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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他為之心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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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他為之心動的人。

丘比特飄在上方, 默默地在任務清單上親吻一欄打了個勾。

它望向少女,她在少年濕透了的懷抱中瑟縮了下,雙目漸漸清明。三點冷回過神,推開了抱著她的人。

“冷你好些了嗎?”

夏油傑微微低啞的聲音飄來耳畔, 她擡眸, 望見他清晰的下顎線滴著水珠, 如水的紫瞳凝望她。

“嗯。”

三點冷悶悶地應了聲。

“你剛剛……”夏油傑頓了頓,“你想去哪?回高專還是想去哪散散心嗎?如果你不想看見我,我可以現在就走——”

他話未說完,被女孩子細膩的聲音打斷, “我想看雪。”

現在是七月初,東京沒有雪,全日本也沒有雪。

夏油傑思忖一瞬有了目的地,他站起身向她伸手,彎眸笑道, “好, 那就去看雪。”

三點冷的手下意識要伸出,又縮了回去。然後她站起身偏過頭,當作沒看見他伸出的手,夏油傑笑了笑, 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去哪看?”她問道。

夏油傑擡手,召喚出虹龍。

龍須飛揚, 震蕩出湖畔的風,它漂亮的金瞳倒映白發少女的身影。兩人乘龍飛上萬米高空,底下的城市被雲霧環繞, 遠離喧囂的人世,呼嘯的風聲灌進耳中。

“澳洲——塔斯馬尼亞。”

雪絲落在少女發間的一瞬, 他們從穿短袖的東京跨越半球,進入了穿棉服的塔斯馬尼亞。

反季雪漫天紛飛,路上人煙稀少,燈光綿延在道路兩旁。

兩人站在一棟三層白色小樓旁,於風雪中淩亂,他們遇到了三個嚴肅的問題——

沒錢,沒手機,沒厚衣服。

三點冷蹲下身,雙手捧起冰涼的雪,將它揉搓成雪團,“夏油君也有不靠譜的時候啊。”她感慨中帶著嘲諷。

“抱歉,這次是我疏忽了。”

夏油傑望見她被冷空氣凍到蒼白的嘴唇,他側眸望了望白色小樓內亮起的燈光,擡手放出了丘比特守在堆雪球的女孩子旁邊。

“我去問問那戶人家。”

他的動作短暫吸引來三點冷的目光,在他走遠去敲門時,她手裏團成的雪球被她捏成碎雪,從她掌心溢出掉落。

她不合時宜地想起在橋下把他當成了圓圓。

是因為門的記憶影響了她嗎?那孩子和夏油傑相處的記憶很清晰地印在她的腦海。

該忘的忘不掉,不該忘的都忘了。

果然還是要殺了夏油傑啊,只要他死了,她肯定就不會再想起來那些記憶了。

想到這,她心中輕快了不少。

一旁的丘比特眼睜睜望見白發少女從殺意迸發到如沐春風,變臉速度比光還快。

“冷,這裏的主人表示願意收留我們一晚上。”

夏油傑走過來,三點冷歪頭望了眼白色小樓前站著的一大家子人,溫馨的燈光從房子裏透出來,門前一對熱情的中年夫妻沖她揮手打招呼,他們有三個孩子,兩個男孩和一個小女孩。

“你不怕他們收留我們是別有用心?”

三點冷也向他們揮手笑了笑,“比如那一家人有食人的癖好,收留過路人在他們警惕的時候把他們殺了,肉切下來做成肉排當作美味的晚餐,我們兩個人夠他們一家人吃三天了。”

“……不會的。”夏油傑蹙眉一瞬,松開,“冷,他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家人,那對夫妻從高中時期相愛至今,還有了他們的孩子互相陪伴,他們會幸福地過完一生……這個世界不是只有壞人。”

“難道就有很多好人嗎?起碼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就不是。”三點冷道,“你說他們相愛,那只是他們想讓你看到的,你確定他們沒有背叛彼此嗎?說不定那三個孩子都不是親生的呢。別因為你自己喜歡當瑪利亞,就把所有人都當成了瑪利亞啊。”

