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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阿婆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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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阿婆離世

等從葉家出來,雪茶跟在林清如身後亦步亦趨,“大人,別看葉姑娘模樣清秀柔弱,骨子裏倒是有幾分豪言壯志的。”

“葉姑娘遭此流言禍事,人人議論嘲笑,不堪其擾。但她卻仍心志堅韌,只怕是有些男子也只能望其項背了。”林清如語氣中頗有讚許之意,“必能成就一番事業。”

雪茶跟著點了點頭,“只是這王家著實可惡!這人牙子竟是他找來的!強拐不成,又用流言汙人清白!”

“實在下作!”提及王家,林清如面色冰冷,“雖然葉姑娘自己也有主意。你還是去衙門提點一番,務必叫那兩個人牙子供出幕後主使來!”

雪茶應下差事,“大人像是與葉姑娘十分投緣,對她的事情十分上心呢。”

林清如微微抿唇,“但凡女子想要成就一番事業,路途都諸多阻礙。質疑與覬覦,偏見與嘲笑,都是常事。”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能幫一把便幫一把吧。”

雪茶想到林清如初入朝堂所遭受的非議與妄斷,亦不由得跟著無聲嘆氣,“大人這是由己及人了。”

由己及人麽?氣氛一時間有些沈默。林清如眼中帶著些迷茫之色,眼神失焦地不知望向何處。當日她想要入朝為官,不過是為了查明父親死因——她想查看當年的卷宗,只有大理寺官員可以做到。

沒有人相信她身為女子,可以真的入仕朝堂。少女的心志總是帶著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氣,當她用倔強的面龐在大理寺門口說出那句“我要當本朝第一女少卿”之時,在那些老古板眼中,無異於石破天驚之語。

那些父親的同僚,也曾在父親在世時,時常造訪於林府,做一個和藹可親的叔伯長輩。而那一刻,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有不屑,有嘲諷,還有疑惑。

疑惑她為什麽身為女子會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從這一刻起,她入朝為官的目的便不僅僅是翻看卷宗了。年輕氣盛的少女憋著一口勁呢。

不爭饅頭爭口氣。她心想。

都不信她能做到,她便偏偏做給他們看。

再後來,她憑一己之力破獲京中糧草被劫之案,林清如這三個字名震京城。

她想,她可以得意地看著那群老古板,沖他們好好耀武揚威一番。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女子的身份成了他們用以攻擊她最大的一把利刃。即使她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林清如只覺得可笑。他們不是看不起自己,而是看不起女子這個身份。

好似他們身為男子,便帶著與生俱來的滿足感與優越感。即使古板刻薄,即使素餐屍位。

他們好似天生就該這些位子上翻雲覆雨,然後冷眼嘲諷。

到了這個時候,她入朝為官的目的似乎又變了些,她要為天下女子都爭口氣。

說起來有些幼稚與可笑,然而少女心事本就如此。

林清如搖搖頭,深吸一口氣,想要將繁瑣思緒拋之腦後,沖著雪茶輕輕一笑,“不想這些了,不如咱們去吃一碗小餛飩吧。”

言及此,她像是又想起一事來,“對了!上次叫你去瞧瞧宋阿婆,她可如何了?”

雪茶想起那日情形,神色略有黯然,露出些難過之意,“去瞧過了。她家中貧苦,舍不得銀子買藥治病,病得起不來身。家中只有一個半大的小孫女,大人應該記得她,就是常在餛飩鋪子上幫忙的小瑩。

她語氣一頓,“小瑩年紀尚小,幫不上忙,家中實在難以維系。”

說著,她輕輕哀嘆一聲,“還是我請了郎中上門醫治,這才給開了方子抓了藥。只是咱們到底是力所不能及,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林清如聞言不由得生出擔憂之意,“這些天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好些。”

她思量片刻,吩咐馬車去了東街,“我們先去東街瞧瞧。”

雪茶眼神凝視著她憂心忡忡的模樣,她家大人真是位很特別的大人,她心想。

她對這些廟堂之高的官宦人家唯一的印象,不過是朱門酒肉臭罷了。因為自己,便差點成為那路邊的凍死骨——直到那個大雪紛飛的天氣,林清如朝她伸出了那雙雪白如玉的手。

這麽多年過去,她仍記得那雙幹凈的手。與自己凍得通紅的、臟兮兮的雙手,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不敢伸出手去。

“你的手好冷。”然而林清如握住了她。她的眼眸在這冰天雪地中盈盈生輝,

“跟我回家吧。”

從那一刻起,她成了雪茶。

馬車搖搖晃晃來到東街,不出所料,宋阿婆的餛飩攤子無人經營。想是許久無人照管,如今已換了一個賣米糕的小販,在熱氣騰騰中吆喝叫賣。

林清如面色露出些許擔憂來,“咱們且去宋阿婆住處看看。”

馬車搖晃半晌,到了城邊一小胡同巷子停下。裏面已進不去馬車,小巷只容兩人通過,因著下雨的緣故泥濘不堪,兩人鞋邊陷滿了汙泥,深一腳淺一腳踩出許多水坑來。

四處房屋皆低矮破舊,以土為墻以茅為瓦,破敗飄搖。

屋內之人弊衣簞食,見有衣著光鮮之人從此經過,不由得投去好奇神色。

林清如低聲說道,“民生不易。比起花間樓奢靡宴飲,這些人生活大多清苦。倒真是朱門酒肉臭了。”

宋阿婆的屋子在巷子最裏面,屋門好似被風一吹便能打開似的,搖搖欲墜。

雪茶輕輕推開,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響動。

她探了探頭,“往日裏宋阿婆小孫女總十分熱絡,今日怎得不見她?”

