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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寺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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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寺妖(二)

餘楓照雪劍已然出手, 身形瞬閃出門外,轉眼已至供奉殿前。

夜色漆黑,慘淡的月光照耀地面,濃郁的血腥氣隨風撲入餘楓鼻腔。

諸天宗的幾個弟子橫七豎八倒在地上, 脖頸上皆有深可見骨的三道傷痕, 一擊斃命。

不遠處刀劍碰撞聲傳來, 餘楓緊追而去, 見章曉傑與一團漆黑影子纏鬥作一處。

他身上受傷多處,每次揮劍都有鮮血滴淌落地, 強弩之末,支撐不了多久。

餘楓待提劍相助, 卻見章曉傑腹部受妖邪一記重創, 直直倒飛落地。

妖邪一刻不停,黑霧扯開似旌旗, 將章曉傑卷起, 朝著寺外飛躍。

餘楓運起靈力,手中照雪劍瞬間寒氣肆意, 照著那妖邪後背猛然揮落,攜裹著霜雪之氣的冰刃斬擊正中妖邪後背。

黑夜中, 妖邪身形一個踉蹌, 卻是一刻不停直接翻過墻頭。

餘楓緊隨其後,身形如靈燕掠過墻頭, 見一團黑影朝著遠處夜空不斷游走, 當下再次提速猛追。

躍過幾條街, 距離近了, 餘楓手中定身符甩出,正中那黑霧, 卻不曾想符篆碰到黑霧瞬間,竟如烈火遇寒冰,黑霧融化消散。

餘楓身形一滯,伸手接住從虛空掉落的定身符,五指驟然緊收。

“跟丟了?”

慵懶低磁的嗓音從墻頭處飄落,餘楓擡頭看著敖風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模樣,“你怎麽動作這麽慢?”

敖風理所當然的回,“本座修為不及你,你都跟丟了,本座來的快與慢,又有什麽區別?再者,旁人死活,又與本座何幹?”

餘楓抿了抿唇,又看向街道四下,開始逐個搜尋。

敖風就屈膝坐在墻頭曬著月光,手撐著額頭望著她忙碌的身形。

眼見餘楓繞了一圈又一圈,順手在四下貼下束縛符篆又繞回來,敖風坐在墻頭垂眸睨她。

“如何?”

餘楓搖頭,“毫無線索,簡直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這妖邪究竟怎麽做到的?”

“本座不是問你這個,本座是問你……這妖邪還合你胃口嗎?”

餘楓擡頭看他,狹長黑眸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她口中輕哼,“合胃口,合的緊,你等著,兩日內我定抓到那妖邪給你看!”

“本座等著。”

餘楓哼了一聲氣勢洶洶推門而入,來到供奉殿前。

地上擺好的陣法猶如蠻牛闖入,被沖的亂七八糟,符篆盡數燃成灰燼,卻是連那妖邪一根發絲都未留下。

餘楓蹲下身,檢查諸天宗弟子是否還有活口,但無一例外,全都一擊斃命,且致命傷都在脖頸,好似被三指利爪狠狠切開皮肉,肉眼可見皮下翻起的白骨。

“阿彌陀佛……”

助緣從一側走出,撥弄禪珠的手不住顫抖著,見滿地慘狀,閉目嘆息一聲,當即盤膝打坐,誦念起往生經來。

誦念聲如梵音入耳,餘楓略微雜亂的心跟著撥雲見日,逐漸平定。

跟助緣將屍首蓋好白布封存在一處,餘楓說,“這些符篆可保屍首不腐,估計要不了幾日,諸天宗就會派人來尋,到時候大師將屍首交還給他們便是。”

助緣應下,點燃引路燈,為逝者引渡魂魄去路。

燭光點點,餘楓盤膝坐在供奉殿門前,望著門內神態悲憫慈愛的送子觀音像怔怔出神。

“挫敗了?”身後腳步聲靠近。

“挫敗?”餘楓兩眼一眨,“以一時之失論成敗未免太過武斷,我還未到山窮水盡之時,嗯,應該說我永遠不會被逼入絕路。”

“那你這是?”

