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吳府詭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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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吳府詭靈（三）
方才詭靈一現, 吳府上下分外靜謐，連燈籠中時不時發出燈芯炸開的劈啪輕響都格外清晰。
屋宅門窗緊閉，透不出半分活人的呼吸聲。
餘楓這會兒才覺他們悄悄進府的“悄悄”屬實沒有必要，現在就算搞出來點動靜, 也不會有人出來探個究竟。
“搞大事, ”敖風斜覷身旁餘楓, “從哪兒搞起？”
餘楓左右觀摩一圈, 擡手指了個方向，“那邊。”
她指的動作十分隨意, 讓人十分懷疑她也並沒有目標。
敖風漫吸口氣，也不與她爭辯, 只等著事情結束找機會借用一下內丹, 然後回天地仙府去。
“就是這兒了。”
餘楓停在院落前，回頭看落在身後的敖風, 先行提步推門而入。
這屋宅倒是有人長期生活的跡象, 還點著燈燭，蠟淚一顆接一顆往下淌, 已在底部堆積了許多。
屋內各式花哨紗簾看得人眼花繚亂，衣櫃齊齊橫了一排, 延伸至裏屋, 盡頭對面是三面寬的梳妝臺。
比方才餘楓瞧見那位病逝的吳夫人梳妝臺足足大了一倍。
“這吳老夫人真是財大氣粗啊。”餘楓感慨一句。
敖風緊跟著踏入門，嫌棄蹙起眉峰, “一股老人味兒, 要找什麽？能速戰速決嗎？”
“能否速戰速決取決於你我的運氣。”
餘楓先行上前打開衣櫃, 挨著翻找。
敖風也不知她要找什麽, 目光四下梭巡，提步朝裏走, 在梳妝臺前停下。
拉開抽屜，裏面琳瑯滿目盡是各類珠寶首飾，被珠光一照，折射出彩色光華映在墻壁上。
他啪的聲將抽屜關上，“暴殄天物，跟錯主人。”
“你在那嘀咕什麽呢？”餘楓在那頭翻箱倒櫃，抽空探出頭看他，“別站著不動啊，快來幫忙。”
敖風又站在原地停了會兒，方才不情不願走向餘楓，學著她的樣子，在衣櫃裏翻找起來。
都是些婦人的衣物，他著實不願碰，一只手有一搭沒一搭地翻找，沒片刻，瞧見衣櫃角落縮著個小巧的紅木匣子。
敖風一掃眼底嫌棄，亮起幾分微光，饒有興趣的將之取出。
匣子上了個精巧的鎖頭，敖風手上用力，哢的聲，直接將鎖頭掰斷。
雖然沒了靈力，但龍體本身強悍，不可以肉體凡胎來衡量，捏碎一個鎖頭不在話下。
興沖沖打開盒子，看清裏面物什眼底那點光芒瞬間消散。
“破玩意兒。”
隨手拋在旁邊，咣當輕響，餘楓聽到探頭出來，將盒子重新拾起，取出裏面一疊紙。
“地契？”
餘楓將地契展開，看清底端持有人姓名，兩眼彎彎，倏而笑開。
“小乞丐，你運氣不錯，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咱們可以撤了。”
“就找這麽個玩意兒？”敖風斜瞥一眼，“跟詭靈有什麽幹系？”
“你只管等到晚上，自見分曉。”
外頭雞鳴報曉，餘楓站直舒展了下身子，“走吧，先去吃點東西。”
二人行在街頭，女子面容俏麗靈動，身旁跟著個披頭散發的俊美少年，惹得行人頻頻回頭。
“你喜歡吃什麽？”餘楓看著琳瑯滿目的早市，選擇困難，扭頭問敖風。
“隨便。”
敖風辟谷多年，對人間這些吃食興致缺缺。
“既然隨便，那就聽我的，待會兒不許有異議。”
餘楓拽著他穿過人群，來到一家酒樓，把敖風按在位置上。
“你先點菜，我出去辦點事，馬上回來。”
似是很著急，餘楓邊走邊說，行至樓梯口還不忘再叮囑敖風一句，“無需客氣，喜歡什麽點就是，我馬上回來。”
果然不消片刻，餘楓就氣喘籲籲的回來了。
桌上除卻一壺茶水，什麽都沒有。
擡頭看對面，敖風抱著膀子看窗外，風揚起他絲絲縷縷的黑發，鼻梁高挺，薄唇緋紅。
“怎麽沒點？”
“不餓。”
嘴上這麽說，肚子卻拆他的臺，不合時宜的發出聲長鳴。
