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4章 急救

關燈
第84章 急救

張志飛被擊斃,所有的警察都一擁而上,自然沒有放過同犯曾娟霞。

曾娟霞已經怔住了,她就呆呆地看著遠處已經死透了的男人,連滾落了許久的淚水都在這一刻停了下來。心口產生了一股從未有過的輕松感,她知道自己兒子肯定安全了,也知道自己再也不用挨打了。

這個讓她曾經迷戀,曾經帶她爬進上流社會的,卻最終又落入泥潭,毆打虐待了她一整年的人,已經死了。

就算知道接下來等著自己的會是牢獄生涯,曾娟霞還是露出了解脫般的笑,被警察逮捕時都沒有任何的反抗。她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罪有應得,是自己一步一步做下的孽。

坐在車上的張晨還只有四歲,他就看著面前的一切,在警察把自己爸爸擊斃時,還仿佛是看到了動畫片,開心地坐在椅子上拍起了手。盡管知道這個小孩是無辜的,但警察也難免覺得詭異,幾個基層都面面相覷。不過此時還是得先回警局進一步調查,小孩子也不能不管。他們把張晨一並把他帶上了車,還很人性地安排在了曾娟霞的身邊。

曾姥爺一夜未眠,卻也絲毫感覺不到困倦。

他緊張地等著消息,因為警察怕這個老爺子情緒激動身體緩不過來,根本沒告訴他之前外孫被持刀劫持的事情。外面天都亮了,他恍惚地坐在椅子上,從來沒覺得這個夏天像此刻一樣冷過。而就在此時,幾個一起值班的警察卻是快步進了這個房間。

“兩個孩子已經成功解救出來了!罪犯張志飛已經當場擊斃,另一個也逮捕了。”他們的臉上雖然沒笑意,但神情還是比之前輕松了不少,“但是孩子們受了點傷,現在先送去了醫院去……”

曾國強的心猛地一提。

在聽說外孫和小賀被救出來時,眼淚嘩嘩地就往下淌啊。他是不在乎張志飛的,自己女兒沒死,他也就不去管了,只想關心自己的外孫們。這一晚上所有人的努力他也看在眼裏,剛想要感謝警察,卻又聽孩子們受了傷。曾老頭的眼睛便瞪大了,倉皇又焦急地詢問了起來:“情況怎麽樣?送去哪個醫院了……?我,我現在能去了不?”

警察這會兒才把情況和他仔細地說了:“根據那邊同志傳來的消息,叫陸雲澤的那個孩子是脖子上被罪犯在劫持過程中劃破了,但傷得不嚴重,只是表皮。倒是另外一個叫賀邵承的小夥子,最後和罪犯搏鬥時,刀刺入了腹部……”

曾姥爺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他雖然肯定是更在乎麽兒,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不在乎小賀了。賀邵承這個孩子,在他們家也一年了,這一年的相處早就讓曾國強把他也當做了自己的外孫,更何況還上了戶口呢!他的心也猛地一疼,面孔上老淚縱橫。

“我……我得去醫院看看他……”

“送市第一人民醫院了,走,我開車送您。”警察嘆了口氣,“具體的情況我也了解的不多,等去了醫院還會有在場同志和您說的。”

他們這邊,曾姥爺上了警察局的車,一路到了醫院,結果陸雲澤和賀邵承坐的急救車還沒到呢,正在路上急速行駛著。陸雲澤脖子上的傷口先用紗布被捂住了,雖然出血也不少,應該劃破了表皮裏面的細小血管,但怎麽都要比賀邵承肚子上的那把刀好很多。他側著頭看著賀邵承肚子上溢血的樣子,眼淚根本控制不住。

“姐姐……他會不會有事啊……”陸雲澤拉住了身邊的護士,“他流了好多血……現在能不能給他止血?”

