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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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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

根本不需要等到天亮,一刻鐘過去,因這句驚駭的詢問,聞蟬的欲望如同晚潮乍退,心事重重入睡。周見蕖嘗試閉眼睡覺,很快宣布放棄,睜開雙目,絕對清醒。

他確定自己沒有喝醉,她怕是無法體會半醉的可怕之處,他倒是希望徹底醉掉,還能短暫拋卻理智,奈何他十分清楚剛剛說過什麽,他甚至還恬不知恥地追問。

一個遲遲未達目的的男人,加之惱羞成怒的情緒作祟,腦海裏閃過謀殺她的可行性,他們殉情好了,如此便可避免明天被她揭底的可能。

毫無困意,他起身靠坐在床頭,下意識伸向床頭櫃,沒有摸到煙盒,旋即意識到,此時不適合吸煙。借著月光審視這位離心的枕邊人,她仍背對他,略微蜷縮,與他初次窺視她的睡姿如出一轍。

僅僅一張側臉朦朧映入眼中,邪惡的念頭蕩然無存,覬覦她那麽多年,面容早已烙印進心底,她生得那樣好,他也是凡人,不忍摧毀美好的事物——他意識不到那源於愛。

盯她不知多久,周見蕖始終保持一個姿勢不動,身體變得僵硬,合理懷疑下一秒就會聽到清晨的鳥鳴聲,他躺回去,湊向聞蟬,欲從背後摟她入懷,有助於他的睡眠。

偏偏那樣巧,她就算在睡夢中也視他為豺狼虎豹,忽然發出夢囈。不過是做噩夢,他有用武之地,思考如何溫柔地安撫她,不論多麽笨拙,她都看不到,這樣很好。

叫聲有些痛苦,額間冒起一層細汗,他那樣珍視地撫上她的鬢角。

下一秒,她念出一個名字:“自秋……”

周見蕖定住,胸腔因憤怒而起伏,酒喝得確實有些多,呼吸頻率都變得不正常。她給過他前車之鑒,此時化作一柄利刃,鑿進他的心頭,她並非裝睡。

可他寧願她再次裝睡,甚至可以配合她一次表演。

試圖剖析她呼喚周自秋的緣由,同樣痛苦且哀切,伴著掙紮一般的低叫,他剖析失敗,還要自嘲,他剖析什麽?她就是陷進一場噩夢而已,下意識叫出最為依賴的人,她寧可依賴一個死人也不肯接受他。

本就沒有貼得那麽近,他絕然抽離,分出一條手臂覆上聞蟬的肩,發出搖晃。她瑟縮著,試圖躲開,他追上去,撫弄她的臉頰,冷聲叫她:“楊清露,起來。”

聞蟬不知該與誰訴苦,她正在忙於完成一場逃亡,噩夢而已,誰沒做過?她睡得那樣熟,強行被人喚醒,罪魁禍首正是強迫她坐牢之人。

迷茫睜開雙眼便要皺眉,她發出不滿的質問:“你還不睡覺,幹嘛吵醒我?!”

他倒是平靜,平靜得氣人:“沒事,你繼續睡。”

她如何繼續睡?聞蟬嘗試平覆呼吸,做不到,翻身意圖踹他一腳。不知他如何識破,先一步出手,將她拽到自己的懷中,撫摸她的頭——確切地說,更似把她的頭按到他的胸前。

聞蟬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尚未完全蘇醒,所以幻覺他的聲音竟然變得溫柔,還有一絲微不可察的寵溺。

“好了,睡吧。”

他的平靜感染給她,也正因此,過快的心跳聲十分清晰,大腦回憶起噩夢的畫面,聞蟬咬唇硬撐不過十秒,手臂繞到他的背,深埋於他的懷中。

她落淚了。他們都知道。隨之而來的感慨卻大相徑庭,她是一種劫後餘生般的安心,不過後怕而已。至於他,他妒忌到徹夜未眠,親眼看到天亮。

周見蕖並不覺得自己有在妒忌,不過是提防她又做噩夢,假使她再敢叫一聲那個死人的名字,他一定掐死她。

算她識相,後半夜在他懷中熟睡,並且有乖乖抱緊他,姑且饒她一命。

清早,周見蕖先發制人,於早餐時刻率先問她:“你昨晚夢到什麽?”

