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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擊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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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擊斃

他們雖然只是一個市,但現在收音機普及,家家戶戶都愛開著聽,所以本地電臺還有三四個,聽眾非常多。收到警方要求,此時所有本地電臺都停下了原本的節目,緊急插播了一條懸賞線索的消息。不少人聽到五千塊的賞金都砸了咂嘴,心想著要是自己能提供點線索就好了。但是能有線索的人也少,因此一時半會兒,並沒有任何電話打到警察局來。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張志飛是自己吃了點餅幹面包之類的東西,飽了。他看兩個孩子一直也餓到現在,尤其那個陸雲澤,嘴巴都幹得裂開了,一副馬上就要渴死的樣子。他扔了一瓶水給曾娟霞,讓她去給自己兒子餵點水喝,別錢還沒拿到人就出了事。曾娟霞趕忙就拿著礦泉水過去了,小心翼翼地送到了陸雲澤的唇邊。

“喝一點吧……就算生媽媽的氣,也別渴壞了自己。”

賀邵承握了握麽兒的手,陸雲澤這才終於喝了半瓶水下去。

剩下來的半瓶則歸了賀邵承,兩個人都稍微緩過來了一些,口腔也沒有那麽幹燥了。曾娟霞本來還想餵點面包的,但這一次張志飛就不肯了,又踹了她一腳,罵她是個破鞋,二手的爛貨。張晨自己則吃著餅幹,站在草地上看著遠處的兩個哥哥,又咯咯地笑了。

與此同時,不遠處,一個采完藥正準備下山的農夫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回走著。

雖然這裏只是個丘陵,不算山,但畢竟天黑了,走路還得小心點。他有些懊惱自己耽擱了時間,連個手電筒都沒帶,摸黑走路還得小心翼翼的。耳畔都是蚊蟲聲和蟬鳴聲,他擡起手煩躁地甩了甩那往他臉上沖的小蟲子,結果卻在黑暗之中聽到了“哢”的一聲。

農夫皺了皺眉,瞧向了不遠處,見到那裏逐漸亮起來一個點。

有人?

還在山裏頭抽煙?

他們村裏的男人雖然都抽煙,但每一個人都知道,上了山是不能抽的,萬一煙頭沒滅,引發了山火,那可是牢底坐穿的事情。他駐足瞧了瞧,除了那個抽煙的男人以外,別的也瞧不清楚,但此時偏偏月亮從雲裏頭稍微探出來了一點,讓他看見了停在遠處的一輛汽車。

農夫頓時就更奇怪了,不知道這種有錢買車的人來他們這個破山上幹什麽,搖著頭說了一句“有毛病”,就又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了。

他今天采了不少藥,都是好曬幹了賣給城裏的中藥鋪子的。進了村,別人家果然都已經吃過飯了,炊煙都已經散去,只有自家媳婦還在等著。他趕忙進了院子,媳婦板著臉出來了,一跺腳,忍不住罵了他一句:“怎麽這麽晚才回來?這個點外頭哪還有人啊?你讓我等得餓死了!”

“嘿嘿,今天找到一片石斛,采了半天……”漢子被訓得一縮,尷尬地笑了笑,趕緊把背上的簍子拿下來給媳婦看。媳婦這才稍微消了點氣,“那你快進來吧,熱死了,今晚沒燒多少飯,就喝點涼粥。”

廚房裏頭的收音機還在播著當下流行的歌曲。

“好,好嘞……我也不餓。”他跟著進了屋,先去洗了把手,接著才和老婆說起了閑話,“今天也不怪我,忙嘛,做正事呢,而且你還說這個點外頭沒人……嘿,我和你說,剛才我下山的時候,不知道哪個傻子,還開了車在山裏頭呆著呢!肯定不是咱們村的,他居然在山裏頭抽煙,你說這萬一著了火,可怎麽辦?不過那可是汽車啊……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這麽近的瞧見……”

他媳婦的動作頓時就一頓。

“你說……有個開了車的,在山上?”她的眼睛瞪圓了,腦海裏則浮現出了之前那則廣播的內容。她一個人在家一直是聽收音機的,當時聽到警方消息時還感慨了一下五千塊獎勵可真不得了,他們農村家庭攢個七八年都不一定有這麽多呢。現在心臟瞬間就砰砰砰地跳起來了,“你瞅見是什麽樣的車了嗎?還有啥別的不?”

