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吳府怨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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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吳府怨靈（一）
餘楓垂眼看著被他緊攥的手腕, 覆又撩起眼瞧他，“小乞丐，你老毛病犯了？”
敖風不松手，只凝著她, “道士都解決不了的妖邪, 你年紀輕輕, 去了能做什麽？”
“小乞丐, 你這話就不對了，俗話說人不可貌相, 你怎知年紀小就沒有真本事？”
敖風還待要開口，餘楓卻笑望著他, “你我才相識不過兩日罷了。”
此話宛若微弱冰冷的電流迅速竄入敖風體內, 在他心尖處刺了下。
是了，才相識不過兩日, 他又有什麽身份資格去管教她？
便如那日夜裏她來救他時, 他說“本座未求你救”一樣，人各自有命數, 即便他眼下是師尊敖風的身份，亦不能時時刻刻陪著她。
就算他有心日日相伴, 也需得她也願意, 否則……便如眼下。
“是，不過才相識兩日而已……”
敖風松開她手, 轉身沒入人群。
*
吳府。
餘楓擡頭看了眼熟悉的牌匾, 並不急著入門, 偏頭對著吳府派來尋她的人道, “昨兒是我上門，今兒是你們上門, 可對？”
那人連連賠笑點頭，“下人有眼不識泰山，已經將他重重罰了，還望姑娘大人有大量……”
“我沒什麽大量，”餘楓擺擺手將他後半段話截住，“昨兒是我自己上門，自然不求報酬，但今日不同，我本來另有安排，現在被你們的事橫插一腳，需要支付報酬，原本仙門弟子下山除妖，也是要報酬的。”
吳府的人回頭看向引薦之人，後者上前一步拱手道，“只消驅除妖邪，多少報酬任由姑娘開，這都是應該的。”
餘楓點點頭，又看向吳府牌匾，琢磨半晌，開口道，“那就百兩金吧。”
“百兩金？！”吳府的人失聲驚呼。
餘楓不假思索開口，“瞧你們是大戶人家，這些錢應當拿得出來才是，拿不出來也沒事，到時候帶我去庫房轉轉，我會按照你們存銀定價，放心，自然不會獅子大開口。”
師尊素來愛靈石財寶，她身上金銀都是用靈石換的，若是師尊知曉難免肉疼，還是在人間驅除妖邪自己賺點，將靈石省省。
吳府的人在旁小聲嘀咕，“要看存銀定價，還不叫獅子大開口？有命張口要價，也得有命花才是，別落的跟那道士一個下場……”
餘楓已經踏上臺階，也不知聽沒聽到這話，引薦之人倒是將他踩了一腳，警醒他莫要再說錯了話。
踏入院子剎那，淡淡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漫，餘楓皺起眉尖，朝著上空望去。
妖邪之氣還在匯聚，黑沈沈一團罩在整個吳府上空，比她昨日見到的顏色更加濃郁，邊緣還多了淡淡血霧。
身後跟著的吳府管家還有那位引薦人皆順著餘楓看著的方向望去。
今日天色蔚藍，但雲層層疊疊，被風吹著徐徐飄動，到晚間似要落雨。
“姑娘，這可是……有什麽不妥嗎？”
餘楓回頭看他一眼，繼續漫不經心朝前走，“當是那怨靈吸了道士的血，快成詭靈了。”
妖邪分為兩大類，一為妖、二為邪。妖便是尋常動物、亦或者死物，在某個機緣之下修煉化為精怪。
至於邪，幽靈、怨靈、詭靈、玄靈為邪。人之將死，魂不入輪回在世間飄蕩七日則為幽靈，幽靈生怨則為怨靈，怨靈染血為詭靈，詭靈燒殺屠戮過多則為玄靈。
玄靈好鬥，內部養蠱式廝殺推舉出靈王。
如今天下，一共東西兩位靈王。東靈王靠近天地仙府，曾被敖風重創元氣，近些年來銷聲匿跡，算起來，應當說只剩下一位西靈王。
“詭靈？！怎會……”
人間凡人也知曉詭靈是什麽東西，吳府管家聽聞險些兩眼一翻暈過去，看餘楓還是悠然自得的模樣，不免生出幾分焦躁怒氣。
“姑娘，時間緊迫人命關天，莫要閑逛了，我家老爺夫人早已在花廳候著，請姑娘隨我來。”
也不等餘楓，直接先行開道引路。
餘楓只當沒聽到他說，觀摩四周，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引薦人是趙府的管家，看餘楓往反方向走，緊忙跟上提醒走錯了。