餘楓瞇起雙眼，“是怕我跑了，不付錢？”
敖風臉上騰起幾分窘迫的血氣，“才不是。”
只是這菜名寫的花裏胡哨，他壓根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不知如何點罷了。
但這話，敖風只會爛在肚子裏，萬萬不會說出口的。
“無妨，那我來點，只是要辛苦你再餓一會兒。”
她低笑一聲，看敖風面上血色又濃一分，眼底慧黠之光更濃。
擡手喚來小二，報了幾道菜名，還不忘囑咐小二上快些。
*
一夜未眠，回客棧睡了個回籠覺，等醒來時，已是黃昏。
餘楓稍微梳洗清醒下頭腦，就去敲敖風的門。
門一開發現還是跟往常一樣，敖風斜靠在門前，正候著她。
“走吧，速戰速決。”
不與她視線多作交流，只掃一眼，敖風便先行提步朝前走去，換餘楓跟在他身後。
吳府距離不遠，以二人的速度沒一會兒就到。
昨夜掛的燈籠燈燭還未燃盡，但也沒人將之取下，茍延殘喘散發著微弱光芒。
餘楓直接行去那位吳公子房間。
詭靈鬧騰一番，吳老夫人便與兒子同屋居住，小兒子家寶也在。
餘楓一來，屋內緊繃沈悶的氣氛瞬間被沖散，床榻上那位吳公子更是激動的連連咳嗽，但無丫鬟侍奉身側，咳的一聲大過一聲，口中噴吐的邪氣也越來越濃。
“吳公子別激動，我已布置周全，今夜詭靈再次現身，必定不能逃脫。”
吳公子松了肩頭，如釋重負道，“那便好，那便好……”
“只是，我有幾個問題，今日想來問問公子還有老夫人，有助除靈。”
“仙姑只管問，我定知無不言。”
才說幾句話，那位吳公子便咳的不能自已，吳老夫人在休養，小兒子家寶跑過來幫他順著後背，學著他的樣子跟餘楓說。
“定知無不言。”
餘楓抽出兩把椅子，給敖風分了一把。
“先前你娘說，你與吳夫人早有婚約，敢問可有憑證？”
“沒有憑證，是雙方長輩口頭之約。”
“你爹娘與吳夫人爹娘如何相識？”
“家父曾是吳府下人，得老爺賞識……”
話說到此，吳公子已經開始支支吾吾，將兒子拉在身側，擡手撫摸，“仙姑問這些……真的與驅靈有關嗎？”
“自然有關，你只管回答就是。”餘楓換了個姿勢，“吳老夫人說你們家境貧寒，這麽大的宅子，當是吳夫人所有，可對？”
“不、不是……”
餘楓亮出地契，“不是嗎？我找到的地契，上面寫的是溫家，半個吳字沒找到。”
吳公子劇烈咳嗽起來，餘楓也不著急，等著他咳完的後話。
他不說話，餘楓就看向他身旁的家寶，“你爹說不出口，你來說。”
吳公子當下就要捂住家寶的嘴，卻動作遲緩慢了一步。
“是娘的宅邸。”
“既然是溫家的宅邸，可我卻並未在其中找到與溫家長輩相關的東西，想必溫家雙親早已仙逝，痕跡被歲月慢慢抹去。”
風從門外吹入，將下過雨，風絲絲的冷，吹得燭火晃動。
餘楓面上光芒明滅不定，笑著起身在屋中踱步，看著這偌大的屋宅。
“溫家雙親一死，只留孤女，勢單力薄，而後你便覺得有機可乘，對其下手，是也不是？”
“不、不是！我們有婚約……”
“什麽婚約，哪家大戶人家會把獨生女兒嫁給府上下人？著實是瞎了眼了。”
餘楓說話毫不客氣，“若真是溫小姐有錯作惡，死後化為幽靈怎會怨氣纏身，多年不散，轉為怨靈？”
“你母子二人口中沒一句真話，只怕溫小姐偷人染花柳病也是假，真正得花柳病的是你，還連累了溫小姐，可對？”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是她瞧不上我，嫌貧愛富！轉而投入他人懷中……”
吳公子咳的更厲害，一口黑血吐出，數不清的蛆蟲混在其中，驚得家寶站直身子，動彈不得，已然被嚇傻了。
“真是令本座作嘔。”敖風聽到此處，眸光冷卻，起身朝那小孩招手，“過來。”
小孩呆在原地，敖風無奈深吸口氣，起身帶他走出門外。
天色已然暗透，風吹得更急更猛，燈籠不安地在屋檐上左右搖晃，屋內燭火被風壓倒，呼的聲盡數熄滅。
伸手不見五指，屋內溫度驟降，如處冰窟。
風跟著停了。
床榻上的吳公子不知發生何事，驚慌的呼喚餘楓，但餘楓沒搭理他，勾唇淺笑，轉過身去。