護士剛剛給賀邵承打了止疼藥,賀邵承繃緊了的面孔也終於放松了一點,不再那樣痛苦了。盡管她也很希望再做一些處理,但腹部的刀傷在急救車上真的做不了什麽。她只能也一樣用幹凈的紗布捂住四周,同時緊急的給傷者補液,減少血紅蛋白的流失。

“現在不知道刀口有沒有進入腹腔,還是要等到了醫院,醫生上手術臺檢查。”護士安慰著兩個孩子,“別著急,醫生會幫他的。”

陸雲澤吸了吸鼻子,乖乖地點了點頭。

賀邵承還看著他,又輕啞地喊了一聲“麽兒”。

他知道自己不會死,因為這個傷太小了,頂多只是受罪一點,去做個手術縫合起來罷了。但是麽兒卻眼淚汪汪的,仿佛他馬上就要折在手術臺上了似的。在這種情況下,看著對方可憐巴巴又擔憂的面孔,賀邵承居然還有些想笑。他勾了勾唇角,又輕輕的用手指蹭了一下麽兒的掌心。

“沒事的,別哭了。倒是你,還好嗎?”

陸雲澤不能側過身,因為脖子上裹了一圈紗布,“不深……你放心,我現在都感覺不到疼,說不定去了醫院都不用縫針的。”

淩晨的馬路也沒什麽人,120急救車不受紅綠燈限制,一路疾馳就到了市第一人民醫院。當兩個擔架被從救護車上擡下來時,曾姥爺立刻就湊了過去,直接看到了自己的兩個外孫。雖然心情已經沒有之前等待消息時那麽不安慌亂了,但看到兩個孩子都受了傷,他又難受得厲害,一點都笑不出來。

“麽兒啊……小賀啊!”曾老頭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跟著醫生護士一起隨擔架往裏頭跑,“你們……你們都要好好的!好好的啊!”

陸雲澤看到了姥爺,鼻根也再一次酸了。

“嗯!我沒事的!姥爺,你別擔心,我和賀邵承都會好好的,姥爺你也照顧好自己……”他不斷安慰著對方,不過這會兒也不是個說話的好時機。他們兩個,尤其是賀邵承,那是直接要去手術室的。曾國強雖然很想陪在他們身邊,但到了一定地方之後就不能再跟著了,只能站在外頭等。

他瞅著手術室的大門關上,最終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終於身體沒了力,軟軟地靠著墻壁坐在了走廊邊上。

門裏面,陸雲澤和賀邵承則在被醫生圍著做最基礎的檢查。

紗布都被拿了下來,顯然賀邵承的情況要嚴重許多,已經有護士過來紮動脈測血氣了。刀子進入的程度不好說,如果真的進了腹腔,還要開腹進行探查的。陸雲澤很想多瞅一瞅,稍微安慰一下對方,但因為他的脖子也還在被醫生清理著傷口,因此只能用耳朵聽著賀邵承那邊的情況。

他蹙著眉,不知道醫生是不是在用碘酒給他消毒傷口,疼得面孔都白了。

賀邵承則是又被推去了真正做手術的手術間。

陸雲澤的精神還好,就是一直沒吃東西,又沒好好休息,體力上難免有些虛弱。他控制不住地去擔心著另一個人,但心裏又明白自己幫不上忙,還是不要去打擾醫生做事的比較好。他本來以為自己脖子應該沒事的,但最後張志飛刀口別的那一下還是劃得有些深了。醫生也把他送去了手術間,給上了局麻,把傷口縫合了一下。

脖子那一塊兒的表皮麻麻的,陸雲澤眨巴著眼睛,還覺得有些不適應。

他這邊快,結束後就送去了觀察室,躺在那裏閉著眼睛休息。雖然是該睡覺了,但是一直沒看到賀邵承,陸雲澤也還是無法安心。他時不時地就睜開眼睛,瞧一瞧進門的地方,等著那邊再來一個推床。可是只有進出檢查的護士,讓他略有些擔憂。

“姐姐,和我一起來的那個人……還好嗎?你能幫我問一問嗎?”陸雲澤沒動,只能艱難地用餘光瞥,因為他的頭上被安了個制動的東西,現在不能扭頭,看上去特別蠢,“他叫賀邵承……就是肚子上插了一把刀的那個……”

“嗯?你放心,那邊刀子已經拔出來了。”護士溫柔地笑了笑,安慰著這個剛剛遭遇過綁架的小夥子,“刀尖進了腹腔一點點,沒傷到裏面的內臟,已經在一層一層的縫合了。不過他是全麻,要觀察更久,你們兩個現在見不到面的。”