“我在想那妖邪,是怎麽用一點邪氣誘餌將我騙過的。”

即便用邪氣作誘餌,本身的邪氣應當更濃郁,她絕對不會忽略。但當時她只嗅到一處邪氣,因而才上了當。

靛藍的袍子在她身側停下,二人幾乎異口同聲。

“掩蓋自身氣息。”

餘楓順著那袍角朝上看少年俊美的容貌,“那話又說回來了,這妖邪是如何做到將自身氣息掩蓋的丁點不剩的?何況它還帶著章曉傑,章曉傑受了傷,那妖邪連同他身上的血腥氣都一並掩蓋過去……”

這確實是個難題,旁邊敖風也跟著沈默了。

他在墻頭也嘗試感應了下四方邪氣,確實什麽都沒有。那妖邪將邪氣隱藏的滴水不漏。

夜裏風絲絲的冷,餘楓坐在地上想了許久沒有答案,索性站起身拍去身上灰塵。

“這樣空想不是辦法,我放了照影珠,回去瞧瞧,興許會有意外發現。”

朝著廂房走了兩步,餘楓又掉頭回來在供奉殿四下貼了束縛咒。

師尊給她畫的束縛咒一抓一大把,用起來根本不心疼。

二人回了屋中,餘楓坐在圓桌前開始查看照影珠留下的影像,而敖風則徑直走到床榻盤膝打坐。

餘楓看著不過片刻他身上靈力流轉,心下暗嘆他是真的對旁人不關心。

又見他運轉靈力有滯澀之感,心想他身上定還有傷勢未愈,昨日給他的那顆大補丹竟然只起了微小的作用。

看來師尊受傷委實不輕。她自小到大還未見師尊受過這般重的傷,定有她離開,亂了師尊心神的緣故……

餘楓咬著唇,手指摸上納戒,暗自琢磨再放點大還丹在明日早膳之中。

打定主意,仔細看起照影珠。

還是那幾位弟子圍繞供奉殿盤膝打坐的畫面,只一個呼吸,突然黑霧彌漫,將四下籠罩的嚴嚴實實。

起風才將黑霧吹散幾分,兀的血色噴濺,將照影珠汙了個徹底。

“這狡猾的妖邪……”

餘楓克制地握拳敲在桌案,不想驚動敖風,不料敖風還是徐徐睜眼。

“看來你什麽都沒發現。”

“是……”

“與其研究畫面,不如想想,為何妖邪要費盡心機遮住照影珠。”

言罷,他又閉目打坐。

餘楓口中喃喃重覆著他的話,盯著照影珠再次出神。

夜色愈深,敖風從打坐放空中緩緩回神,一睜眼,餘楓坐在他面前笑嘻嘻的看著他。

橘色燭光打在她側臉,笑似三月暖陽,溫暖人心神。

敖風直直迎上那雙眼,手肘壓在膝上,略微前傾身子,“這麽開心,有答案了?”

“有了,只不過要抓那妖邪,還需得明日。”

“你是指那妖邪每日晨時會丟棄屍骨的時候?”

“若是那個時候最好,但……”餘楓神秘一笑,沒有繼續往下說,“現在先稍作休息吧。”

她打了個哈欠,朝門口走去。

敖風起身下榻緊步追上她,攔住她去路,雙臂環在胸前,“你去哪兒?”

“還用問嗎,自然是去睡覺,”餘楓企圖繞開他,“以免半夜嫌地板冷硬,又爬上你的床,擠到了你。”

“相識不過幾日,你倒是會為本座考慮,”敖風身子後仰,直接壓上門框,“既如此,本座也稍微為你考慮一下。”

他直接伸手扣住餘楓手腕,不由分說將她朝床榻方向拉去。

“你做什麽,放開。”看著越來越近的床榻,餘楓開始掙紮。

敖風分毫不給她掙脫的機會,手上猛然用力,餘楓朝前跌去。

沒有跌入熟悉的霜雪氣息懷抱中,身下是柔軟的床榻。

敖風順勢欺身而上,身形陰影將餘楓整個籠罩。

“你做什麽?”

敖風只是朝她逼近,手臂撐在她身側,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本座晨時說過,喜歡膽大的人,因為可以試探究竟做到什麽地步,才會讓那人感到恐懼……”

不給餘楓反應的機會,敖風再次逼近。

眼前人背對著光,只能看到他在昏暗中閃著明亮冷光的眼,如隱在叢林深處的狼,幽光滲人。

知道眼前人是師尊,餘楓心下沒有恐懼,反而升起一股說不上來的別扭,雙手撐在身側,小心翼翼的後退。

敖風垂眸瞥向她素手,勾唇輕嘲,“怎麽,你怕了?”