月色從門口透入，淺淡如銀色薄紗，照著一團漆黑的雲霧。
黑雲開散，露出一張滿目瘡痍的臉。
滿是遭遇毒打的傷痕，一只眼球爆裂，面上肌膚遍布猩紅斑點，只有星星點點的位置完好無損，白皙柔嫩。
餘楓看了眼她身上穿著的長裙，微微一笑。
周遭貼著的束縛咒躁動的嘩啦作響，忽而明光大盛，將那詭靈牢牢束縛。
詭靈面色瞬變，又如上次一般周身黑霧騰起，想斷尾逃生，可這回肩頭明光忽閃，似一枚釘子，將之死死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別想了，我昨夜在趙夫人身上留了困咒，你只要從她身上出來，就回不去了。”
詭靈聞言更加躁動，瘋狂掙紮，如發狂猛獸拼命撕扯。
餘楓看著她身上翻滾黑霧，如海浪滔天，打了個響指，屋內燈燭重新亮起，讓榻上吳公子看清了詭靈面容。
一人一詭對視，一個失聲尖叫，一個淒厲嘶吼，將睡過去休養的吳老夫人驚醒，從床榻下來瞧見詭靈就在眼前，嚇得就要暈倒，餘楓好心給她輸了道靈力，穩住她靈臺清明。
“阿、阿雅……”
“別叫我名字！你毒害我爹娘，強我作婦！霸我家財，迫我生下你的骨肉……我恨不能生啖爾肉！你怎還敢喚我名字？！”
“阿雅，這其中想必有什麽誤會……”
吳老夫人顫聲想解釋，詭靈兀地扭頭，只餘一只眼瞪著她。
“誤會？！你壞我名聲，我昨日夜裏應該連你舌頭一並拔去！”
餘楓站在一旁看著雙方爭辯，吳家二人啞口無言，只餘恐懼哆嗦，她雙手輕拍，束縛咒光芒消散，緊緊纏著詭靈的繩子化為光點消散。
吳老夫人大驚失色，“仙姑！這是何故？！她是詭靈，快收了她！”
“快收了她！仙姑事後要多少錢我都給！”
餘楓還是紋絲不動，吳老夫人瞪圓兩眼嘶聲厲喝，“你在做什麽？！捉妖驅邪可是修道之人本分！你見妖邪束手旁觀，不怕遭天譴嗎！”
“我遭不遭天譴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餘楓轉眼看向詭靈溫雅，“你初化詭靈，還殘留著丁點人類情感，再增殺孽，恐會徹底失控，不入輪回，如此，還要覆仇？”
詭靈溫雅只斬釘截鐵回道，“要！魂飛魄散，永不入輪回也在所不惜！”
“冤有頭債有主，若你失控，我會親手抹殺你。”
餘楓提步往門外走，“小乞丐把孩子送去趙府了，府上無人，你可隨意。”
門砰的關上，屋內燈燭盡滅，餘楓腳下輕點落在屋脊，兩條腿晃蕩，仰頭看著夜幕明月。
底下宛若虎入羊群，廝殺喊聲不斷，還時而有血液噴濺的呲聲，餘楓只當沒聽到，看著夜色吹著風。
旁邊有人踩著瓦片靠近，停在她身側，隔著半米距離坐下。
“天下太平？這樣就可以了嗎？”
餘楓雙手撐在身後，讓月光沐浴全身。
“不知，”她偏頭看身旁敖風，“但人總得心中沒有怨氣，才不會作惡，不是嗎？”
敖風抿唇不語，算是讚同。
“小乞丐。”
餘楓忽然喚他，敖風再擡眸，素白長裙已然就在眼前，柑橘香氣隨風撲入鼻尖。
她雙手負在身後，彎腰與他視線平齊。
那眸子黑白分明，不含丁點雜質，就如她本人那般，陽光可透，沒有陰霾，心魔不侵。
只一眼，敖風垂下疏長眼睫，避開她視線，悶悶道，“何事？”
“我送你個東西。”
餘楓手從身後突然亮出，掌心托著一只鍍金發冠，在他眼前輕晃一下，“看。”
她背對月光，明亮柔和的光芒將她輪廓勾勒，恍若仙子神光。面上光芒雖暗，但那雙眼卻亮如靈石，似漫長黑夜閃動的星光。
敖風怔怔看著她。
“從沒收過禮物，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餘楓戲謔他兩句，柔軟五指從他耳邊穿過，輕緩地將他墨黑長發點點收攏。
腦後的發絲總是會落下幾縷，她略微前傾身子，仔細瞧著。
眼前是女子白皙纖細的脖頸，視線略微上擡，便是柔軟豐潤的紅唇。
幾縷發絲伴隨柑橘香氣時不時在鼻尖拂過，還能清晰感覺到女子柔軟指腹在他發根處來回摸索，一下一下挑動他緊繃的神經。