夏油傑靜默幾秒的時間裏,三點冷繞過他,面上掛起微笑用英語和那對夫婦打招呼。

女主人見到三點冷,上來就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一邊說著“哦,可憐的寶貝,快進來!”,邊拉著她進了白房子。

而男主人則和後面的夏油傑聊著天,兩人周身圍著三個孩子好奇地打量他。他笑瞇瞇地伸手摸了摸孩子們的頭,最小的小女孩將手中的娃娃塞給他。

“她喜歡你。”小女孩說完一溜煙跑上樓。

她的兩個哥哥見妹妹跑了,他們也跟著跑了,踩在木質樓梯上發出噠噠噠的響聲。

男主人笑著晃頭,“這些孩子真是……傑,你先坐。”

他讓夏油傑在沙發坐下,招呼女主人就去廚房忙活。三點冷坐在沙發的另一端,她望著窗外雪花飄落,屋內壁爐烤著劈裏啪啦的火。

和女主人交談過程中她得知這對夫婦姓埃迪,話裏行間的確是夏油傑告訴她那樣。

他們很幸福,不問他們的來歷,對陌生人也真心相待。

那又怎樣,她一向都是喜歡以最大程度的惡意揣度他人。

“噠噠噠……”

又是一陣下樓梯的腳步聲傳來,三個孩子抱著一堆衣服推到他們面前。

“姐姐冷,給媽媽的衣服穿。”

金發小女孩將短款女士羽絨服、長褲、針織衫一件件拿起來給三點冷看。她純粹的碧綠眼眸讓三點冷怔了瞬,一樣顏色的眼睛,一樣的稱呼,她想起了直哉。

他現在有回到禪院家嗎?

應該是回去了。

三點冷出神間,女主人端著一盤貝果走來,男主人給他們一人遞一杯熱牛奶。

“寶貝,今天不早了,等會洗個熱水澡就睡吧。如果你們明天還能留一晚說不定能看到極光呢。”埃迪夫人道。

“謝謝您。”三點冷接過熱牛奶,掌心感受到溫暖的熱源,腦中卻想將牛奶倒掉。

“很抱歉的一件事,我們只有一間空房間了。”埃迪先生指了指三樓盡頭的房間。

夏油傑聞言,笑道:“您能收留我們已不勝感激,您允許的話,就讓我睡沙發吧。”

“這恐怕不行。”埃迪先生搖頭,“傑,你這個身高擠不下這個又破又小的沙發。”

“親愛的,我就說我們該換掉它了,你看吧。”他扭頭對埃迪夫人道。

埃迪夫人捶了他胸口一下,“行吧,你找個時間去市場換個新的回來吧。孩子們,不早了該上樓睡覺了哦。”

那三個孩子圍著沙發上的少年少女,家裏難得來了客人,新鮮感上頭的孩子們誰都不願意現在就去睡。

埃迪先生見狀,走上前抱起小女兒,“誰先睡覺就能滿足她一個心願哦。”

話落,孩子們噠噠噠湧上了樓。

“晚安,傑,冷。”

埃迪夫人分別給他們一個擁抱,跟著她丈夫和孩子上了樓。

偌大的一樓此時只有夏油傑和三點冷,屋外的風雪聲漸漸小了,壁爐的火光灑落他們臉龐。

“冷先去洗吧?”夏油傑道。

“嗯。”三點冷將手中的熱牛奶塞給夏油傑,“我不喜歡喝牛奶,也不喜歡喝熱的。”

她說著,抱起一堆衣服走上樓。

夏油傑手裏拿著她那杯牛奶,杯壁殘留她指間的餘溫,他仰頭一飲而盡。耳畔忽然飄來一陣下樓的腳步聲,他側眸望去,中年金發男性拿著一本書走過來,是埃迪先生。

他往旁要挪些位置,埃迪先生擡手阻止他,“不用了傑。”他說道,從餐桌拖了張凳子在壁爐旁坐下。隨即閑適地用手指沾了點口水,再翻開手裏的書,找到書簽夾著的那一頁。

埃迪先生在看的那本書封皮讓夏油傑有些眼熟,他私下喜歡看西方名著,或許是曾經看過的哪一本吧。他想。

“傑感興趣嗎?”埃迪先生註意到他的目光。

夏油傑笑了下,“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大致告訴我這是怎樣的一個故事呢。”