“沒有,”餘楓否認。只是感覺怪怪的。

“怕也沒用,本座一開始就說了,本座絕非善類,你既邀請本座同行,無論什麽後果,都得承受。”

敖風伸手拉住紗帳,抽開纏繞絲帶,嗤的聲,紗帳落下,將外面橘色的燭光瞬間遮擋。

床榻內光芒暗淡,他身上霜雪氣息彌漫,從淺淡到微冷、微濃。

這樣的師尊,也是頭一次見,有些新鮮的……別扭。

肩頭一沈,修長的五指按上她肩頭,力道不輕不重,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氣息。

餘楓也沒有抵抗的意思,因為在現在的敖風身上感受不到威脅氣息。

也如她所料,身上落下一條錦被,被敖風並不溫柔地扯到她身上。

男人順勢躺在她身側,微冷的霜雪氣息如同浪潮,一波又一波的吹拂到她面龐。

餘楓低低發笑。

敖風睜眼看她,眼神不善,“笑什麽?難不成真的期待本座對你做點什麽?”

“不是,”餘楓清清嗓子,“就是在笑,你跟我想的一樣。”

“別高興的太早,說不好某日,就跟你想的不一樣了。”敖風留下一句話,重新閉上眼。

身側的人再無動作,餘楓今日乏累,挨著枕頭終是抵不過困倦,迷迷糊糊睡去。

天明。

晨光透過紗帳,一直灑落在餘楓面上。

她不適地蹙眉,徐徐睜眼。

眼前是少年在日暈中的虛影,逐漸轉變清晰。

金色蓮花紋路發冠高束黑發,靛藍的袍子加身,靠著床柱坐著,偏頭望著窗外,微風拂動他垂落在肩頭的發絲。

餘楓恰好能看到他優越精致的下頜線,安靜、美好。

“醒了?”

輕微動靜被少年察覺,他偏轉過頭,明亮刺目的日光仿佛在他發頂,晃得餘楓睜不開眼。

她“嗯”了聲,順勢起身見少年長腿抵著床榻,似一扇“門”將她封禁在床榻之中,心中頓時明了,妖邪在側,他這是在護著她。

敖風收起長腿,直接下榻行至門前,打開門,晨時清新的風湧入,將屋內的霜雪味道吹散些許。

“供奉殿晨時沒出現屍骨,那口無遮攔的小子倒是命大。”

床榻沒了圈禁,餘楓跑下來的速度十分快。

“真的嗎?我要去看看!”

顧不上什麽梳洗整理頭發,餘楓直接越過敖風,風一樣沖出這扇禁錮了她一晚上的門。

敖風瞟了眼餘楓轉瞬消失的身影,雙手負在身後,轉而漫不經心提步跟上餘楓。

供奉殿,一如昨夜,沒有分毫變化。也沒有每日晨時會出現的屍骨。

餘楓站在供奉殿門前大致掃了一遍,便沒有細究。

“怎麽不仔細看看,放棄了?”

餘楓回頭看從旁走來的敖風,“已經有了答案,這些多餘的東西自然沒有必要細究。”

“願聞其詳。”

餘楓朝著敖風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跟過來,湊巧為逝者誦念整夜往生經的助緣踏出門檻,餘楓便招呼他一並跟上,來到寺廟門前。

白日裏街道上總算有了人氣兒,但也只是稀疏的三三兩兩,經過衡緣寺門前時,還會突然助跑加速,生怕多停留一秒會沾染上妖邪。

看二人朝她看來,餘楓清清嗓子,負手原地來回踱步。

“昨夜你說,與其研究照影珠留下的畫面,不妨想想那妖邪來時為何偏要將我的照影珠遮掩,我仔細琢磨了一下,無非就是兩點,其一遮掩身形,其二,遮掩來時路,可妖邪有什麽好遮掩身形的,所以只可能是其二,再結合昨夜我躍過墻頭之後那妖邪氣息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得出結論……”

餘楓腳步一頓,停在墻壁前,手指著墻上飛天仙女壁畫,沖著助緣微笑道,“大師,你說供奉殿的觀音像法衣是重新上漆的,剩下的漆,是不是用到這兒了?”

助緣連連點頭,“正是,銀錢緊張,漆買多了不好浪費,就令人畫了這仙子壁畫,難道……”

餘楓擡手,指腹在壁畫上的仙子腰腹處輕輕摩挲,“昨夜我的照雪劍中傷了那妖邪,眼下這日頭高漲,這墻壁不光沒有溫度,甚至還有些微微發涼,是不是很奇怪?”

“看來這妖邪是將界門開在了壁畫裏,你待如何?強行破開墻壁可打不開界門,那妖邪就可以一輩子縮在界門裏,你打算留在這裏一直耗下去?”

“自當不能,”餘楓笑看著敖風,“這不是還有你嗎?”