敖風擡眼凝著那一截雪色脖頸，逐漸幽暗的眸光上移，落在女子紅唇，無法控制的侵略性從眼中洩出。喉頭漸漸被竄起的火燒幹，想當即汲取些瓊漿玉液消消渴，也想淋一場雨露甘霖，將體內躁動的火焰撲滅。
發冠束好，餘楓雙手輕捧著他下巴，左右仔細端詳發冠可有戴歪，全然不覺眼前少年視線如狼，緊鎖在她面上，伺機而動。
“束了發倒是瞧著更俊了。”
餘楓抽手起身，手才一動，就被溫涼的大掌緊緊扣住，停在敖風臉頰側，動彈不得。
“你師尊沒告訴過你，要對男子保持戒心嗎？”
餘楓想張口說什麽，卻見眼前少年眸色與先前截然不同，如吞噬萬物的黑洞，黝黑深沈，翻滾著不知名的情緒，令人莫名心悸。
手上用了些力道要掙脫，但扣著她的手宛若枷鎖，叫她半分動彈不得。
“只此一次……”
敖風嗓音低沈，忽而松開緊扣她的手，起身躍下屋脊。
餘楓回頭看著他落下的方向，活動著被他攥緊的五指。
“還挺唬人。”
嘴裏喃喃念了句，餘楓緊跟著從屋檐躍下。
屋內廝殺慘叫聲早已停歇，餘楓落地剎那，轉身面朝緊閉大門，門恰好開啟。
濃郁的血腥氣迎面湧來，腳步聲輕柔，從中踏出位面容姣好的溫婉女子。
身上杏黃的紗裙已被染成血色，凝脂般的肌膚上綻開大片紅梅，血腥、美艷。
她停在餘楓三步處，清冷月華灑遍全身，月下寒梅般疏冷動人。
“多謝姑娘……”
沖著餘楓微微一笑，從雙腳開始，化為瑩瑩光點被風吹散。
餘楓擡手試圖抓住發光的塵埃，但塵埃很細，從指縫中溜走，丁點沒留。
她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怔怔出神，“怨氣消解，她原本樣貌竟那樣美……”
敖風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什麽都沒說。
“這屋子怎麽處理？”
餘楓掌心隨意翻起，一簇火焰燃燒跳躍，映照著她靈動眉眼。
“臟東西，自然一把火燒個幹凈為妙。”
火焰朝著屋中一拋，轟的聲火焰滔天，罪惡怨恨，盡數化為灰燼。
餘楓一張臉被火焰照的通明，瞧著又快亮起的天色，轉而朝外踏去。
“回客棧？”敖風跟在她身後。
“事情差不多結束了，你可先回，我再去收個尾。”
餘楓擺擺手，越走越遠。
敖風扭身朝著客棧方向踏去，沒走出幾步，皺著眉頭又轉身跟上餘楓步伐。
餘楓又回到趙府。
此刻天蒙蒙亮，這回走的正門。
門敲響，出來個小廝，將餘楓上下打量一遍，試探性問，“敢問可是餘姑娘？”
“是我，我來尋你家夫人。”
“夫人昨夜落發為尼，帶著吳家小公子已去了白馬寺，說是往後青燈常伴，贖罪化孽。”
“落發為尼？”
“是，夫人臨行前還留給我一封信，讓我轉交給姑娘。”
餘楓接過小廝雙手遞來的信，直接撕開來看。
上面簡短的兩個字——多謝。
“我家夫人還說了，姑娘若是有要事，只管去白馬寺尋她，她會一直候著姑娘。”
餘楓甩甩手中信件，“夫人倒是聰慧，都說了青燈常伴、贖罪化孽，我再去尋她，也沒有緣由，罷了。”
她轉身走下臺階，敖風就在身後。
“不去尋了？那詭靈這些年未曾消散，都是有她在身上養著。”
詭靈寄宿在她身上，一住便是十餘年，身子也漸漸與趙夫人同化，因而這兩日出現，穿著的衣服都與趙夫人相同。
餘楓便是撿到地上一片粉色紗裙衣角才想起趙夫人。
“不尋了，她帶著那位可憐的小公子定然很忙碌，就這樣吧。”
餘楓迎著初升日頭舒了個懶腰，“乏累，回去得好好補個覺。”
腳下一轉，拐到旁邊巷子，抄近道回客棧。
周遭早市嘈雜叫賣聲逐漸變得又悶又小，像是被罩在玻璃罐內。
餘楓腳下步伐倏然頓住，擡頭朝上空望去。
灰色的紗幔逐漸從頭頂張開降落，直至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
風徐徐的吹，窄巷內憑空出現一棵不過手腕粗細的枯枝槐樹，枝丫本就寥寥無幾的枯黃葉片又落下一片。
左右磚紅高墻開始褪色，色彩如流水鋪就地面，朝著正前方安靜流淌。