“噢……好的。”陸雲澤呼出了一口氣,終於安心了。

他眼睛一閉,這回就睡著了,腦袋不能亂動居然也挺舒服的。護士後來把他送去了病房,曾姥爺也跟著去了,心疼地瞧著自己外孫沒血色的小臉。他也是累壞了的,還好有李嬸子一家過來幫忙,又是繳費,又是買早飯,還讓老頭子也先睡了一會。

上午十點,賀邵承也被送回了病房。

他已經從麻醉中醒了,腰上縫合之後又纏了紗布,一圈一圈的,像木乃伊似的。整個胸膛都裸露在外面,還挺結實,雖然還年少,但也能看出胸肌的形狀了。他的胳膊上掛著點滴,繼續補液上抗生素預防感染。然而唯一讓賀邵承感覺到尷尬的卻是自己下身……

因為全麻,賀邵承是上了導尿管的。

醫生只給他蓋了一條被子,底下也沒任何遮擋。

這個病房剛好就兩個床,他和陸雲澤一人一個,都身上掛了彩躺在這裏。他的推床一進來,陸雲澤就從夢裏驚醒了,趕忙努力的瞅著逐漸到自己身邊的人。因為脖子不能動,他只能自己側過身一點,用身體的轉向來看賀邵承。帶著制動裝置的他看到腰上裹著白紗布的木乃伊賀邵承,兩個人的目光交匯,對視片刻——“噗。”

曾姥爺終於也醒了,楞了楞才回過神,趕忙站起來跑去小賀身邊詢問情況了。

賀邵承覺得自己還好,盡管腹部的傷口依舊有些疼,不過肯定不會有任何的性命危險。陸雲澤在邊上喊姥爺來給自己搖床,曾國強便“誒誒”兩聲,跑過來把麽兒的病床上半部分擡高了一點。他這樣就舒服多了,側一側肩膀就能看到對方。臉上的小酒窩又露出來了,盡管此時不能牽著手,但光是看到賀邵承,陸雲澤就覺得挺高興的。

“你還好吧?我等了你好久。”

“嗯,進去以後就麻暈了……我都沒做夢。”賀邵承嗓子有些啞,剛拔掉呼吸管呢,“麽兒,你呢?怎麽戴上這個了?”

“沒有嚴重,就是最後劃的那一下有點深,就縫起來了……醫生說亂動會扯開,現在就不準我脖子動……”陸雲澤扁著嘴,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超級蠢,可又沒有辦法,“哎……還好,我們兩個傷的都不嚴重,能平安回來就好啦。”

他的目光又瞧了瞧賀邵承的全身,發現了那根從被子底下伸出來的管子,下面居然還接了一個透明的袋子——“誒,你那是什麽?”

賀邵承的面孔瞬間繃起來了,唇也緊緊的抿著。他到底是個小夥子,這輩子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說不害羞那肯定是假的。

“……麽兒……”

“那是尿袋。”護士進來了,準備給陸雲澤掛抗生素,順口就解答了他的疑惑,同時叮囑賀邵承安穩點,“暫時還不給你拔管啊小夥子,你自己這幾天也不方便下床。”

陸雲澤一楞,胳膊被拉過去上了橡皮繃帶才回過神來,“賀邵承,你上導尿管了啊?”

“做全麻都得上。”護士利落的很,拍了拍那胳膊後便擦拭起了碘酒,然後一針入血管,貼上膠布給他放回了床上,“你就表皮麻醉所以不用。好了,快掛完了按鈴喊我啊,我來給你拔針。”

陸雲澤眨了眨眼,瞅著對面繃著臉的賀邵承,等到護士也出去後才“噗”地笑了。

曾姥爺去開水間打了點熱水,又混成了溫水,剛端著回來呢,“麽兒,姥爺先給你擦擦身。”

“嗯,行啊。”陸雲澤應了一聲,但還不忘和剛才那個話題,“賀邵承,你難受嗎?會不會疼啊?”