她垂眸,眼珠轉動,略作沈吟才作答:“我夢到幺叔變成僵屍,在地上爬,要將我咬死。”

很荒謬的畫面,僵屍蹦蹦跳跳,何必要爬?他認為她在撒謊,盯她片刻後挪開視線,緘默用餐。

她好似心虛,那樣多話,為自己找補:“都怪他們。”頓住一秒,五位壯漢已開始消極怠工,今天人數不全,只有一位阿良在客廳,“昨天上午非要看僵屍片,我說不許看,他們又不聽,難道不是欺負我?果然把我嚇到,當晚便要作噩夢。”

她的話不可盡信,亦不可不信,吃過早飯,他進客廳,把那些碟片丟進垃圾桶。

阿良撲過去撿垃圾,稱那位豆仔的老婆還排隊要看,他即刻帶走便是。

聞蟬站在周見蕖身側,對上阿良備受欺淩般的眼神,不免覺得好笑,吐舌、翻白眼,鮮有地露出俏皮,向他做出敷衍的鬼臉。

她多可恨!阿良如是想,抱著碟片嘀咕道:“那個詞怎麽講?狐貍躲在老虎身後……”

她順勢攬住周見蕖的手臂,偏不提醒他答案:“說過不準看,你們偏不聽。”

“大話精!你看得比誰都仔細,沒一句真話。”她活該做噩夢。

慘遭拆臺,聞蟬下意識看向周見蕖,他竟一直在盯她。沒看錯的話,他的嘴角雖然沒有弧度,但眼裏那股柔光是什麽情況?聞蟬快速掃過客廳,得出結論,今日大晴,陽光過於刺眼。

默默離開他的臂彎,聞蟬假稱上樓閱讀打發時間,戲要做足,當真去他書房裏取一本書,坐在角落裏緩慢地看。

周見蕖隨後進入書房辦公,她已改換人生導師所著的小說,來自他書架上的那本則被冷落在茶幾上。

他們各自為政,看起來歲月靜好,共度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前。

苦了阿良,獨自在樓下與吵鬧不停的手機為伴,聞蟬的手機,周秉德持續電話轟炸。

山中不知歲月,春節即將到來。

那年的除夕是二月十五日,聞蟬毫不意外的與那些人一起度過。秦博恩不知為何沒選擇回美國與家人團聚,也似一位孤兒。阿甲和阿丁有攜女友,她們兩個關系親近、情同姊妹,加之阿甲想必沒少講她壞話,聞蟬不會浪費精力強行與之交際。

首先,不止她們兩個,算上那五位壯漢,她從他們身上無利可圖,絕不會有求人的機會。其次,姑且算是和周見蕖狼狽為奸的好處,她不需要強顏歡笑,感謝他,給他扣零點五分好了。

人多未必熱鬧,但一定吵鬧,好多件紅毛衣,讓這座毫無年節裝飾的大屋也擁有喜氣。竟然連一盆金橘都沒有,臘梅更不必指望。

昨天,也就是二月十四號,周見蕖一下午不在家,不知去往何處——他裝神秘,忽視她迫切的追問。

天黑時才聽到車聲,聞蟬飛速跑下樓,看起來像一位妻子迫不及待地迎接丈夫歸來,實際上她只是想要第一時間盤問他而已。

偌大一捧花束被他單手抓住,幾乎要倒立,花瓣搖搖欲墜。真是難得,他沒送瑪瓦利,而是那樣明艷的紅玫瑰。

沒等他進行艱難地嘗試,把那束花送出手,聞蟬立即發起攻擊,居高臨下地指教他:“你買的這是什麽?明天除夕,難道不該買年宵花?年宵花知不知道……”