餘楓卻說，“我來捉妖除祟，此地遍布邪氣，我總得熟悉環境尋到最濃郁之處，至於那些個老爺夫人的，等會兒再見不遲。”
“這、這……”趙管家一時為難，卻也見過餘楓的本事不好說什麽，默默跟在她身後，以免她誤入了什麽不該入的地方。
“趙府跟吳府可是有什麽關系？你對他們府上的事如此上心？”餘楓邊走邊問。
趙管家回道，“家中夫人與吳府的夫人是閨中密友，只是夫人這幾日感染風寒不便出門，否則是要親自來尋姑娘的。”
“我聽聞吳府的夫人因病去世，你可知是什麽病？”
“是……”
“趙管家！”
那頭一聲厲叱傳來，將趙管家後半截話打斷。
餘楓跟趙管家齊齊擡頭循聲望去。
只見個衣著貴氣的婦人帶著三五護院朝著這頭快步走來。
她步伐極快，將裙擺都要踢飛了去，全然沒有餘楓曾見過其他富貴人家的儀態。
眨眼人至跟前，看清其相貌。
身材五短，滿是皺紋的眼塗著淡紅眼影，與她不善的神情格格不入。冰冷鉤子似的眼在餘楓面上轉悠一圈，轉而落在趙管家面上。
“我吳府的事，什麽時候輪到趙府的人來議論了？”
婦人冷哼一聲，端著肩膀站得筆直，“趙管家，有勞你幫忙尋人了，剩下就是我吳府自己的事了，請回吧。”
趙管家窘迫笑笑，沖著餘楓拱手一禮，被婦人身後幾個護院左右夾著送出府。
餘楓望著趙管家離去方向，隨後轉眼定在婦人面上。
“你未免也太刻薄了些，會折損福氣短命的。”
餘楓說話素來直來直去，一句話出，似利刃刺中婦人七寸，當下雙目圓睜，倒毛豎尾。
“你、你說什麽？”
“不好聽的話還要再聽一遍，你也當真是個怪人。”
餘楓渾然不理會身後被氣得不輕的婦人，繼續在府中四下晃悠。
轉過假山，瞧見一處獨立小院，四方被磚紅的墻壁圍的密不透風。
墻壁中央磚色更亮眼些，像是新砌的，一共三處，看著位置應當是墻壁原有的鏤空花窗。
“花窗為什麽封上？”餘楓問。
身後婦人緊步跟著，臉色不大好，但礙於餘楓身份，還是勉強好聲好氣道，“那院子廢棄無人住，索性封了。”
“廢棄就封了？”餘楓回頭看她。
吳老夫人不以為然，擡手撫摸發鬢，“是，咱家又不差這點院子。”
瞅著拱月門未完全封上，餘楓提步湊上前。
探著腦袋順著朝未封住的縫隙往裏看。空蕩荒蕪的院落，雜草叢生。
有口枯井正在中央，木架破損了一半，耷拉在井口，被日月風霜侵蝕。
還要仔細看，那婦人染著緋紅眼影的臉憑空出現擋在她面前。
“姑娘，那院子裏許多年不用，廢棄了，沒什麽好看的，倒是自那道士出事以後，我兒的情況是愈發惡劣，勞煩姑娘先去看看我兒情況，可好？”
四下看的差不多了，餘楓心裏大概有了底，點點頭，“可以。”
吳老夫人明顯松了口氣，眉眼都跟著舒展，帶上點點笑意，對餘楓做了個“請”的姿勢，走在前面帶路。
也不怪吳老夫人得意，吳府確實夠大，前去她兒子屋宅的路上，走了約莫半柱香才到。
還未進門，就聽到屋內咳聲連連，一聲強過一聲，緊接著噗的聲，裏頭頓時亂成一團。
有丫鬟面色慌張的端盆出來，跟餘楓吳老夫人碰個正著，急忙行禮。
血氣撲鼻，餘楓瞥了眼丫鬟手中木盆，一條純白的帕子遍布血色，隨水波晃蕩，血色洇開。
本以為只是如此，卻不料欲收回目光時，竟瞧見幾條蛆蟲從帕子下爬出。
吳老夫人習以為常，瞧見這一幕並不恐慌，只嫌棄的偏頭瞇起眼，呵斥丫鬟趕緊倒了。
“等等。”
餘楓叫住丫鬟，招手示意她過來。
丫鬟滿臉茫然，看看吳老夫人，不太確定地緩步踱向餘楓。
吳老夫人試探問，“姑娘，可是有什麽不妥？”
餘楓不言語，伸手入水盆，掌心托起一條蟲出來。
肥胖臃腫的身子，在餘楓掌心甚至翻身都不能。
吳老夫人跟丫鬟同時嫌棄後退一步。
“姑娘碰這穢物作甚？快快丟了去。”
餘楓不理會，掌心靈力一摧，那肥胖的蟲子竟化為一縷黑煙升騰而去。
“這……”吳老夫人目瞪口呆。
餘楓以靈力潔凈手，甩甩莫須有的汙穢，解釋道，“邪氣化形。”
她提步直接跨上臺階，推門而入。
似驚到了屋內人，又是一連串的咳嗽，直要將五臟六腑咳出來一般。
餘楓循聲繞到裏間，撥開珠簾便瞧見榻上靠坐著一男子，面色慘白似身上裏衣，臉頰眼窩凹陷，顴骨高高凸起，活脫脫骷髏架子蓋了層人皮，與市井流言說的一般無二。
他張口想說話，但咳嗽不止，薄弱的身子似破爛風箱，一咳嗽胸前內就呼啦響。
吳老夫人心疼兒子，沖上前連連幫忙輕拍後背，回頭淚眼婆娑看著餘楓。
