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小九是我的命
關燈
小
中
大
第三十五章 小九是我的命
譚半山在大理寺門口被揪住了。
“你不在書院跑這來做什麽，不會是背著你哥逃學了吧。”
“沈玠被長公主叫走了。”
話音落下，譚半山收起玩笑，思忖著靜了片刻，擡頭問到：“昨晚在雲庭居的事我聽說了，許宗遠死的時候沈玠也在那裏，人怎麽死的？”
穆辛九道：“我也在場。全身著火燒死的，詭異的很。”
譚半山嘖嘖兩聲道：“怎麽會這麽巧，你們這對兄妹什麽運氣，走哪兒人死到哪兒，搞得好像咱們大理寺的人是專門去撿屍的。這次還是在長公主的地盤上，不要命了。”
穆辛九懶得跟他貧嘴：“昨晚沈玠差點遭到刺殺。”
“……讓我想想。”譚半山摸摸脖子，有點涼。
穆辛九道：“大理寺敢不敢接這個案子？”
譚半山道：“這事還真不好辦，雖說死了一個朝廷官員，但現在不好說是意外還會他殺，況且人還是在雲庭居出事的，就算是策天司也不敢貿然查到長公主的頭上去。除非……長公主願意讓我們查。”
“有你這句話就行。”
“你什麽意思？”
後面，落下一頂轎子。
司徒鑒從轎中走出來，譚半山與他說了沈玠的事。他又走回轎子裏，認真叮囑譚半山道：“把你那套驗屍的家夥帶上，老夫去趟刑部，你趕快跟來。”
轎子匆匆掉了個頭，搖搖晃晃地走了。
穆辛九望著遠去的轎子，道：“司徒大人怎麽比我還急。”
“沈玠是他的寶貝學生，能不急嘛。”譚半山哼哧道，揮揮手，“你趕緊回家去，你哥不會有事的。”
長公主府。
西郊最貴的一塊地，就是長公主府。長公主十四歲就被先帝準予自立門府，門下客卿眾多，網羅八方才賢，府裏造的是氣派豪華，縱深錯落，別有洞天。一景一物，皆是請來世間最好的能工巧匠精心設計鍛造。
一大片遼闊的湖景中，荷葉摧折，殘枝倒立。
“世事一場夢，人間幾度秋。我這府中自詡能容萬物，什麽好物都有，卻留不住一春，秋日的衰敗景象看著真是紮眼。一年一年，看習慣了倒沒那麽惹人厭了。”
長公主停在橋上，望著湖水，對身邊人悠悠緩緩地問道：“你有多久沒來我這裏逛逛了。”
身邊一片默然。
“自從她沒了以後，你就再也沒有踏進我這裏半步。”
裴儼州仍未開口。
長公主望著他無動於衷的側臉，將一腔偽裝的平靜摔碎得四分五裂，憤怒逼近道：“你就這麽厭惡我，連句話都不肯跟我說？”
裴儼州退後半步，避開她覆上怒意的雙眼：“我不知該說什麽。”
長公主揪住他的衣領，恨恨地捶打他的胸口，固執地逼他開口：“說啊，哪怕說你恨我，也比如今這樣子像個陌路人一言不發的好！裴儼州，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多久，這些年你像行屍走肉一樣活著，我已經快感覺不到你了……”
裴儼州低頭望著身前哭泣的女子，眉頭微皺了皺，緊閉的雙唇吐出四個字：“我不恨你。”
“……”斷線的淚水從長公主錯愕的臉龐上無聲滴淌下來。
當年一念之差，終究鑄成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裴儼州，你有病你知道嗎，你對她的執著已經超過了兄長對妹妹的愛護。你護了半輩子的人，她知道你對她這種病態的執著嗎。現如今你這副活死人的模樣，她也根本看不見。”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在乎的裴儼州決不能這樣生不如死地活著……”
裴儼州不悲不戚地轉望向她，沈聲道：“你真的在乎過嗎？”
“……”
“小九是我的命，你比誰都清楚。”
長公主失聲大笑起來，心中悲涼哀野，盯著眼前這個鐵石心腸的男人，發下毒誓道：“好，既然我得不到的，你也得不到了，就讓我們兩個互相折磨到老死。”
***
沈玠在前廳等候了半盞茶工夫，長公主姍姍而來。
跟進來的還有一個相熟的人。
裴儼州只淡淡與他對視一眼，在一邊坐了下來，接了茶，旁若無人地將目光落在院中景致，仿佛與周圍的人和事相隔開來。
長公主望了他背影一眼，轉向沈玠道：“昨日在雲庭居，沒好好地打量你。今日再看沈大人，當真是玉樹飛雪，雲端仙鶴，氣質非同凡人。大理寺有這樣才貌兼具的年輕人才，我怎麽才發現呢。”
沈玠微微頷首：“長公主謬讚，下官不敢當。”
“你敢當。昨晚你在命案現場當場判斷許宗遠之死不是一場意外，這話可是你說的不錯？”長公主盯著沈玠的眼睛，面上陰晴難測。