“我哪能瞅那麽清楚啊,我又沒湊過去看。不過好像是黑色的吧。”農夫撓了撓頭,“就一個男的,點了煙。別的我是沒看到了。”

“有兩小孩不?”女人焦急地詢問著。

“小孩……?這個我怎麽知道。”漢子迷茫了,“你問那麽多幹什麽啊?”

“你個二楞子!快點跟我去村委那邊打電話!之前廣播裏頭放了個消息,說有個人家孩子被綁了,就往咱們城西這個方向來的,懸賞五千塊要線索呢!”

“就是一對夫妻,開著車綁架了兩個孩子!快點快點,甭管是不是,這大晚上的開車呆在山上,肯定有問題!”

農夫也驚訝了。

他根本沒想到自己采個藥能遇上這種事,一聽到五千塊,心口也動了起來,也不要吃飯了,趕忙和媳婦一塊兒出了門,跑去了村委唯一有電話的地方。撥下110這三個數字的時候,農夫的手都是抖得,生怕自己其實瞧見的不是,白期待了一場。

電話接通,他被媳婦瞪著才結結巴巴地開了口:“餵……誒,你好……我是坎兒村的吳大忠,我媳婦說之前廣播裏撥了一個找線索的消息……誒,對,就是那個綁架的事兒,我剛才采藥下山,在這邊瞧見了一個男的在抽煙,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還停了輛汽車……”

“車牌號?這個沒看到,但是那個車是黑色的……我別的都沒多瞧,就走了……”

在龍珠山警察局的曾姥爺已經緊張得要瘋了。

他苦苦等待著警方那邊的消息,也在等待著能夠提供線索的人。別說五千塊了,要他把全身上下的兩萬給出去,老頭子都不會猶豫一秒鐘的!警察雖然已經在很努力地追查了,但畢竟只知道去了城西,別的什麽消息都得慢慢地摸。他是真的害怕,卻又不敢擅自做什麽,只能在這裏睜著眼睛枯等。

李嬸子一家也陪著了,都沒吃飯呢。

看曾老頭這幅樣子,大姑娘說實話都有些擔心別出事了,這老人家一著急,氣血攻心,中風了可怎麽辦呢?這會兒也晚上九點多了,她到底是哄著曾老頭吃了幾口東西,讓他攢攢力氣,別等到陸雲澤需要他的時候,卻餓暈了。

曾國強是根本沒有胃口的,但一聽到麽兒,就乖乖的把東西吃了,只是味如嚼蠟,完全就是往喉嚨裏塞罷了。

此時,一個警察跑了過來,把線索的事兒告訴了他們。

曾國強當時就流下了熱淚。

“警察同志,那接下來可怎麽辦呀?”他緊張極了,“要是直接過去,那個張志飛著急了……”

“局長已經調來了狙擊手,但凡有威脅到受害人生命的行為,都會第一時間進行擊斃。”警察那邊也早就商討好方案了,此時已經有一個隊伍驅車往坎兒村那邊去了,“老人家,有消息來我會繼續告訴你的,那邊已經出發了。”

“我……我能跟著去不?”曾國強聽到擊斃兩個字,背後又是一涼。

那張志飛死了活該,可是……他的女兒,也是參與者之一啊!

曾國強雖然現在是恨透了女兒,恨不得自己根本沒生過她,可是……那畢竟是女兒。

他唯一的女兒。

盡管知道自己肯定是要保外孫,但一想到女兒居然聯合著新丈夫來綁架了麽兒,就為了勒索他的錢,曾國強也是心口絞痛,恨鐵不成鋼。

“家屬就不要去了,前期行動還是盡量不引起他們註意,悄悄地過去的。”警察安撫了一下他的情緒,“再休息休息吧,我們會盡力救出您外孫的。”

“好……好……”

曾國強坐在椅子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夜,已經深了。

山林裏蚊蟲肯定不少,還好出門的時候穿了長袖長褲,盡管悶熱一點,但總比被叮到渾身發癢還不能撓要好些。陸雲澤靠在賀邵承的肩膀上,姿勢基本沒怎麽動過,安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不過之前他也聽到張志飛在呵斥曾娟霞,甚至在車子外面在曾娟霞的肚子上踹了幾腳……

