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殘翅（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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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殘翅（七）
晚上一起吃飯，我到的時候前面停了一輛車，車上先下來的是雲舟。
我解開安全帶，正想叫她一起上去，卻見鐘泉隨後下車，雲舟擡頭和他說話，他低頭看她，臉上浮出一點笑意，把她被風吹散的頭發掖到耳後，再牽起她的手。
等他們走過旋轉門，我再下車，朝裏面走去。
電梯徐徐上行，我盯著鏡面出神，在想兩人的關系。
到了九層，電梯門緩緩開啟，未收回視線，我直直對上賀折的目光。
那雙眼睛困乏疲憊，沈沈的，沒有絲毫波瀾。
我走出轎廂，他說：“我去樓下挑海鮮，去看看嗎，我不太清楚雲舟的口味。”
沒有刻意的避諱和疏遠，語言平鋪直敘，不帶情緒的起伏。
那我慌什麽，於是又返回了電梯。
電梯運作發出細微的摩擦聲，鏡面映照出兩個人，賀折大衣敞開露出灰色毛衫，裏襯領子有一個沒翻出領口。
我看了兩眼收回目光，提醒的話到嘴邊也沒說，問：“家裏人怎麽樣？”
他微擡下巴從鏡子裏看我，“都還好，只是阿遷新家住得不習慣，喜歡睡浴室。”
我知道她這個奇怪的舉動。
但凡換了新環境，比如旅游住酒店，總要在浴缸睡個三五天。浴缸四周墻壁高築，她覺得心安。
賀折繼續說：“從前我沒盡好當哥的責任，麻煩你了，往後我會照顧好她。”
電梯到中間上來幾個人，相交的目光就此被沖散。
腦海裏一直回蕩著這句話，我跟著賀折走到一樓。
主管過來和我們介紹，哪種蝦蟹新鮮哪兒的海參扇貝味好。
賀折選了幾樣，回頭問我，我捂著鼻子挑了些小八爪魚。
“腥？”賀折算斤兩時，抽空看我一眼。
我點點頭，朝外指指，說去外面等。
剛出去沒一會兒，我和大廳裏一個安安靜靜抹眼淚的小孩兒對上了眼，他朝我小跑來，張著胳膊沒頭沒尾叫媽媽，撲撲簌簌掉著淚，看著可憐巴巴。
大概是瞎跑走丟了，我抱起來去前臺。
小孩兒環著我的脖子，眼淚也蹭上去，委屈得不行，邊哭邊說：“媽媽我找不著你。”
我拍拍他的背，哄了一哄，站那兒等前臺找人。
他不撒手，我也沒法放。
賀折從水產區出來恰好看見，問清了情況，他摸摸小孩兒腦袋，柔聲道：“叔叔抱吧，帶你去找媽媽。”
小孩兒淚眼模糊，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嚷著媽媽、媽媽。
賀折只好作罷，在前臺拿了便利貼，折七折八折出了飛機和小船，小孩兒漸漸不哭，就盯著他看，然後媽媽也不找了，去桌子那兒學折紙。
賀折竟疊出個獅子來，小孩兒簡直崇拜死，黏到他腿上，哭過的眼睛亮亮的。
賀折柔聲柔氣地教他，誇他厲害，又拿紙巾給他擤擤鼻涕擦擦眼淚，把皺巴巴的衣服拉平。
前臺隨口問：“您家孩子幾歲啊？”
我手下跟著一頓，賀折擡擡眼，“沒孩子。”
“哦，看您挺會哄，是不是很喜歡小孩兒啊？”
酒店大堂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我順著聲音看到不遠處過來的女士，那大概是小孩兒的媽媽。
背景音有些嘈雜，賀折的話語還是傳到了我的耳邊。
他嗯一聲，“喜歡。”
-
包廂裏鐘泉和葉雲舟隔著一張桌子，我打過招呼，坐到雲舟旁邊。
她問：“怎麽才來？”
我脫下外套，照實說了。
雲舟輕嘆一聲，“家裏那麽多事，折哥人瘦了一圈，看精神也不大好。”
我往對面再看一眼，賀折正和他們說話，袖子挽上去，燈下手背泛起的青筋清晰可見。
飯菜陸續上桌，因為都是熟識的人，沒那麽多破規矩，都很隨意。
也喝酒，那三個人一杯杯下肚，跟水一樣的喝法，幾乎不怎麽吃菜，雲舟和我都勸不動。
