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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又逢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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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又逢君(二)

◎她……踹了江淩安一腳。◎

風卷沙礫迷人眼,江淩安再一擡眸,但見方將他踹下馬背的人早已乘虎遠去,徒留一抹虛影漸行漸遠。

顧檸忙飛身下馬,疾速奔至江淩安身旁,眼神頗為覆雜,欲言又止,斂眉沈吟半晌,試探著出聲問道:“將軍,淩月這是何意?”

江淩安莫名遭敵軍監軍一窩心腳,尚有些摸不著頭腦,再經顧寧如此一問,似琢磨出些許深意來,一時竟哭笑不得。

淩月方見江淩安未對她予以的暗示給予回應,心中氣急,波及情緒,神識隨之恍惚,便欲做出點動靜來叫對方銘記於心。

故而躍身起來,猛地朝江淩安當胸一腳,直叫他摔將下馬,頓覺解氣。

淩月自請率眾虎隨軍出征,本占了上風,她卻提出和談,正有朝中大臣頗覺不滿。

這日早朝,淩月便聞一人上前彈劾她視戰事為兒戲,黔朝軍既有猛虎可用,因何主動提出前往榮朝和談?

一語方了,又聞寥寥數名大臣附議。然,黔成王面上神色毫無波瀾,待殿內氣氛歸於寧靜,方聞他沈聲道:“常年征戰,民不聊生,既可和談了事,便不必應戰,卿謠此舉可行。”

淩月早知黔成王無意因她擅自退兵一事而歸罪於她,黔成王本就不欲命她隨軍出征,奈何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

淩月退兵之舉,實則正合黔成王心意。

群臣紛紛附議,讚大王英明,讚卿謠殿下思慮周到,殿內各種聲音混雜,烏泱泱連成一片,忽聞內侍高聲喚道:“大王……”

淩月隨著群臣視線循聲望去,但見黔成王仰面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禦醫一面探手診脈,面頰上豆大的汗珠緩緩滾落,王後見狀,出聲詢問:“大王這是怎麽了?昨兒還好好的,因何突然昏厥?”

禦醫徐徐收回手,扯住一角袍袖拭汗,覆猛地跪俯在地,斟酌著言辭,稟道:“娘娘,大王中毒頗深,恐命不久矣。”

王後聞言,僵在原地,半晌未曾言語。淩月見狀,忙上前問道:“大王素日飲食皆用銀箸,必然諸事小心,怎會中毒?”

禦醫渾身發顫,“殿下,微臣無能,再請太醫院同僚前來診治。”

淩月便命人前往太醫院請禦醫前來,數名禦醫相繼診治,皆得出黔成王身中劇毒,恐時日無多。

殿內眾人各懷心思,若黔成王撒手人寰,事關立儲一事,昔日諸臣與黔成王之間因立儲而各執己見,故而儲君之位空餘良久。

如今定是不可再拖,淩月正欲上前與王後商議此事,忽聞一陣淩亂的步履聲與淒厲的哭喊聲自殿外傳來,轉眼間,一抹窈窕身影已奔至黔成王榻前。

殿內眾人循聲望去,還道是誰,正是與儲君之位頗有淵源的良妃,只見她蓬頭垢面,涕淚橫流,早已不覆昔日裊裊婷婷,容顏嬌媚。

“大王,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啊……”哭喊聲在殿內縈繞不止,榻上之人卻無半分回應。

淩月即刻上前將良妃攙扶起身,焦急問道:“娘娘,發生了何事?”

良妃聞言,擡袖拭去珠淚,哽咽道:“殿下,二王子……二王子被人害了。”哭嚷聲似能震天響,殿內眾人聞此噩耗無不震驚,紛紛瞠目結舌。

淩月也覺此事蹊蹺,誅殺二王子並不在她的計劃內,定是另有其人也饞涎儲君之位,或意在王位。

故而先行出手滅了身為王位繼承人的二王子,思及於此,淩月頓覺不妙,忙不疊行至王後身旁,低聲道:“娘娘,大王子恐有危險。”

王後聞言,也醒悟過來,有人藏身暗處,伺機誅殺王位繼承人,如今二王子已殞命,對方的下一個目標定是唯一的王位繼承人——大王子。

捋清個中緣由,王後頓覺背心滲寒,額間冷汗淅淅瀝瀝,一時慌了神了,僵在原地半晌無力動彈。

淩月扶穩王後,正欲吩咐幾名侍女將王後送回宮中,忽聞王後聲線微顫,道:“本宮不必回宮,在此處少作休憩即可。”遂命人前往宮中將大王護送至黔成王寢殿。

淩月見狀,心中了然,知其擔心她背信棄義,趁機奪取王位,因而不願離去。

寢殿內詭異的氣氛再起,良妃的抽泣聲未絕,黔成王躺在榻上氣喘連連,似有氣絕之兆。

俯身榻前的禦醫倏爾欣喜出聲,“大王醒了。”眾人循聲望去,果見黔成王眼睫微顫,緩緩撐開眼皮,四下打量。

殿內眾人未及松一口氣,便聞一陣癲狂的笑聲連綿不絕,卻見良妃猛地奔至黔成王榻前,雙手往前一伸,十指指尖亂顫。

“大王,您還活著?我們的兒子死了,二王子死了,臣妾來陪大王了……”