陸雲澤心裏隱約意識到,他生母和這個新丈夫的關系,或許並不正常。

但他也不會再對生母產生任何的同情了,此時只是覺得昨天的自己太過可笑,居然還有過送認購證幫忙還錢的念頭。他靠著賀邵承,彼此的手還緊握在一起。因為剛才已經小小的睡過了一會兒,此時的他並不怎麽困。

“賀邵承……”嗓音輕啞得只有他們彼此能夠聽見,“你說,我們還能回家嗎?”

“肯定可以的。”賀邵承側著頭,又輕輕地在麽兒的額頭上用唇瓣碰了碰,“你說過的,我們還有很多好日子要過。”

“嗯……還有很多好日子……”陸雲澤抿著唇微微地笑了一下,“我記得你說,你媽媽很喜歡小洋房……其實我也很喜歡,還記得去上海的時候看到的租界嗎?等以後認購證換了錢,我們就去買一套租界裏的花園房……”

“我們一起住,養一只貓,一只狗……”他低喃著,“每天早飯都吃小籠包……沾著姥爺的油潑辣子……”

輕啞的低語只有賀邵承一個人能夠聽到,他“嗯”了一聲,心裏想的卻是每天要把麽兒抱在懷裏,緊緊地抱在懷裏睡覺。此時胳膊被別在了後面,他才意識到平時的擁抱是多麽的奢侈,讓他能夠擁住面前的這個人,去感受那暖暖的體溫和柔軟的腰。

兩個人靠在一起,盡管身處黑夜,身處危險之中,卻又意外的有一股寧靜安穩的氣氛。

他們並不知道,就在不遠處,警察已經抵達了坎兒村,找到了之前報警提供線索的村民吳大忠。

吳大忠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陣仗,被警察安排著帶路。一群人走路幾乎都沒聲音,讓他緊張得額頭滿是冷汗。為了防止嫌疑犯發覺,警察也沒開手電筒,都是摸黑在前進。

狙擊手更是悄無聲息。

那把槍又大又長,讓吳大忠瞅見就心裏發抖。他一腳踩在了枯枝上,發出的聲音讓整個團隊都停頓住了腳步,接著才繼續往前走。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做走路以外的任何動作。

於是,在悄無聲息之中,張志飛藏身之地就已經被團團包圍。

狙擊手配備有夜視儀,此時戴上一看,就看到了樹下面的兩個孩子和正在繼續抽煙的張志飛。曾娟霞帶著張晨在車裏面休息,也實在是身心俱疲,已經靠著車窗睡著了。夜越來越深,眼看著已經要到零點了。盡管心裏明白曾國強不可能這麽快就湊夠錢,但張志飛還是緊張了起來,煩躁地又來回踱了幾步。

原本的沖動逐漸散去,他清晰地意識到五十萬或許是個要不到的數字,無論如何還是穩妥一些,能要到一筆錢錢回去救了急再說。盡管說現在那群放高利貸的要收五十萬,但畢竟他只欠了三十萬,能還上點日子就好過了。這山林裏也又熱又悶,根本不是個人呆的地方。

他想了想,按照之前曾國強撥過來的那個號碼撥了回去。

龍珠山警局裏,曾老頭緊張地伸手去接了響起來的電話。

“餵?”

“你的錢湊了多少了?”張志飛來回走了幾步,都在兩個孩子身邊晃著,煙已經抽的差不多了,就直接扔在了地上,轉而從腰間拿了鑰匙下來,在手心裏轉著打發時間,“老實告訴我。”

曾國強看了一眼身邊的刑警,結結巴巴地開口了:“湊了有……二十來萬了……”

雖然二十多萬沒達到張志飛的心理預期,但怎麽說都比沒有要好很多了。他皺著眉又來回走了幾步,絲毫不知道自己正在狙擊手的瞄準之下,只是說剛剛好就站在兩個孩子身邊,所以狙擊手就算得了領導指示,也還不可能貿然動槍。

“行,二十萬就二十萬……你把錢全都換成現金,就送到牡丹飯店門口去,我會讓娟霞去拿錢……”他也知道讓妻子去更安全,自己在這裏壓著老頭子的外孫就相當於壓著一張保命牌,“拿到錢了之後,我就放你外孫走。”

曾姥爺瞅了一眼身旁的刑警,得了對方示意後才點了點頭,“好的……好的。”

張志飛掛了電話,突出了一口濁氣,直接在黑夜之中高喊了一聲,“娟霞!你給老子過來!”