“姑娘，你剛剛說的邪氣化形是什麽意思？這是我兒吐出來的東西，難道……邪氣在我兒體內嗎？”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你兒子體內有，但是不是你兒子體內生出的，還不能確定，”餘楓並不急著上前，照以往那樣先打量四下環境，“那道士怎麽死的？”
“我們也不知，那道士白日作完法說沒有問題，我便將人留在客房暫住一日，沒想到第二日起來叫人，人就死了……”
“那道士屍首現在何處？”
“屍首已下葬。”
“死狀如何？”
“五臟皆空，只留一副皮囊……”
吳老夫人說到此處，聲音都有些發顫，顯然被嚇得不輕。
四下陳設寡淡，飄著淡淡馨香。餘楓聞言腳步一頓，這才朝床榻踱來。
“敢問吐血跟邪蟲多久了？”
吳公子要回話卻是有心無力，看向母親，讓其代為回答。
“吐血與那蟲子是近日才有的，身材開始消瘦病弱，則是……十年前。”
吳老夫人焦急萬分，“昨日那道長一番作法，我兒確實好多了，今日感覺又嚴重了許多，姑娘可有法子幫我兒？”
“你兒子體內邪氣都轉移到了那道長腹中，你兒自然好多了，等邪蟲吃完了道長，無處可去，又回到你兒子體內，才飽餐一頓，眼下在你兒子體內挨餓，免不了鬧騰，當然瞧著更嚴重了。”
“怎會……若是邪蟲吃人，為何在我兒體內無事？”
餘楓聽笑了，“你看他像沒事人的樣子嗎？只不過你兒子的情況要更糟糕，那詭靈操縱邪蟲，打算將他慢慢折磨致死的。”
“造孽啊……”吳老夫人接近崩潰，跪地揪著餘楓裙擺，“求姑娘斬殺詭靈搭救我兒性命！要多少銀錢我都答應！”
餘楓拉開凳子坐下，看著吳老夫人道，“捉妖驅邪是我等修道之人的本分，只不過，詭靈擅隱匿，要捉到除根實在不易……”
“那該如何是好？”
“老夫人別著急，索性此邪才從幽靈轉化詭靈，還留存幽靈時的習性，應當會在身死的地方徘徊，”餘楓說著，目光灼灼不離吳老夫人雙眼，“敢問老夫人，家中近些年逝去的親人，在何處身死安息？”
吳老夫人跪坐在地上，聲音逐漸弱了下去。
“我丈夫已死去逾二十年，埋在鄉下故裏，怎會化為幽靈來害自己親生骨肉？”
餘楓一手撐著下巴看她，“不是還有個吳夫人嗎？老夫人怎麽只提自己丈夫？莫非……有愧在心？不敢提？”
“怎麽可能！”吳老夫人猛然拔高音量，“我不提她，只因那個賤人不配！”
餘楓道，“還請老夫人說仔細些。”
吳老夫人直接從地上站起身，手指著門外破口大罵，“那賤人與我兒子早已指腹為婚，卻嫌我兒窮苦不願嫁，後我兒甘願上門為婿方才作罷，成婚入了洞房，我本以為她會安生與我兒過日子，沒成想她卻與人私通！老天有眼讓她患上花柳病，最後病死在那小院裏！”
此話當是勾起了那位病重公子的傷心事，當下激動起來，咳的慘白面皮都泛起紅光。
“是方才我經過的小院？”
“正是。”
*
砰的一聲，堵住拱月門的磚石被一腳踹開。
灰塵激起，嗆的人連連咳嗽。
等塵埃散去，餘楓提步往裏走，吳老夫人在外面喊道。
“姑娘小心些，莫要碰裏面的汙穢物，我就不進去了。”
餘楓嗯了聲，人已到了院中。
那口枯井就在眼前。橫在井口的木架半截斷裂，斷裂處木刺橫生，被歲月侵蝕，如今已不再鋒銳，變得疲軟。
餘楓扔了一團靈力微光進去，將水井深處照亮。
水井完全幹涸，底部除卻一些腐敗枯葉之外，什麽都沒有。
不知是不是枯葉腐敗後發酵，飄著淡淡臭味。
餘楓又轉身朝著屋宅而去。
屋內被焚燒過一遍，墻壁殘留著被熏黑的痕跡，當是吳老夫人害怕花柳病傳染做的。
餘楓走向那位吳夫人病逝的床榻，從納戒中取出幾張束縛符篆貼下，只待她一顯形，就能瞬間將她捉住。
做完這一切，她才踏出拱月門。
吳老夫人試探問，“姑娘……如何？”
“我落了符篆，夜裏那詭靈現身我就會知曉。”
“那就好，那就好。”吳老夫人松了口氣，又邀請餘楓，“姑娘今夜就在我府上歇息吧，一來以免姑娘夜裏奔波，二來若有萬一，姑娘也好及時止損不是？”
餘楓搖頭，“那道士之所以身死，便是留下將那詭靈激怒，報覆完道士，又報覆你兒子，我還是回客棧住，不過你放心，我住的客棧離此處不遠。”
吳老夫人即便不放心，但聽餘楓這麽說，也只能作罷。
布好符篆餘楓要走了，吳老夫人親自將其送到門前，並再三叮囑餘楓務必要及時趕來。
“只要符篆有反應我必定第一時間趕來，老夫人放心。”
“那就好，姑娘慢走。”
餘楓頷首點頭，身形將動，就見一個男童雙手捧著托盤往吳公子屋宅方向走去，瞧著身後丫鬟追來，撒腳丫子便跑，上演一場你追我趕。