“何意?”

*

夜幕再次降臨,敖風便知曉餘楓當時那笑容是何意。

“那妖邪酷愛年輕英俊的男子,以阿風你的姿色,必定勾引的那妖邪上鉤。”

餘楓一邊說著,一邊幫敖風整理發絲與衣擺褶皺,盡全力將他打扮的更加俊美。

“你要本座當餌?洗幹凈給一個妖邪送上門?”

被那雙泛著冷光的漆目盯著,餘楓眼底光芒虛閃,盡力避開他目光,幫他拍去身上莫須有的灰塵。

“話別說的這麽難聽嘛,都是為了捉妖除邪,你雖為散修,但也是修者,這都是身為修者的職責。”

敖風毫不客氣的拂開餘楓的手,“狗屁職責,本座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如何做便如何做,誰能奈本座何?”

甩開餘楓,直接大步邁到桌前坐下,一杯涼茶仰頭下肚。

“阿風,那個……”

“閉嘴,要本座取悅一個妖邪,絕無可能!”

他索性一揮袖,直接踏出門外。

門口,餘楓跟助緣大眼瞪小眼,分外尷尬。

“這位施主……”

餘楓訕笑一聲,“他不近女色,要魅惑妖邪有些不好意思。”

“哦,原來如此……”助緣合掌一禮,嘴裏念了聲罪過,又問餘楓,“那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放心,”餘楓望著鏡中她的身影,“這不是還有我嗎?”

*

深夜,餘楓扮作個年輕男子,提燈不緊不慢行在衡緣寺門前街道。

來回踱了十幾圈,但那壁畫紋絲不動,仙女還是眉目柔和,全然沒有半點妖邪的影子。

高處傳來一聲無情的嘲笑聲,餘楓擡眸朝上方屋脊望去。

敖風屈起一條長腿隨意坐在飛檐上,月光皎潔在他身後,發絲桀驁飛舞著。

“看來這少年不夠俊美,吸引不了妖邪。”

餘楓回道,“那俊美的少年,能下來幫幫忙嗎?”

敖風沈眉哼聲別過臉,仰頭看起月色。

他喜歡看月,他說月亮跟他很像。

餘楓現在覺得,他確實跟月亮有幾分相像,高傲、孤潔,照在人身上的微光也冷漠的沒有溫度。

不幫忙,餘楓便自己琢磨想辦法。

她收斂靈力在街頭晃悠,轉而在壁畫前晃悠。

妖邪嗜血。昨夜那妖邪又被她用照雪劍重創,應當虛弱更加需要鮮血療養,章曉傑之所以沒被做成屍骨仍在供奉殿前,只怕也是被當成了血爆,暫且保住一命。

餘楓從納戒中掏出匕首,在手指上比劃著。

也曾閉上眼給自己壯膽,但還是下不去手。

將匕首放入納戒,轉而取出一枚繡花針,對著指尖晃了晃,她蹙起眉尖。

“針尖大小的傷口,能吸引來妖邪嗎?”若是不成,這一下豈不是白挨了?

要不……算了?

她覆又擡頭看屋檐上坐著的敖風,仍舊仰頭望月,渾然不在意這邊動向。

求他是無門了。

餘楓心下暗嘆一聲,深吸口氣,將針尖對準指腹,一咬牙紮了下去。

尖銳的痛感讓她頭皮發麻,眼看著一滴嫣紅的血珠從指腹滲出,將繡花針收起,腳下悄然往後退了一步。

燈籠照那壁畫仙子面龐,光芒浸染的剎那,仙子柔美眉眼瞬間扭曲,尖銳似刀刃的黑爪朝餘楓受傷的手指猛然抓來。

邪氣肆意!

餘楓早有所覺,運起靈力後撤飛掠。

與此同時身後衣袂破風,地上有道頎長影子飛速朝她靠近。

二人一進一退,身形在電光火閃之間錯開。

墻壁伸出的鬼爪猛然探來,敖風手指亮起靈光,穩準狠地將鬼爪劈成兩半,墻壁那頭霎時傳來撕心裂肺飽含怒火的咆哮聲。

“不是說旁人死活與你無關嗎?”餘楓笑看他。

敖風眸色沈黑,掃了眼餘楓方才自己刺破的手指,“但本座也說了,你是特別的。”

身後被一分為二的鬼爪悄然如蛇扭動起來,兀地纏住敖風的手臂跟餘楓腰肢。

敖風垂眸掃了一眼,朝餘楓伸出手,“抓緊,莫要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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