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璇終於還是在死之前見到蘇陌了。對此她覺得，恍然如夢。

不過情勢危急，顯然容不得她去想一些兒女私情。蘇陌和他帶來的十幾個弟子把戰場上實在堅持不住的一群人換了下來。朱子璇還能堅持，所以並沒有休息，接著全心全意投入到戰鬥中去。

蘇陌也在努力地戰鬥。他比普通弟子厲害不少，所以一上來就把幾個被承淵弟子打得只剩下半條命的魔處理掉。普通弟子幾個人對付一只魔猶顯得吃力，蘇陌一個人對付好幾只魔也可以應付的來，所以場上的形勢一下子緩和了不少。

亦舟過去和蘇陌聯手，就更加厲害了。他們倆一邊戰鬥一邊把兩邊的情況相互交流了一下。能堅持這麽久是不容易的，眼見蘇陌過來幫忙，守護妖界之門的弟子們頓時都覺得看到了希望。雖然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眼前能做的只有拼盡全部的力量去戰鬥，但是能把戰鬥這一件事情做到極致，就已經讓人覺得是最大的欣慰了。朱子璇在山隱的半年時間裏總是和蘇陌一起戰鬥，所以當周圍出現了蘇陌的時候，她也覺得有一種熟悉的安全感，仿佛對面的不是源源不斷的魔，不是一失手就要掉進去的萬丈深淵，而只是下山游歷時遇到的蘇陌一揮手就可以輕而易舉解決掉的邪祟。仿佛魔族的大舉進犯，也是一件很容易就可以解決好的事情。

有一個可以全然信賴的存在，確實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哪怕實在最危難的時候，因為有他在自己的世界中閃閃發光，就可以發揮出比自己全部潛能還有更大的力量。

蘇陌如同瘋狂了一般，釋放出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和魔族交手。沒過多久，就有無數的魔族在他的劍下消散。承淵派的弟子都知道蘇陌非常厲害，但從來想不到天天坐在房間裏不出門的他短兵相接的時候可以有如此巨大的風采。朱子璇知道蘇陌為什麽會這樣，這是最為熱血的覆仇，更是宣洩多年以來積攢下的怨恨的絕佳機會。蘇陌得意的弟子們和他喜歡的人在和魔族的戰鬥中死去，所以他對於這一撥又一撥從妖界之門湧出來的魔族沒有任何別的情緒，只能想到一條，那就是——殺。

這個時候沒有誰能阻擋他。他像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不顧一切地為了心中的怨懟而戰。因為手中有劍，他可以睥睨天地，可以燃燒自己的全部生命去戰鬥。平和的心境也不要的，超然的風度也不要了，此刻他不想著自己是一個修仙濟世的人，他只想要殺魔，殺得越多越好。殺紅了眼。

揮劍，施法，一刻也不停下。朱子璇每次喘息的時候巡視周圍都能在不遠處看到蘇陌。他的動作一直沒有停下來，他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機器。朱子璇一度覺得蘇陌的力量要崩潰，但是並沒有，他的劍一次也沒有失了準頭，而是重覆不斷的刺在魔族的要害部位。他的法術永遠那麽精悍而準確，指哪兒打哪兒，沒有一次失誤。

這是作為戰士的蘇陌，作為執劍之人的蘇陌。朱子璇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蘇陌。當然她覺得無論那一面的蘇陌都是絕對吸引人的。

他似乎可以永遠不停下，一直戰至地老天荒。

像是遠古而來的戰神驟然覺醒，橫空降在這裏，給予人無限的希望。

當然他只是肉體之軀而已。

當魔族的數量顯著減少的時候，蘇陌終於還是停下來了。朱子璇解決了手上的一只魔，朝蘇陌走去，像往常一樣拉住了對方的衣袖。蘇陌順勢靠在了朱子璇的身上，因為實在是太疲倦了，他早已不能支持，卻還是撐到了情況明顯好轉的一刻才停下來。平時的蘇陌不會在承淵弟子的面前示弱，如果不是疲竭至此，他也不會被朱子璇攙扶著離開。

“師伯，接下來該怎麽辦呀？”朱子璇一邊扶著蘇陌在一旁坐下一邊說。

蘇陌坐下喘了幾口氣然後說，“快了，再堅持堅持。”

“什麽快了？”朱子璇有點沒聽懂。

亦舟突然走過來說，“如果猜測不錯，魔君應該很快就要來了。魔族畢竟也都是生命，魔君沒道理為了一己私欲犧牲掉整個魔族的所有魔。現在這樣的數量，差不多是魔君可以拿出來的戰力的極限了。魔族休養生息二十多年也是為此。就算是整個魔族都言聽計從的魔君，也沒有辦法讓整個魔族都為他而死呢。”

