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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第 1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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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第 136 章

蘇淮卿的心底壓著一件遺憾, 每每想起,思緒就不由自主地飄回風雲突變的那天。

在他看來,造成他與思思之間關系僵化的關鍵……莫過於幾個月前醉仙樓的那場大火。

當時他只顧著救師父的女兒, 並不知道思思也在火場中, 陰差陽錯地任由她在大火中掙紮求生。

他曾無數次想要回到那個瞬間, 想不顧一切地出現在思思的面前,想親手將她救出火場,想挽回他們之間那段岌岌可危的關系。

可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無論蘇淮卿有多麽追悔莫及,已經發生過的事實不會有所改變。

但上天又一次讓他站在了火光沖天的醉仙樓前,這一次,他絕不會讓思思受到半點傷害!

橫梁重重砸在了蘇淮卿的背上, 他顧不得疼痛, 帶著季楠思沖出火場。

醉仙樓外倒了一地的黑衣人,個個看起來都沒了生氣, 方才一直在嚷話的唐冥睜著雙眼仰躺在最前面, 脖頸上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血。

圍觀的百姓被十數人攔在了外圍,那些攔人的看起來應當是蘇淮卿帶來的部下。

季楠思瞥見地上的唐冥, 急道:“你把他殺了?”

“殺了。”

蘇淮卿略微弓著背,接過季楠思抱在懷中的大黃,輕飄飄的語氣中夾雜著些許狠厲。

前世就是唐冥取了思思的性命,這一世他還想對思思緊追不放,現在輕而易舉就取了他的命, 反倒是便宜他了。

季楠思擰起眉,“你不該殺他的。”

唐冥是陛下的影衛, 她還指望抓他回去禦前對峙,為國公府謀生路……

“他該死。”

蘇淮卿一邊說著話, 一邊將已經昏睡過去的大黃平放在地,查看起它的傷勢。

季楠思見狀也顧不上其他事了,湊過來問道:“它的情況如何?”

蘇淮卿拿出匕首將大黃身上的那支箭砍掉半截,“看起來不太好,但應該能保住命。”

他擡手比了個手勢,一名男子上前垂首抱拳,“少主有何吩咐?”

蘇淮卿輕輕揉了揉大黃的腦袋,“盡快將獸醫找來。”

“是。”男子應聲而去。

季楠思這才觀察到蘇淮卿略微顫抖的後背,想起他方才是替她擋了那麽一下,支支吾吾道:“你、你的傷……”

蘇淮卿擡起臉,滿眼覆雜最終化為一個淺笑,“無礙。”

季楠思別開眼,“我父親現在人在何處?”

既然蘇淮卿趕了回來,那父親是不是也在附近?

“季叔還在臨州,暫時回不來。丹陽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思思,你做得很好。”

她頑強地拖延了時間,一切都還來得及,剩下的事只需讓他來就好。

季楠思眨眨眼,回想過去幾日的經歷,又聽了蘇淮卿最後半句話,心中突然升起感慨萬千的潮湧。

她微微仰起頭,將眼底的淚意給忍了回去,“我好不容易拖延t了時間,可你卻不由分說地把唐冥給殺了……”

接下來該怎麽辦?

“思思……你信我嗎?”蘇淮卿冷不丁地發問。

季楠思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蘇淮卿含笑道:“相信我,待我回到丹陽,困擾你的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季楠思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他想做什麽,“你要到陛下的面前表明身份?”

表明他就是陛下一直在找的那個先皇遺腹子。

蘇淮卿點點頭,“只有這樣,國公府才會徹底安全。”

季楠思追問道:“是我父親讓你這麽做的?”