那扇貼著福字的木門，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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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詭靈一現, 吳府上下分外靜謐，連燈籠中時不時發出燈芯炸開的劈啪輕響都格外清晰。
屋宅門窗緊閉，透不出半分活人的呼吸聲。
餘楓這會兒才覺他們悄悄進府的“悄悄”屬實沒有必要，現在就算搞出來點動靜, 也不會有人出來探個究竟。
“搞大事, ”敖風斜覷身旁餘楓, “從哪兒搞起？”
餘楓左右觀摩一圈, 擡手指了個方向，“那邊。”
她指的動作十分隨意, 讓人十分懷疑她也並沒有目標。
敖風漫吸口氣，也不與她爭辯, 只等著事情結束找機會借用一下內丹, 然後回天地仙府去。
“就是這兒了。”
餘楓停在院落前，回頭看落在身後的敖風, 先行提步推門而入。
這屋宅倒是有人長期生活的跡象, 還點著燈燭，蠟淚一顆接一顆往下淌, 已在底部堆積了許多。
屋內各式花哨紗簾看得人眼花繚亂，衣櫃齊齊橫了一排, 延伸至裏屋, 盡頭對面是三面寬的梳妝臺。
比方才餘楓瞧見那位病逝的吳夫人梳妝臺足足大了一倍。
“這吳老夫人真是財大氣粗啊。”餘楓感慨一句。
敖風緊跟著踏入門，嫌棄蹙起眉峰, “一股老人味兒, 要找什麽？能速戰速決嗎？”
“能否速戰速決取決於你我的運氣。”
餘楓先行上前打開衣櫃, 挨著翻找。
敖風也不知她要找什麽, 目光四下梭巡，提步朝裏走, 在梳妝臺前停下。
拉開抽屜，裏面琳瑯滿目盡是各類珠寶首飾，被珠光一照，折射出彩色光華映在墻壁上。
他啪的聲將抽屜關上，“暴殄天物，跟錯主人。”
“你在那嘀咕什麽呢？”餘楓在那頭翻箱倒櫃，抽空探出頭看他，“別站著不動啊，快來幫忙。”
敖風又站在原地停了會兒，方才不情不願走向餘楓，學著她的樣子，在衣櫃裏翻找起來。
都是些婦人的衣物，他著實不願碰，一只手有一搭沒一搭地翻找，沒片刻，瞧見衣櫃角落縮著個小巧的紅木匣子。
敖風一掃眼底嫌棄，亮起幾分微光，饒有興趣的將之取出。
匣子上了個精巧的鎖頭，敖風手上用力，哢的聲，直接將鎖頭掰斷。
雖然沒了靈力，但龍體本身強悍，不可以肉體凡胎來衡量，捏碎一個鎖頭不在話下。
興沖沖打開盒子，看清裏面物什眼底那點光芒瞬間消散。
“破玩意兒。”
隨手拋在旁邊，咣當輕響，餘楓聽到探頭出來，將盒子重新拾起，取出裏面一疊紙。
“地契？”
餘楓將地契展開，看清底端持有人姓名，兩眼彎彎，倏而笑開。
“小乞丐，你運氣不錯，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咱們可以撤了。”
“就找這麽個玩意兒？”敖風斜瞥一眼，“跟詭靈有什麽幹系？”
“你只管等到晚上，自見分曉。”
外頭雞鳴報曉，餘楓站直舒展了下身子，“走吧，先去吃點東西。”
二人行在街頭，女子面容俏麗靈動，身旁跟著個披頭散發的俊美少年，惹得行人頻頻回頭。
“你喜歡吃什麽？”餘楓看著琳瑯滿目的早市，選擇困難，扭頭問敖風。
“隨便。”
敖風辟谷多年，對人間這些吃食興致缺缺。
“既然隨便，那就聽我的，待會兒不許有異議。”
餘楓拽著他穿過人群，來到一家酒樓，把敖風按在位置上。
“你先點菜，我出去辦點事，馬上回來。”
似是很著急，餘楓邊走邊說，行至樓梯口還不忘再叮囑敖風一句，“無需客氣，喜歡什麽點就是，我馬上回來。”
果然不消片刻，餘楓就氣喘籲籲的回來了。
桌上除卻一壺茶水，什麽都沒有。
擡頭看對面，敖風抱著膀子看窗外，風揚起他絲絲縷縷的黑發，鼻梁高挺，薄唇緋紅。
“怎麽沒點？”
“不餓。”
嘴上這麽說，肚子卻拆他的臺，不合時宜的發出聲長鳴。
餘楓瞇起雙眼，“是怕我跑了，不付錢？”
敖風臉上騰起幾分窘迫的血氣，“才不是。”