“……現在不疼。”雖然一條蓋著的被子幫他保留住了最後的尊嚴,但賀邵承還是頗有些窘迫。

他也是這輩子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那管子粗不粗啊?”他又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問了,“真的塞進去了?你現在還有尿尿的感覺嗎?是不是不受控制的啊……”

賀邵承:……

他無奈地看著麽兒,看到對方笑瞇瞇的那張臉,那些窘意和尷尬又都散了,忽然覺得能讓麽兒笑起來也挺好的。曾姥爺在邊上倒是替外孫害臊了,一邊擦拭著麽兒的腿,一邊拿出了姥爺教訓的語氣:“說什麽呢!我聽警察說了,小賀也是為了救你才受傷的,你還這樣嘲笑人家。”

陸雲澤縮了縮,是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乖乖地說了一句“對不起”。賀邵承則笑了笑,低喃了一聲“沒事”。

他和麽兒之間,不計較這個的。

兩個人都餓了,曾姥爺給外孫擦完了身,李嬸子那邊就帶了午飯過來。雖然醫院也有套餐飯,但畢竟沒有他們準備的更營養。陸雲澤還好,中午就能自己坐起來,在床上搭個小桌吃了。李嬸子手藝也很好,尤其那一道蘆筍蝦仁讓他格外喜歡。

賀邵承就麻煩了一些,是曾姥爺拿著去給他餵的。

也還好刀子不深,沒傷裏面的臟器,否則要是戳了腸子什麽的,賀邵承就直接可以一個星期掛營養點滴了。他覺得自己也不是殘廢了,還想和麽兒一樣稍微把床背搖起來一些,自己吃。但因為醫生建議今天先繼續平躺著,曾姥爺那是怎麽都沒肯,一勺一勺的把飯菜送到賀邵承的嘴邊。

“你給姥爺好好歇著!你們兩個孩子都受了罪了……姥爺心裏頭啊,難受著呢,不把你們兩個養好了,都過意不去。”曾國強嘆了口氣,從昨天下午到現在,他幾乎是經歷了人生的大落大起,一時間對什麽都看開了,“也是我……哎……子不教,父之過啊……”

陸雲澤又吃了一口飯,白燒獅子頭特別鮮美,應該是剛從市場上買來的肉。他先誇了一句李嬸子,接著才詢問起了姥爺曾娟霞的情況:“對了……我媽她……現在,怎麽樣?”

“在警察局呢。”曾國強嘆了口氣,“張志飛是槍斃了……霞兒她,哎……應該在做筆錄呢吧。你們兩個在醫院好好歇著,姥爺會去那邊瞧瞧的。”

陸雲澤又眨了眨眼。

他現在對那個母親是真的一點一點多餘的感情都沒有了,他現在只擔心姥爺,畢竟一個是自己女兒,一個是自己外孫,夾在中間真的不好過。但曾國強又給賀邵承餵了一口之後便開了口,語氣頗有些堅決:“她做了這樣的錯事……我也不能再忍著了。當初也是我太溺愛她,從小就養成了自私自利的性子……”

曾國強又嘆了口氣,“該怎麽判怎麽判吧……其實早在當初你姥姥走的時候,我和她這個父女關系,就該斷了的。”

“可……我媽不是還有一個小兒子麽?”陸雲澤皺了皺眉,“他……怎麽辦呀?”

“聽警察的吧,反正姥爺是不會養他。”曾國強搖了搖頭,“那小孩叫張晨對吧?警察都說那小孩有問題……他爸被槍斃的時候,小孩兒一邊笑一邊鼓掌呢。”雖然從血脈上也算是外孫,但曾老頭是真的不願意認。

多瘆人的一個娃娃啊!

陸雲澤和賀邵承吃了飯,又喝了點水,接著便繼續睡覺了。曾國強雖然累,但也要擔起照顧的責任,又回家去拿衣服、牙刷牙膏、洗臉盆、洗澡毛巾這種生活必需品了。警方也一樣在審理案件,曾娟霞坐在審訊室裏,竟然還覺得十分解脫。她格外配合的把一切都交代了,包括這過去一年受到虐待的事情。