喝上頭，鐘泉說起了家裏的事。
當年他下手狠，自己親爹都不放眼裏，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藏在暗處表面討好，如今看他出事終於坐不住落井下石，他有所防備，更是借此機會抓住了他們把柄
這算是難得的開心事。
另一件事是ZNG和YE合作新藥，他和雲舟定了婚約。
我猜測他們戀愛，卻沒想到婚約都定了。
看來喬行也不知道這事，鐘泉說完，他看向雲舟，“葉叢禮又叫你去聯姻？”
鐘泉替她答：“不算聯姻。”
雲舟在桌下拉住我的手，尖尖的指甲劃得我掌心發癢。
她對喬行說：“哥，媽這次沒逼我，真的。”
喬行沒說話，仰頭把酒灌下肚。
賀折這時開口：“雙喜臨門，該要敬一杯。”
他醉眼些許迷離，帶著笑意卻不抵眼底，隔著桌子微舉起杯子，對雲舟和鐘泉道聲恭喜，說婚禮再瞞的話份子錢也別想要了。
鐘泉低低地笑一聲，和他碰了碰杯子。
喉結滾動，賀折灌下一杯酒，又重新倒上，這次是沖我舉的杯。
他仍那樣笑著，半瞇著眼看我，說：“可惜程老師有事沒來，只能敬你。”
“再祝一遍，百年好合，幸福美滿。”
腹內烈酒好似燃起來，火苗竄上喉嚨，把整個胸膛都燒得滾燙。
我端起杯子，手腕軟塌塌地托著底，也笑了笑：“謝謝，我代他喝一杯。”
急急喝下去，身體裏的溫度又繼續攀升，好似馬上要炸開。
他同樣仰頭灌下。
適時手機響起，他壓著眼簾緩了緩酒勁才接起，柔聲對那邊說：“這就回去。”
他起身，說賀遷找他，他要先走。
喬行他們跟著起來送人，我看著他穿上大衣，規整好領子和袖口。
門扉開啟，他回過頭說了聲再見，目光輕落在我臉上，轉瞬即逝。
門扉關閉，我總覺得好像看過了這輩子的最後一眼。
飯局很快便散去，嫂子來接喬行，雲舟跟鐘泉走，他司機來了，但鐘泉把車讓給了我。
司機問了句從哪個門進小區，我指說門口停就好，住在邊上，近。
他便放我下來，開車駛進夜色裏。
快到十二點，四周漆暗。
電話在這時從兜裏響起，我摸出來放到耳邊。
賀仲餘的聲音低而冰冷：“喬邊，記不記得我警告過你什麽。”
-
夫物盛而衰，樂極則悲，我為什麽總也不懂這個道理。
賀仲餘發來一條鏈接，官方直播，正在實時追擊掃毒現場，警方雷厲風行，觀眾數量節節攀升。
鏡頭顛簸，跟隨警察進入一座富麗堂皇的酒店，由寬敞開闊的大堂再進入寂靜的走廊，像穿行入蛇的腹內，地毯吸走雜沓沈重的腳步聲，沈悶的呼吸一重疊一重。到達一扇檀木色的拱門前，所有聲音都消失，下一秒門被重力破開，呼喝聲、尖叫聲猛地灌入人的耳朵。
搖晃的鏡頭中燈光人影混亂，男男女女有跑的、有蹲地上抱頭的，有癱在沙發上的，桌上散亂著藥丸藥粉註射器，花花綠綠的酒精飲料，直播評論隨之迅速滾動翻新。
我想起季節夏演的那個癲狂病態的把癮君子。
忽然鏡頭定格，停在一個人身上。
他靠墻垂著頭，形神渙散，領口被扯開，露出大片鎖骨，皮膚流汗泛紅，胳膊上還紮著針管。
警察喊他，把鐐銬拷在他手腕上，他恍惚地擡頭，半睜開濕紅的眼睛，望向了屏幕之外的我。
那一刻，我像是被活扒了一層皮。
賀仲餘的話語在耳邊嗡鳴，“喬邊，不聽話的後果，你看看還滿意嗎？”
鏡頭晃動，程洵被推入警車，沈入深黑的夜色，白字紅底的橫幅掩蓋了他的去路。
我不明白，他怎麽會出現在那兒。
賀仲餘冷笑道，“你不如去問你哥，他倆做了什麽好事。”
電話就此突然中斷，冷風呼嘯著灌進我的口鼻，我在劇烈咳嗽中摔掉手機，又慌張地蹲地上手抖著找到喬行的號碼。
喬行接起電話，“餵？”
我語無倫次，“你和程洵到底做了什麽？這次是他，那下次呢，你會不會有事？還有如岑，她也知道那些事，她……”
“喬邊。”喬行打斷我，“怎麽了，發生什麽了！”
“程洵被抓了！聚.眾吸毒！是不是賀仲餘幹的！你們到底做了什麽！！你說話啊！”
……
……
很久後，喬行開口，“先冷靜，我都告訴你。”
“那個錄像帶那些錄音，不是孫石親戚給我的，是我和程洵抓到賀仲餘的把柄，威脅他給我們的。”
