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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湯池 你給我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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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湯池   你給我個痛快

穆遙笑一聲,“田世銘,你在威脅我?”

“你說是,就算是吧。”田世銘道,“你不知死活擅殺大將,又留著齊聿這種催命人物,早晚不知死在哪一天。你可有打算如何同中京交待?”

穆遙道,“許人境帶人闖我屋子是板上釘釘的事,我處置他無錯。至於崔滬……”她看一眼田世銘,“崔滬有好東西正不知栽在誰頭上,他來尋我,為的是那幾封信吧……許人境反正也死了。”

田世銘冷笑,“崔滬也是這個意思。二位將軍真是不謀而和。行了,崔滬那邊有我,你不必操心。當務之急你趕緊修書一封分投老祖宗與朱相,尤其朱相!他若知道你養著齊聿,不打上穆家宗祠,我這田字便倒過來寫!”

穆遙腹誹一句“倒過來寫也無差”,口中道,“世銘百般替阿遙著想,阿遙記住了。”

“就當還你在書院借我抄書的情分。”田世銘冷笑,“這麽些年了,你還同齊聿那個寒門嬌嬌子糾纏不清,他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

“什麽嬌嬌子?”穆遙皺眉,“胡說什麽?”

“哪裏胡說?”田世銘哼一聲,“我都問過了。許人境雖拿了齊聿,就綁著吊了一時,沒打沒碰的我聽說齊聿已然病得連人都不認識了?”

“他那是還來不及動手,”穆遙道,“如今十冬臘月的,吊一二個時辰還是小事?”

“你等齊聿好一些,還是去尋崔滬轉圜。大戰在即,將帥不萬可離心。”田世銘撥轉馬頭便走,“不要再有下次!”

穆遙望著田世銘背影去遠,一時無語。好在他帶來的消息還算不錯,便不同他計較。她酒意上頭不敢疾馳,散馬回去。到得王府已是東天泛白。

穆遙拂一下鬢發,沾一手塵沙。穆遙罵一句田世銘無事發瘋,轉去湯池洗浴。拉開隔門,一邊走一邊脫衣裳。

湯池一片漆黑,穆遙赤足踏入,正要傾身坐下,一片突兀的水響打碎寂靜。穆遙一把扯起地上的中單裹住身體,正要詢問,水響中夾著著不間斷的破碎的哽咽。

怎麽在這?

穆遙站起來。隔過湯池氤氳的水氣,一眼看見男人縮在最遠一處角落,背對自己伏在池壁上。男人應是入了極其糟糕的夢境,枯瘦兩條手臂攀在石壁上,不時抽搐,帶動水響。

穆遙沈默地看一時,蹚過及胸高的池水走到男人身邊,碰一碰他手臂,“齊聿,醒醒。”

男人悚然一驚,睜開眼便是一掌,“什麽人,滾”一語未畢,手腕已叫人死死扣住。

穆遙欺到近前,扣住男人枯瘦一只手腕壓在池壁上,“不許再打我。”摸一摸他前額,嘟囔一句,“不是退了……怎麽還熱?”

“穆遙?”

穆遙忘了他不認人,聽見這一聲便翻著手背給他看,“是我。”

“我不發熱……水裏熱……”男人不安道,“我是不是……發燒很久?”

“不是。”穆遙道,不等男人松一口氣,補一句,“也就差不多一日一夜。” 便撤開手,身子一沈陷入水中,熱泉沒頂而上,驅走遍身沙塵疲憊。穆遙吐出一口氣,又浮上水面。

一出水便見男人呆呆地坐在那裏,神情恍惚,直視前方。

穆遙皺眉,“你怎麽了?”

男人久久無聲,等他終於掉轉視線,穆遙才看清那無光澤的一雙眼。男人木木的,“我惹了大麻煩吧?”

穆遙有一個片時的恍惚,眼前這個男人,病態,枯瘦,蒼白,瘋癲

但他居然便是齊聿。

男人不聞回應,慌張起來,“穆遙,穆遙”不管不顧往前走,他初初退熱,平地裏尚且站不起來,水中更加艱難,堪堪邁出一步,雙足被水波裹纏,掙都不及掙一下,便一聲不吭沈入水中。

穆遙被這一聲炸得一個激靈,黑暗中不知男人身之所在,吸一口氣沈入水中,果然看見男人墜在湯池深水處,連掙紮的氣力都不足夠,手足小幅度抽動。

穆遙托住手臂挽著他起來。男人渾身發軟,一出水便止不住地往下墜。穆遙扶住,恐他再溺水,便不肯松手,由著他伏在自己肩上,指尖捋過男人濕沈的黑發,“你還記得先前事?”