然而,錯了就是錯了,不可能因為她遭受了張志飛的家暴,就減輕她在綁架案中要承擔的責任。

張晨則被暫時寄養在了福利院,之後要聯系張志飛的父母當監護人,接回廣州撫養。

這場全市公安系統都一起參與的綁架案終於取得了階段性勝利,剩下來的工作就是法律審判和制裁了。不少記者也想來采訪一下被綁架的孩子,或者問一問曾國強這個在平縣已經小有名氣的民營企業家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出於保護孩子們的個人信息,同時也為了讓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屬都得到休息,警方拒絕了他們的要求,只是給出了一個官方通報。

坎兒村的吳大忠則帶著他媳婦,忐忑不安地領到了那五千塊錢獎金。

他和他媳婦都是農民,這輩子都沒見到這麽多錢,眼睛都要被那一厚沓票子閃瞎了,回家路上走路都是飄的。村裏其他人也羨慕極了,後悔自己昨天晚上怎麽沒去山上瞧瞧!

這事兒也成了個奇遇,吳大忠和他媳婦拿著那五千塊錢,頭一回嘗試自己種起了中草藥。上一世根本沒有任何中草藥產業的平縣在這一世卻是有了,在多年後吳大忠回憶自己草藥大王的一生時,還笑呵呵地說這一切都只是源於一次綁架案線索征尋給的獎勵金呢!

陸雲澤和賀邵承在醫院裏住了有一個星期。

他好得快,第三天早上就拆了那個制動裝置。脖子上貼了防水的手術創口貼,陸雲澤趕忙就去洗了把澡。尤其頭發,直接搓了兩遍!他到底是個男孩子,天氣又熱,老不洗澡身上怎麽可能幹凈呢?而賀邵承因為腹部的傷還有些深,沒被醫生允許洗澡,只能拿個盆稍微用毛巾擦幾把頭,再避開腹部的傷口,讓陸雲澤給他擦擦身體別的地方。

特別可憐。

不過當天,賀邵承總算也把尿管拔了。

拔完尿管後,他都已經不會上廁所了。

剛拔尿管都是這樣,頭一回自己解手會特別艱難。賀邵承按照醫生說的,喝了不少水下去,曾姥爺也給他帶了些西瓜這種水分很多的水果吃。尿意已經很急,然而身體就是不聽使喚,怎麽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陸雲澤陪著他在衛生間一起努力,這會兒也不笑了,神色特別凝重。

“我……吹個口哨?”他扶著了些對方,目光很禮貌地沒盯著,只是擡頭看著天花板,“噓……噓……”

賀邵承:“……還是不行。”

他低著頭,唇緊緊地抿著,眉頭也皺得死緊。他當然是不希望自己在麽兒面前出醜的,可是之前他一個人已經試了很久了,實在解不出來才放了陸雲澤進來。陸雲澤也擔心,吹得腮幫子都疼了還不見他有反應。是個人都知道憋尿的時候會多痛苦,他皺著臉又扁了扁嘴,“天啊怎麽還不行……這樣下去你要難受死了。”

“沒事……說不定再等一會兒就好了。”

盡管腹部已經非常不適,賀邵承還努力地維持著自己在麽兒面前的形象。他心想自己總不至於一直憋下去,身體扛不住了肯定會自然解決這個問題。但陸雲澤怎麽舍得呢?糾結了片刻後便終於把手伸了過去,輕輕的按在了他的小腹上。

“醫生說的……揉一揉,可能會好一點。”他也沒敢用力,因為賀邵承的傷口就在上面的位置,因此只是用指腹輕輕的按壓著。目光則還落在邊上,沒瞅那個地方,“這樣還行嗎?傷口不疼吧?”

賀邵承的身體微微一僵。

他根本不覺得疼,只感覺到了麽兒的軟手在很輕柔的觸摸著,按壓著他的小腹。註意力一瞬間都落到了對方的身上,甚至都忘了腹中那不適的感覺。陸雲澤亂按了幾下,接著就聽到有聲了。他的眼睛猛地一亮,臉上的笑也露出來了——“哇賀邵承!解決了!”

“……嗯。”

如果解決的不是拔管後的解手問題,而是其他什麽正經一點的事情,賀邵承肯定也會跟著露出笑容的。他抿著唇,耳根也燒紅了,結束以後就立刻穿好了褲子,再把手洗幹凈,趕忙離開了衛生間。曾姥爺在外頭切桃子呢,看到小賀出來了,又是一陣關切的詢問——“解出來了?疼不疼?”