埃迪先生合上了書,笑說道:“這本書我從年輕時看到了現在。”

這個時間跨度令夏油傑微微驚訝地睜大眼。

“看它我像在照鏡子。”埃迪先生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睛亮起的神采仿佛讓他年輕二十歲,“主角愛上了他的表姐,我愛上了我名義上的姐姐,現在還和她結了婚,有三個可愛的孩子。”

夏油傑瞳孔顫動了瞬。

“哈哈哈哈。”埃迪先生將他愕然的反應收入眼中,“不過我和我妻子來自重組家庭,沒有血緣關系,父母也支持我們。我說照鏡子不止因為和主人公境遇像,我和我妻子曾經分開過很長一段時間,可我愛她,她也愛我,所以我們才會分開。”

夏油傑有些茫然。

既然相愛,也沒人阻攔,為什麽還會分開?

埃迪先生的下一句話解釋了他心中的疑問,“我們唯一分開那次最開始我是不能接受的,我越追逐她,她越怕得想逃離,最後她對我說了原因,‘我愛你,可我害怕失去你,一旦我們在一起,是不是會像我們各自的父母一樣最終的結局是分開,投入新人的懷抱呢?我害怕這樣的結局,也就無法繼續盲目地愛你了。’”

“是不是有些難以理解?”

夏油傑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我當時也難以理解,直到我看了這本書,我才開始懂了我妻子,我的愛對她而言,是會傷害她的刺,所以她想要逃離,同樣,她也將對我的愛當作她活下去的信標。那唯一的一次分開,我們互相回避了兩年,在她坐上火車要離開家鄉去讀大學時,我追了過去,我只是告訴她,‘只要她回頭就能看到我,我一直在。’”

“但她沒有回頭是嗎。”

“是的,我也知道她不會。那是我犯的最大的錯誤,我不應該去逼她回頭。後來很長時間我明白了這一點,幸好還不算晚,所以現在,我站到她身邊,她不需要回頭就能看到我,也看不到我。”

“我們是距離彼此最近的人,也是距離彼此最遠的人。”

“就像這本書裏說到的‘你離我越遠,我就越愛你。’”

埃迪先生話音剛落,三樓樓梯上冒出一道身影,她揮了揮手,夏油傑眼角餘光註意到後,他下意識朝她望去。

他仰望站在三樓的少女,暖燈照耀下,看她無聲說道:“到你了。”

“去吧,傑。”埃迪先生道,“你和我身量差不多,應該能穿得下。”

“謝謝您。”

夏油傑抱起沙發上的另一堆衣服,他朝樓梯走去時腳步停下,回頭朝埃迪先生說道:“請問那本書叫什麽呢?”

“《窄門》。”

……

夏油傑從浴室門走出來,冷風吹拂他脖頸未擦幹的水珠,激起一陣涼意。他望見少女倚著窗口背對他屋外的夜雪停了,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將路邊的自動販賣機埋了一半。

他的目光掠過,註意到她赤著的、蒼白的腳,腳趾關節透紅,握在手中不比他的手掌大。

“冷怎麽不穿鞋?”