“不,季叔一開始是反對的。”蘇淮卿無奈地笑了笑,“但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別無他法。”

“你的那些部下也同意你這般送死?”季楠思咬了咬牙。

蘇淮卿篤定道:“我不會死。”

至少不會現在死。

“思思,若是你信我,就留在鄰城耐心等等吧。”

季楠思無法理解蘇淮卿現在的言行,也不明白他為何看起來那般成竹在胸。

她只知道他的神情並不有假,說的也都是真話。

她動了動唇畔,猶豫再三,終是答道:“好。”

*

鄰城太守趕來後詢問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並沒有為難蘇淮卿。

畢竟地上的那些黑衣人除了唐冥之外都是服毒自盡而亡,唐冥又是放火叫囂著要殺人的窮兇極惡之徒。

今日這事,蘇淮卿是見義勇為,沒什麽好追究的,鄰城太守很快便帶著守衛離開了。

蘇淮卿將季楠思安置在鄰城的一處民宅中,請了獸醫照看大黃,留了一半的部下護衛季楠思的安危。

做完這些之後已是日落時分,蘇淮卿帶著其餘的部下啟程前往丹陽。

季楠思目送著他的背影,總覺得心裏不太踏實。

……

三日後,丹陽傳回消息,國公世子通敵叛國的嫌疑已被排除,圍在國公府外的重兵也被撤走。

短短幾日,國公府的危機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解除了。

季楠思難以置信地看向前來傳話的鳶桃,追問道:“陛下沒有為難蘇淮卿?”

鳶桃搖搖頭,“蘇侯爺也被釋放了,蘇世子這會兒正在侯府中和侯爺夫婦團聚呢。”

“怎麽會……”季楠思喃喃出聲。

蘇淮卿究竟做了什麽,怎麽能在全身而退的情況下,一夜之間讓時局發生那麽大的反轉?

“主子,城內追捕您的命令也被撤回去了,您打算何時回丹陽?”

季楠思聯想到前幾日告別時蘇淮卿那略帶訣別意味的笑容,心中愈加不安。

“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動身!”

……

當天傍晚,季楠思一行人抵達丹陽。

陛下果然已經撤了對她的追捕令,城門原本加嚴的卡哨也被撤了去。

她很容易便通過城門守衛的盤查,馬車直奔國公府而去。

她捏開車簾觀察起外邊的情況,不少百姓與她對上視線,立馬掛起善意的笑容。

“國公小姐回來了?”

“我們果然沒有信錯人,國公府確實是冤枉的!”

有人對季楠思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將門之女,您前幾日那氣魄,不是一般貴女能有的!”

季楠思對他們一一頷首示意,重新放下簾子。

前幾日緊張驚險的經歷尚且歷歷在目,國公府的危機突然解除,讓她感覺雲裏霧裏、很不真實,像是處在夢境當中。

陛下絕不可能輕易妥協,定是蘇淮卿與他達成了什麽交易。

這個交易的後果總得有人來承擔,眼下這個皆大歡喜的場面大抵只是假象……回去後她一定要找蘇淮卿問清楚。

季楠思陷入了自己的沈思,並沒有發現幾乎在同時,有一輛反方向駛來的馬車與她的馬車擦身而過駛向城門的方向。

一刻鐘後,季楠思的馬車停在國公府前。

慕菀提前得知了女兒回來的消息,候在府門外相迎,季楠辭和永安侯夫婦也都站在她的身側。

“思思!”慕菀激動地上前,將剛剛從馬車上下來的女兒給一把抱住,埋首在她的脖頸處痛哭。

季楠思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母親……我回來了。”

容初走過來幫忙安撫道:“快別這樣,事情都過去了,應該多笑笑。”

慕菀點點頭,一邊用手巾擦淚,一邊破涕而笑,“是不該哭……不該哭。”

季楠思和兄長對上視線,眸含詢問,“兄長……”

季楠辭明白妹妹想問什麽,頷首接過話,“我已經官覆原職,都沒事了。”

蹊蹺,太蹊蹺了!

季楠思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蘇遠洲,視線最終落在容初的身上,“蘇伯母,淮卿在哪,我有事想問他。”

容初挑眉道:“你進城的時候沒遇見他嗎?他方才啟程回臨州去了,馬車才剛離開沒多久。”

季楠思一怔,隨手牽來一匹馬翻上馬背朝城門的方向追去,奈何一路上莫名出現不少過路的百姓,她時不時就得放緩速度甚至是停下來等待。

待她趕到城門,蘇淮卿的馬車早已駛遠。她還想出城再追,卻被城門守衛給攔住。

詢問之下她才得知,陛下雖然撤了她的追捕令,卻另外下令限制她和母親兄長出城的自由……

*

季楠思的日子恢覆了往常,除卻不能出城,之前那些有關國公府的風波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含巧被接回府中養傷,配了醫女貼身照看。大黃那個小家夥也被伺候得很好,尋常起身都有獸醫小心看護。