她已顯出癲狂之態,黔成王已氣血不敵,說話都費勁兒,此刻聞言,更無力回應。眾目睽睽之下,良妃俯身上前,親在了黔成王嘴角。

王後見狀,頓時反應過來良妃此舉何意,並非因黔成王命不久矣而聊表愛意,而是……

投毒。

近日來,王後也數次與黔成王行親密之事,她正是如此向黔成王下毒,未曾料到良妃的動作與她一般無二。

究竟是何人教唆良妃如此這般行事,王後腦中頓時空白一片,卿謠……“卿謠!”

王後猛地奔至淩月面前,雙手用力勒住她的脖頸,削蔥指尖戳進淩月頸間細嫩皮肉,厲聲喝道:“你……我早該懷疑是你了,你兩面三刀,攛掇本宮,再挑唆良妃……”

眼前的一切發生的極快,淩月思緒紛亂,昔日她得王後相助,又尋良妃聯手,更教二人謀契機毒殺黔成王。她本以為其中一人會背叛她,轉而留黔成王一命。

方見良妃向黔成王投毒的方式,再觀王後神色,可嘆吶!王後與良妃雙雙以身試毒,再間接投與黔成王。

淩月被王後掐住脖頸,呼吸漸而難以維持,那廂良妃卻倏地淒厲大笑出聲,“大王,您隨臣妾下去陪二王子安息罷。”

一語方落,她覆又回頭望向淩月,泣聲道:“殿下,你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卻不知黃雀在後。殿下至今蒙在鼓裏,你活該如此,潛心害人者,皆不會有好下場,那人……”

良妃淒厲的聲音戛然而止,眾人只覺一股勁風破窗而入,迎面呼嘯而過,再擡眼看時,良妃早已口吐鮮血,氣絕身亡。

這一切來得極快,更是毫無預兆,黔成王親見自己最寵愛的妃嬪以身為餌,只為借機毒害自己,再目睹其殞命在眼前,一時思緒萬千。

他殘喘著低笑出聲,發出“嗬嗬”的喘氣聲,直至此刻,他方明了,因何近日來王後與良妃二人皆與他親近頗多。

淩月也被眼前景況驚得屏住了呼吸,適才聞良妃所言,定有人在她之前暗中教唆良妃伺機誅殺黔成王,更有甚者,那人挑唆良妃假意與淩月聯手,實為打探她的動向。

藏身安處之人究竟是誰呢?淩月心中逐漸浮現身邊親近之人的形容,一個瘦小的身影逐漸清晰,幾近躍出表面。

然,對方實在不是個大度之人,無意留時間教她斟酌行事,一道剪影似鳥羽一般輕盈,猛地落在黔成王寢殿內。

“四哥。”來人甫一站穩身形,遂出聲輕喚道。

殿內眾人,除卻淩月與榻上茍延殘喘的黔成王,悉數釘在原地無力動彈。淩月看清眼前之人,正是那名潛伏在毒影閣的傀儡——許李,也是她方懷疑的人。

竟然是他。

黔成王聽聞一聲“四哥”,又見來人形容人不人鬼不鬼,病氣縈繞的面龐頓時染上濃烈疑惑之色。

“你是誰?”淩月與黔成王一齊出聲。

來人雙手一攤,做出一副頗為無奈的姿態,嘆道:“我還能是誰,四哥,我是李敘啊,你不認得我了。”

一語方落,那廂黔成王在榻上猛咳不止,幾近氣絕了一般,喘息連連似無止境。

昔日,淩月自父王母後的回憶中聽得此名,卻不識此人。

許李?李敘!淩月早該猜到。

此人正是黔寧王與黔成王幼弟,早在十餘年前便因天花殞命。他尚有一胞妹,昔年與他相繼感染天花,不治身亡。

黔成王便欲出聲詢問,卻是不能夠了,只餘“嗬嗬”喘息的氣息不絕。

淩月正欲上前查看黔成王狀況,卻被李敘擡手制止,“殿下,此事理應與你無關,我也無意將上一輩的恩怨強加在你身上。然,如今你攪合進立儲一事,我只能將你視作仇敵。”

話音落下,淩月與黔成王皆是聽得雲裏霧裏,據其言辭間的意思,昔日他的死因或有內幕,恐為父王所致。

思及於此,淩月頓時心神清明,無怪乎對方能潛在黔朝境內十餘年毫無動作,卻在淩月扮作國師歸朝後方才行動。

李敘自有勃勃野心,覆仇並非其唯一目的。不難猜測,李敘實為淩月父王所害,卻對外稱因感染天花亡故。

李敘便是父王贈予雲飛翼煉制傀儡的活體,如他昔日所言,命不該絕,茍活於世。

“四哥,昔日大哥對我下毒手,你分明知情,卻置身事外,合該你落得這般下場。”

