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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生手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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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生手驗屍

林清如俯身, 試圖用沈知樂工具箱中的鑷子夾起錦霜身上的白霜,卻發現那白霜只輕輕一碰就碎了。

她索性用手輕輕撚起一點白霜,似乎是一粒粒透明的結晶。她隔著手套的指腹來回碾壓, 感受著那細小晶體帶來的奇異觸感, 帶著些細微的硌人。

林清如皺著眉頭, “這是……糖?”

可那晶體觸感生硬分明, 並不似糖般細滑黏濕。

她立馬否定了自己的回答, “不對!是鹽!”

“鹽?”雪茶驚呼一聲, “兇手在錦霜屍體上灑滿了鹽?”

她讓雪茶取下一些白霜,以火相燃, 只見燃起的跳動焰色, 是淡淡的黃。

果然是鹽!錦霜身上覆蓋著的, 竟是一層薄薄的鹽晶!

林清如迎著雪茶與沈知樂驚疑不定的目光,腦海中在電光火石之間已然清晰明了。錦霜為何屍身不腐, 為何未被魚蝦啃噬, 也許都是因為她的屍體曾沾染了大量的鹽。

這也能解釋,為何錦霜剛從洛淮河中撈出之時, 並未發現白霜。因為那時,泡在河水裏的鹽還未曾析出。

只是, 兇手如此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讓錦霜身上沾滿鹽粒?卻又拋屍河中?

是為了讓錦霜屍身不腐?還是為了改變死亡時間, 以制造不在場證明?

而如此大劑量的鹽,兇手又是從何處買得?

林清如只覺線索雜亂,一時間疑竇叢生, 竟不知從何處理起。

她抿唇吩咐沈知樂, “你先驗屍。”

沈知樂握著小刀的手有些微微發抖, 深吸一口氣,將閃著寒芒的刀鋒立於錦霜屍身之上, 卻遲疑著不曾落下。

林清如看出他手生,遲疑著問道:“你該不會是頭一回吧?”

沈知樂俊俏臉上露出欲哭之色,哭喪著臉點點頭,“從前只是為師父做些下手活計的……”

林清如了然,焦仵作只怕是從前提防著自己的小徒弟呢。

市井傳承向來如此。在師父未存了真正退休的心思之前,是不會把一身本事全然交給徒弟的,所謂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是他們篤信的真理。

只是焦仵作參與了孫榮之死的案件,計較之下慌忙回了鄉,一身本事還未交給徒弟,就將人匆匆推了出來。

京城從前是有些其他仵作的,只是焦仵作手藝最精,一來二去,餘下仵作要麽離京營生,要麽改行換面。一時之中竟也找不到旁人。

林清如沈吟片刻,“平日你師父驗屍,你總看過不少。再者,你師父總也教過你些。”

她頓了頓,“先試試吧。”

沈知樂苦著臉點點頭,只是舉著的小刀仍然遲遲不動,似乎是不知從哪裏下手一般。只見他狠狠深吸了一口氣,閃著寒芒的小刃沒入已經毫無彈性的皮膚之中,發出輕微的“撲哧”一聲響。

眾人皆是屏氣凝神,看著這個生手用刀刃刺入錦霜腫脹的皮膚,沿著脖頸一路往下,刀刃將那道暗紅掐痕一分為二,劃開胸口艷麗的花箔,直至凹凸不平的胸膛,未做絲毫停頓。

沈知樂方才還顫抖的雙手在此時變得沈穩,帶著絲毫不拖泥帶水的利落。只有額角滑落的滴滴汗珠,顯示著他此刻的緊張與專註。

他深深屏住呼吸,生怕一息之間手便顫抖著出現偏差。

他看著手下這個毫無生息的漂亮姑娘。皮膚切開時的瞬間,自手中刀刃傳回異樣觸感,如劃破一匹錦緞,全神貫註的他甚至能在耳邊聽到裂帛的幻聽之聲,沈知樂無端覺得頭皮發緊。

但他手下卻仍並未偏離分毫。師父說過,幹他們這一行,行事利落,才算對得起人家。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收回了刀。

屋中頓時彌漫出一股難以名狀的惡臭。這臭味無端讓人覺得恐懼,即使是在盛夏時節,也讓人覺得後背發涼,聞之欲嘔。

切口處有液體湧出,同樣帶著無法言喻的腥臭氣息。

而做完這一切的沈知樂如同松下一口氣一般,在一旁心有餘悸地擦著額角的汗。

什麽都不會,還要硬著頭皮上的感覺,真是太難了。

林清如見他再沒有下一步動靜,只好自己屏住呼吸上前查看。青白腫脹的皮膚之下,是清晰可見的內臟。森白與暗紅凝成一團,是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怖之像。

沈知樂從方才的緊張中回過神來,深深地屏住呼吸,用顫抖的手揭開屍體上的切口。

包裹著手套的手觸摸到那柔軟又僵硬的皮膚,怪異的觸感差點讓他這個生瓜蛋子驚跳起來。他耐住狂跳的心臟,卻看見白花花的皮膚之下,是淡黃色脂肪以及深紅色的內臟。

他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面人的五臟六腑,顏色斑駁之間,只覺汗毛直立,瞳孔緊縮。