曾娟霞頓時就醒了,盡管還意識恍惚,但趕忙下了車,快步走到了丈夫的身邊。

“怎麽了……?”

“老頭子錢已經準備好了,你開車去拿,就在那天晚上吃飯的飯店門口。”張志飛和她說著話,把車鑰匙給了過去,“拿上了錢,你再回來。”

“為什麽……不讓我爸,直接打到銀行卡上?”她小聲地問了,“那樣更快……”

“銀行把老子賬戶凍了怎麽辦?”張志飛罵了一聲,“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麽。”

曾娟霞身體一顫,拿上鑰匙就去了。

她其實害怕極了,總覺得這是不可能成功的,但又只能跟著張志飛說的話去做,上了車坐到了駕駛座上。張志飛則蹲下了身,捏起了陸雲澤的下巴,瞧了瞧那張面孔。

陸雲澤還是長得很漂亮的。

他繼承了陸建海的斯文和母親曾娟霞的美麗,因此雖然是個男孩,但依舊白皙清秀得像個姑娘。賀邵承在邊上死死的瞪著對方,已經時刻準備著用腿去踹對方一腳了,但陸雲澤還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不讓他亂動。

張志飛看了看,左右不是自己的種,也沒什麽興趣,就又松開了手,站起來準備撒泡尿了。

曾娟霞嘗試著發動汽車,但或許是太久沒開過車了,第一次啟動都沒有成功,在“嗚嗚”了片刻後竟然熄了火。她這樣的失敗讓張志飛頗為煩躁,低罵了一聲“破鞋”後就朝那邊走去,打算幫她發動一下汽車再說——變故就在此時發生,安靜的周邊猛地沖出了一群警察,直接將他們團團包圍!

無論是張志飛本人還是正在發動汽車的曾娟霞都瞪大了眼睛,驚疑不定地看著忽然出現的警察。忽然被強光照射,他們的視覺都暫時喪失了。心跳更是停頓了下來,接著才以一種狂奔的速度在胸口搏動。曾娟霞的面孔已然在這一瞬間褪去了所有的血色,腦海裏只剩下了兩個字——完了。

“不準動!”警察拿著手槍,整個樹林都亮如白晝,只有不遠處的狙擊手還安靜的趴在草叢裏,獨自掩藏在陰影之中,等待著領導的下令。執法也都有其規定的流程,對於張志飛這種綁架犯,如果還沒有威脅到受害者的性命,他們便不會輕易動槍。此時還是以勸誡為主,能夠趕緊自己放棄最好。

可張志飛哪裏會聽。

他立刻就知道自己是上當了,面色也難看了起來,心裏一瞬間都冒出了無數的臟話。可都到這個地步了,再去罵人也沒有用,重要的是用人質來保住自己。他也不管曾娟霞了,看到那黑洞洞的槍孔對著自己,就猛地把坐在地上的陸雲澤拽了起來,拖著他的衣領把人拽在自己的身前。如此,就算有子彈過來,他也可以用陸雲澤擋一擋,而非自己中槍。

“麽兒!!!”賀邵承再也無法沈默了。

他幾乎是目眥欲裂,在這寂靜的黑夜中嘶吼了一聲,驚起了無數本在沈睡的鳥雀。而警察也都是跟著一動,都有些警惕了起來。賀邵承粗喘著氣,心跳已經快到了極致,幾乎要從胸口直接蹦出來了。曾娟霞也是一陣搖晃,看到丈夫拖著自己的大兒子,眼淚拼了命地流淌了出來。

“不!!!志飛!!不要這樣!!我們說好了要放他走的!!”

陸雲澤不吭聲,盡管小臉都慘白了,但是依舊忍住沒有掙紮。

“現在老子都自身難保了還管他?!”張志飛怒斥道,“要不是你那個死老頭報了警,老子會動他嗎?曾娟霞,老子告訴你,這不是我兒子,我不管他的死活!今天我走不了,這個小子也別想活著走!”