“那是我親孫子，”吳老夫人說著，刻薄的眉眼升起幾分溫情來，“雖然那賤人不好，但孫子是親生的，到底是我兒的種，我兒病了，他便整日端些瓜果點心去看。”
“確實是個孝順孩子。”
寒暄兩句，餘楓踏出門檻。
回頭看，吳府上空的邪雲還是那般陰沈沈的，連帶著天空也暗沈下來，層層疊疊的雲連成一片，迎面吹來的風也開始有了變化。
“落雨捉妖，不是個好兆頭。”
餘楓口中嘀咕著返回客棧，沒走幾步，就瞧見先前那位趙管家站在不遠處沖她笑著拱手一禮。
趙府她前幾日才與狄玉環他們來過一次，眼下再來，竟也生出幾分親切之感。
跟著趙管家一路來到趙府後花園，涼亭之下，坐著位雲鬢柳腰的美人，正在執壺倒茶。
趙管家上前回話，“夫人，餘姑娘來了。”
那位夫人瞧著溫柔似水，管家與她說話也不自覺放低音量。
趙夫人應了聲，回轉過頭，餘楓與她視線對上，相視一笑。
“姑娘快請坐。”趙夫人起身招呼她落座。
餘楓坐在她對面，並不拘束，端起茶水潤潤唇舌。
她打量著對面趙夫人，又笑道，“管家說夫人染了風寒，但我瞧著夫人氣色不錯。”
趙夫人擡手掩面輕咳兩聲，“是染了風寒，但是已吃過藥並不嚴重，我夫君大驚小怪，不讓我出門，否則今日去尋姑娘的，便是我了。”
“夫人尋我來可是有要事？”
趙夫人又給她斟茶，還將一顆洗幹凈的酥梨推到她面前，“無甚要事，左右也只是關心一下吳府的事情如何。”
“吳府的事並不難辦，將化詭靈的怨靈而已，我已灑下符篆，夜裏她若現身，便能將之制服。”
“如此便好，省的鬧得人心惶惶。”
餘楓咬一口酥梨，清脆多汁，跟趙夫人又寒暄幾句，見天色欲雨，夜裏還有要事，需回客棧做些準備，便起身告辭。
趙夫人身子不好，送她到拱月門前。
“餘姑娘，先前你來時，我聽你說願望是想天下太平，敢問姑娘，現在心願可有變化？”
餘楓面色坦然，“自然沒變，這輩子都不變。”
趙夫人眉眼化開溫柔，吩咐趙管家用馬車送餘楓回客棧。
馬蹄聲得得，穿過鬧哄的街巷，在餘楓入住的客棧前停下。
天空飄起細細雨絲，餘楓下車前，趙管家十分貼心的為她撐傘，直將她護送到客棧門前，方才收傘離開。
餘楓拍了拍掌櫃桌案，“待會兒送點招牌菜到我房間。”
只早上吃了一碗羊肉面，現在已是下午，餘楓又餓又乏，跟掌櫃的說完就拖著身子上樓。
“愛多管閑事的人回來了？怎麽這麽早。”
餘楓一手按上門框，涼涼的話語從一側傳來。
她回頭去看，那小乞丐又似往常般雙手抱著膀子斜靠在門前。金玉帶束著蜂腰，長發柔順隨意披散在腦後，絲毫不給他俊美的臉蛋減分，反而多了分慵懶松弛。
“你是在專門等我嗎？”
敖風眼底神光虛閃，身子當下站直，“胡說什麽？誰專程等你？”
“那為什麽昨日半夜我回來你在這兒，今日回來的早你還在這兒？”
“我、本座昨日夜裏是被你吵醒，今日湊巧在這兒看風景，僅此而已。”
“看風景？在走廊？”
“當然，”敖風沖著走廊盡頭窗口處擡擡下巴，“那就能看到。”
餘楓聳聳肩，“好吧。”
“不然你以為呢？才認識兩日而已，我會對你有什麽別的心思不成？”
敖風還說著，餘楓早已進門，反手將門關上。
敖風氣結，踢了一腳空氣，壓低嗓音從齒縫中擠出句話，“越來越放肆了，話都不聽人說完就走。”
片刻，門又冷不防再次打開，敖風扭曲的五官立馬恢覆自然。
“幹嘛？”
餘楓探出顆腦袋看他，“羊肉面好吃就說好吃，怎麽寧願給我一兩金也不肯說吃了，你這人真是別扭，由此可得，你方才說的也都是假話，你確實是在等我。”
心思被毫不留情的揭穿，像是將他遮羞布直接撕毀，敖風渾身血液倒流至耳尖，所幸被長發遮掩，沒被餘楓看到。
他哈的大笑一聲，“真是可笑，本座別扭？本座專程等你？簡直可笑至極！”
這頭哈哈大笑，拐角處小二端著餐盤正要上來，看這位古怪的客人又開始癲狂，躊躇著不敢動。
餘楓拼命給他招手，方才快步上前將餐盤轉交，又飛快一甩肩頭帕子掉頭就跑。
餘楓又關上門，留敖風一人在門口大笑。
“少自作多情，才相識兩日罷了！”
“這世上有相識不過兩日，就專程等你的人嗎？真是好笑。”
餘楓只覺聒噪，暗道一聲早知道不逗他了，怎麽還認真了？
拿起筷子就要用膳，外面瘋癲的笑聲突然戛然而止，緊接著門被重重敲響。
“開門，本座今日必須跟你把話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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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楓垂眼看著被他緊攥的手腕, 覆又撩起眼瞧他，“小乞丐，你老毛病犯了？”
