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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又逢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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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又逢君(五)

◎別哭◎

“心事?”淩月垂眸,陷入回憶。

她昏厥,覆醒,本已將在大榮被江淩安拒婚一事盡數忘得一幹二凈,此刻再經阿蘭提及,覆又想起來。

“是啊。”她輕輕點頭,坦然承認她確有心事,昔日她強忍著將欲崩潰的情緒回到黔朝王宮。

“我此番前往大榮和談,實則私下也為了一樁心願。”淩月言及於此,頓了話茬。

阿蘭見狀,斟酌著字詞,問道:“什麽心願?”

淩月不語,卻先笑了起來,過了許久,便在阿蘭以為她不會再繼續說下去時,她覆又開口,輕聲細語道:“我前去向大榮皇帝提親,自願下嫁江淩安。”

阿蘭眸光微凝,始終未將視線自淩月面上移開,但見淩月擡眸朝她瞧來,“江淩安拒了婚事。”

淩月說完,嘴角隱隱透出一抹苦笑,“我以為,他至少會顧念半分舊情。可他並沒有,江淩安拒絕我的言辭,與昔日拒絕建安皇帝賜婚一般無二,甚至連拒絕我,他也不曾用心。”

“淩月。”阿蘭換了個稱謂,傾身湊上前去,動作輕柔地將淩月攬入懷中。

她始終記得,淩月曾與她一般流落異鄉,幸得貴人相助,方茍活於世。她能懂得淩月對江淩安的異樣情愫,因昔日她對諸葛禹老將軍的感情也頗深厚,雖與淩月對江淩安的情愫不同。

然,那種於絕境中有人伸出手來拉你一把,再待你細致入微,對對方生出異樣情愫再正常不過。

在阿蘭心中,她對淩月的情感堪稱覆雜,二人有相同的身世來歷,又朝夕相處,這讓她對淩月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愫。然,有些事情,卻教她身不由己。

一股溫熱的觸感在頸側蔓延,打斷了阿蘭紛飛的思緒。

淩月哭了,阿蘭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涓涓浸入衣袍包裹的頸側,她試探著輕輕拍了拍淩月後背,無聲安撫。

便在阿蘭感覺她的肩膀傳來輕微的麻木感,淩月倏地動了。她擡手拭去臉頰淚跡,朝阿蘭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他不答應,我也有法子。”她聽見淩月於她耳畔輕聲道。

阿蘭聞言,怔在原地,她曾見過淩月蠱毒發作時的狀態,恐她神識不清而生事端。雖說淩月體內只餘零星餘毒,據今日景況來看,她遭受刺激方會犯病。

“你要做什麽?”阿蘭聽見自己顫抖生聲線問道 。

淩月只輕笑,卻未應聲。

-

“趙源。”建安皇帝立身於大殿前,周圍十餘名侍衛凜然而立,皆是刀劍出鞘,處於待命狀態。

“你是活膩了?”

大皇子趙源向建安皇帝深深一鞠躬,淒然笑道:“父皇,兒臣不才,被逼無奈,方有此舉。”

建安皇帝氣急,猛地咳嗽連連,身後內侍忙上前將其扶穩,“陛下,龍體要緊。”

“兒子謀反,禦林軍統領乃朕陪讀,助其謀反。朕——活得可真是淒涼啊!”他頓時悲從心生,“先帝何曾遇過此事?”

“父皇上了年紀,諸事早已看不透徹,禦林軍統領乃兒臣母妃娘家人,自然願助兒臣一臂之力。”趙源隔空喊話,聲線朗朗,有勢在必得之態。

“父皇早將太子之位封予兒臣,又怎會生出如今這般事端?”