他一手已經拖拽到了陸雲澤的胳膊下面,把人拉著往樹幹上靠,另一只手則摸到了自己的那把隨身小刀上,撥開後直接抵在了陸雲澤白嫩纖細的脖子上。目光死死地盯著面前的警察,張志飛根本沒有理會妻子的哭喊,只是威脅著面前的人:“既然老頭子敢報警,那我也只能這樣了……準備好五十萬,放我走,否則我就殺了他。”

賀邵承渾身都已經緊繃了。

他睜著眼睛,感覺眼球都已經因為過分的用力而發疼了,可是無論他多麽憤怒地瞪著對方,都無法改變麽兒正虛軟地被刀尖抵著脖子的事實。他過去還覺得自己有幾分體力,跑步,打架應該都比別的人厲害;但到了此時,賀邵承才發現,自己就是個廢物。

被藥物一迷,被捆住了手腳,他就什麽都做不到了。

陸雲澤也忍不住低喘著,雖然看不見刀,但是還是能夠感覺到那冰冷的刀鋒。也不知道這是什麽瑞士小刀,居然鋒利極了,光是蹭了一下就讓他的脖子微微地疼了起來,應該是被劃傷了一道。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他的內心反而平靜了。

因為他知道,張志飛不會輕易地殺他。

殺了他,警察就沒顧忌了,直接開槍一秒就能送張志飛上路。這樣,就算他死了,還坐在地上的賀邵承也肯定不會有事。盡管姥爺會很傷心,但有賀邵承在,他並不擔心姥爺會去做傻事。家裏那麽多的認購證再過一個月就能換成一千多萬,無論如何……曾姥爺和賀邵承的生活都不會再有問題了。

只要賀邵承沒事,他就能冷靜下來。

陸雲澤依舊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給張志飛拉著當人肉擋板。

曾娟霞已經哭得跪在地上了,她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做的一切是多麽的錯誤……那是她的孩子啊,她懷胎十月,當做寶貝養了七年的孩子!她怎麽能夠答應張志飛的呢?她怎麽能夠親手騙兒子上車,綁架了他……

“志飛,不要……求求你,放了他,你把我當人質吧求求你了……”她哭得肝腸寸斷,是真的在後悔自己這麽多年的所作所為了。她太虛榮,太自私,生怕自己當了寡婦這輩子都出不了頭,又羨慕城裏人跳舞唱歌的生活,硬生生地拋棄了父母和孩子……結果呢?她害死了自己的母親,讓母親傷心過度,一個月就去世了!而如今她回了家,還要害死自己兒子了……

這麽多年,她到底都做了什麽事啊!

張志飛只是把刀抵得更緊了,“你們快滾啊!難道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他嗎?!”

警察們的面色也已經十分凝重。

後面身份高一點的領導低聲商討著處理情況,而前面的刑警則舉著槍警告:“張志飛!你現在放開人質,自首歸案,還可以減刑!”

“你以為我是傻子嗎?誰不知道綁架起碼坐牢二十年?”張志飛的神情已經猙獰了,“你們警察和那死老頭子一樣!都他媽是騙子!老子不會再上當了!既然現在要死,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他的情緒一激動,刀子就又深了幾分,在陸雲澤的脖子上清晰的壓出了一條傷口。陸雲澤小心的往後退了點,原本怕疼的他此時倒是忽略了那份刺痛,只顧著觀察此時的情況了。賀邵承卻是清晰的看到了血液順著刀尖滴落,濡濕麽兒領口的一幕。他只覺得自己的雙目被深深的刺痛了,痛到心如刀絞,恨不得被當做人質的是他自己。

他怎麽這樣的沒用……

手拼了命地在勾麻繩,然而依舊沒能扯開。賀邵承此時已經什麽都不管了,直接就把手腕抵在了粗糙的樹幹上,在張志飛看不見的地方試圖把麻繩摩擦斷裂。可他又不是在對著一把刀磨,而是對著粗糙的樹幹!樹皮碎了不少,他的手腕,掌根都磨破了,那麻繩也只是稍微粗糙了一些,根本沒有斷開的跡象。

