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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鏡中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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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鏡中花(一)

◎療毒◎

話說淩月至這驚雲山莊住下已逾三日,這日巳時方至,雲鶴祥老先生手中握著兩個小瓷瓶行至山莊客房,請淩月一同前往驚雲山莊醫館。

阿蘭打過招呼,便隨雲飛翎一齊出門,道是要去昀京城內采買藥材並一些時興布料做衣裳。

驚雲山莊的醫館正是那處掛著“濟世救人”匾額的堂屋。

雲鶴祥率先推門而入,等候在門邊將淩月讓進屋內,他招呼淩月在屋內一處方桌旁坐下,遂將手中握著的那兩個小瓷瓶擱在方桌上,拉過木椅坐在淩月對面。

雲鶴祥開口直擊重點,道:“淩月姑娘,老朽此番解法,實則以毒攻毒,須得用老朽煉制的蠱毒攻克你體內留存的蠱毒,此法雖不能將蠱毒祛盡,卻也可保你日後少受蠱毒發作之苦,發作不再如先前這般頻繁。然……”

雲鶴祥言及此處,停頓了片刻,似在措辭,遂繼續道:“然此法過程卻是極為痛苦,比之你蠱毒發之際的苦楚,實為有過之而無不及。”

淩月聞言,思忖道:蠱毒之苦我早已遭受得慣了,若是老先生此法可以讓我恢覆常人之身,更甚的痛楚我也是能承受住的。她心下這般想,心中期許也更濃,遂開口問詢:“老先生,您這以毒攻毒的療法,能讓我恢覆本來的面貌嗎?”

雲鶴祥聽得此話,面色轉而沈重了幾分,嘆息道:“老朽不才,卻是無法讓姑娘恢覆原本的容貌,此法只能讓你身上的蠱毒猶如死物一般,不得再繼續荼毒姑娘的身體。若是姑娘心志堅定,或許可在日後蠱毒再發作之際,保你一絲神智清明。”

雲鶴祥一雙眼眸清亮,雖額間眼角印有細紋,眸色卻不似普通老者那般渾濁無光,他凝視淩月,繼續道:“若是要恢覆本來的面貌,唯有老朽那孽子雲飛翼可為,姑娘放心,老朽前日已派人暗中前往黔朝境內尋人,倘若將那孽子捉了回來,必然要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叫他將你身上的蠱毒祛除。”

淩月心思沈到極致,雲鶴祥老先生這番話已經說得清楚明了,只有煉制蠱毒的雲飛翼,方能祛除她身上的蠱毒。

思及此處,淩月倏地回過神來,遂又問道:“老先生,您可見過煉蠱人通過刺激自己身上的蠱蟲來操控身中蠱毒之人?”

一語方了,雲鶴祥面色煞白,倏地站起身來,宛如聞得晴天霹靂,他身子微顫,聲線緊繃,詢問道:“姑娘,你是說……孽子雲飛翼是通過此等法子來控制你身上的蠱毒?”

淩月見狀,知曉其中必有厲害之處,遂輕輕點頭,補充道:“老先生,雲飛翼先前為我療毒,和您用的法子不同,而是割破他的手腕將鮮血滴入我口中,當下的痛苦確實得以緩解。後來我和他撕破臉皮,打傷了他,他便用匕首刺中心口,我當時頓覺一陣劇烈的刺痛襲來,遂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淩月一句一句言辭如驟雨傾下,澆在雲鶴祥身上,澆得他渾身寒冷,四肢僵硬,雲鶴祥此刻仿佛隆冬天氣置身於冰窖,他聲音顫抖,語無論次,罵道:“孽子,這個孽子,他如何能……他竟然敢……他竟是煉制出此等傷天害理的蠱毒來。”

淩月怔怔望著雲鶴祥,見他早已老淚眾橫,銀白發絲更添幾分滄桑之感。

淩月起身走上前去,輕聲安慰道:“老先生不必過於悲痛自責,我……若是實在無法祛除我身上的蠱毒,我也是能活的。”

雲鶴祥聽得這番言辭,心中更是悔恨萬分,痛心疾首道:“當初老朽就應當除去那孽子,如今看來,他竟是與黔朝王庭狼狽為奸,造下這等大孽。”

淩月聽聞這話,心知對方早已理清其中緣由,知曉黔朝軍中的傀儡亦是雲飛翼所為,卻躊躇著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面前這位須發皆白的垂垂老者。

約莫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雲鶴祥方才平靜了情緒,不再痛斥他口中的孽子雲飛翼,他打了熱水,用濕帕子擦凈臉上斑斑淚痕,遂繼續同淩月說起療毒一事。

雲鶴祥:“淩月姑娘,如今看來,欲祛除你身上的蠱毒,唯有先除盡孽子雲飛翼身上的蠱毒。老朽先替你療毒,只願我驚雲山莊的人並非飯桶,早日將那孽子帶回。”

旋即,雲鶴祥從方桌上拿起一個小瓷瓶,打開瓶口,一只通體純黑色的蜘蛛從裏面爬出來,那黑色蜘蛛成人食指尖那般大小,沿著瓶口爬上了雲鶴祥的手心,停在那處一動不動。

淩月一見那蜘蛛,心中恐懼驟然而生,倏地感覺渾身猶如蟲蟻爬過,背心被冷汗浸濕。

雲鶴祥見她面露驚懼,先是一楞,又回過味來,面容顯得慈祥,溫聲道:“淩月姑娘,想必你身上的蠱蟲也是蜘蛛,卻和老朽這蜘蛛種類不同。”他見淩月面上的驚懼轉為疑惑,解釋道:“老朽那孽子雲飛翼會的唯有此類蠱蟲,都是老朽造的孽啊!”