只是這菜名寫的花裏胡哨，他壓根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不知如何點罷了。
但這話，敖風只會爛在肚子裏，萬萬不會說出口的。
“無妨，那我來點，只是要辛苦你再餓一會兒。”
她低笑一聲，看敖風面上血色又濃一分，眼底慧黠之光更濃。
擡手喚來小二，報了幾道菜名，還不忘囑咐小二上快些。
*
一夜未眠，回客棧睡了個回籠覺，等醒來時，已是黃昏。
餘楓稍微梳洗清醒下頭腦，就去敲敖風的門。
門一開發現還是跟往常一樣，敖風斜靠在門前，正候著她。
“走吧，速戰速決。”
不與她視線多作交流，只掃一眼，敖風便先行提步朝前走去，換餘楓跟在他身後。
吳府距離不遠，以二人的速度沒一會兒就到。
昨夜掛的燈籠燈燭還未燃盡，但也沒人將之取下，茍延殘喘散發著微弱光芒。
餘楓直接行去那位吳公子房間。
詭靈鬧騰一番，吳老夫人便與兒子同屋居住，小兒子家寶也在。
餘楓一來，屋內緊繃沈悶的氣氛瞬間被沖散，床榻上那位吳公子更是激動的連連咳嗽，但無丫鬟侍奉身側，咳的一聲大過一聲，口中噴吐的邪氣也越來越濃。
“吳公子別激動，我已布置周全，今夜詭靈再次現身，必定不能逃脫。”
吳公子松了肩頭，如釋重負道，“那便好，那便好……”
“只是，我有幾個問題，今日想來問問公子還有老夫人，有助除靈。”
“仙姑只管問，我定知無不言。”
才說幾句話，那位吳公子便咳的不能自已，吳老夫人在休養，小兒子家寶跑過來幫他順著後背，學著他的樣子跟餘楓說。
“定知無不言。”
餘楓抽出兩把椅子，給敖風分了一把。
“先前你娘說，你與吳夫人早有婚約，敢問可有憑證？”
“沒有憑證，是雙方長輩口頭之約。”
“你爹娘與吳夫人爹娘如何相識？”
“家父曾是吳府下人，得老爺賞識……”
話說到此，吳公子已經開始支支吾吾，將兒子拉在身側，擡手撫摸，“仙姑問這些……真的與驅靈有關嗎？”
“自然有關，你只管回答就是。”餘楓換了個姿勢，“吳老夫人說你們家境貧寒，這麽大的宅子，當是吳夫人所有，可對？”
“不、不是……”
餘楓亮出地契，“不是嗎？我找到的地契，上面寫的是溫家，半個吳字沒找到。”
吳公子劇烈咳嗽起來，餘楓也不著急，等著他咳完的後話。
他不說話，餘楓就看向他身旁的家寶，“你爹說不出口，你來說。”
吳公子當下就要捂住家寶的嘴，卻動作遲緩慢了一步。
“是娘的宅邸。”
“既然是溫家的宅邸，可我卻並未在其中找到與溫家長輩相關的東西，想必溫家雙親早已仙逝，痕跡被歲月慢慢抹去。”
風從門外吹入，將下過雨，風絲絲的冷，吹得燭火晃動。
餘楓面上光芒明滅不定，笑著起身在屋中踱步，看著這偌大的屋宅。
“溫家雙親一死，只留孤女，勢單力薄，而後你便覺得有機可乘，對其下手，是也不是？”
“不、不是！我們有婚約……”
“什麽婚約，哪家大戶人家會把獨生女兒嫁給府上下人？著實是瞎了眼了。”
餘楓說話毫不客氣，“若真是溫小姐有錯作惡，死後化為幽靈怎會怨氣纏身，多年不散，轉為怨靈？”
“你母子二人口中沒一句真話，只怕溫小姐偷人染花柳病也是假，真正得花柳病的是你，還連累了溫小姐，可對？”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是她瞧不上我，嫌貧愛富！轉而投入他人懷中……”
吳公子咳的更厲害，一口黑血吐出，數不清的蛆蟲混在其中，驚得家寶站直身子，動彈不得，已然被嚇傻了。
“真是令本座作嘔。”敖風聽到此處，眸光冷卻，起身朝那小孩招手，“過來。”
小孩呆在原地，敖風無奈深吸口氣，起身帶他走出門外。
天色已然暗透，風吹得更急更猛，燈籠不安地在屋檐上左右搖晃，屋內燭火被風壓倒，呼的聲盡數熄滅。
伸手不見五指，屋內溫度驟降，如處冰窟。
風跟著停了。
床榻上的吳公子不知發生何事，驚慌的呼喚餘楓，但餘楓沒搭理他，勾唇淺笑，轉過身去。
月色從門口透入，淺淡如銀色薄紗，照著一團漆黑的雲霧。
黑雲開散，露出一張滿目瘡痍的臉。
滿是遭遇毒打的傷痕，一只眼球爆裂，面上肌膚遍布猩紅斑點，只有星星點點的位置完好無損，白皙柔嫩。