索性試探性地喚了幾聲,“小瑩?小瑩?”

見無人應答,林清如心下不安,於是說道,“進去看看?”

只見屋內潮濕昏暗,想是終年不見陽光,彌漫著潮濕的黴氣。墻上凹凸不平,土糊的墻皮斑駁脫落,新一層舊一層高低不平,露出一些夾雜的茅草來。屋頂的茅草早已腐朽破敗,滴滴答答地落著續存的水珠,桌上的油燈像是許久不用,結著絲絲蛛網。縷縷陽光從茅草中透射而下,竟是這屋內唯一的光源。

兩人環視一周,竟不見宋阿婆的蹤影。

林清如眉頭深深皺起,不得不出門探頭問到隔壁鄰居,“阿婆,請問隔壁的宋阿婆呢。”

那阿婆臉上溝壑縱橫,正在屋外晾著衣服,粗麻的布料上打著層層疊疊的補丁。她頭也不回,不耐煩地回到,“早死了!”

雪茶驚呼,“什麽時候的事!葬禮在何時!”

那阿婆晾好衣服,回頭打量兩人一眼,語氣裏有些自傷的嘲諷,

“我們這些人,哪有什麽葬禮?能有塊白布一裹,都算不錯了。”

雪茶自知失了言,神情有些難過。

林清如接著問道,“那小瑩呢?就是宋阿婆的小孫女。”

“不知道!”那阿婆語氣十分不耐煩,“宋老婆子死了以後,說是去買些紙錢,就沒回來了!”

她嘴裏嘟噥著,“半大的丫頭,誰知道她是不是跟人跑了去。連老婆子死在這裏都不管了,還是我們幫她下了葬。”

雪茶附在林清如耳邊,低聲說道,“大人!不對勁!阿瑩最是孝心,不可能丟下宋阿婆便自己跑了。更何況她年紀尚小,不過十一二歲,能跑去哪裏?”

自不用她說,林清如心下亦覺得奇怪。阿瑩那小丫頭她是見過的,懂事乖巧又嘴甜心善,時常在餛飩鋪子上幫忙跑腿。怎會說跑就跑了。

於是她耐心好言問到,“她可是被什麽親戚帶走了?”

阿婆擺了擺手,嘁了一聲,“你問我,我問誰去!”

她喃喃念叨,“還真是奇了怪了!這宋家窮得連油燈也買不起,不過是做些餛飩營生。生前無一人照料接濟。倒是死了……”

她的目光刮過兩人,“死了倒是有富貴人家,三番兩次上門來問。早幹嘛去了?”

林清如抓住其中關竅,“阿婆,你是說,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人前來相問嗎。”

阿婆努了努嘴,“就在你們前頭兩三個時辰。”

“阿婆可知那人是誰!”

“我如何得知?”那阿婆語帶譏諷,“我們這些人,哪裏會認得你們這些高門大戶的富貴人家。只你們身上這料子,就夠我們一年的開銷了。”

她眼睛一斜,“也不知道宋老婆子上哪兒去認識的。我可沒聽說她有什麽富貴親戚。”

林清如並不在意她的嘲諷,忙問道,“阿婆可否給我說說,那人長什麽樣子?”

那阿婆兩手叉著腰,“我忙著呢!你以為誰都跟你們這些富貴小姐似的整日無事!去去去,一邊去!”

林清如見狀,從袖中摸出幾粒碎銀子來,不容那阿婆拒絕,塞到她的手中,“是我不知禮數,上門未帶見禮,阿婆不要見怪。”

收了銀子,自然是拿人手軟,到讓阿婆有些不好意思,“你這是做什麽!”

林清如朝她真誠笑笑,“阿婆是宋阿婆鄰居,平時少不了麻煩照料。宋阿婆的喪事也是阿婆幫忙料理,我真是不知如何感謝阿婆才好。”

那阿婆聽得此話,不由得覆又打量她兩個,“你們到底是宋老婆子什麽人?怎得這般上心。”

林清如忙著詢問細節,打探小瑩下落,便隨口胡謅了一句,“遠方表親,不常來往罷了。”

她接著問道,“不知阿婆今早所見之人,是不是亦是我家中親眷,前來尋人的。”

阿婆明了似的點點頭,這才說道,“早上那個男的,模樣倒是十分俊秀好看的,堪比女子!”她想了一想,“穿著一身白色長袍,高挑修長,像是個富貴書生的樣子,很是風流。”

她眼睛一夾,“我還以為那丫頭是跟著他跑了。沒成想他也是來問那丫頭下落的!”

富貴書生,很是風流。

林清如腦海中剎那間浮現出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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