建安皇帝聞言,一時無言以對,他早知大皇子不甘於只為一閑散王爺,其青雲之志遠超昔年他為太子時。

然,一則太子乃皇後所出,大榮建國以來素立嫡不立長,再者,太子性情平和,更有帝王之志,並無不妥之處。

建安皇帝無意與大皇子費口舌之爭,忙吩咐內侍前去把江淩安提出來。昔日雖為堵住群臣悠悠之口,卻實是於淩州大營搜出江淩安通敵的罪證。

如今事發突然,禦林軍統領隨大皇子起兵謀反,建安皇帝無力顧及群臣如何看待江淩安通敵一事,黔朝長公主前往和談,又提親稱自願下嫁江淩安,一樁一件看來,江淩安通敵一事,必然有詐。

恐為圖謀不軌者構陷而成。

趙源仍在控訴建安皇帝待他不公雲雲,“父皇,江淩安只是您的外甥,您卻待他比兒臣更深情厚意。一個通敵的大將軍,父皇不懲治他便也罷,竟頻頻重用他,兒臣怎能不傷心,怎能不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趙源口齒伶俐,語速極快,將他今日之舉的緣故悉數推脫至建安皇帝身上,因建安皇帝行事為人不公,逼迫他舉兵謀反。

建安皇帝聞及大皇子提起江淩安通敵一事,心中一個念頭忽起,卻不願相信其真實性,他勉力按下心中憤然情緒,盡量語氣平和地出聲詢問:“趙源,淩安通敵一事,便是你與人合謀為之?”

“哈哈哈……”趙源雙手一攤,狂笑不止,“父皇,您今日方懷疑兒臣,兒臣當真受寵若驚。可嘆啊!父皇並不信江淩安會通敵賣國,哪怕人證物證俱全。”

建安皇帝氣得頭昏腦脹,喉間生出一股腥甜,一口鮮血猛地噴將出來,將腳下青磚鋪成的地面染成點點猩紅。

“淩安與你一同長大,你失心瘋了嗎?良心被狗吃了?”

趙源緩緩搖了搖頭,“父皇,兒臣從未如此刻這般清醒,江淩安雖與我情同手足,卻一心扶持太子。兒臣也曾委婉向他暗示,盼他支持兒臣。他卻劈頭蓋臉將兒臣罵個狗血淋頭。還道是若兒臣所行所為危及大榮江山,他第一個便要兒臣這條命。”

江淩安方跟著內侍行至建安皇帝身旁,便聽聞大皇子如是說,他斂著眉,朗聲道:“大殿下,微臣昔日所言,句句屬實,並告誡大殿下,有些事不可言說,更不可為之,大殿下卻悉數忘了。”

“休要廢話。”大皇子面上慍色更濃,“今日便送你去見閻王,看誰還能攔去本王的路。”

話音方落,韓哲引領的禦林軍便蜂擁而上,江淩安忙擋在建安皇帝身前,教內侍並十餘名侍衛護建安皇帝往後撤退。

淩州大營的將士有一半隨江淩安駐守昀京城,於城外幾裏地駐紮,江淩安方自獄中脫身,便命人傳訊顧檸帶兵前來相助。

其餘軍隊或守衛其他邊塞,宮中禦林軍悉數反了建安皇帝,情況頗為緊急。

“韓統領,你怎麽看不清眼前形勢,昔日你為陛下陪讀,因何便將手足情拋諸腦後?”朝中一大臣護在建安皇帝身前,朗聲喊道。

韓哲手上動作不停,目不斜視,厲聲回道:“手足情?休要廢話,手足情早不覆存在,如何能及血肉親情?”

刀劍不長眼,建安皇帝身邊的侍衛倒下一名,覆又倒下一名……

正值危急關頭,眼見禦林軍蜂擁而至,飛快將建安皇帝等人圍住,忽聞撼動天地般的喊殺聲漸近,江淩安餘光瞥見顧檸率半數淩州大營將士趕來。

激戰正酣,雙方將士皆殺紅了眼,江淩安見狀,忙飛身趕至建安皇帝跟前,便要護他撤退。

趙源卻無意就此放過建安皇帝,他早已安排人前去誅殺太子,唯有建安皇帝也殞命,倘或雙雙得逞,大榮江山便歸屬於他。

“站住。”趙源傾力追上江淩安等人,攔住去路,“淩安,本宮無意與你為敵,昔日明裏暗裏求你相助無果,如今,你也莫怪本宮不念舊情。”

江淩安冷聲道:“大殿下,你心裏,可曾念及過舊情?”