後方的領導又商議了一下,終於做了決定。

在黑暗的角落裏,狙擊手的槍已經無聲的上了膛。

張志飛並不知道真正危險的其實還躲藏在黑暗之中,目光只緊盯著這些持槍的民警。陸雲澤順從地給他拉著,頭也不住的仰起了,往後稍稍退開些許,讓自己能夠獲得一些喘息的餘地。雙方陷入了對峙,張志飛拉著陸雲澤試圖往樹的另一面走,然而後面的警察靠得更近。他拖拽了一下,最終只能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這棵樹也不是什麽大樹,坐在地上靠著可以,站起來就有樹枝垂過來了一些,剛剛好遮掩住了一點張志飛的身形。

整個樹林裏都是死寂。

此時仿佛連鳥雀蟬蟲都安靜了,只有彼此的呼吸聲。曾娟霞還在一旁哭著,但無論是張志飛還是陸雲澤,都根本聽不見了。賀邵承也終於勉強讓自己冷靜了下來,開始觀察周圍的人群。他是靠麽兒最近的人,如果有情況,他也是唯一一個能夠迅速反應的人……

警方又把勸告的話說了一遍。

能夠選擇自首是最好的,對於受害人也能把威脅降低到最小,但是張志飛已經不在乎了,他甚至都不在乎坐在車上的兒子張晨了!被高利貸威脅的父母也直接滾蛋,他只要自己自由,自己有錢——“二十萬!準備二十萬現金!就送到我面前!讓我開車走!”

曾娟霞已經哭得六神無主了,“志飛,你放了他吧,你放了他,警察說了會從輕處理的……求你了……晨晨還小呢,你想想兒子……”

張志飛一概沒有理會。

他就緊盯著警察,而警察也緊盯著他。雙方的體力消耗都極大,不過對比之下還是張志飛這邊更疲憊一點。精神已經緊繃到了極致,眼睛,大腦全部都發痛了起來。他甚至都不敢多眨眼,就怕自己一個瞬間,那子彈就朝他飛過來了……

他不能死。

他張志飛,以前也是廣州有頭有臉的老板,走到哪裏都是一聲張總,市裏的領導和他吃飯也要客客氣氣的……他怎麽可以栽在這裏?拿了錢,他可以直接去香港,去澳門……在那裏重新開始。

只要一輩子不回內陸,廣州本地的黑社會就找不了他的麻煩,警察也是一樣!

天色是漆黑的,整個對峙十分漫長。大約到早晨四點左右,農村的天空開始敞亮了,不再是那深藍色的模樣。張志飛的額頭已經滿是汗滴,呼吸也越發粗重。反倒是被他勒著的陸雲澤很冷靜,安靜地看著面前的警察。要不是不能低頭,他還會去看一看賀邵承,用目光告訴他,不要怕。

在警察包圍之前,張志飛本來是打算去撒尿的。

他已經憋了太久,整個膀胱都酸楚不堪,再這樣忍下去就要發痛了。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最好是站著解決,不要去管什麽面子不面子的了,然而要他當著一群警察的面,他也根本做不到。男人在心裏低罵了一聲,早知道不喝那麽多水了!之前天太悶,他就一瓶一瓶的礦泉水在喝,根本沒控制過。

他媽的……現在可怎麽辦。

人有三急,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遇到了這三急,都只能妥協了。

張志飛的註意力大部分在警察上,一小部分在自己生理需求上,倒是忽略了在一旁,沈默蓄力許久了的賀邵承。

他擡起了後腳跟,打算再往裏掩一掩,起碼不能在這群警察的面前失禁。然而就在此時,繃緊身體許久的賀邵承猛的在地上彈跳了起來,就憑借著雙腿的力量,狠狠地踹在了張志飛的內膝上!張志飛毫無預料,頓時就跪了下去,連帶著陸雲澤也一並摔在了地上。刀子劃過了柔嫩的脖頸,他頓時覺得一疼,應該是又劃開了一些——“你個臭小子!你去死吧!”