敖風不松手，只凝著她, “道士都解決不了的妖邪, 你年紀輕輕, 去了能做什麽？”
“小乞丐, 你這話就不對了，俗話說人不可貌相, 你怎知年紀小就沒有真本事？”
敖風還待要開口，餘楓卻笑望著他, “你我才相識不過兩日罷了。”
此話宛若微弱冰冷的電流迅速竄入敖風體內, 在他心尖處刺了下。
是了，才相識不過兩日, 他又有什麽身份資格去管教她？
便如那日夜裏她來救他時, 他說“本座未求你救”一樣，人各自有命數, 即便他眼下是師尊敖風的身份，亦不能時時刻刻陪著她。
就算他有心日日相伴, 也需得她也願意, 否則……便如眼下。
“是，不過才相識兩日而已……”
敖風松開她手, 轉身沒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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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楓擡頭看了眼熟悉的牌匾, 並不急著入門, 偏頭對著吳府派來尋她的人道, “昨兒是我上門，今兒是你們上門, 可對？”
那人連連賠笑點頭，“下人有眼不識泰山，已經將他重重罰了，還望姑娘大人有大量……”
“我沒什麽大量，”餘楓擺擺手將他後半段話截住，“昨兒是我自己上門，自然不求報酬，但今日不同，我本來另有安排，現在被你們的事橫插一腳，需要支付報酬，原本仙門弟子下山除妖，也是要報酬的。”
吳府的人回頭看向引薦之人，後者上前一步拱手道，“只消驅除妖邪，多少報酬任由姑娘開，這都是應該的。”
餘楓點點頭，又看向吳府牌匾，琢磨半晌，開口道，“那就百兩金吧。”
“百兩金？！”吳府的人失聲驚呼。
餘楓不假思索開口，“瞧你們是大戶人家，這些錢應當拿得出來才是，拿不出來也沒事，到時候帶我去庫房轉轉，我會按照你們存銀定價，放心，自然不會獅子大開口。”
師尊素來愛靈石財寶，她身上金銀都是用靈石換的，若是師尊知曉難免肉疼，還是在人間驅除妖邪自己賺點，將靈石省省。
吳府的人在旁小聲嘀咕，“要看存銀定價，還不叫獅子大開口？有命張口要價，也得有命花才是，別落的跟那道士一個下場……”
餘楓已經踏上臺階，也不知聽沒聽到這話，引薦之人倒是將他踩了一腳，警醒他莫要再說錯了話。
踏入院子剎那，淡淡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漫，餘楓皺起眉尖，朝著上空望去。
妖邪之氣還在匯聚，黑沈沈一團罩在整個吳府上空，比她昨日見到的顏色更加濃郁，邊緣還多了淡淡血霧。
身後跟著的吳府管家還有那位引薦人皆順著餘楓看著的方向望去。
今日天色蔚藍，但雲層層疊疊，被風吹著徐徐飄動，到晚間似要落雨。
“姑娘，這可是……有什麽不妥嗎？”
餘楓回頭看他一眼，繼續漫不經心朝前走，“當是那怨靈吸了道士的血，快成詭靈了。”
妖邪分為兩大類，一為妖、二為邪。妖便是尋常動物、亦或者死物，在某個機緣之下修煉化為精怪。
至於邪，幽靈、怨靈、詭靈、玄靈為邪。人之將死，魂不入輪回在世間飄蕩七日則為幽靈，幽靈生怨則為怨靈，怨靈染血為詭靈，詭靈燒殺屠戮過多則為玄靈。
玄靈好鬥，內部養蠱式廝殺推舉出靈王。
如今天下，一共東西兩位靈王。東靈王靠近天地仙府，曾被敖風重創元氣，近些年來銷聲匿跡，算起來，應當說只剩下一位西靈王。
“詭靈？！怎會……”
人間凡人也知曉詭靈是什麽東西，吳府管家聽聞險些兩眼一翻暈過去，看餘楓還是悠然自得的模樣，不免生出幾分焦躁怒氣。
“姑娘，時間緊迫人命關天，莫要閑逛了，我家老爺夫人早已在花廳候著，請姑娘隨我來。”
也不等餘楓，直接先行開道引路。
餘楓只當沒聽到他說，觀摩四周，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引薦人是趙府的管家，看餘楓往反方向走，緊忙跟上提醒走錯了。
餘楓卻說，“我來捉妖除祟，此地遍布邪氣，我總得熟悉環境尋到最濃郁之處，至於那些個老爺夫人的，等會兒再見不遲。”