“什麽把柄？”
我吞咽下一口冷風，把心懸在絲線上。
“賀遷長期過量服用一種違禁的鎮靜藥物，導致大腦損傷、神經紊亂、記憶力退化，那藥——”
喬行說，“是賀仲餘親手安排的。”
……
程洵在醫院做賀遷主治醫生的朋友最先發現了不對，桌子上殘留一點白色粉末，是病人家屬離開病房後留下的。
病人陷入昏睡，睡眠時長異常，醫生覺得奇怪，取走粉末化驗，最終檢測出有害成分。
他把這件事告訴程洵，程洵在病房裝了針孔攝像頭，拍到了賀仲餘下藥的畫面。
那藥是我之前托程洵查的，和在賀仲餘房間發現的一模一樣。
程洵拿著視頻找到喬行，恰逢鐘泉的案子棘手，兩人商量過後都瞞著我，威脅賀仲餘，倘若他不提供關鍵證據，就把視頻交給賀折。
賀仲餘最終妥協，庭審前因此突發了腦梗。
……
……
我幾乎找不到賀仲餘對賀遷不好的破綻。
他不怕家裏有個惹事精，總說小孩兒頑皮淘氣不是壞事，長大後人伶俐，不用拘手拘腳。況且家裏能給她支撐，就隨她心意生長吧。
車禍後，他在我面前掩面落淚，願意出手拉我們家一把，求我為賀遷遮掩過錯。
聽說這些年一直不辭辛苦往來國內外，為他孫女兒求醫問藥。
原來問的是這種藥。
他不想讓賀遷清醒，他想要我的性命，他想讓鐘泉一輩子翻不了身，歸根到底是不想那場慘劇被再次提及。
……
可他想要隱藏的，真的只有那場車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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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走過旋轉門，我再下車，朝裏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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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困乏疲憊，沈沈的，沒有絲毫波瀾。
我走出轎廂，他說：“我去樓下挑海鮮，去看看嗎，我不太清楚雲舟的口味。”
沒有刻意的避諱和疏遠，語言平鋪直敘，不帶情緒的起伏。
那我慌什麽，於是又返回了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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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兩眼收回目光，提醒的話到嘴邊也沒說，問：“家裏人怎麽樣？”
他微擡下巴從鏡子裏看我，“都還好，只是阿遷新家住得不習慣，喜歡睡浴室。”
我知道她這個奇怪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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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折繼續說：“從前我沒盡好當哥的責任，麻煩你了，往後我會照顧好她。”
電梯到中間上來幾個人，相交的目光就此被沖散。
腦海裏一直回蕩著這句話，我跟著賀折走到一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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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折選了幾樣，回頭問我，我捂著鼻子挑了些小八爪魚。