男人點頭,又搖頭,“何必殺人。”

“那個不用你管。”穆遙道,“你先出去,穿上衣裳。”一語出口,才發現他竟是穿著衣裳的仍舊是被許人境拖走時那件破碎的中單。

“去吧。”穆遙催促,“這個樣子出去,成何體統?”體統二字出口,多少有些別扭,“外裳在屏風後頭”

一語未畢,隔門“嘩啦”一聲從外邊打開,燭火明光撲地而入,湯池立時滿室透亮。

穆遙尚不及喝斥,男人沖口一聲大叫,“滅了火”下一時拉都拉不住,直往水下墜。

穆遙正挽著他,冷不防被他扯得撲地便倒。

“嘩啦啦”一片水響

穆遙耳畔彌滿沈悶的水響,睜開眼便見男人陷在水中。穆遙要拉他,被他揮手避開。男人大張著口,咕咕冒泡如此一時三刻便要憋死。穆遙拉他不動,借著水勢向前一縱,欺到男人身前,一掌扣在男人腦後,貼住男人雙唇。

男人大睜雙目,無聲地望著穆遙。穆遙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徐徐地渡一口氣過去。感覺男人反抗之勢不那麽強烈,就勢壓住他按在自己身前,“嘩”一聲站起來,斥一句,“什麽人?”

餘效文掌著一盞大燈,帶著兩個藥童擡著炭盆進來。他萬萬沒想到自家郡主居然也在湯池。便聽一連片水響,穆遙挽著一個人破水而出露著的肩線可見她只穿了一身中單,水淋淋地粘在身上。這也罷了,病人居然就在郡主身前,身體完全沒在水中,一顆黑發的頭露出水面。

男人竟是被自家郡主手掌強壓腦後,以這樣別扭的姿勢背對自己。

餘效文握著油燈瑟瑟發抖,“郡主怎麽也在這裏?”連忙解釋,“……久不出來,恐怕有事,就帶人進來看看。”

“等你想起來,人都涼透了。”穆遙道,“出去,不要再進來。”

“是。”餘效文放下油燈,往藥童處使眼色。藥童極其機警,“郡主,水中雖暖和,出來仍是冷,我等換過熱炭?”

穆遙點頭。

餘效文退出去,藥童擡著炭盆入內,一人使一支火鐮往湯池落地銅爐中撿燒熱的紅炭。

穆遙感覺男人平靜了許多,便松開手,仍舊轉回去坐下。還不曾坐穩,眼見男人雙目發直,死死盯著兩名藥童,大叫,“火滅了火”

兩名藥童一人一只火鐮,辛勤地揀著燒熱的紅炭。二人被這一聲嚇得呆若木雞,凝在那裏如同木雕。

穆遙皺眉,“你們做什麽了?”

二人還未說出一個字,那邊男人雙目通紅,手臂揮舞拼死反抗,而他身前分明空無一人。男人咬著牙,與只有自己能看見的敵人殊死搏鬥,口中連連呼叫,“滅了火放開”

兩名藥童一頭霧水,怕一步出錯,一動不敢動。穆遙斥一句,“楞著做什”

一語未畢,男人驚恐已到了極致,掉轉身便往湯池壁上直撲過去。穆遙一直盯著他,變故驟生時一掠上前,堪堪抓住男人一條手臂。一觸手便知他半點餘力都沒留,竟是拼死一撞。

穆遙心下大駭,指尖聚力生生將他扯回來。這一下用力過巨,只聽喀喀兩聲脆響,男人手肘脫臼,整個人橫跌出去,撞在穆遙懷裏,兩片突起的蝶骨正頂在穆遙肋間,生疼。

男人被兩股大力驟然一沖,眼前一黑,一聲不吭便栽在水裏。穆遙探手將他提起來,男人兀自大聲叫喊,“放開滅了火”穆遙扣住男人後腦死死壓在自己肩上,不叫他看銅爐方向。

兩名藥童臉色煞白。

穆遙道,“出去。”

隔門自外合上,湯池添了油燈和炭盆,一室明光照出男人枯瘦的身體,八分淒慘,十分狼狽。穆遙一只手按在男人尖利的蝶骨上,“齊聿,誰給你上刑?”

男人尚未平靜的身體瞬間僵直,牙關緊咬,唇齒間漸漸生出源源不斷的血腥氣。

穆遙聽得清白,手指扣開男人緊咬的齒列,指尖抵在齒間強迫他松開,“齊聿,誰給你上刑?”

男人搖頭。他被穆遙壓著合不上口,只能伏在她肩上咻咻喘氣。喘了不知道多久重回清明,終於記起自己又亂七八糟當著眾人發了一回瘋。男人自虐一般回想自己不堪的模樣,入骨的疲憊和荒涼從靈魂深入洶湧而上,萬念俱灰

一個一無是處的人,除了給她找麻煩,一無是處。

男人厭倦又無力道,“我可能……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你給我個痛快……”

穆遙聽得清白,手臂一撐,“嘩啦”出水,挽著男人坐在池邊。男人驟然離水,無所不在的寒意激得他不自禁地發抖。

穆遙不理他,將他推在湯池邊上。男人不知所以,又冷得難受,四肢不由自主往回縮,不住口地叫她的名字。

穆遙按住他,一只手握住男人襟口,“齊聿,你要麽自己說,要麽我自己看。”

男人此刻終於意識到大禍臨頭,手足起舞瘋狂掙紮,尖聲大叫,“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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