他上前幾步,聞蟬已在思量如何殘忍至極地拒絕他,為他增添更多的煩惱。下一秒,就像丟掉碟片,奈何花束過大,斜斜插在垃圾桶上方,落紅滿地。

他粗魯地松領帶,路過她兀自上樓,招呼也不打。聞蟬同樣沒吭聲,餘光清楚感知著那抹殷紅。

後來她借洗澡的時間再度下樓,學阿良勤儉持家,從垃圾桶裏翻出一張卡片。

Happy Valentine's Day

沒有落款,龍飛鳳舞的筆跡,亂糟糟的,她懷疑花店店員用腳寫下。算了,還是不要冤枉陌生人,真醜,肯定出自周見蕖這位文盲。

他以為誰都像他一樣沒情調?無需他提醒,聞蟬才沒有忘記昨天是情人節。明明默契地約定,如今局勢為聞蟬使盡解數傷害他,他自求多福,戰鬥力未免太過薄弱。

殊不知他急於給秦博恩打電話贈送辱罵,附加兩人份額的燭光晚餐,祝他與所養之鬼白頭到老,孤寡一生。

聞蟬不算違背良心,她決定拒收他送的花,並不包含賀卡。那束花被她放回原位,憐憫不過兩秒,上樓取一枚回形針,把卡片藏進筆記本裏。

她當然是以此當做警醒,立志保持練字,每偶然翻到一次,就要嫌棄一次,僅此而已。

回過神來,年夜飯正在盡興時刻。

周見蕖依舊話很少,聞蟬也許久不言,無聲觀察眾生之相。

阿甲的女友好奇心重,抑或是為男色所誘,那樣崇拜地看向秦博恩,聆聽指教。她想阿甲一定很愛這位女友,不僅不吃醋,同樣看向秦博恩,與女友一起讀書,並向秦博恩投以欣賞。

若是她那樣看秦博恩,周見蕖肯定已經動手。聞蟬效仿,仔細聽聽看秦博恩在講什麽,無外乎又是股票。他不肯提瓊華,她興趣微弱。

“風險是可以對沖的。Long/Short Strategy。我其實不是很享受做空,建倉時你便能預料到這一筆能夠賺多少,一支股票跌到底,尚有一毛錢,你按零元計算,收益是有限的。但一旦吃敗仗,虧損就無限啦,你猜不到它會飆到何種程度。那句話怎麽講?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阿蕖愛賭,都是他在操盤,我更求穩,所以也有在做多股票,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聞蟬暗自腹誹,周見蕖哪裏是愛賭,他陰暗、仇富,愛看高樓坍塌的戲碼,斯文地謀害一位又一位豪客,享受其中。

阿甲的女友聽得雲裏霧裏,秦博恩好脾氣地覆述。

“我是本分股民,炒股並盼股價上漲,阿蕖與我相反。我們同時進行,開辟兩條出路,這樣即便一方虧損,也有另一方的彌補,不至於死得太慘烈,這就叫對沖風險。”

說得這樣簡單,在座所有人都聽懂了。

聞蟬則問秦博恩:“他怎麽會搞股票的?”

“怎麽不問我?”周見蕖終於開腔。

她緩緩將視線轉移到他身上:“哦,那你怎麽會搞股票的?”

“天賦。”

聞蟬立刻重新看向秦博恩:“還是你來回答。”

秦博恩忍笑:“他說得沒錯,真的是天賦。他眼光很犀利的,我那時剛回國,專程到交易所盯他許久,主動與他結識。其實他不止擅長做空,他……”

“祝你們白頭偕老。”聞蟬陰陽怪氣地送出祝福,“你願不願意送他結婚紙?他很需要。”

秦博恩頓時露出嫌棄與驚恐,扭過身加入阿甲他們的閑談。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避免招惹這位心機女子。

周見蕖已攥住她的手腕:“別亂講。”

聞蟬輕易拆解信息:“所以你靠炒股賺到第一桶金,而不是周秉德的施舍。”

他默認。

“怪不得。”聞蟬聳肩,“所以你有錢看 Joey 跳舞。”

“你吃醋?”他一向敏銳。

“我吃年糕,放手。”

他早就變成握住她那只右手,在桌下牽扯,像偷情,還不肯放開。真是越來越過分,飯都不準她吃。

兩人劃開獨立的一方空間,他沈聲說:“我餵你。”

周見蕖絕對不知道這三個字有多肉麻,他怕是以為父母餵養子女吃飯那樣。

掙脫不掉,反正她已經飽腹,任他牽好了。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戊寅年已過,他們之間的較量仍未決出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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