他隨口說著,走到窗前關上了窗,阻擋更多的冷空氣灌進來。

“熱。”三點冷回道,“我睡地上。”

她走到埃迪夫人給他們打好的地鋪前,鉆了進去。

夏油傑險些脫口而出他睡地上,驀然想起了埃迪先生的話。他沒再吭聲,躺上了床,室內安靜得只能聽到呼吸聲和衣物摩挲聲。

伴隨鼻尖縈繞著若有似無的薄荷冷香,漸漸地,他合上眼皮。

濕漉漉的頭發纏繞在他指尖,掌下是少女羸弱細長的側頸,紅色的吻痕遍布她的鎖骨到肩頸。他們唇舌像兩條細蛇相纏,兩顆金屬釘子碰撞於吞咽的水聲。

她修剪過的指甲掐進他脊背的長溝,很輕的哭泣聲斷斷續續,兩具衣物半褪的軀體鑲嵌間,讓他身下被溫熱的漿水包裹,每次往前和抽離都如濕湧的海浪拍打沈寂的礁石。

身體仿佛飄到雲端,天上的雨絲濕濕熱熱,雲嘆息著讓雨下大些,雨水瞬間如銀河瀉下。

她伸手推他,舌尖抵觸他想要退縮時,他長舌強硬地攪動了會兒,她口腔裏的空氣幾近被他掠奪完。待她雙目微醺,沒有餘力掙紮,他輕輕在她舌釘上咬了下去,頓時從她喉間發出了嗚咽的哭聲。

那對紅色寶石眼短瞬間淚如雨下,滾燙的淚珠混合他的汗水落到他們緊密相壓的胸脯……

“餵,夏油傑。”

耳畔飄來戲謔的聲音猛地將夏油傑驚醒,他睜開眼望見天光大亮,少女逆光支著側臉正在看他,纖長的脖頸被高領針織衫遮了一半,紅潤的雙唇並沒像夢中那樣被吸吮得腫脹,雙眸透出嘲笑的意味。

“天亮了哦,你要解決你的私人問題嗎?”

她的目光往他小腹一瞥,“這個年紀還真是——”

“不要看我,拜托了冷。”

夏油傑聲音低啞,雙眸不敢再看她一眼。他拿起床邊的棉服蓋在她頭上,擋住她的視線,連忙扯了扯褲子,翻身下床,抱著弄臟了的被子沖進浴室。

聽到他在浴室制造出的叮鈴哐啷的動靜,三點冷扯下頭頂的外套隨手扔到床上,嗤笑一聲。

這不是人類正常的生理現象嗎?

有什麽好害羞的。

她不解,也不妨礙她嘲笑夏油傑的窘狀。

等到夏油傑出來,他一頭散亂的烏發紮成丸子頭,換上了埃迪先生給他的衣服,一身黑色高領毛衣將他腰線勾勒,黑色長西褲包裹兩條修長的腿,他雙手抱著洗過的被套出了房間門。

全程都在回避三點冷的視線,好像她是什麽禁忌一般。

她一臉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戳了戳腦內的0203。

“油傑什麽情況?我又不是美杜莎,他為什麽不敢看我?”

0203沈默了。

按照它熟讀的po文來說,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

但以它對三點冷的了解,它要是說了真話,她肯定會生氣,嚴重點的話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它咳了下,【也許是男人每個月都有的那幾天吧哈哈哈哈。】

三點冷恍然大悟,“好像是有這麽回事,男性每個月也會有激素紊亂的時期,做男的真麻煩,做女人也麻煩,做人真麻煩。”

她拿起床頭放著的手機——那是她今早借用埃迪夫人的手機打了個國際電話給禪院直毘人,讓他給埃迪夫人打錢,重新買來的手機。

走出房間下了樓,她望見埃迪先生正要開車送幾個孩子去上學,而夏油傑在一旁晾曬濕被套。

“夏油君,我們去滑雪吧。”

三點冷抓著手腕背在身後,冒到他眼前,“來都來了,這麽快回去沒意思——”

“好。”

她以為還要多說幾句,沒想到夏油傑這麽幹脆就答應了。她狐疑地開始觀察他,他則大大方方地對上她的視線,反而讓她有一瞬間的猝不及防,將視線錯開後又挪回來。

“我和埃迪夫人說一聲就走吧。”

夏油傑進了房子,沒一兩分鐘他和埃迪夫人一同出來,他身上套了件黑色呢子大衣外套。埃迪夫人親切地給了三點冷和夏油傑一人一個擁抱,“寶貝,歡迎你們下次再來。”