李敘湊近黔成王,“我已寫了遺詔,還請四哥過目……”一語未落,忽見黔成王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濺了他滿臉。

李敘立身起來,擡手拭去面上血汙,冷冷道:“讓你過目,算得對你身為君王的敬重,王位,也該輪到我了。”

“瞧瞧你這副鬼模樣,也配為君王?”淩月倏地出聲譏諷道。

她深知李敘潛伏至今而未動,最根本的緣故便是中蠱毒後異變的身形容貌,如今他敢於出手,是因他從淩月這裏得知尚有人可解他身上的蠱毒,還他常人之身。

天時,地利,人和。李敘不必茍活於世,終年暗無天日。

淩月一言幾近將李敘內心深處殘存的自尊擊碎,他因淩月父王淪落至此,嘗盡苦難,如今好容易得以翻身,卻遭淩月言語攻擊,直擊靈魂深處。

他猛地奔至淩月跟前,掌風斃命,劈向淩月頸側,力道似千斤重錘劈頭蓋臉襲來,淩月頓時動彈不得。

黔成王目眥欲裂,瞪著李敘手中的遺詔,半晌說不出話來,但見上面赫然寫著:……大王子年幼,幼弟李敘繼位。

王後猛地掙脫開來,厲聲喝道:“放肆,哪裏來的刁民,也敢自稱王室血脈,傳王位給你?白日說夢。”

她本就不是逆來順受之人,此時事關儲君、王位,更是凜然爆發,“大王子年幼,尚有本宮,再者,卿謠殿下可代為攝政,何時輪得到你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覬覦王位?”

李敘聞言,已是怒急攻心,擡手便向王後頭頂劈來,王後躲閃不及,正中掌風,鮮血頓時自七竅溢出,轉瞬便伏倒在地,鮮血橫流一地。

淩月被禁錮住動作,無力動彈,此刻見王後身死,心中更急,傾力掙紮,卻也無果。

李敘自以為得逞,覆又行至黔成王身前,便欲逼黔成王傳旨召諸臣入殿,取紙筆立遺詔立他為新君。

淩月猛地掙脫開束縛,飛身掠至李敘跟前,雙手死死掐住對方脖頸,語出嘲諷道:“李敘?你也配。”她一時氣急怒急,正欲用力擰斷對方脖頸,忽聞一陣紊亂步履聲逐漸靠近。

“淩月。”一道氣息微弱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淩月頗覺熟悉,她略微側目,便見阿蘭被一個傀儡縛住雙手,正往寢殿內行來。

李敘喘著粗氣,冷笑道:“怎麽了?動手殺了我啊?”他頓生興致,興奮的笑聲連綿不絕。

淩月瞧見阿蘭臉頰上淚跡斑斑,珠淚連連如斷線珍珠,徐徐朝淩月搖頭。

“你殺了我,她也活不成。”李敘見淩月頓住手上動作,便知此舉頗有成效。

淩月與阿蘭相識多年,她因蠱毒發作昏厥數月之久,皆由阿蘭在身側悉心照料,如今阿蘭因她倍受牽連,恐遭他人毒手,她如何能將昔日恩情拋之於不顧?

“我放你走,你別傷害她。”淩月橫下心來,阿蘭不能因她殞命,眼前之人,可再尋機會誅之。

李敘聞言,朗聲大笑,嘲諷道:“想不到啊,心狠手辣、殘害手足的先王,竟有這般有情有義的女兒。”

他察覺淩月手上力道少有松懈,便猛力推開她仍扣在他脖頸處的雙手,覆擡手整理被淩月扯歪的領子,拂袖而去。

那束縛住阿蘭的傀儡得了指令,遂松開鐵鉗般的十指,轉身隨李敘離開。

殿內眾人方得恢覆常態,黔成王終於自喉間硬生生憋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話語:“傳旨召諸臣入殿……”

內侍聞言,轉身疾步往殿外行去,早朝時黔成王忽昏厥不醒,群臣一直等候在殿外,方盡數被李敘釘在原地不得動彈,此刻聞訊,匆匆擡步遂內侍往殿內行來。

黔成王擡眸四下打量,最終將視線落在近處的淩月臉上,沈吟半晌,方道:“取紙筆,孤立遺詔。”

淩月未動,便有內侍將所要之物悉數遞與黔成王,他雙手顫抖不止,壓根兒無力執筆,又召丞相上前代筆,徐徐念道:“……大王子李詢,人品貴重,深肖孤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孤登基即王位。”

言及於此,黔成王頓覺體力不支,遂停頓下來稍作歇息,內侍即刻奉上一口熱茶,他方繼續道:“因大王子年幼,王後不幸殞命,卿謠公主征服漠北……一心運籌,封平陽長公主,代為攝政,至大王子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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