“這、這……”趙管家一時為難，卻也見過餘楓的本事不好說什麽，默默跟在她身後，以免她誤入了什麽不該入的地方。
“趙府跟吳府可是有什麽關系？你對他們府上的事如此上心？”餘楓邊走邊問。
趙管家回道，“家中夫人與吳府的夫人是閨中密友，只是夫人這幾日感染風寒不便出門，否則是要親自來尋姑娘的。”
“我聽聞吳府的夫人因病去世，你可知是什麽病？”
“是……”
“趙管家！”
那頭一聲厲叱傳來，將趙管家後半截話打斷。
餘楓跟趙管家齊齊擡頭循聲望去。
只見個衣著貴氣的婦人帶著三五護院朝著這頭快步走來。
她步伐極快，將裙擺都要踢飛了去，全然沒有餘楓曾見過其他富貴人家的儀態。
眨眼人至跟前，看清其相貌。
身材五短，滿是皺紋的眼塗著淡紅眼影，與她不善的神情格格不入。冰冷鉤子似的眼在餘楓面上轉悠一圈，轉而落在趙管家面上。
“我吳府的事，什麽時候輪到趙府的人來議論了？”
婦人冷哼一聲，端著肩膀站得筆直，“趙管家，有勞你幫忙尋人了，剩下就是我吳府自己的事了，請回吧。”
趙管家窘迫笑笑，沖著餘楓拱手一禮，被婦人身後幾個護院左右夾著送出府。
餘楓望著趙管家離去方向，隨後轉眼定在婦人面上。
“你未免也太刻薄了些，會折損福氣短命的。”
餘楓說話素來直來直去，一句話出，似利刃刺中婦人七寸，當下雙目圓睜，倒毛豎尾。
“你、你說什麽？”
“不好聽的話還要再聽一遍，你也當真是個怪人。”
餘楓渾然不理會身後被氣得不輕的婦人，繼續在府中四下晃悠。
轉過假山，瞧見一處獨立小院，四方被磚紅的墻壁圍的密不透風。
墻壁中央磚色更亮眼些，像是新砌的，一共三處，看著位置應當是墻壁原有的鏤空花窗。
“花窗為什麽封上？”餘楓問。
身後婦人緊步跟著，臉色不大好，但礙於餘楓身份，還是勉強好聲好氣道，“那院子廢棄無人住，索性封了。”
“廢棄就封了？”餘楓回頭看她。
吳老夫人不以為然，擡手撫摸發鬢，“是，咱家又不差這點院子。”
瞅著拱月門未完全封上，餘楓提步湊上前。
探著腦袋順著朝未封住的縫隙往裏看。空蕩荒蕪的院落，雜草叢生。
有口枯井正在中央，木架破損了一半，耷拉在井口，被日月風霜侵蝕。
還要仔細看，那婦人染著緋紅眼影的臉憑空出現擋在她面前。
“姑娘，那院子裏許多年不用，廢棄了，沒什麽好看的，倒是自那道士出事以後，我兒的情況是愈發惡劣，勞煩姑娘先去看看我兒情況，可好？”
四下看的差不多了，餘楓心裏大概有了底，點點頭，“可以。”
吳老夫人明顯松了口氣，眉眼都跟著舒展，帶上點點笑意，對餘楓做了個“請”的姿勢，走在前面帶路。
也不怪吳老夫人得意，吳府確實夠大，前去她兒子屋宅的路上，走了約莫半柱香才到。
還未進門，就聽到屋內咳聲連連，一聲強過一聲，緊接著噗的聲，裏頭頓時亂成一團。
有丫鬟面色慌張的端盆出來，跟餘楓吳老夫人碰個正著，急忙行禮。
血氣撲鼻，餘楓瞥了眼丫鬟手中木盆，一條純白的帕子遍布血色，隨水波晃蕩，血色洇開。
本以為只是如此，卻不料欲收回目光時，竟瞧見幾條蛆蟲從帕子下爬出。
吳老夫人習以為常，瞧見這一幕並不恐慌，只嫌棄的偏頭瞇起眼，呵斥丫鬟趕緊倒了。
“等等。”
餘楓叫住丫鬟，招手示意她過來。
丫鬟滿臉茫然，看看吳老夫人，不太確定地緩步踱向餘楓。
吳老夫人試探問，“姑娘，可是有什麽不妥？”
餘楓不言語，伸手入水盆，掌心托起一條蟲出來。
肥胖臃腫的身子，在餘楓掌心甚至翻身都不能。
吳老夫人跟丫鬟同時嫌棄後退一步。
“姑娘碰這穢物作甚？快快丟了去。”
餘楓不理會，掌心靈力一摧，那肥胖的蟲子竟化為一縷黑煙升騰而去。
“這……”吳老夫人目瞪口呆。
餘楓以靈力潔凈手，甩甩莫須有的汙穢，解釋道，“邪氣化形。”
她提步直接跨上臺階，推門而入。
似驚到了屋內人，又是一連串的咳嗽，直要將五臟六腑咳出來一般。
餘楓循聲繞到裏間，撥開珠簾便瞧見榻上靠坐著一男子，面色慘白似身上裏衣，臉頰眼窩凹陷，顴骨高高凸起，活脫脫骷髏架子蓋了層人皮，與市井流言說的一般無二。
他張口想說話，但咳嗽不止，薄弱的身子似破爛風箱，一咳嗽胸前內就呼啦響。
吳老夫人心疼兒子，沖上前連連幫忙輕拍後背，回頭淚眼婆娑看著餘楓。