“腥？”賀折算斤兩時，抽空看我一眼。
我點點頭，朝外指指，說去外面等。
剛出去沒一會兒，我和大廳裏一個安安靜靜抹眼淚的小孩兒對上了眼，他朝我小跑來，張著胳膊沒頭沒尾叫媽媽，撲撲簌簌掉著淚，看著可憐巴巴。
大概是瞎跑走丟了，我抱起來去前臺。
小孩兒環著我的脖子，眼淚也蹭上去，委屈得不行，邊哭邊說：“媽媽我找不著你。”
我拍拍他的背，哄了一哄，站那兒等前臺找人。
他不撒手，我也沒法放。
賀折從水產區出來恰好看見，問清了情況，他摸摸小孩兒腦袋，柔聲道：“叔叔抱吧，帶你去找媽媽。”
小孩兒淚眼模糊，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嚷著媽媽、媽媽。
賀折只好作罷，在前臺拿了便利貼，折七折八折出了飛機和小船，小孩兒漸漸不哭，就盯著他看，然後媽媽也不找了，去桌子那兒學折紙。
賀折竟疊出個獅子來，小孩兒簡直崇拜死，黏到他腿上，哭過的眼睛亮亮的。
賀折柔聲柔氣地教他，誇他厲害，又拿紙巾給他擤擤鼻涕擦擦眼淚，把皺巴巴的衣服拉平。
前臺隨口問：“您家孩子幾歲啊？”
我手下跟著一頓，賀折擡擡眼，“沒孩子。”
“哦，看您挺會哄，是不是很喜歡小孩兒啊？”
酒店大堂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我順著聲音看到不遠處過來的女士，那大概是小孩兒的媽媽。
背景音有些嘈雜，賀折的話語還是傳到了我的耳邊。
他嗯一聲，“喜歡。”
-
包廂裏鐘泉和葉雲舟隔著一張桌子，我打過招呼，坐到雲舟旁邊。
她問：“怎麽才來？”
我脫下外套，照實說了。
雲舟輕嘆一聲，“家裏那麽多事，折哥人瘦了一圈，看精神也不大好。”
我往對面再看一眼，賀折正和他們說話，袖子挽上去，燈下手背泛起的青筋清晰可見。
飯菜陸續上桌，因為都是熟識的人，沒那麽多破規矩，都很隨意。
也喝酒，那三個人一杯杯下肚，跟水一樣的喝法，幾乎不怎麽吃菜，雲舟和我都勸不動。
喝上頭，鐘泉說起了家裏的事。
當年他下手狠，自己親爹都不放眼裏，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藏在暗處表面討好，如今看他出事終於坐不住落井下石，他有所防備，更是借此機會抓住了他們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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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事是ZNG和YE合作新藥，他和雲舟定了婚約。
我猜測他們戀愛，卻沒想到婚約都定了。
看來喬行也不知道這事，鐘泉說完，他看向雲舟，“葉叢禮又叫你去聯姻？”
鐘泉替她答：“不算聯姻。”
雲舟在桌下拉住我的手，尖尖的指甲劃得我掌心發癢。
她對喬行說：“哥，媽這次沒逼我，真的。”
喬行沒說話，仰頭把酒灌下肚。
賀折這時開口：“雙喜臨門，該要敬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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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泉低低地笑一聲，和他碰了碰杯子。
喉結滾動，賀折灌下一杯酒，又重新倒上，這次是沖我舉的杯。
他仍那樣笑著，半瞇著眼看我，說：“可惜程老師有事沒來，只能敬你。”
“再祝一遍，百年好合，幸福美滿。”
腹內烈酒好似燃起來，火苗竄上喉嚨，把整個胸膛都燒得滾燙。
我端起杯子，手腕軟塌塌地托著底，也笑了笑：“謝謝，我代他喝一杯。”
急急喝下去，身體裏的溫度又繼續攀升，好似馬上要炸開。
他同樣仰頭灌下。