兩人笑著點頭,拜別埃迪家後,他們就坐了一個半小時的車去到毛森山滑雪場。

上了山,他們在山上咖啡館短暫停留,在那裏租借了滑雪工具,再喝了兩杯咖啡,裝備好後開始了滑雪。

一切都很順利。

除了夏油傑。

“你怎麽現在才說你不會。”

三點冷雙手環胸,歪著頭望他。

“我覺得冷會就夠了,可以教我呢。”夏油傑笑道。

望見雪場上其他人踩著滑雪板沖下滑雪道,在風雪中享受著這項極限運動,她嘴角撇了瞬,“我只教一次,你學不會就一邊玩去吧。”

“別站這麽直,註意重心……”

她用滑雪杖打了打夏油傑的膝蓋彎,他乖乖地順著她的話降低了重心,後續她說什麽他都照做。

直到望見他嘗試滑下雪道,滑下去的姿勢堪比運動員,最後還來了個帥氣的收尾,“還挺標準。”她嘟囔了句。

見他上來,她就直問他,“你真的不會嗎夏油傑?騙我你就滾。”

“現在是會的。”夏油傑將護目鏡打上去,眨眨眼道。

現在是會的,不代表以前不會。他又對她撒了謊。

好在,她似乎沒有深究下去的意思。

“冷,一起來吧——”

他話音未落,就被人推了一把,踉蹌地從滑雪道上滑下,他飛速掌握好平衡,穩住身形。身旁掠過一道身影,她淡淡的嘲諷聲還殘存在一閃而過的風中。

“騙子。”

謊言還是被發現了。

夏油傑淡定地滑到她身邊,她將護目鏡打上去,平靜地註視他,對他作出國際友好手勢的同時吐出一個字,“滾。”

滑雪後續就是夏油傑跟三點冷說什麽,她都只回一個字——滾。

最後是他找到了賣冰淇淋的地方買了只藍莓酸奶冰淇淋給她,她拿著冰淇淋咬了一口後,唇邊沾有白色的奶油,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竭力忽視迅速升溫的耳後。只見她上前用冰涼的冰淇淋杯壁貼住他的臉頰,忽然笑起來,“笨死了夏油傑,你以為我在生氣嗎?”

她擡眸笑的這瞬間,他就明白了她在故意耍他玩。

惡劣的人。

夏油傑深深望了眼她的笑顏,心跳越跳越快,他偏過頭輕聲道:“只要不是生氣就好。”

塔斯馬尼亞被稱為世界盡頭,在這裏的時間,三點冷感到她意外的平靜。

和在日本的感覺不一樣,在這裏,所有的人事像風一樣來去匆匆,世界是超於表面的純粹的白色。

到了夜晚,他們去布魯尼島的海岸邊追到了極光。整片天空流淌著青色和紫紅色的綢緞,它們大片大片地交織,絢爛的南極光中閃爍著星光。

她仰望深空,無法避免地被這個世界深深吸引。

“現在,你是發自真心的笑嗎?”她忽然問身旁的夏油傑。

他聽到她的話楞了楞,唇畔笑意不減,“你是嗎?”他問道。

兩人眺望同一片觸手可及而遙遙相望的世界,她的聲音很輕,若有似無地落下,“是。”

她話音落下的一瞬,海岸邊有孩子放起了煙花,劈裏啪啦作響將寂靜的世界點燃,化為喧囂。

他們沒再說話,游離在這個喧囂的世界邊緣。

煙花響起的一剎那,三點冷腦中響起了冰冷的金屬播報音。

【攻略對象當前好感度:85。】

三點冷忽略了好感度提示,口袋裏的手機不斷傳來震動。

她現在的號碼只有禪院直毘人知道,想來他給她打電話也沒好事,看都沒看手機索性就將它關機了。

“該回去了。”

“不再多看會兒嗎?”

“再看下去,它就會消失了。美麗的東西停留在回憶就好,有什麽必要看到它的終結呢?”