“不疼……很正常。”被人圍著關心這種事情,饒是賀邵承,都想找地方把自己躲起來了。

陸雲澤卻和他老夫老夫那麽多年了,上輩子什麽事都做過,根本不害羞的。他一坐下就去拿了片桃吃,回答了自己姥爺:“好得很呢!水聲嘩嘩的。”

“好,好嘞。”曾國強又笑了,“麽兒你乖,再跟著小賀一起住幾天,等到全恢覆了,咱們再回家!”

賀邵承接過了麽兒送到自己嘴邊的桃,紅著耳根吃了。

醫院病房也緊張,一個星期一滿,檢查下來一切達標,醫生就趕他們收拾收拾東西走了,要把病房讓出來給其他人住呢。因為這次都是外傷,現在傷口又沒感染,所以連藥都不用吃,按照醫生的意思,回去多吃點肉補充補充蛋白質就行了。曾姥爺也是終於安了心,帶著兩個孩子,收拾了這些天放在醫院的東西,又開著自己的電三輪回去了。盡管那個房子只是租來的,但如今三個人對這裏也已經充滿了感情。

陸雲澤第一件事就是跑去了自己房間,把空調打到最強風,攤開成一個“大”字在床上納涼。他脖子上的傷已經愈合了,結的痂皮都掉了。但畢竟是一道傷,這會兒就留了好幾個褐色的印子,而縫針的那個口子更是有一點猙獰的隆起,是肉芽組織長上來了。

賀邵承垂著眸,凝視著麽兒白嫩脖子上出現的疤痕,腦海裏似乎還能想起當時的驚恐。

他沒保護好自己的麽兒。

“你不來一起躺著?”陸雲澤擡眸瞅了他一眼,往邊上蹭了蹭,給人讓了個位置出來,“醫院病房裏沒空調,熱死我了,每天都是一身汗,傷口都要發炎了。”

“但窗簾一直拉著,沒太陽曬進來,其實還好。”賀邵承原本只是坐著,這回兒也跟著躺下了。冰冰的涼席貼在身上,他也呼出了一口濁氣,接著則側頭繼續去看陸雲澤的脖子。手伸了過去,指腹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那鼓起來的肉芽。

“已經拆了線,還消不下去嗎?”

陸雲澤扁了扁嘴,“醫生說要很久很久才能消……那兩道還好,都淺,之後消得快。就這個,傷口太深了。”

賀邵承又垂下了眸,輕輕的碰了碰。

麽兒脖子上的肉都是很軟的,但如今只有這一塊,泛著一點點硬,也和邊上白皙柔嫩的肌膚格格不入。如果當時他能夠掙脫繩子,或許對方就不必再挨這麽一下了。而且……其實也就差那麽一點點。

要是大血管被劃破了,他或許,都要見不到面前這個人了。

曾姥爺為了慶祝他們出院,又蹬蹬蹬地跑去買魚了,因為他聽人說魚湯好,補營養,在夏天吃點又不膩。他們兩個就一塊兒躺在床上吹空調,陸雲澤瞇了瞇眼睛,側了個身抱住了賀邵承的一只胳膊。他在醫院都是一人一張床,就不說那基本相當於沒有的床墊了——不在這個人身邊,他發現自己都睡得不香。

“唔,總算回家了。”陸雲澤輕輕的蹭了蹭賀邵承的肩膀,又把他的手拉到了自己面前,仔細的瞧著上面的傷。當時賀邵承的掌根其實也鮮血淋漓的,做手術的時候據說醫生還清洗了很久。現在上面也結痂了,不過還沒掉,估計以後也不會好看了。雖然他不會介意賀邵承身上有疤,但是瞅見那基本沒一塊好皮的身體,他還是心疼的。

又是被張紅盼打的傷,又是這次綁架中留下的傷……

“真是的……”他嘟嘟囔囔地埋怨著,“你怎麽那麽傻啊,還想在樹上把繩子磨斷,結果倒好,兩個手都成了這個樣子……”

賀邵承垂著眼眸,乖乖地點頭,麽兒說什麽就是什麽。

陸雲澤把他說了一頓,又抱著那只手揉了揉,結果被賀邵承一把握住,大手抓小手,很輕易的就完全裹住了。

“麽兒,睡覺吧。”

