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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白霜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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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白霜覆面

林清如看著堂內那個毫無生息的女子, 心中只覺酸澀黯然。她從旁人的只言片語中窺見錦霜的溫柔與傲骨,這個頑強的女子,在黑暗之中抓住每一道希冀的亮光, 卻又用血淚凝結成一次又一次的遺憾, 眼見就要逃出生天, 最終卻與心上人生死兩別。

焉能不覺惋惜?

唐玉昭的情真意切並非矯意演成, 此間種種哀傷、憤怒與悔恨, 都化作他難以言明的眼淚, 一滴一滴訴說他的苦楚。

只是,情真意切是真的。身染嫌疑也未必是假的。

即使訴說了千般萬般的愛切情深, 仍無法解釋他為何能一眼認出白布覆面的錦霜。情人之間的心有靈犀, 當真可以做到如此嗎?

還是說他本身, 早已知道錦霜以何種死法死去。這才不覺訝異,那般篤定白布之下一定是他想找的姑娘。

她瞥了一眼唐玉昭戚戚神色, 索性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疑心, “方才,你是如何認出錦霜身份的。”

“什麽?”唐玉昭似乎不想她會有此一問, 微微發怔。

“方才認屍之時,錦霜白布覆面, 你為何一眼便認出白布之下之人, 便是錦霜姑娘。”

唐玉昭這才明白是她對自己起了疑心,他微微抿了抿嘴,低垂著眼眸, 指著錦霜露在白布外的手腕,

“這枚鐲子, 是我倆的定情信物。”

一切的疑點,因這簡簡單單一句話, 迎刃而解。

僅僅是這麽簡單而樸實的理由。

作為陌生人的她們,分辨錦霜的身份總需四處奔波比對。

可對於最親近之人,只需一眼,便足矣。

這不是情人之間的心有靈犀,而是親近之人的熟悉與了解。

也許是她們先入為主了。林清如突然無聲嘆氣,她們對唐玉昭的懷疑都來自於青黛的只言片語之間,下意識覺得此人便是負心薄情之人。

唐玉昭亦有輕聲地嘆氣,“我明白,大人疑我。錦霜之死,有我之故,我亦不辯分毫。”他突然仰面看著林清如,通紅雙眼露出異樣的堅定,“只是,還請大人不要因我之故,而放過了真正的兇手!”

他覆又柔情似水地看向錦霜的臉,“錦霜這一生,已經足夠坎坷了。還請大人能夠明察秋毫,還錦霜一個公道,讓她能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林清如沈默看他,腦中只覺得思緒萬千。倘若唐玉昭並無嫌疑,那錦霜真是在鴇母水刑之下而死嗎?若真是水刑而死,為何獨獨錦霜被拋至洛淮河中?

線索仍不明朗,就連錦霜因何而死,現在也未曾明確。

她眼睛瞥過錦霜脖上的淡淡掐痕,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來。若是錦霜失蹤前夜並未接客,那麽這掐痕一定不會是青黛口中特殊癖好的客人而留!

她忙問唐玉昭,“你可知,錦霜曾於什麽人,發生過什麽恩怨?”

唐玉昭聞言一楞,皺著眉頭回想片刻後搖頭,“錦霜雖然倔強,卻從不與人交惡。若說恩怨,也只有教坊司鴇母嫌她不願接客,總用盡手段折磨於她。”

林清如默然,所有的線索依舊直指鴇母。

“哦對了!”唐玉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事一般,雙眸突然看向林清如,“我想起來了。在我們約定私奔的前幾日,錦霜突然神色慌張,對我說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唯恐招致殺身之禍。我倆因此這才慌忙之中定下逃跑計劃。只是……”

他眼中又是一黯,不再將後面的事情重覆贅述。

“不得了的事情?”林清如聞言皺眉,“她可有具體告訴你是何事?”

唐玉昭卻是悵然搖頭,“教坊司人多口雜,她怕隔墻有耳招致禍端。只說等上路再詳細說與我聽。”

可錦霜,上的卻是黃泉路。

突然而來的線索就此中斷,林清如眼底微微一黯,“如此,只能先行驗屍,再做判斷了。”

唐玉昭聞言卻露出震驚之色,“驗屍!”他跨步擋在錦霜屍身之前,“錦霜命途多舛,難道死後還要不得安寧嗎!”

說著,他眼中又有強忍的淚意,“錦霜已經足夠可憐了,何苦還要讓她屍身不全。只怕連轉世投胎也不成了。”

林清如只沈聲說道:“若要還錦霜一個公道,必然要驗屍以尋線索。你連錦霜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你就不恨?”