“也許正是因為看到了終結,才能將它以回憶形式永恒地鐫刻在心。”

“這樣麽……”

“不過還是止步於此就好,走吧,冷。”

……虹龍飛進日本國境,三點冷脫下身上的外套,從口袋摸出手機開機。

開機後,手機猛地震動,一連串的短信轟炸導致她差點手機沒拿穩,短信發件人全是同一個號碼。

她點進最新那條短信。

「冷是不是和傑在一起?」(已讀)

下一秒,一通電話就打來了,電話鈴聲不斷,夏油傑循聲望向她。

三點冷按下掛斷電話的按鍵,發短信過去:

「信號不好。」(已讀)

那邊很快回信:

「你們兩偷偷出去玩,孤立老子和硝子!」

這次三點冷沒點去那條短信,就不會顯示已讀。

這次回避了,下次呢。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他們一下虹龍,進高專時就閃出一道白影到眼前。三點冷的頭發被五條悟帶來的風吹起,很快落下。

“嘁。”

白發少年傾身上前,手指勾著圓片墨鏡往下滑,抱胸鼓著臉問道:“你們去哪玩了?有那麽好玩嗎?”

“還不錯。”夏油傑道。

三點冷想了想,大段畫面閃過腦海,她點頭誠懇道:“確實,比日本好。”

五條悟目光一定,伸手忽然攥住面前少女的下巴,藍眼睛註視她舌頭中間的金屬釘子,眼底閃過連自己都沒註意到的怒意,“這又是什麽?”

她拍開他的手,“跟悟無關。”

話落,她越過五條悟往宿舍樓方向走去。

他指尖恍若還殘存她皮膚的觸感,垂下手摩挲了下指腹,偏眸望向黑發少年。他第一眼就看到他打了舌釘,只不過他的註意力更多在面前這人身上。

夏油傑平靜地對上五條悟的視線,笑道:“怎麽了悟。”

“……傑,反正你回來了,趕緊去做任務吧,這兩天老子都幫你做了不少任務了,正金寺監督等你很久了啊。”

五條悟說完,拍了拍夏油傑的肩膀,轉身同樣往宿舍樓方向走去。

“冷。”

他長腿一邁,幾步追上了少女。

“冷!”

五條悟一連喊了好幾遍,她都沒回應他,筆直地走上了樓梯,他也跟著上了樓梯。

宿舍樓的感應燈亮起。

“為什麽一直不理我……真是的,我有讓你這麽煩嗎?”

他說著,揉了揉頭發,聲音變輕,唇角緊抿。

“那悟就去找能一直理你的人。”

三點冷在宿舍前停下了,側眸認真道,“我不是這樣的人,悟又是以什麽身份來要求我必須要這麽面對你?你把我當成了什麽呢?我這個人對你來說到底是什麽呢?”

五條悟微微張唇,瞳孔不斷震顫。

“對你提出的問題是我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事,所以悟不要再對我說我和夏油傑在同一梯隊這樣的答案,我不認為這是答案。我也找不到答案,所以等到悟找到了正確答案再告訴我吧。在那之前,悟,你還想要這樣的我來面對你嗎?不想的話,悟去找別人談戀愛也好,還是做什麽都好,不要再來逼我了。”

她一口氣說完,進了宿舍,“嘭”地關上了門。

……她對他來說是什麽人?