“哦……好。”陸雲澤也困了,他們早上出院,跟著辦了不少手續,這會兒就貼著賀邵承打了個哈欠。空調吹的是舒服,但彼此到底是剛從醫院回來,賀邵承並不希望麽兒再感冒了。他坐起了身,拉著人往上躺,躺到了枕頭上去。接著又把疊在一邊的小毯子扯開,一起蓋在了彼此的身上。

一只胳膊熟悉地摟了過去,攬住了陸雲澤軟乎乎的腰。

“睡到中午就起,我設個十一點半的鬧鐘。”賀邵承電子表上定了個時間。

“嗯,隨便你……”陸雲澤蜷在他懷裏,也抱著一點賀邵承,又嗅了嗅對方身上的味道。

曾老頭買了一條大鯽魚,又弄了兩塊嫩豆腐,打算好好的給孩子們補一補身體呢。他把魚先丟進水槽裏了,上樓本想去喊孩子們吃點零嘴,結果一推開門,倒是見到兩個娃正貼在一塊兒睡著呢。老頭的胡子翹了翹,也不說話了,輕手輕腳地又關上了門,自己下樓燒飯去了。

一鍋魚湯,燉得濃白鮮美。

鯽魚魚尾巴刺多,曾姥爺自己拿去抿了,把魚肚子魚臉肉都留給了外孫和小賀。陸雲澤這回也沒客氣,拿魚湯拌著飯吃掉了一大碗,裏頭的魚籽也是他吃的。賀邵承把魚頭解決了,剩下來還有點肉,也不打算留著,直接一並吃了個幹凈。陸雲澤自己收拾了碗,又在廚房拿著刀削了兩個梨,和姥爺賀邵承一塊兒坐在沙發上吃。

曾老頭看看身邊兩個重新回到家裏頭的孩子,只覺得過去這一周,像是一場夢似的。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拿叉子叉了一塊外孫削的梨,糖分足,水分多,吃著舒坦極了。電視也被打開了,本地臺剛剛好播報到這起綁架案,不過什麽信息都是模糊處理過的,也沒有任何的采訪視頻,主要是讚揚了警方的迅速行動和認真負責。三個人頓時都沈默了,直到這個報道過去以後,曾姥爺才啞聲開口道:“其實……姥爺這些天吧,一直在想……如果咱們家沒開那辣醬廠,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麽多事兒了。”

“嗯?”陸雲澤坐直了背,“姥爺?”

賀邵承也擡起了眼眸,認真地聽著對方說話。

“之前陸文傑那口子也是,現在霞兒也是……”曾老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錢是個好東西,我知道;所有人都愛錢,我也知道……可自從咱們家有了錢,別的人就都湊過來了,甭管認識的、不認識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全都是為了錢。”

“姥爺我有的時候,真的覺得……還不如沒開過這個廠子呢,就在供銷社門口修修收音機,三輪車……日子也不是一樣的過麽。”他摸了摸外孫的腦袋,自己就搖了搖頭,“算了,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咱們家都已經習慣有錢的日子了……唉,就是心煩。”

陸雲澤眨了眨眼,其實很能理解姥爺。

這就是個“錢”字當頭的時代。誰有了錢,別的人就會湊上來,想要跟著沾沾光,或者貪婪地過來分一杯羹。這些忽然多起來的,虛偽的人際交往確實會讓人心煩不已。

“我知道。”他戳了戳碗裏頭白嫩的梨肉,又扁了扁嘴,“沒錢的時候,誰也不來煩咱們家,一個個都避得遠遠的……不過有錢本身不是個壞事兒,姥爺你看,你能帶著李嬸還有廠子裏的其他員工一起致富奔小康;也能捐錢給受災的人,讓他們有飯吃有衣服穿……怎麽說呢,我們以後還是得警惕一點。這回也是我太松懈了……就傻乎乎地拉著賀邵承跟她一塊兒走了。”

“麽兒,不怪你。”電視裏的節目還在繼續播著,因為曾姥爺在邊上,賀邵承也沒有擡手去撫摸陸雲澤的頭,“那畢竟是你媽媽,沒考慮到也很正常。”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