沈玠道：“是下官說的。”
接著，沈玠把昨晚在案發現場發現的線索如實敘述了出來。
長公主聽聞後，淡淡點頭道：“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找出這些疑點，你的本事果然不小。難怪陛下這麽舍不得把你交給我，還出動策天司協助你查案。”
沈玠這才明白裴儼州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不由得望向他。
長公主面上永遠都是那副驕矜的模樣，此時眉眼裏顯著一份暗暗的壓迫：“許宗遠的案子仍是交由刑部主辦，我向陛下申請讓大理寺協辦，由你負責。直到結案之前，所有關於案子的進展都需一五一十向我匯報。”
沈玠：“下官明白。”
此時，長公主旁邊的仆從將一塊牌子遞放在他面前。
長公主示意他接過去：“這塊長公主府的令牌可自由出入雲庭居、刑部和書院等地，沒有人敢攔你。”
沈玠正要退出去時，忽而聽到長公主在身後傳來一句：“沈玠，聽說你有一個妹妹，正好在青麟書院讀書。”
“是。”沈玠斂下心頭紛亂的思緒，定定回道。
“許宗遠是我朝書院院首，翰林院學士，你查案時要顧及著書院裏的學生，以及日後千千萬萬的天下學子。這些分寸斤兩應當不用我教你。”
長公主說完這一番話，才算交代完畢，擺了手放他離去。
回了大理寺，沈玠照例要將獲準查案這件事向司徒鑒稟告一聲，卻被譚半山的小廝錢進告知，司徒鑒和譚半山二人都去了刑部。
沈玠握緊手中的牌子，去刑部與他們二人匯合。
出發前，他又想起一事，錢進立馬猜到了：“沈大人是想到小姐在家沒人給她做飯吧。這個您放心，我們老爺早就交代過了，今晚讓我家夫人去府上做飯，保證不會讓小姐餓肚子，正好也讓小姐嘗嘗夫人做的雕花酒燉牛肉，味道一流。”
也許是夜裏的涼風吹在身上，蕭瑟的秋意席卷全身，沈玠望著漆黑夜色，令他想起了青梅巷的家門口掛起一盞燈籠，和那個在家中等待的人。
不知何時起，對那個地方的眷戀已愈發深陷其中。
然而，他已沒有回頭路。
***
江嫣走進延慶殿的內殿時，裏面並沒有人。
所有宮人都自覺退出去了，殿內四角各點著一盞宮燈，敞開的一扇軒窗吹得燈火繚亂，也吹亂了幾案上被青玉鎮石壓著的幾幅字帖。
紙張被吹得嘩嘩作響，窗外的月卻是格外平靜。
江嫣過去合上窗，將被吹落到地上的紙撿起來，其中有一幅是臨摹了前朝大家董玉安的《別妻帖》。
“卿卿之死，痛喪吾妻……本是同根，妻化春泥……二心相同，難歸一處……結發為契，死當同衣……”
一字一句，如子規啼血，泣淚成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譚半山在大理寺門口被揪住了。
“你不在書院跑這來做什麽，不會是背著你哥逃學了吧。”
“沈玠被長公主叫走了。”
話音落下，譚半山收起玩笑，思忖著靜了片刻，擡頭問到：“昨晚在雲庭居的事我聽說了，許宗遠死的時候沈玠也在那裏，人怎麽死的？”
穆辛九道：“我也在場。全身著火燒死的，詭異的很。”
譚半山嘖嘖兩聲道：“怎麽會這麽巧，你們這對兄妹什麽運氣，走哪兒人死到哪兒，搞得好像咱們大理寺的人是專門去撿屍的。這次還是在長公主的地盤上，不要命了。”
穆辛九懶得跟他貧嘴：“昨晚沈玠差點遭到刺殺。”
“……讓我想想。”譚半山摸摸脖子，有點涼。
穆辛九道：“大理寺敢不敢接這個案子？”
譚半山道：“這事還真不好辦，雖說死了一個朝廷官員，但現在不好說是意外還會他殺，況且人還是在雲庭居出事的，就算是策天司也不敢貿然查到長公主的頭上去。除非……長公主願意讓我們查。”
“有你這句話就行。”
“你什麽意思？”
後面，落下一頂轎子。
司徒鑒從轎中走出來，譚半山與他說了沈玠的事。他又走回轎子裏，認真叮囑譚半山道：“把你那套驗屍的家夥帶上，老夫去趟刑部，你趕快跟來。”
轎子匆匆掉了個頭，搖搖晃晃地走了。
穆辛九望著遠去的轎子，道：“司徒大人怎麽比我還急。”
“沈玠是他的寶貝學生，能不急嘛。”譚半山哼哧道，揮揮手，“你趕緊回家去，你哥不會有事的。”
長公主府。
西郊最貴的一塊地，就是長公主府。長公主十四歲就被先帝準予自立門府，門下客卿眾多，網羅八方才賢，府裏造的是氣派豪華，縱深錯落，別有洞天。一景一物，皆是請來世間最好的能工巧匠精心設計鍛造。
一大片遼闊的湖景中，荷葉摧折，殘枝倒立。