五條悟垂下長睫,走到她宿舍門前,低低的藍瞳茫然得如一片海,癟著的唇角流露出委屈。

又不是只有冷在想這個問題。

明明他也有一直在想啊。

在她和傑每次出去約會的時候,他在想。

他們雙雙失蹤的時候,他也在想。

打過去的電話被掛斷、看到他們打了一樣的舌釘、身上有同樣的煙味,他一直,一直都在想。

他不懂,才想讓她告訴他。

對她來說,這變成了他在逼她。

可她也不懂,把問題拋回給他。

這對他來說,不也是她在逼他嗎。

他垂下了準備叩門的手,回到自己宿舍,打開冰箱的最底層,裏面放滿了酒。

因為六眼,他不能隨便碰酒精。

他也是討厭酒精的,不過一共就三個同期,硝子是酒豪,傑喜歡喝酒,冷喝不了多少但也喜歡喝。在這樣的環境下,他鬼使神差地將冰箱最底層填滿了酒。

他隨手拿了罐酒精度數最小的白桃果酒,拉開拉環,仰頭噸噸噸喝了一大口。

少數的酒精刺激下,大腦無比清醒,身體開始發燙。

腦中浮現出她問那些問題時的模樣,固執得和鋼刃般。

他歪倒在沙發腿前,手中搖晃酒罐子,藍眼睛像蒙上了一層水霧,另一只手擡起擋住天花板投下的白光。

望著模糊的光暈,他突然笑了下,說她固執,他好像也是這樣。

既然都是這樣,現在再去找她一次吧。

一個人悶頭苦想頂不過兩個人一起想。

他這麽想著,拎了一袋酒,開窗使用瞬移到了三點冷的宿舍窗前。

——叩叩叩。

三點冷正在研究她的實驗記錄,耳畔驟然響起叩窗聲。她循聲走去,拉開窗簾,月光照耀下少年半蹲在虛空,白發隨夜風飛揚,單手托腮凝望她,上挑的眉眼彰顯肆意。

“打開。”

他做出口型,鍥而不舍地又擡手敲了敲窗子。

三點冷睜大眼,驚訝中帶著無語,她開了窗。

“什麽事?”

隨風跑進來的還有五條悟。

“關於冷問老子的問題,冷太過分了啊。”

他大咧咧地拉著她的手腕往地上一坐,將袋子裏的酒一罐一罐拿出來。

“我過分?”

“是啊。”

“比起我,悟是打算把這些都喝了炸掉日本嗎?”

“冷會攔著老子嗎?”

“不會,我會鼓勵你炸掉,最好炸掉全世界。”

“可怕的大魔王冷,那老子先跟硝子說一聲吧……搞定啦。”

他敲敲打打一堆消息給家入硝子後收了手機,拉開西柚果酒的拉環遞給身旁的少女,見她喝了一口果酒,他也灌了自己一大口果酒。

“現在悟可以說是什麽事了嗎?我過分在哪裏?”

“冷問我那些問題,說我的答案不對,那我也要問問冷,我對冷來說是什麽人?回答不出來了嗎?所以冷真的很過分啊,好歹老子還是給了一個錯誤答案的,不像冷,連答案都給不出來。”

五條悟癟著嘴,趁她楞神間伸手掐了掐她的臉頰,手指掐開她的雙唇,目光落在她舌頭上嵌著的金屬釘子。

“你們到什麽程度了?除了牽手、擁抱和kiss,成年前別做不該做的事啊,要是傑提了這方面的要求,就算是傑,老子也要揍他一頓。”

“悟。”

“嗯?”

“你是我的全世界。”

她突如其來的話使五條悟睜圓了眼,手不知不覺垂下,心臟猛地顫抖起來,耳畔她的話還在繼續,“因為悟在,我才會喜歡這個世界。”

“從小我就妒忌你,恨你,同樣是帶著天命降生,你的人生怎麽能比我好億萬倍。時間久了,我覺得你的人生就該比我好億萬倍,全世界只有你能比我好。”

“我討厭人,因為我是人,我喜歡人,因為你是人。”

“我每一秒都祈禱世界毀滅,然而每一秒我都在希望你能活著……”

三點冷越說越輕,說完半晌,都沒聽到少年回應。

她此時頭暈目眩,沈重的眼皮快要合上,最後她偏頭,只見大腿上趴著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均勻的呼吸聲飄來,腿上傳來炙熱的溫度,他被碎發遮住的側臉緋紅。

他喝醉了啊。

她好像也醉了,稀裏糊塗地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如果是亂七八糟的話,明天起來請忘記吧……

初秋的夜風灌進來,月光灑落少女的睡顏。她仰靠在沙發前,靜謐地閉眼熟睡,壓著她腿的少年緩緩睜開眼,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瞳孔的震顫如蝴蝶展翅,耳輪透紅。