他被林清如此話一激,緩緩閉上眼睛,落下淚來。

他的聲音因起伏波動的情緒而變得疲倦,“大人若是驗屍完畢,可否準許我帶錦霜屍身歸家。我想將她葬於祖墳之下,做我永遠的妻子……”

林清如只沈默著點點頭,許了他這份世間少有的情深幾許。至於唐玉昭該如何勸說家中長輩,也許是他自己的打算了。

“多謝大人。”他如同被抽走一副魂魄的軀殼,雙眼空洞地朝著林清如施以一禮,失魂落魄地走出堂內。

直到雪茶去請了仵作前來,依然看見他枯坐在門外,如失心瘋一般,茫然地看著來往之人,不肯離去。

雪茶見他如此,亦是無聲嘆氣。

跟著雪茶前來的是個年輕小仵作,十八九歲的樣子,看起來跟雪茶差不多年紀。長得一副濃眉大眼的俊俏模樣,面上還帶著些稚氣未脫的生嫩,看著是個機靈的,一雙黑眼珠子滴流直轉。

他背著一個木制小箱,朝林清如行了個禮,“小的沈知樂,見過林大人。”

林清如看他面生,不由得多問了一句,“從前不是焦仵作來驗屍麽?”

沈知樂乖巧回話道:“師父自從前些日子去大牢裏驗了一具屍體後,恐是被不幹凈的東西沖撞所致,身體一直不好,已經還鄉歸家了。”

他說得隱晦,林清如卻聽得明白。於是問道:“是何時的事情?驗的是何人?”

“就前些日子深夜。據說是一個叫孫榮的死囚。”

果然是因為孫榮之死。林清如心下了然,這焦仵作,只怕不是被其他鬼神沖撞,而是心中有鬼罷了。他摸爬滾打多年,怕是也知孫榮之死是一灘渾水,不敢沾染,這才連這門手藝營生也不要了,胡亂找了理由便回家避險。

於是她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師父是什麽癥候,不要緊吧。”

沈知樂撓了撓腦袋,“倒也不打緊。只是常有心悸難安,手腳發抖之狀,日後怕是無法驗屍了。”

林清如已然明了,於是對沈知樂說道:“那便由你來驗吧。”

沈知樂俊俏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尷尬與為難,手忙腳亂地打開隨身的木箱,露出一排排琳瑯滿目的驗屍用具來。

他似乎在用具前猶豫許久,這才選了一把尖頭小刃握在手中。那小刀是尖利斜刃,林清如常見焦仵作用作破膚開皮。那柄小刀似乎比沈知樂更究竟傻叉,在陽光下閃著鋒利的寒光。

林清如與雪茶帶上手套,以紗巾覆面,行至錦霜屍體近處,看著沈知樂用微微發抖的手掀開覆蓋在錦霜身上的白布。

“等等!”

林清如突然叫住了他。

她凝眸看著錦霜屍身,仿佛發現了不尋常的異樣,指著錦霜青白腫脹的臉,“這是什麽。”

方才唐玉昭在時,她在堂上只是遠遠看著,並未發現什麽異常。如今湊近一看,卻發現錦霜的屍身,竟與那日剛從河中打撈起來時,不一樣了!

雪茶驚呼一聲,忙捂住嘴,眼中露出恐懼之色來,

“大人……錦霜屍體,怎麽與那日剛打撈回來時……不一樣了……”

眼神一瞥,只見錦霜臉上似乎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白毛,附在毫無血色的青白臉上,更顯恐怖之色。

“哐當”一聲,沈知樂一時手抖,竟將家夥什掉在地上。堂中本就安靜詭異,突兀一聲更是嚇得雪茶一個機靈。

沈知樂全然沒有仵作見慣屍身的淡然,他炯炯雙眼中中露出驚恐神色,連舌頭也打了結,

“詐……詐……詐屍了!”

沈知樂現下只覺手腳發軟腿發抖。心下一時後悔難當。當時師父被沖撞出事,他就該跟著師父一起還鄉的。八字不硬,還真幹不了這要命差事。

林清如用眼神遏制住兩人的驚呼,低頭仔細觀察錦霜面龐。

卻發現那細小白毛,更像是一層薄薄的白霜,如同在臉上結了一層細小的冰網,蔓延開來。她的臉上本就有青白的森然之色,若不仔細觀察,一時難以發現那層白霜的存在。

林清如突然想起那日剛將屍體從河中撈起之時,陽光照耀之下,亦在錦霜濃黑睫羽之處,發現細小的白霜。只是那日,並未像今日這般凝結成片。

她皺著眉頭看向錦霜的身體。目光所及之處,皆有白霜凝結,附在桃粉衣衫之中,凝在森白皮膚之上。

不過一兩日功夫,怎會有如此變化?

她眉頭緊鎖,問道雪茶,“這兩日可有人動過錦霜屍身?”

雪茶在她的視線之下,也發現了這些白霜,眼中露出驚奇的神色,忙搖頭道:“絕對不曾!”

林清如拿起錦霜的手,那個漂亮玉鐲仍嵌在她腫脹的手腕之處。天氣炎熱,因為浮腫而被手鐲卡得破爛的皮肉已然翻開,比之前日所見更見腐爛的暗紅之色,散發著令人難以忍受的腥臭。

手鐲之上,亦有點點白霜。

林清如屏住呼吸,仔細查看她的手指。錦霜指縫之中,竟也發現厚厚一層白霜。與此同時她還發現,那日錦霜指腹被泡得幹癟凹凸,竟未發現指腹之上有細小的摩擦狀傷口。就連斑駁的蔻丹色指甲,也有輕微破損的痕跡。

這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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