“姑娘，你剛剛說的邪氣化形是什麽意思？這是我兒吐出來的東西，難道……邪氣在我兒體內嗎？”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你兒子體內有，但是不是你兒子體內生出的，還不能確定，”餘楓並不急著上前，照以往那樣先打量四下環境，“那道士怎麽死的？”
“我們也不知，那道士白日作完法說沒有問題，我便將人留在客房暫住一日，沒想到第二日起來叫人，人就死了……”
“那道士屍首現在何處？”
“屍首已下葬。”
“死狀如何？”
“五臟皆空，只留一副皮囊……”
吳老夫人說到此處，聲音都有些發顫，顯然被嚇得不輕。
四下陳設寡淡，飄著淡淡馨香。餘楓聞言腳步一頓，這才朝床榻踱來。
“敢問吐血跟邪蟲多久了？”
吳公子要回話卻是有心無力，看向母親，讓其代為回答。
“吐血與那蟲子是近日才有的，身材開始消瘦病弱，則是……十年前。”
吳老夫人焦急萬分，“昨日那道長一番作法，我兒確實好多了，今日感覺又嚴重了許多，姑娘可有法子幫我兒？”
“你兒子體內邪氣都轉移到了那道長腹中，你兒自然好多了，等邪蟲吃完了道長，無處可去，又回到你兒子體內，才飽餐一頓，眼下在你兒子體內挨餓，免不了鬧騰，當然瞧著更嚴重了。”
“怎會……若是邪蟲吃人，為何在我兒體內無事？”
餘楓聽笑了，“你看他像沒事人的樣子嗎？只不過你兒子的情況要更糟糕，那詭靈操縱邪蟲，打算將他慢慢折磨致死的。”
“造孽啊……”吳老夫人接近崩潰，跪地揪著餘楓裙擺，“求姑娘斬殺詭靈搭救我兒性命！要多少銀錢我都答應！”
餘楓拉開凳子坐下，看著吳老夫人道，“捉妖驅邪是我等修道之人的本分，只不過，詭靈擅隱匿，要捉到除根實在不易……”
“那該如何是好？”
“老夫人別著急，索性此邪才從幽靈轉化詭靈，還留存幽靈時的習性，應當會在身死的地方徘徊，”餘楓說著，目光灼灼不離吳老夫人雙眼，“敢問老夫人，家中近些年逝去的親人，在何處身死安息？”
吳老夫人跪坐在地上，聲音逐漸弱了下去。
“我丈夫已死去逾二十年，埋在鄉下故裏，怎會化為幽靈來害自己親生骨肉？”
餘楓一手撐著下巴看她，“不是還有個吳夫人嗎？老夫人怎麽只提自己丈夫？莫非……有愧在心？不敢提？”
“怎麽可能！”吳老夫人猛然拔高音量，“我不提她，只因那個賤人不配！”
餘楓道，“還請老夫人說仔細些。”
吳老夫人直接從地上站起身，手指著門外破口大罵，“那賤人與我兒子早已指腹為婚，卻嫌我兒窮苦不願嫁，後我兒甘願上門為婿方才作罷，成婚入了洞房，我本以為她會安生與我兒過日子，沒成想她卻與人私通！老天有眼讓她患上花柳病，最後病死在那小院裏！”
此話當是勾起了那位病重公子的傷心事，當下激動起來，咳的慘白面皮都泛起紅光。
“是方才我經過的小院？”
“正是。”
*
砰的一聲，堵住拱月門的磚石被一腳踹開。
灰塵激起，嗆的人連連咳嗽。
等塵埃散去，餘楓提步往裏走，吳老夫人在外面喊道。
“姑娘小心些，莫要碰裏面的汙穢物，我就不進去了。”
餘楓嗯了聲，人已到了院中。
那口枯井就在眼前。橫在井口的木架半截斷裂，斷裂處木刺橫生，被歲月侵蝕，如今已不再鋒銳，變得疲軟。
餘楓扔了一團靈力微光進去，將水井深處照亮。
水井完全幹涸，底部除卻一些腐敗枯葉之外，什麽都沒有。
不知是不是枯葉腐敗後發酵，飄著淡淡臭味。
餘楓又轉身朝著屋宅而去。
屋內被焚燒過一遍，墻壁殘留著被熏黑的痕跡，當是吳老夫人害怕花柳病傳染做的。
餘楓走向那位吳夫人病逝的床榻，從納戒中取出幾張束縛符篆貼下，只待她一顯形，就能瞬間將她捉住。
做完這一切，她才踏出拱月門。
吳老夫人試探問，“姑娘……如何？”
“我落了符篆，夜裏那詭靈現身我就會知曉。”
“那就好，那就好。”吳老夫人松了口氣，又邀請餘楓，“姑娘今夜就在我府上歇息吧，一來以免姑娘夜裏奔波，二來若有萬一，姑娘也好及時止損不是？”
餘楓搖頭，“那道士之所以身死，便是留下將那詭靈激怒，報覆完道士，又報覆你兒子，我還是回客棧住，不過你放心，我住的客棧離此處不遠。”
吳老夫人即便不放心，但聽餘楓這麽說，也只能作罷。
布好符篆餘楓要走了，吳老夫人親自將其送到門前，並再三叮囑餘楓務必要及時趕來。
“只要符篆有反應我必定第一時間趕來，老夫人放心。”
“那就好，姑娘慢走。”
餘楓頷首點頭，身形將動，就見一個男童雙手捧著托盤往吳公子屋宅方向走去，瞧著身後丫鬟追來，撒腳丫子便跑，上演一場你追我趕。