太陽從地平線升起,日光照耀在高專校園。

夏油傑忙了一整夜的任務堪堪回到高專,手裏拿著三份從外面帶回來的、熱騰騰的早餐,他走上宿舍樓,按順序將早餐先掛在家入硝子宿舍門把手上,再往前走,門忽然打開了。

見到出來的人時,他唇角的笑僵了瞬,很快恢覆自然。

“悟怎麽……”

“現在才回來啊傑?怎麽這麽多任務?”五條悟循聲望他。

下一秒,又出來一個人,少女邊紮頭發邊歪頭。

“早上好,夏油君。”

“早。”夏油傑點點頭,將手上最後兩份早餐分別遞給他們,然後往自己那間宿舍走去。

“傑你不去上課嗎?”五條悟喊道。

夏油傑沒回頭,揮了揮手,“偶爾不去是可以的吧。”

“……好少見啊。”三點冷道。

五條悟聳聳肩,“可能是青春期到了,傑這孩子啊,他叛逆一下老子居然覺得很欣慰。”

兩人繼續往前走,三點冷敲了敲家入硝子的宿舍門。

“硝子,上課咯。”

“好困,今天不去了。”

家入硝子疲憊的聲音飄來。

最後就變成了,夜蛾正道和底下僅有的一名學生大眼瞪小眼,不對,還有一位,趴在角落補覺中。

本來一個年級就只有一個班,一個班只有四個人,今天來上課的只有兩個人。

“悟,你怎麽不穿校服?”他問道。

五條悟一臉無辜地扯了扯身上的白T,“忘啦。”

他沈重地嘆氣一聲,“悟,轉告傑,這次就不罰他了,做了一晚上任務好好休息吧。”

五條悟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置信,“轉告傑?我?想不到老子居然有這麽一天啊!”

“還有硝子,最近咒術師傷亡較多,硝子也辛苦了,算了,今天的課就到此為止吧。給你們放一天假。”

夜蛾正道話音落下,五條悟瞬間站起身,像招財貓一樣搖搖手,“下次見!夜蛾老師!”

“……”

突然就下課了,三點冷被五條悟叫醒時還有些恍惚。

“冷,今天只有我們兩個欸。”五條悟語氣輕快,墨鏡下的藍眼睛亮晶晶的。

“太好了,也沒任務,我要回去睡覺了,拜拜悟。”

三點冷睜著死魚眼說完,像游魂一樣往宿舍飄去。

徒留一臉郁悶的五條悟站在原地撓後腦勺,他本來想約她一起出去玩,看她困成這樣,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他走到自動販賣機前投了硬幣買一罐冰可樂,邊喝他邊揉太陽穴,像有電鉆攪動他的太陽穴。

果酒度數很低,他也沒喝多少。

他打開手機,屏保依然是少女睡著的照片,他找到相冊,裏面有一個相冊夾,點進去有上千張照片,全是同一個人的各種角度。

有笑的,有生氣的,有茫然的……

一張張照片翻過去,就像在看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

五條悟在長椅上坐下,仰頭喝了一口可樂,兩臂展開搭在椅背,隔著墨鏡他直視金色的太陽。

那是冷的顏色。

她昨夜醉酒的話仿佛在他耳畔再度響起。

她說,他是她的全世界。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五條悟說這樣的話。

類似賦予了他某種不可走下神壇的意義,就像說他是“最強”,是“神子”一樣。

不一樣的是,她寄托在他身上的東西不是他必須背負的責任,不是限制他的枷鎖,那是什麽呢?

他目前還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他找到了另一個問題的答案——她對他來說是什麽人的答案。

他放下了可樂,摘下墨鏡,緩緩閉上眼,日光輕柔地撫摸過他的眼皮,像她的指腹觸摸過的餘溫。

風吹抖他的睫毛和碎發,一陣陣不可言說的心悸有了答案。

——他喜歡她,是他為之心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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