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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不識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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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不識月(十)

◎滅口◎

這日早朝,丞相於時政上了一封《天下安危疏》,請求黔成王節省日常花銷,停止橫征暴斂,以安定天下。(註)

黔成王尚未從眾臣彈劾良妃命人撰改重刊《閨德圖記》一事上回過神來,此刻聞言,更是急火攻心。

他尚未出聲,便聞吏科給事中孟士誠借此事大作文章,上疏彈劾於時政,“啟稟大王,於大人先著了一部《閨德圖記》,然後又上《天下安危疏》,是‘機深志險,包藏禍心’,‘潛進《閨德圖記》,結納宮闈’,逢迎良妃。”(註)

“孟愛卿,此話怎講?”黔成王終於睜眼朝於時政看來,“孤記得,國師曾上奏《閨德圖記》乃大儒方卿所著,而今為何成為丞相所著?”

於時政平白無故地蒙受了不白之冤,即刻上疏為自己辯護,“啟稟大王,微臣壓根不知此事,更從未著立任何書籍,何來包藏禍心,結納宮闈?請大王明察。”

實則,於時政並非冤枉,他與孟士誠二人此番不過是合謀做戲,意欲借此由頭扳倒良妃一黨。

昔日,大儒方卿所著《閨德圖記》被良妃命人改頭換面,因整個事件牽涉到良妃,黔成王裝聾作啞,不予理睬,此事早已揭過不表。

良妃為黔成王所獨寵,她急於擴大自己的影響,既為謀得王後之位,也為自己的兒子爭得儲君之位,良妃重刊增補後的《閨德圖記》,確為一件用心良苦的事。(註)

黔成王被諸多言論繞的頭昏腦脹,猛地想起一事,“何植何在?你來說說當初你究竟在何處得到《閨德圖記》一書?”

他瞪著雙眸望向殿內眾臣,半晌無人應答,一時氣急,喝道:“何植?速速上前回稟。”

殿內眾臣四下查看,並未發現何植,便有人回道:“回稟大王,何大人今日並未上朝。”

“好大的膽子,無故不上朝,他有幾個腦袋?。”

忽見一內侍緩步上前,附耳低語,稟道:“大王,何大人府上小太監求見,在殿外候著呢。”

黔成王頓覺蹊蹺,遂命內侍召人覲見,“宣。”

內侍話音方落,便見一小太監哆哆嗦嗦上前,跪地俯身,稟道:“請大王為奴才家主子做主啊!”

此言一出,殿內眾臣紛紛側目,低語交談,黔成王亦疑竇頓生,“何事如此慌慌張張?”

小太監渾身顫抖,說話亦磕磕巴巴,似被嚇破膽一般。

“回稟大王,奴才家主子昨日徹夜未歸,這亦是常有之事,奴才們並未多疑。哪知今晨早朝時辰將到了,亦不見主人歸家盥洗更衣。”

他言及於此,早已涕淚橫流,哽咽著道:“大王,奴才這才慌了神了,忙尋了幾名小廝與奴才出去尋找,卻在,在怡紅院茅廁的糞坑裏尋到了主子的屍首,早已咽了氣兒了。”

何植素日熱衷巴結宮闈,不招人待見。此刻,殿內眾臣聞得此番言辭,或垂眸低笑,或面色淡然內心鄙夷,或心中憤懣斥責何植一介閹人,竟深夜橫死勾欄院……

淩月上前稟道:“啟稟大王,微臣有一疑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國師,但說無妨。”

淩月躬身行禮,“大王,微臣從未聽聞何大人愛好上那煙花之地尋歡作樂,而今喪命於勾欄院的……茅廁,恐有蹊蹺。”

何植府上的小太監聞言,連連磕頭,“大王,國師所言極是。再者,奴才素日知曉主子愛潔,又怎會使用勾欄院的茅廁?”

一語方了,便有官員譏諷道:“那可說不準,憋急了誰還管他是不是勾欄院的茅廁。”

殿內眾臣倏地發出一陣哄堂大笑,議論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夠了!”黔成王威嚴出聲,“孤並未準予你們在早朝譏笑旁人因何喪命。”

眾臣紛紛跪地,“大王息怒。”

淩月又稟:“啟稟大王,微臣自請徹查何大人之死。”

黔成王擡手一揮,“罷了,國師,難為你有這份心。”遂吩咐身後內侍,“安排人厚葬何植。”

黔成王竟是如此反應,淩月實在驚異。仔細想來,或與《閨德圖記》相關。

何植一死,便無人知曉此書究竟從何處所得,可見黔成王並非想徹查此事。

如此一來,丞相與孟士誠早先一頓忙活,目的或將落空。

孟士誠聞言,已理清個中緣由,遂出言稟道:“啟稟大王,良妃重刊《閨德圖記》,實則為二王子奪取儲君之位,丞相疏言天下憂危,無事不言,惟獨不談立儲君一事,用意不言自明。丞相等人結黨營私,依附良妃,意欲立良妃之子為儲君。”

“夠了。”黔成王瞪目大喝一聲,目眥盡裂。

淩月實時上前,出言駁道:“孟大人此言差矣,丞相乃王後娘娘之長兄,又怎會與人結黨依附良妃?孟大人年老體衰,神志亦愈加跟不上了。”

“你……”孟士誠一口氣血梗住,差點沒喘上氣來。

今日之事,實乃丞相與孟士誠合謀而為。孟士誠並不知國師與丞相為一條船上之人,故而不知此事乃國師一手策劃。

黔成王聞言,將視線釘在淩月身上,“國師,依你看,丞相可是冤枉的了?”