“可是進犯人界對整個魔族都是有好處的呀？”朱子璇不解。

“但是他們這次遇到的抵抗太強烈了。”蘇陌說，“我們的計劃不知道為什麽就被魔君知道了，所以他們在禦魔大陣結成之前攻打過來，他們沒想到封印能支撐三天，也沒想到守在妖界之門的防線可以這麽堅固。現在，到了必須要集中全部精銳力量一戰的時候。拖得時間再久了，魔族也吃不消。”

“可以說這次的喘息機會就是最後的機會了。魔族再派力量來就是傾巢而出的最終之戰。”亦舟最後說。然後就自己去一旁安撫從前方撤下來的弟子們。

朱子璇這麽多天基本上沒有休息，雖然她戰鬥的時候不像蘇陌一樣用最好的狀態滿負荷戰鬥，但因為堅持的時間很久了，所以也是非常疲倦的。她跟蘇陌說了兩句話之後就打算接著去和魔族打架，但是被蘇陌拉住了。蘇陌讓她陪一陪自己，朱子璇不忍拒絕，就又在蘇陌的旁邊坐下了。

人族和魔族對戰的一個優勢就是，在休息之後，人族的靈力可以很快的補上來。仙術的破壞力是強大的，一番攻擊之後可以讓魔族魂飛魄散，所以打死一只就是一只。而魔族的攻擊往往不能致命，用簡單的話說，承淵弟子們到一旁休息一會兒之後就又是一條好漢。體力可能會不足，但這一點可以靠毅力來彌補。真正制約戰鬥的靈力，是可以通過較為短暫的打坐就補充好的。而且承淵派還有一些促進靈力恢覆的藥材和法器都被送到了妖界之門的前線，對於弟子們的回覆也很有好處。

歇了大概半個時辰，果然又有大批魔族來襲。而且他們中間還有魔族中地位較高的幾個將軍。他們格外厲害，不像普通魔族可以通過幾個弟子群起攻之就能解決，他們必須得靠亦舟、蘇陌、書蘅這三個實力明顯高過普通弟子的長老來對付。好在魔將軍的數量也不多，所以弟子們努力把普通魔族給控制住，三位長老跟魔將軍們顫抖，倒也勉強打了個平手。

可是來到妖界之門的魔族越來越多，沒有了蘇陌和亦舟一個人對付一群魔，承淵弟子們守了許久的防線眼見就要崩潰。而在承淵派中看護陣法的掌門文敬，決定開啟禦魔大陣。

雖然是構建不完全的大陣，但也可以對魔族造成一定程度的傷害和阻擋。這本來是最後的防線，因為能量的制約，在計劃中大陣是在魔族肆虐到人群中的時候迫不得已才使用的，當最後的防線也無法仰仗的時候，承淵派和全體修仙門派會被迫承認人間的傾覆。

但是通過承淵弟子在妖界之門前不懈的堅持，還有一些雖然能力不足但勇氣可嘉的修仙人士和習武之人的幫忙，大家似乎看到了戰勝魔族大軍的希望。

人族確實不如魔族強大。但魔族能來進攻人界的畢竟也不是全體，也是只有天生天賦且正值服役期間的魔才可以來，而且魔族數量相較於人族而言是非常少的，人界又畢竟不是他們的領地，施展力量受到局限。所以或許可以通過人族的努力，通過積攢多年的意志和籌謀多年的禦魔大陣，在慘烈中看到光明。

二十年前不也是如此？人界被打得猝不及防，不少村鎮城市生靈塗炭，但全體修仙界的人們聯合起來不斷抗爭，還是把魔族打到不能承受，最終被迫撤回魔界韜光養晦。

承淵劍派不是浪得虛名。他們確實很強，承淵門下的弟子修習劍法比訓練最嚴苛的軍隊還要辛苦，承淵派的長老為了一身修為可以一心閉關幾十年。盡管難以超脫肉體凡胎的局限，卻可以在力所能及的領域裏做到巔峰。魔族二十多年韜光養晦，承淵派又何嘗不是如此，在眼見雲嵐宗隕落的時候他們就做好了與魔族一決高下的準備。或許被看做全部倚仗的禦魔大陣只是一個助力。或許在沒有大陣可以依賴的時候，單憑肉體凡胎，單憑短兵相接，承淵派的眾人們也可以為自己、為人族掙出一個光明的結局。

所以帶著不甘的、懊悔的或者不悔的、堅決的心情去戰鬥吧。帶著或許是最親近的人臨死前的囑托，帶著支持或尊重過自己的那些人的渴望與期盼。不用去說什麽人定勝天之類的話，也沒有雖敗猶榮的餘地。人族的未來還有自己創造，幾千年來都沒有因為外族的欺淩而滅絕的火種，怎麽會斷在此處？

對那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擔憂都是徒勞的，因為就算艱難，我等也必須去要那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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