張志飛暴怒起來,拿起了手裏的刀,踉蹌著半爬起來,對準了賀邵承的腹部就狠狠地刺了進去。

幾乎就是在刀刃沒入的那一瞬間,一枚準備已久的子彈急速飛來,無比準、穩地穿透了張志飛太陽穴處的頭骨。

他瞪大了眼睛,還不可置信地看了警察一眼。

子彈攪爛了嫩如豆腐的大腦,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結束了。血如同放開了的龍頭一般,從那槍口的地方噴湧出來,頓時就濡濕了賀邵承的襯衫。張志飛則是繼續瞪大著眼睛,像是脫力一樣跪坐在了地上,再慢慢地往前倒去。

陸雲澤焦急極了,猛地躺在地上翻了個身,盡管手腳都還被束縛著,但也要到對方的身邊去:“賀邵承!賀邵承!”

他只看到刀子進賀邵承的肚子了,還不知道那刀子進了多深。眼淚從眼眶裏拼命地流淌了出來,陸雲澤驚慌失措地到了對方的身邊,都忘記了自己脖子上也有傷。賀邵承的神色也有些痛苦,因為張志飛身體倒下的時候,那刀子還又被壓著往裏進了幾分。不過好在沒有連柄沒入,只是進了一小半。

但饒是如此,他腹部的襯衫還是慢慢的暈開了大片的血。

“賀邵承……嗚……賀邵承!你受傷了……我們去醫院,我們去醫院!”陸雲澤哽咽著,所有的冷靜在這一刻都沒了。警察迅速圍了過來,把賀邵承的身體從死去的罪犯身下拉出來。陸雲澤手腕,腳踝上的麻繩也終於被解開了,他根本顧不得別的,第一件事就是撲上去,拉著賀邵承的胳膊,不斷地哽咽痛哭:“嗚……你別出事,賀邵承……我好怕……”

“麽兒,沒事的。”盡管他感覺到刀刃應該是插入腹腔了,但賀邵承也心裏明白,這次的刀傷沒有很深。他其實還能自己站起來,然而警察卻按著他,讓他先躺在地上,並且用呼叫機喊了後排攜帶緊急醫藥箱的成員過來進行處理。陸雲澤還以為刀子要趕緊拔出來,但實際上此時並不可以去動刀,拔出器械只會給傷者帶來更嚴重的出血。他重生以來還從未這樣慌亂過,只會跪在一旁緊緊地拉著賀邵承的手了。

盡管警察也能夠理解他的情緒,但此時稍微讓開一點,讓他們專業的人來處理會更好一些。

陸雲澤就這樣被拉開了,怔怔地看著賀邵承的衣服被剪開,露出那插了刀,還在流血的傷口。

其實一旁張志飛的血更多,都已經把整個樹下的土地都染紅了,但他只看得到賀邵承的傷,賀邵承的血。

上輩子……也是這樣。

賀邵承為了保護他,犧牲了自己。

陸雲澤咬著唇哭著,嗓音沙啞地詢問身邊的警察,“叔叔……他會不會有事啊……”

“不會的,120急救車就停在坎兒村呢,提前準備好的,馬上就能送醫院。”警察也心疼這兩個孩子,“你嚇壞了吧,哎!這個孩子脖子上也受傷了……等會兒過來包紮一下!”

陸雲澤怔怔地擡手摸了一下,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脖子是被劃了好多道來著。

最後張志飛摔倒時的一拽,還拉了個有些深的口子。

但是畢竟是把小刀,沒劃破裏面的大血管,也沒劃到氣管上,只是拉開了表皮罷了。120急救車很快就來了,兩個人直接一起被放到了擔架上,躺在一塊兒送去醫院。賀邵承雖然出血有些多,也疼得皺眉不止,但到底脫離了當時被綁架的情況,情緒也不那麽緊張了。他還能拉著麽兒的手,側過頭輕輕地喊他。

“麽兒……沒事的。”

陸雲澤又想哭了,鼻根都酸楚極了。他摸了摸賀邵承的手,結果覺得毛毛糙糙的。一低頭,這才發現他手掌根部也磨破了。

“賀邵承……”陸雲澤啞啞地喊他,“你個傻子……我不準你出事……你知道了嗎?”

賀邵承抿著唇,看著麽兒,目光落到他脖子上的血跡時也滿是心疼。

“嗯。”

他這輩子,都聽麽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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