淩月如實稟道,“回稟大王,據微臣拙見,於大人巴結依附良妃一事,實屬無稽之談。”

“那你說說,此事是何人所為?”黔成王緊跟著問道。

淩月即刻調轉矛頭,直指儲君之位,“大王,微臣不敢妄議立儲一事。”

“無妨,你且說來,孤亦想聽聽朝中大臣對立儲一事有何見地。”

淩月心中哀嘆,這回算得撞在槍口上了,“回稟大王,微臣只知依照禮法應立皇長子為儲君。”

此言一出,殿內眾臣一多半紛紛屈膝跪地,“大王英明,大王子宅心仁厚,更為王後所出,堪擔此重任。”

黔成王放眼望去,殿內俯身跪地的官員一大片,內心實屬不悅。

“好啊!好!若非今日言及此事,孤竟是不知,王後與大王子如此深得人心。”

淩月心道壞事了,今日眾臣一番作為,卻適得其反。

“孤不妨如實告知眾卿,《閨德圖記》一書實乃孤賜予良妃。因此書提倡婦德,以備朝夕閱覽。眾卿屢次拿撰改重刊一事彈劾良妃,可是意指孤之錯?”

眾臣紛紛俯身叩首。

“大王息怒。”

“微臣惶恐。”

黔成王實屬一塊難啃的老骨頭,今日之事,覆又不了了之。

朝臣為維護綱常禮法,自是不會坐視黔成王立二王子為儲君。近日來,要求早日立大王子為儲君的奏章與日俱增。

黔成王因此多日不上朝,只命人將奏折運回禦書房,卻未曾翻看。欲將朝臣的奏折一律“留中”,既不答覆,亦不予發還,意欲拖延些時日再作打算。

淩月為此事費盡心思,到頭來眾人竟是白忙一場。若不早日將良妃拉下臺,逼迫黔成王早日立王後之子為儲君,往後行事或更為艱難。

因此,淩月不得不推遲前往李常卿宅邸,請他協助徹查身份被人洩漏一事。

思及於此,她又喬裝改扮一番,潛入王後宮中以求謀事。

“王後娘娘晚安。”

淩月此番扮成一名臉生的宮女,王後於氏正伏案翻看大王子手書。縱然她識得淩月這副形容,猛地見人潛入寢殿,仍是嚇得不輕。

“殿下,行事千萬小心。”王後一臉憂思,勉力穩住心神,立身起來。

淩月無意與她寒暄,遂直言相告,“娘娘,我此番先來,實有要事相求。”

淩月凝眸打量王後,聲線肅然,“想必娘娘已聽聞今日早朝上的事,大王的心意,娘娘或早已明了。此番眾臣請求亦未能讓大王改變心意,此事恐難以繼續。”

王後知淩月深夜前往宮中拜訪,不會只是為了告知早朝之事,遂出聲詢問,“殿下,你有什麽要求,盡管告訴本宮,本宮幫你,亦是幫助本宮的兒子。殿下不必有何顧慮,本宮早先雖對你的出現有所懷疑,而今看來,是本宮多慮了。”

淩月頷首行禮,恭敬道:“多謝娘娘信任,為了進一步打壓良妃,還請娘娘近日辦一場中秋家宴,邀各宮娘娘前往娘娘宮中賞桂賞月。”

一語方了,恐誤了最佳時機,又忍不住強調,“娘娘,趁早行事為好。”

王後並不清楚淩月意欲何為,遂問道:“本宮需要做什麽?還請殿下詳細告知。”

淩月輕輕搖頭,眸色清明如皎月,釘在王後臉上,“娘娘只管請各宮娘娘按時前往,再命人多擺放一些案幾茶果微妙。”

王後似被淩月一席話說得雲裏霧裏,實在沒明白她究竟欲做什麽,“殿下,到時你亦諸事小心,莫要急於求成,而危及自身。”

淩月莞爾,內心亦為之動容,“娘娘無須憂慮,中秋家宴那日,我自會護娘娘周全,不會距離娘娘太遠。屆時不論發生了何事,娘娘亦不必驚慌,我定會安排妥帖。”

見王後仍是一副將信將疑的神色,淩月繼續耐性解釋,“娘娘就當對此不知情,倘或事後大王詢問起來,娘娘如實相告便是。”

王後面上疑惑更甚,“如實相告?”

淩月眉心微蹙,頷首肯定道:“正是,娘娘對此並非知情,自當如實相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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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天下安危疏》,亦稱《安危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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