淩月聽了此話,稍作思忖,遂強作鎮定,道:“老先生,雲飛翼的蜘蛛背上是紅色,確實和您這只不同。”

雲鶴祥不再多言,叮囑淩月作好準備,旋即拿起一把匕首,劃開淩月右手腕上一層薄薄的皮膚,鮮血順著纖細白皙的手腕滴落,那只黑色蜘蛛似是嗅到了食物的味道,緩緩從雲鶴祥手心爬向淩月右手腕的傷口處。

那黑色蜘蛛在傷口處停頓片刻,口器張合,觸肢微動,倏地鉆了進去。淩月感覺到那蜘蛛在身體裏爬行的觸覺異常清晰,順著手腕,緩緩爬至肩頸,又順著流淌的血液,最後停留在心口的位置。

蜘蛛在體內爬行時,淩月只能感覺到一陣細密的酥麻感,此刻蜘蛛停在了心口,微微傳來一陣蟲蟻啃噬的細密的痛楚,正是在西山監牢裏,數月來感受過的那般噬咬。

那黑色蜘蛛倏地鉆破血肉,淩月能清晰地感覺到它爬行到了心臟的位置,心尖猛然竄起一陣刺痛。上次雲飛翼刺中他的胸口時,淩月記得,正是這個地方,正是這種痛楚。

淩月的心臟上傳來兩處刺痛,似有兩只蜘蛛在同時啃咬血肉,刺痛逐漸凝集成一處,心尖上倏地一陣翻滾,淩月咬緊齒冠不讓自己痛喊出聲。

至少,療毒的過程雖痛苦不堪,卻不會叫她如蠱毒發作時那般失去神智,淩月此刻耳清目明,將雲鶴祥凝重的神色盡數收盡眼底。

那是一種不忍的情緒。

淩月尚且年幼時,過於嬌生慣養,一日賞花,指尖被花枝刺破一點皮,她頓時大哭,淚珠決堤一般,父王瞧見了心疼不已,遂命人將那株玉蘭攔腰砍了。父王瞧著自己落淚時,便是這般神情。

如今再憶起此番場景,淩月只感當年那株玉蘭何其無辜。

淩月雙眸微闔,只覺心尖的撕咬感覺愈發強烈緊密。

雲鶴祥一直在旁細細觀察,大約半個時辰過去,此刻他察覺到淩月面色上有一種即將暈厥過去的跡象,他凝眉註視片刻,遂拿起方案上的匕首,割傷了他的右手食指尖。

一滴血珠旋即溢出。

淩月體內的撕咬感倏地變淺,覆有蟲蟻在體內游走的觸感傳來,她輕輕掀開眼皮,瞧見了雲鶴祥指尖上的一粒血珠,以及……

順著自己的手腕從傷口慢慢爬出來的那只黑色蜘蛛,蜘蛛渾身光滑幹凈,不見一絲血跡,此刻仿佛聽見了母體的召喚,嗅著雲鶴祥血液的氣味,爬回雲鶴祥的手心。

雲鶴祥順勢將其捉住,放回小瓷瓶內。

淩月在木椅上坐穩身形,渾身已被虛汗打透,雲鶴祥叮囑一番,轉身便要去喚人給淩月換身衣裳,堂屋的門卻在此刻被人敲響。

老管家渾厚的聲線傳來,“老爺,大將軍來了。”

他口中的大將軍正是江淩安,大榮朝上下唯有這位將軍,不用呼其名諱,提及其官職便眾人盡知。

雲鶴祥面露惑色,似有不解,卻也並未多問,只叮囑淩月好生歇著,遂轉身出了門去,交代老管家尋個山莊內的小丫頭為淩月更衣洗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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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鶴祥行至書房,便見江淩安瘸著一條腿,正仰頭望著書架上的一排古籍。

“大將軍。”雲鶴祥朗聲問侯。

聽聞身後來人,江淩安緩緩轉過身,頷首行禮,問候道:“老先生,多年未見,還是那般仙風道骨。”

雲鶴祥笑著回應,二人又寒暄一番,一齊在書案旁坐下。

江淩安遂開口探詢:“老先生,晚輩此次前來,實有一事不解,還請老先生告知。”

雲鶴祥深知江淩安無事不登三寶殿,榮朝太後的喪禮昨日方才告罷,江淩安今日前來驚雲山莊必然有正事詢問。

雲鶴祥略微一點頭,示意江淩安詳述其事。

江淩安劍眉微蹙,眼眸略見深沈,遂問雲鶴祥:“晚輩先前只知老先生善醫理,前幾日得雲兄告知,方知老先生的蠱毒之術已至登峰造極之界。既然這般,想必老先生對這世間蠱毒無一不知。晚輩問老先生,這世上可是有一種蠱毒,能叫身中蠱毒的人身形容貌盡數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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