姚子璇再沒來過國公府,哪怕季楠思遞帖子相約也都被拒絕了。季楠思將兄長的落寞看在眼裏,並不知道該如何幫助這對有情人。

不管結果如何,姚子璇的父兄曾經利用她陷害國公府。她與兄長的婚事怎麽看都沒了再成的可能性……

季楠思這幾日還曾找母親和兄長詢問蘇淮卿回丹陽後都做了什麽,可他們都不知道具體細節。

她又去找蘇伯父蘇伯母,他們除了偶爾欲言又止外,只是笑著招待她,沒有提供什麽有用的信息。

她甚至讓鳶桃給東宮傳信,希望和皇甫臨淵見上一面,卻被他避而不見。後來東宮傳來太子側妃小產的消息,這下更是見不著皇甫臨淵。

慕菀問過季楠思那日出國公府之後的遭遇,聽說那時候有不少人提供幫助,便想著帶季楠思去將那些人一一登門謝過。

季楠思考慮了一番,最終只帶母親去找了從流民村回丹陽定居的那幾人。

拜訪到最後一人時,季楠思在那人的家中遇見了位老熟人——曾在流民村對她多有照顧的那位阿婆。

季楠思正要開口問話,她的母親先一步驚呼出聲。

“你、您……是您嗎?”

季楠思詫異道:“母親,您認識這位阿婆?”

“認識!當然認識!”慕菀熱淚盈眶地朝阿婆走去,“這是我的乳母!”

“蓉……”阿婆收回了才出口的字眼,道:“菀菀,好久不見。”

這是季楠思第一次在阿婆漠然的臉上看見笑容,語調中也聽得出幾分輕快。

“思思,快來見過你孫婆婆。”慕菀高興地朝季楠思招了招手。

原來流民村的阿婆姓孫,當年是母親和姨母兩人共同的乳母,十幾年前失蹤後就再無音訊。

孫婆婆今日是來丹陽探望之前流民村的老朋友,就這麽碰巧和季楠思母女打了照面。

“所以……您當時之所以願意幫助我,是因為認出了我是母親的女兒?”季楠思含笑看向孫婆婆。

孫婆婆冷淡地瞥來一眼,沒答話。

慕菀在一旁打圓場,拉著乳母絮叨起別的話。

母親難得如此高興,季楠思選擇不再插話。

臨近傍晚,慕菀依依惜別乳母,和季楠思返回國公府。

馬車上,季楠思終於得以和母親說上話。

“姨母是不是和您長得特別像?”

慕菀嘴角仍掛著笑,“為何這麽問?”

“方才孫婆婆看見您時,第一個說出來的好像是個‘蓉’字。”季楠思隨意猜測道,“莫非姨母的名諱是慕蓉?”

慕菀的笑意剎那間僵住,神情也變得極為不自然。

“不、不說這些……”

“您的臉色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差?”季楠思狐疑地看向母親。

“沒、沒什麽……”慕菀別開眼,沒敢和女兒對上視線。

季楠思心中生疑,卻沒再多問。

*

幾日後,陛下在朝堂上宣布了一個調令:蘇淮卿將接任季梁的臨州刺史一職,季梁則會調任回丹陽。

據說調令出來時,季梁已經在回丹陽的路上。

季楠思本就疑惑蘇淮卿那日到底和陛下達成了什麽交易,聽聞這個調令之後,只覺得t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所以蘇淮卿接下來會常駐臨州?

但是陛下如果知道了他先皇遺腹子的身份,又怎會安心將臨州刺史一職交給他?

陛下先前明知先皇暗部的據點就在臨州,就不怕將蘇淮卿放虎歸山、聯合蟄伏已久的先皇暗部造反嗎?