餘楓看了眼她身上穿著的長裙，微微一笑。
周遭貼著的束縛咒躁動的嘩啦作響，忽而明光大盛，將那詭靈牢牢束縛。
詭靈面色瞬變，又如上次一般周身黑霧騰起，想斷尾逃生，可這回肩頭明光忽閃，似一枚釘子，將之死死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別想了，我昨夜在趙夫人身上留了困咒，你只要從她身上出來，就回不去了。”
詭靈聞言更加躁動，瘋狂掙紮，如發狂猛獸拼命撕扯。
餘楓看著她身上翻滾黑霧，如海浪滔天，打了個響指，屋內燈燭重新亮起，讓榻上吳公子看清了詭靈面容。
一人一詭對視，一個失聲尖叫，一個淒厲嘶吼，將睡過去休養的吳老夫人驚醒，從床榻下來瞧見詭靈就在眼前，嚇得就要暈倒，餘楓好心給她輸了道靈力，穩住她靈臺清明。
“阿、阿雅……”
“別叫我名字！你毒害我爹娘，強我作婦！霸我家財，迫我生下你的骨肉……我恨不能生啖爾肉！你怎還敢喚我名字？！”
“阿雅，這其中想必有什麽誤會……”
吳老夫人顫聲想解釋，詭靈兀地扭頭，只餘一只眼瞪著她。
“誤會？！你壞我名聲，我昨日夜裏應該連你舌頭一並拔去！”
餘楓站在一旁看著雙方爭辯，吳家二人啞口無言，只餘恐懼哆嗦，她雙手輕拍，束縛咒光芒消散，緊緊纏著詭靈的繩子化為光點消散。
吳老夫人大驚失色，“仙姑！這是何故？！她是詭靈，快收了她！”
“快收了她！仙姑事後要多少錢我都給！”
餘楓還是紋絲不動，吳老夫人瞪圓兩眼嘶聲厲喝，“你在做什麽？！捉妖驅邪可是修道之人本分！你見妖邪束手旁觀，不怕遭天譴嗎！”
“我遭不遭天譴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餘楓轉眼看向詭靈溫雅，“你初化詭靈，還殘留著丁點人類情感，再增殺孽，恐會徹底失控，不入輪回，如此，還要覆仇？”
詭靈溫雅只斬釘截鐵回道，“要！魂飛魄散，永不入輪回也在所不惜！”
“冤有頭債有主，若你失控，我會親手抹殺你。”
餘楓提步往門外走，“小乞丐把孩子送去趙府了，府上無人，你可隨意。”
門砰的關上，屋內燈燭盡滅，餘楓腳下輕點落在屋脊，兩條腿晃蕩，仰頭看著夜幕明月。
底下宛若虎入羊群，廝殺喊聲不斷，還時而有血液噴濺的呲聲，餘楓只當沒聽到，看著夜色吹著風。
旁邊有人踩著瓦片靠近，停在她身側，隔著半米距離坐下。
“天下太平？這樣就可以了嗎？”
餘楓雙手撐在身後，讓月光沐浴全身。
“不知，”她偏頭看身旁敖風，“但人總得心中沒有怨氣，才不會作惡，不是嗎？”
敖風抿唇不語，算是讚同。
“小乞丐。”
餘楓忽然喚他，敖風再擡眸，素白長裙已然就在眼前，柑橘香氣隨風撲入鼻尖。
她雙手負在身後，彎腰與他視線平齊。
那眸子黑白分明，不含丁點雜質，就如她本人那般，陽光可透，沒有陰霾，心魔不侵。
只一眼，敖風垂下疏長眼睫，避開她視線，悶悶道，“何事？”
“我送你個東西。”
餘楓手從身後突然亮出，掌心托著一只鍍金發冠，在他眼前輕晃一下，“看。”
她背對月光，明亮柔和的光芒將她輪廓勾勒，恍若仙子神光。面上光芒雖暗，但那雙眼卻亮如靈石，似漫長黑夜閃動的星光。
敖風怔怔看著她。
“從沒收過禮物，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餘楓戲謔他兩句，柔軟五指從他耳邊穿過，輕緩地將他墨黑長發點點收攏。
腦後的發絲總是會落下幾縷，她略微前傾身子，仔細瞧著。
眼前是女子白皙纖細的脖頸，視線略微上擡，便是柔軟豐潤的紅唇。
幾縷發絲伴隨柑橘香氣時不時在鼻尖拂過，還能清晰感覺到女子柔軟指腹在他發根處來回摸索，一下一下挑動他緊繃的神經。
敖風擡眼凝著那一截雪色脖頸，逐漸幽暗的眸光上移，落在女子紅唇，無法控制的侵略性從眼中洩出。喉頭漸漸被竄起的火燒幹，想當即汲取些瓊漿玉液消消渴，也想淋一場雨露甘霖，將體內躁動的火焰撲滅。
