換個金弁束發，金光閃閃的，多亮。”
“浮躁，你一個小孩怎麽能用如此浮躁的物什，”白妧給他一個白眼：“考試在即，你哪都不許去，在家讀書作功課。”
泊瀾撇撇嘴，那意思是說，二姐就每次放假都可以出去，他就不行！
珍珠：“我最親的最愛的，長的好看還勤奮苦學的小弟，你想要什麽樣的金弁，二姐一會給你買。”
泊瀾：“要祥雲紋的吧。”
“祥雲紋的，螺紋的都來一支吧。”
只有最輕浮的浪蕩子才用這麽浪的顏色，白妧翻白眼，正要發話，珍珠立刻阻斷道：“心情，美好的心情有助於弟弟讀書做功課的心情，在家裏帶，我欣賞。”
“阿娘是我見過全天下最最能掙錢的母親，我和弟弟才有這樣富庶的生活，錢不就是買開心的嗎！”
白妧到嘴的話哽住，好像也是這個道理，“在家裏帶，不能出去帶。”
泊瀾高興壞了：“二姐你一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美麗又善良。”
“仙女的弟弟也是文曲星下凡，”珍珠摸摸他腦袋：“一定能考上國子監的，你的仙女二姐上半輩子靠阿娘阿爹，下半輩子就靠你了。”
泊瀾大大的笑臉：“仙女箴言，弟弟記下了。”
白妧聽的起一身雞皮疙瘩，又笑的唇角眉眼又彎彎，明顯心情很好。
星語收回目光，妹妹果然是厲害，三兩句話，阿娘和弟弟都笑的合不攏嘴。
“姐姐，你要跟我一道去珍滿堂嗎？”珍珠咬著鹿肉問道。
星語吞下嘴裏的蕨菜道：“不了，我不愛逛街，你去吧。”
“好吧。”
一個人逛街終究少了點意思，珍珠想了想，喊上了隔壁方家的手帕交，兩個人一道去了珍滿堂。
珍滿堂是上京最好的首飾鋪子，這裏師傅的工藝非常精湛，大家族的姑娘們都愛來這邊買首飾。
白妧這些年事業做的好，外面人都道她一聲“白東家”，也不虧著孩子，珍珠出手闊綽，是這邊的貴客，馬車剛停下，伶俐的小廝已經迎了上來。
“貴客裏頭請。”
珍珠提了裙擺，下了馬車，冷不防胳膊被人刮了一下，珍珠挽著方家姐姐的手順勢也往側邊傾了一下。
兩個姑娘踉蹌了一點點很快又站好，朝始作俑者看過來。
“抱歉，不是有意的。”
少年郎身穿一件白色瀾衫，窄腰削肩，郎朗如清風。
方家姐姐還沒見過這樣美貌的公子，眼睛有點花，立時出聲，“沒事，是我們不小心。”
珍珠：“……”
俊美公子又略頷首，朝男客那邊走去。
珍滿堂的大堂中間用一塊紗屏隔開，男客女客互不幹擾，方便各自購物。
方家姐姐看著少年的背影，壓低聲音：“這是哪家公子，長的真好，你知道嗎？”
珍珠瑉瑉唇瓣：“顧家二公子。”
方家姐姐沒以為珍珠會認識，驚訝：“你認識啊？你們剛剛不像是認識啊？”
珍珠：“私塾裏的同學，沒說過幾回話，不好意思吧。”
“也是。”方家姐姐想，男女有別，她家的族學裏，她也只是偶爾會同隔房的堂哥們說上幾句話。
耳力極好的顧少爺握著水晶的手僵了僵。
很好，沒說過幾回話。
珍珠運氣不錯，店裏剛進了一批上好的珍珠，白妧這個年歲帶珍珠又合適，給她挑了一串南海珍珠。
小二捧了輕薄的半透扇子俸給二人道：“這是新進的團花扇，上好的檀香做的，二位姑娘試試，輕輕一扇，香風陣陣。”
珍珠依言捏了扇柄輕輕搖曳，果然香味撲鼻，半透的掖紗，中間用細絲線勾了一副美人面，遮在面上人影戳戳，“這西施美人團扇，要三把。”
方家姐姐詫異：“你就一個姐姐，買三把做什麽，哪有這麽糟踐銀錢的。”
珍珠一指她手上的，又指指自己的，“你，我，我姐姐，咱們三都用這西施美人扇，下回宴席上，肯定能驚艷四方。”
瞧這東西送的，一點不叫人尷尬，還昭示著沒將自己當外人。
誰能不喜歡這樣一個鄰家妹妹。
方家姐姐好歡喜，“那我就多謝妹妹了。”
“是姐姐受累陪我逛街。”
就剩泊瀾的東西了，珍珠叫小廝去男客那邊拿金弁過來，除了金弁，小廝還捧了一雙繡滿珍珠的繡鞋過來。
“這是？”珍珠的道。
“姑娘，您上次在我們這定做的繡鞋好了，您忘記了嗎？”
繡鞋上面墜滿了珍珠，顆顆都有鴿子蛋大，都是極為珍貴的品種，這種品相的，她好像見過這些珍珠。
珍珠心下了然，擡起頭看向中間隔著的紗屏。
紗屏半透，恰好日光斜在西側，此時明亮，隱約勾出紗屏前人的身影，骨肉均勻纖長，腰肢勁瘦。
紗屏底座下，露出一截緞面靴靴尖。
“天啊，你這繡鞋也太好看了吧，”方家姐姐被月白色的珍珠晃的眼睛閃光：“你快穿上試試，走起路來定然熒光閃閃。”
珍珠眼珠子轉了轉，“照著我的尺寸做的，錯不了，不用試了。”
方家姐姐只當她是不好意思在外面試，有些遺憾，不過春闈過後，中舉的人家都要擺宴席，有的是機會穿。
珍珠付了錢，小二打包好東西，自有婢子拿著東西，珍珠一只皓腕親昵的挽著方家姐姐的手臂出去，一只纖細的皓腕貼著裙邊垂下去，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壘絲荷葉寬袖上衣，輕薄的水碧色壘絲，風一吹，飄逸如雲，只一截纖細修長的指尖垂落。
珍珠感覺手心一滿，餘光側過去，他同自己一道跨出了門，一截瀾衫的寬大袖子勾纏著壓在她衣袖上，又一觸即散。
她心頭突突直跳，慌張的擡眼看向前面，此刻門前沒人，倒是沒人註意到。
她攥了攥手，感覺到掌心應該是類似於一張沁心棠紙。
瑉了瑉唇瓣，面無表情的跟著方家姐姐上了馬車，提議去飲子鋪喝飲子，方家姐姐欣然同意。
心跳如擂鼓，總覺得去飲子鋪的這點路變的長了很多，馬車終於再次停下，乘著張家姐姐先出車廂的功夫，展開信紙一看，上面四個劍拔弩張的鋒利大字：
明天
穿上。
她想跟他唱反調，哼哼，明日才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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