……

十日後,護國公季梁抵達丹陽,帶回了震驚朝野的消息——新任臨州刺史起兵造反,在臨州自立為王,除此之外,他還暗通東桑,不日就會向周邊的州府出兵。

“逆子!逆子呀!”永安侯蘇遠洲在朝會上氣得吐血,當場揚言要和蘇淮卿斷絕父子關系,急火攻心,暈倒在地。

陛下開恩,只派人將他送回侯府好生將養,並未下令為難侯府的人。

有官員不解地問季梁,“蘇小侯爺好端端的,為何要造反?”

季梁沈默不答。

另有官員搶過話,“你這話說的……逆賊心底怎麽想的,國公爺又如何去知曉?”

先前發問的官員訕訕地止住話。

官員們議論紛紛。

“莫非幾個月前蘇小侯爺請命去臨州賑災就是早有預謀?”

“我還聽說他落水的消息都是假的,他失蹤的那段時日就是在暗地裏圖謀不軌……”

“竟然還能與東桑勾結上,之前只將他當成一個無所作為的紈絝,還真是小瞧他了!”

“夠了。”

一道威嚴的聲音喝止住了朝堂上的喧鬧。

皇甫韶端坐於龍椅上,居高臨下地朝季梁睨來。

“季愛卿,消息既是你帶回來的,這蘇淮卿當初也是跟著你去臨州的……”他的眸子一沈,幽幽道,“這撥亂反正的事,就交由你去做吧。”

季梁似乎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垂首抱起拳,“老臣會親自帶兵前往臨州平定叛亂!”

皇甫韶滿意地點點頭,擡手示意內監將虎符呈上。

“朕將虎符賜予你,即刻啟程去邊城點兵,早日提逆賊的頭顱回來見朕!”

“老臣領命!”

*

季梁此番回丹陽,還來不及回國公府一趟就再度領命出征。

季楠思提前得到了消息,等在城門口,見父親快馬而來,上前攔住了他。

“父親,請您和我談談!”

季梁停下馬,垂眸看向她,“回去吧。”

季楠思固執地抓住了韁繩,“您為何要順著蘇淮卿的意行事?”

蘇淮卿不要命了嗎?

他分明就不是貪戀權勢的人,又怎會想著起兵造反?

季梁沈聲道:“過段時間吧,過段時間我會將一切都告訴你。”

“您難道真要親手取了他的性命!”季楠思揚聲道。

季梁凝視了她一眼,從她手中扯過韁繩,別開臉,顧自策馬離去。

季楠思盯著父親的背影,緊緊攥住了衣袖。

陛下前陣子既然能放蘇淮卿去臨州,那大抵是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什麽。

蘇淮卿造反是一出戲,她父親平反也是一出戲……必定是因為蘇淮卿那該死的身世不為陛下所容,所以他才需要做出這荒唐、滑稽的戲碼!

可陛下又為何要配合他們兜兜繞繞這麽大個圈子去做下這一切?

這其中必定還隱藏著她還不知道的秘辛!

*

當天深夜,季楠思久違地做起了有關前世幽魂時期的夢。

她站在墓碑前看著一位中年婦人掃墓,這個婦人的眉眼有些眼熟。

季楠思稍稍湊近了些,驚覺這人是頭發尚未變白的孫婆婆!

她轉眸看向墓碑,那上面只孤零零刻了一個‘菀’字。

季楠思的視線莫名被吸引,良久地盯著那個字出神。

電光石火間,她想到了一個荒謬至極的猜想。

孫婆婆是母親和姨母的乳母,從小看著她們長大。

縱使母親和姨母是雙生子,縱使兩人長得再相像,孫婆婆應當也能輕易地辨認出來吧?

但那日孫婆婆見到母親之後,首先喚出的是一個‘蓉’字。

或許孫婆婆那日第一反應不是想喚‘菀菀’,而是‘蓉蓉’!

這個刻著‘菀’字的墓碑,底下埋葬的就是她的姨母,慕菀。

而她母親真正的閨名應當是單字‘蓉’——先皇容妃,慕蓉。

霎時間,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攫住了季楠思的心臟,寒意從心底油然而生,迅速擴散至全身。

所以那個前世造成國公府滅門慘案的先皇遺腹子,那個她潛意識裏埋怨了兩輩子的人……並不是蘇淮卿嗎?

所以她兄長的本名……應當是、皇甫楠辭?

季楠思的腦海中一片空白,荒謬感如同洶湧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向她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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