發冠束好，餘楓雙手輕捧著他下巴，左右仔細端詳發冠可有戴歪，全然不覺眼前少年視線如狼，緊鎖在她面上，伺機而動。
“束了發倒是瞧著更俊了。”
餘楓抽手起身，手才一動，就被溫涼的大掌緊緊扣住，停在敖風臉頰側，動彈不得。
“你師尊沒告訴過你，要對男子保持戒心嗎？”
餘楓想張口說什麽，卻見眼前少年眸色與先前截然不同，如吞噬萬物的黑洞，黝黑深沈，翻滾著不知名的情緒，令人莫名心悸。
手上用了些力道要掙脫，但扣著她的手宛若枷鎖，叫她半分動彈不得。
“只此一次……”
敖風嗓音低沈，忽而松開緊扣她的手，起身躍下屋脊。
餘楓回頭看著他落下的方向，活動著被他攥緊的五指。
“還挺唬人。”
嘴裏喃喃念了句，餘楓緊跟著從屋檐躍下。
屋內廝殺慘叫聲早已停歇，餘楓落地剎那，轉身面朝緊閉大門，門恰好開啟。
濃郁的血腥氣迎面湧來，腳步聲輕柔，從中踏出位面容姣好的溫婉女子。
身上杏黃的紗裙已被染成血色，凝脂般的肌膚上綻開大片紅梅，血腥、美艷。
她停在餘楓三步處，清冷月華灑遍全身，月下寒梅般疏冷動人。
“多謝姑娘……”
沖著餘楓微微一笑，從雙腳開始，化為瑩瑩光點被風吹散。
餘楓擡手試圖抓住發光的塵埃，但塵埃很細，從指縫中溜走，丁點沒留。
她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怔怔出神，“怨氣消解，她原本樣貌竟那樣美……”
敖風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什麽都沒說。
“這屋子怎麽處理？”
餘楓掌心隨意翻起，一簇火焰燃燒跳躍，映照著她靈動眉眼。
“臟東西，自然一把火燒個幹凈為妙。”
火焰朝著屋中一拋，轟的聲火焰滔天，罪惡怨恨，盡數化為灰燼。
餘楓一張臉被火焰照的通明，瞧著又快亮起的天色，轉而朝外踏去。
“回客棧？”敖風跟在她身後。
“事情差不多結束了，你可先回，我再去收個尾。”
餘楓擺擺手，越走越遠。
敖風扭身朝著客棧方向踏去，沒走出幾步，皺著眉頭又轉身跟上餘楓步伐。
餘楓又回到趙府。
此刻天蒙蒙亮，這回走的正門。
門敲響，出來個小廝，將餘楓上下打量一遍，試探性問，“敢問可是餘姑娘？”
“是我，我來尋你家夫人。”
“夫人昨夜落發為尼，帶著吳家小公子已去了白馬寺，說是往後青燈常伴，贖罪化孽。”
“落發為尼？”
“是，夫人臨行前還留給我一封信，讓我轉交給姑娘。”
餘楓接過小廝雙手遞來的信，直接撕開來看。
上面簡短的兩個字——多謝。
“我家夫人還說了，姑娘若是有要事，只管去白馬寺尋她，她會一直候著姑娘。”
餘楓甩甩手中信件，“夫人倒是聰慧，都說了青燈常伴、贖罪化孽，我再去尋她，也沒有緣由，罷了。”
她轉身走下臺階，敖風就在身後。
“不去尋了？那詭靈這些年未曾消散，都是有她在身上養著。”
詭靈寄宿在她身上，一住便是十餘年，身子也漸漸與趙夫人同化，因而這兩日出現，穿著的衣服都與趙夫人相同。
餘楓便是撿到地上一片粉色紗裙衣角才想起趙夫人。
“不尋了，她帶著那位可憐的小公子定然很忙碌，就這樣吧。”
餘楓迎著初升日頭舒了個懶腰，“乏累，回去得好好補個覺。”
腳下一轉，拐到旁邊巷子，抄近道回客棧。
周遭早市嘈雜叫賣聲逐漸變得又悶又小，像是被罩在玻璃罐內。
餘楓腳下步伐倏然頓住，擡頭朝上空望去。
灰色的紗幔逐漸從頭頂張開降落，直至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
風徐徐的吹，窄巷內憑空出現一棵不過手腕粗細的枯枝槐樹，枝丫本就寥寥無幾的枯黃葉片又落下一片。
左右磚紅高墻開始褪色，色彩如流水鋪就地面，朝著正前方安靜流淌。
那扇貼著福字的木門，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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