“那是我親孫子，”吳老夫人說著，刻薄的眉眼升起幾分溫情來，“雖然那賤人不好，但孫子是親生的，到底是我兒的種，我兒病了，他便整日端些瓜果點心去看。”
“確實是個孝順孩子。”
寒暄兩句，餘楓踏出門檻。
回頭看，吳府上空的邪雲還是那般陰沈沈的，連帶著天空也暗沈下來，層層疊疊的雲連成一片，迎面吹來的風也開始有了變化。
“落雨捉妖，不是個好兆頭。”
餘楓口中嘀咕著返回客棧，沒走幾步，就瞧見先前那位趙管家站在不遠處沖她笑著拱手一禮。
趙府她前幾日才與狄玉環他們來過一次，眼下再來，竟也生出幾分親切之感。
跟著趙管家一路來到趙府後花園，涼亭之下，坐著位雲鬢柳腰的美人，正在執壺倒茶。
趙管家上前回話，“夫人，餘姑娘來了。”
那位夫人瞧著溫柔似水，管家與她說話也不自覺放低音量。
趙夫人應了聲，回轉過頭，餘楓與她視線對上，相視一笑。
“姑娘快請坐。”趙夫人起身招呼她落座。
餘楓坐在她對面，並不拘束，端起茶水潤潤唇舌。
她打量著對面趙夫人，又笑道，“管家說夫人染了風寒，但我瞧著夫人氣色不錯。”
趙夫人擡手掩面輕咳兩聲，“是染了風寒，但是已吃過藥並不嚴重，我夫君大驚小怪，不讓我出門，否則今日去尋姑娘的，便是我了。”
“夫人尋我來可是有要事？”
趙夫人又給她斟茶，還將一顆洗幹凈的酥梨推到她面前，“無甚要事，左右也只是關心一下吳府的事情如何。”
“吳府的事並不難辦，將化詭靈的怨靈而已，我已灑下符篆，夜裏她若現身，便能將之制服。”
“如此便好，省的鬧得人心惶惶。”
餘楓咬一口酥梨，清脆多汁，跟趙夫人又寒暄幾句，見天色欲雨，夜裏還有要事，需回客棧做些準備，便起身告辭。
趙夫人身子不好，送她到拱月門前。
“餘姑娘，先前你來時，我聽你說願望是想天下太平，敢問姑娘，現在心願可有變化？”
餘楓面色坦然，“自然沒變，這輩子都不變。”
趙夫人眉眼化開溫柔，吩咐趙管家用馬車送餘楓回客棧。
馬蹄聲得得，穿過鬧哄的街巷，在餘楓入住的客棧前停下。
天空飄起細細雨絲，餘楓下車前，趙管家十分貼心的為她撐傘，直將她護送到客棧門前，方才收傘離開。
餘楓拍了拍掌櫃桌案，“待會兒送點招牌菜到我房間。”
只早上吃了一碗羊肉面，現在已是下午，餘楓又餓又乏，跟掌櫃的說完就拖著身子上樓。
“愛多管閑事的人回來了？怎麽這麽早。”
餘楓一手按上門框，涼涼的話語從一側傳來。
她回頭去看，那小乞丐又似往常般雙手抱著膀子斜靠在門前。金玉帶束著蜂腰，長發柔順隨意披散在腦後，絲毫不給他俊美的臉蛋減分，反而多了分慵懶松弛。
“你是在專門等我嗎？”
敖風眼底神光虛閃，身子當下站直，“胡說什麽？誰專程等你？”
“那為什麽昨日半夜我回來你在這兒，今日回來的早你還在這兒？”
“我、本座昨日夜裏是被你吵醒，今日湊巧在這兒看風景，僅此而已。”
“看風景？在走廊？”
“當然，”敖風沖著走廊盡頭窗口處擡擡下巴，“那就能看到。”
餘楓聳聳肩，“好吧。”
“不然你以為呢？才認識兩日而已，我會對你有什麽別的心思不成？”
敖風還說著，餘楓早已進門，反手將門關上。
敖風氣結，踢了一腳空氣，壓低嗓音從齒縫中擠出句話，“越來越放肆了，話都不聽人說完就走。”
片刻，門又冷不防再次打開，敖風扭曲的五官立馬恢覆自然。
“幹嘛？”
餘楓探出顆腦袋看他，“羊肉面好吃就說好吃，怎麽寧願給我一兩金也不肯說吃了，你這人真是別扭，由此可得，你方才說的也都是假話，你確實是在等我。”
心思被毫不留情的揭穿，像是將他遮羞布直接撕毀，敖風渾身血液倒流至耳尖，所幸被長發遮掩，沒被餘楓看到。
他哈的大笑一聲，“真是可笑，本座別扭？本座專程等你？簡直可笑至極！”
這頭哈哈大笑，拐角處小二端著餐盤正要上來，看這位古怪的客人又開始癲狂，躊躇著不敢動。
餘楓拼命給他招手，方才快步上前將餐盤轉交，又飛快一甩肩頭帕子掉頭就跑。
餘楓又關上門，留敖風一人在門口大笑。
“少自作多情，才相識兩日罷了！”
“這世上有相識不過兩日，就專程等你的人嗎？真是好笑。”
餘楓只覺聒噪，暗道一聲早知道不逗他了，怎麽還認真了？
拿起筷子就要用膳，外面瘋癲的笑聲突然戛然而止，緊接著門被重重敲響。
“開門，本座今日必須跟你把話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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