“你……”大皇子聞言一噎。

江淩安未及大皇子繼續說下去,自顧著道:“父子情,兄弟情……你通通拋至腦後,皇位教你失了心智,泯滅了你的良心,倘或你母妃在世,她若擋了你的路,你可是也打算一刀斃命,為自己掃清障礙?”

“你閉嘴!”大皇子氣得渾身發顫,便在此時,又聞一陣轟隆隆的步履聲廝殺聲頻頻傳來,來勢兇猛異常,驚天動地的步履聲較之方才顧檸率淩州大營半數將士前來更為兇猛。

大皇子無暇顧及口中未及說完的言辭,側目朝嘶吼聲步履聲的來源處望去,尚未看清來人,眾人只聽得一陣陣淒厲的叫嚷聲。

“黔朝軍打進來了!”

“黔朝軍的猛虎戰隊打進來了!”

“……”

勁風忽起,激起層層煙塵隨風肆意飄揚,廝殺聲叫嚷聲野獸嚎叫聲聲入耳,猛虎與軍隊齊齊震得大地皆在顫抖。

野獸的嘶鳴漸漸停住,於紛飛的煙塵中依稀露出人影,江淩安循聲望去,便見一人一虎引著數十頭猛虎混雜於激戰的人群中。

勁風乍起,揚起她潑墨般微卷的黑發,許是風沙迷了眼,但見她眼眸微凝,於混亂中平靜地朝這邊瞧來。

江淩安心下一沈,眼前內亂未平,又遇外敵入侵。他頓時後悔昔日拒了建安皇帝賜婚,倘或他應下婚事,如今定不至於陷入這般困境。

大皇子趙源最先自震驚中回過神來,提起長劍便刺向建安皇帝。既有外敵入侵,是敵是友尚且不談,定能借此契機殺出一條血路,教他登上皇位。

江淩安揮劍格擋,無數個來回,兩人過招不分上下。是了,昔日二人一同至軍營求人教授功夫,可見大皇子這些年並未將功夫落下。

建安皇帝倏地腳下一軟,踢中一具侍衛的屍首,重心不穩,猛地摔將倒地,

趙源見狀,放棄與江淩安搏鬥,身形一歪,長劍拐了個彎,直直朝建安皇帝喉間刺去。

建安皇帝癱坐在地上,躲閃不及,身旁侍衛紛紛被叛軍拖出,無力營救,常跟在建安皇帝身旁的內侍猛地往前撲去,微胖身形恰好擋在建安皇帝身前。

利刃刺入胸腔的聲音清晰刺耳,伴隨著一聲來不及發出的嗚咽,內侍沈沈倒地,倒在了建安皇帝身前。

趙源抽回刺中內侍胸腔的長劍,一劍劈在江淩安右腿上,江淩安究竟心中不忍,不舍對大皇子下殺手。

適才被大皇子搶先刺中大腿,江淩安此刻行動受限,卻不能叫大皇子當真殺了建安皇帝。但見他拖著一條瘸腿,猛地撲上前去,在烈陽下泛著泠泠寒光的長劍揮舞,正正刺中大皇子揮劍的右手。

大皇子卻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直逼上前,左手袖中抖落出一把匕首,猛地紮在江淩安胸口的位置,鮮血頓時四溢,濺了大皇子滿臉。

“哈哈哈……”大皇子笑得癲狂,皓白的牙齒因沾了江淩安的鮮血而顯陰森可怖,“淩安,你不幫本宮,便死在本宮手上罷!”

江淩安只覺氣息盡失,心臟似也即將停止跳動,他用力想要呼吸,卻不能夠了,眼角餘光卻清晰地瞧見淩月騎虎奔來,猛虎爪牙鋒利,狠狠抓向大皇子脊背。

江淩安便欲出聲,喉間卻說不出任何話語,唯餘“嗬嗬”的喘氣聲,與胸口鮮血汩汩流動的聲音。

“江淩安?”他聽見淩月焦急的聲音於耳畔響起,伴隨著哭腔,他便欲回應,叫她別哭,他始終不忍見淩月落淚。

淩月還是個半大孩子時,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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