適時手機響起，他壓著眼簾緩了緩酒勁才接起，柔聲對那邊說：“這就回去。”
他起身，說賀遷找他，他要先走。
喬行他們跟著起來送人，我看著他穿上大衣，規整好領子和袖口。
門扉開啟，他回過頭說了聲再見，目光輕落在我臉上，轉瞬即逝。
門扉關閉，我總覺得好像看過了這輩子的最後一眼。
飯局很快便散去，嫂子來接喬行，雲舟跟鐘泉走，他司機來了，但鐘泉把車讓給了我。
司機問了句從哪個門進小區，我指說門口停就好，住在邊上，近。
他便放我下來，開車駛進夜色裏。
快到十二點，四周漆暗。
電話在這時從兜裏響起，我摸出來放到耳邊。
賀仲餘的聲音低而冰冷：“喬邊，記不記得我警告過你什麽。”
-
夫物盛而衰，樂極則悲，我為什麽總也不懂這個道理。
賀仲餘發來一條鏈接，官方直播，正在實時追擊掃毒現場，警方雷厲風行，觀眾數量節節攀升。
鏡頭顛簸，跟隨警察進入一座富麗堂皇的酒店，由寬敞開闊的大堂再進入寂靜的走廊，像穿行入蛇的腹內，地毯吸走雜沓沈重的腳步聲，沈悶的呼吸一重疊一重。到達一扇檀木色的拱門前，所有聲音都消失，下一秒門被重力破開，呼喝聲、尖叫聲猛地灌入人的耳朵。
搖晃的鏡頭中燈光人影混亂，男男女女有跑的、有蹲地上抱頭的，有癱在沙發上的，桌上散亂著藥丸藥粉註射器，花花綠綠的酒精飲料，直播評論隨之迅速滾動翻新。
我想起季節夏演的那個癲狂病態的把癮君子。
忽然鏡頭定格，停在一個人身上。
他靠墻垂著頭，形神渙散，領口被扯開，露出大片鎖骨，皮膚流汗泛紅，胳膊上還紮著針管。
警察喊他，把鐐銬拷在他手腕上，他恍惚地擡頭，半睜開濕紅的眼睛，望向了屏幕之外的我。
那一刻，我像是被活扒了一層皮。
賀仲餘的話語在耳邊嗡鳴，“喬邊，不聽話的後果，你看看還滿意嗎？”
鏡頭晃動，程洵被推入警車，沈入深黑的夜色，白字紅底的橫幅掩蓋了他的去路。
我不明白，他怎麽會出現在那兒。
賀仲餘冷笑道，“你不如去問你哥，他倆做了什麽好事。”
電話就此突然中斷，冷風呼嘯著灌進我的口鼻，我在劇烈咳嗽中摔掉手機，又慌張地蹲地上手抖著找到喬行的號碼。
喬行接起電話，“餵？”
我語無倫次，“你和程洵到底做了什麽？這次是他，那下次呢，你會不會有事？還有如岑，她也知道那些事，她……”
“喬邊。”喬行打斷我，“怎麽了，發生什麽了！”
“程洵被抓了！聚.眾吸毒！是不是賀仲餘幹的！你們到底做了什麽！！你說話啊！”
……
……
很久後，喬行開口，“先冷靜，我都告訴你。”
“那個錄像帶那些錄音，不是孫石親戚給我的，是我和程洵抓到賀仲餘的把柄，威脅他給我們的。”
“什麽把柄？”
我吞咽下一口冷風，把心懸在絲線上。
“賀遷長期過量服用一種違禁的鎮靜藥物，導致大腦損傷、神經紊亂、記憶力退化，那藥——”
喬行說，“是賀仲餘親手安排的。”
……
程洵在醫院做賀遷主治醫生的朋友最先發現了不對，桌子上殘留一點白色粉末，是病人家屬離開病房後留下的。
病人陷入昏睡，睡眠時長異常，醫生覺得奇怪，取走粉末化驗，最終檢測出有害成分。
他把這件事告訴程洵，程洵在病房裝了針孔攝像頭，拍到了賀仲餘下藥的畫面。
那藥是我之前托程洵查的，和在賀仲餘房間發現的一模一樣。
程洵拿著視頻找到喬行，恰逢鐘泉的案子棘手，兩人商量過後都瞞著我，威脅賀仲餘，倘若他不提供關鍵證據，就把視頻交給賀折。
賀仲餘最終妥協，庭審前因此突發了腦梗。
……
……
我幾乎找不到賀仲餘對賀遷不好的破綻。
他不怕家裏有個惹事精，總說小孩兒頑皮淘氣不是壞事，長大後人伶俐，不用拘手拘腳。況且家裏能給她支撐，就隨她心意生長吧。
車禍後，他在我面前掩面落淚，願意出手拉我們家一把，求我為賀遷遮掩過錯。
聽說這些年一直不辭辛苦往來國內外，為他孫女兒求醫問藥。
原來問的是這種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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