他一邊為自己打氣,一邊探查錦霜屍身狀況。他先是看了一眼屍體的肺部及胸腔,又從工具箱中取出一把平刃小刀來。這次是對著屍體頸部的器官,刀刃沒入的那一刻,發出與切開皮膚時不同的脆響,是令人心驚肉跳的聲音。

沈知樂反而平靜下來,他凝眸望了片刻,似乎專註了許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姑娘應該是被溺死的。”

林清如見他指著錦霜屍身鎖骨之處,“屍體氣管充滿溺液,一看便是嗆水之故。”如他所言,錦霜氣管之處有攣縮跡象,裏面的水跡混合著粘液的泡沫,發出十分難聞的腐臭。

沈知樂手指隨之往下,林清如的目光亦緊跟著他的手指所指,那是錦霜的肺部。令她覺得驚異的是,錦霜的肺部竟十分腫脹,並呈現出詭異的灰綠之色,其間又夾以淡紅之色,已有破裂之象。

饒是林清如再波瀾不驚,乍一見到此種森然景象,亦是眼皮一跳。

沈知樂向她解釋道:“這是溺死斑。一般溺死之人肺臟會膨脹變重,肺部破壞,且因充入大量水和空氣的緣故,才會出現這樣的顏色。”

林清如點點頭,再往下看,又在錦霜屍身的胸腔之中發現許多溺液,混雜著暗紅色的血液,猩紅一團,同樣也是腐臭異常。

沈知樂說道:“這是由於肺臟破壞,肺內內吸入之水漏入胸腔,與血液墜積所致?”

他雖是生疏緊張,條理卻十分清晰,林清如倒是生出幾分讚賞之意來,問他:

“如你所言,錦霜姑娘死因是溺亡?那她脖上的掐痕呢?”

沈知樂看了那淡紅掐痕一眼,“應是死前所致。但並非是致命之傷。”

說著,他又像是不太確定,臉上露出一絲羞赧之色,“我也只是猜測……從前只知紙上談兵,我也並不十分確信。”

林清如知他緊張,也不多言,只溫聲說道:“你做得很好。”

她腦中仍是思緒雜亂,錦霜若真是溺死,兇手為何會在錦霜身上用鹽?她覆又問道:“能判斷死亡時間嗎?”

沈知樂搖頭,“具體時間看不出,從內臟腐爛程度來看,應在五日以上。”

林清如陷入紛亂的沈默之中。

如若錦霜真是溺亡。那麽她究竟是失足落水或自盡,還是他殺?

林清如首先排除了第一種可能,錦霜手中並無水草泥沙等落水之後的掙紮痕跡。同時,錦霜死後身上析出的鹽晶,實在是太詭異。

如果是他殺,那麽第一現場是在洛淮河中,還是在其他地方?

依照沈知樂所說,錦霜死亡時間在五日以上,若是錦霜在洛淮河中溺亡,洛淮河兩岸來往熱鬧,她身上並未有沈屍之物,一定會在短時間內被人發現。

可如若第一現場不在洛淮河,又將在何處?教坊司?

可教坊司又為何會將鹽灑滿錦霜全身?

就在林清如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她卻突然像是抓住腦中絲縷線索,錦霜手中並無水草!

“不對!有問題!水草!”

雪茶與沈知樂的目光都被她的驟然出聲吸引而去,皆是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林清如指著錦霜屍身上被切開的器官,皺著眉頭說道:

“如果是在水中溺亡,氣管中的溺液,理應帶著諸如泥沙水草之類水中雜質才是。可錦霜氣管中的溺液,並無此類雜質。”

沈知樂聞言也皺起了眉頭。林清如提出的疑點是有道理的,可他並無實際驗屍經驗,向來都是紙上談兵,一時間也不知作何解釋。

只好試探性地說道:“或許錦霜姑娘,是死在沒有這類雜質的水中?”

雪茶亦有猜測,“若是錦霜因教坊司水刑而死,會不會並無這些雜質。”

林清如一邊沈思,一邊遲疑著搖搖頭,“教坊司水刑的水,一定不會是幹凈的。鴇母本就存了磋磨這些女子的險惡用心,怎會在用作刑具的水上多做功夫。”

她沈吟著,“至少……也應該有水藻才是。”

可是這般說著,她自己也有些猶豫,只能抿嘴說道:“我也只是推測罷了。”

那麽,如若錦霜當真是溺亡,那她手中一定會有掙紮的痕跡。林清如再次仔細查看起錦霜的手指,指腹被泡得褶皺橫生的凹凸之間,那絲絲縷縷被摩擦的痕跡,是不是可以說明一些問題?

可是為什麽指縫與溺液,都沒有泥沙痕跡呢?

難道教坊司水刑之水,當真純凈異常?

林清如很難說服自己相信這個不合常理的回答。

她屏住腐爛的惡臭氣息,再次觀察錦霜器官中的溺液。

凝眸之際,她附身看見錦霜屍身的氣管壁上赫然掛著些許細微的透明白晶。

一種可怕的想法在腦中緩緩產生,盛夏之際,一股無端的涼意從她脊椎自下而上蔓延開來,帶著令人汗毛直立的冷,

“咱們都想錯了。錦霜不是死後才被灑滿了鹽。”

她的聲音帶著深沈的冷意,

“她是在……高濃度的鹽水中溺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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