“世事一場夢，人間幾度秋。我這府中自詡能容萬物，什麽好物都有，卻留不住一春，秋日的衰敗景象看著真是紮眼。一年一年，看習慣了倒沒那麽惹人厭了。”
長公主停在橋上，望著湖水，對身邊人悠悠緩緩地問道：“你有多久沒來我這裏逛逛了。”
身邊一片默然。
“自從她沒了以後，你就再也沒有踏進我這裏半步。”
裴儼州仍未開口。
長公主望著他無動於衷的側臉，將一腔偽裝的平靜摔碎得四分五裂，憤怒逼近道：“你就這麽厭惡我，連句話都不肯跟我說？”
裴儼州退後半步，避開她覆上怒意的雙眼：“我不知該說什麽。”
長公主揪住他的衣領，恨恨地捶打他的胸口，固執地逼他開口：“說啊，哪怕說你恨我，也比如今這樣子像個陌路人一言不發的好！裴儼州，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多久，這些年你像行屍走肉一樣活著，我已經快感覺不到你了……”
裴儼州低頭望著身前哭泣的女子，眉頭微皺了皺，緊閉的雙唇吐出四個字：“我不恨你。”
“……”斷線的淚水從長公主錯愕的臉龐上無聲滴淌下來。
當年一念之差，終究鑄成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裴儼州，你有病你知道嗎，你對她的執著已經超過了兄長對妹妹的愛護。你護了半輩子的人，她知道你對她這種病態的執著嗎。現如今你這副活死人的模樣，她也根本看不見。”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在乎的裴儼州決不能這樣生不如死地活著……”
裴儼州不悲不戚地轉望向她，沈聲道：“你真的在乎過嗎？”
“……”
“小九是我的命，你比誰都清楚。”
長公主失聲大笑起來，心中悲涼哀野，盯著眼前這個鐵石心腸的男人，發下毒誓道：“好，既然我得不到的，你也得不到了，就讓我們兩個互相折磨到老死。”
***
沈玠在前廳等候了半盞茶工夫，長公主姍姍而來。
跟進來的還有一個相熟的人。
裴儼州只淡淡與他對視一眼，在一邊坐了下來，接了茶，旁若無人地將目光落在院中景致，仿佛與周圍的人和事相隔開來。
長公主望了他背影一眼，轉向沈玠道：“昨日在雲庭居，沒好好地打量你。今日再看沈大人，當真是玉樹飛雪，雲端仙鶴，氣質非同凡人。大理寺有這樣才貌兼具的年輕人才，我怎麽才發現呢。”
沈玠微微頷首：“長公主謬讚，下官不敢當。”
“你敢當。昨晚你在命案現場當場判斷許宗遠之死不是一場意外，這話可是你說的不錯？”長公主盯著沈玠的眼睛，面上陰晴難測。
沈玠道：“是下官說的。”
接著，沈玠把昨晚在案發現場發現的線索如實敘述了出來。
長公主聽聞後，淡淡點頭道：“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找出這些疑點，你的本事果然不小。難怪陛下這麽舍不得把你交給我，還出動策天司協助你查案。”
沈玠這才明白裴儼州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不由得望向他。
長公主面上永遠都是那副驕矜的模樣，此時眉眼裏顯著一份暗暗的壓迫：“許宗遠的案子仍是交由刑部主辦，我向陛下申請讓大理寺協辦，由你負責。直到結案之前，所有關於案子的進展都需一五一十向我匯報。”
沈玠：“下官明白。”
此時，長公主旁邊的仆從將一塊牌子遞放在他面前。
長公主示意他接過去：“這塊長公主府的令牌可自由出入雲庭居、刑部和書院等地，沒有人敢攔你。”
沈玠正要退出去時，忽而聽到長公主在身後傳來一句：“沈玠，聽說你有一個妹妹，正好在青麟書院讀書。”
“是。”沈玠斂下心頭紛亂的思緒，定定回道。
“許宗遠是我朝書院院首，翰林院學士，你查案時要顧及著書院裏的學生，以及日後千千萬萬的天下學子。這些分寸斤兩應當不用我教你。”
長公主說完這一番話，才算交代完畢，擺了手放他離去。
回了大理寺，沈玠照例要將獲準查案這件事向司徒鑒稟告一聲，卻被譚半山的小廝錢進告知，司徒鑒和譚半山二人都去了刑部。
沈玠握緊手中的牌子，去刑部與他們二人匯合。
出發前，他又想起一事，錢進立馬猜到了：“沈大人是想到小姐在家沒人給她做飯吧。這個您放心，我們老爺早就交代過了，今晚讓我家夫人去府上做飯，保證不會讓小姐餓肚子，正好也讓小姐嘗嘗夫人做的雕花酒燉牛肉，味道一流。”
也許是夜裏的涼風吹在身上，蕭瑟的秋意席卷全身，沈玠望著漆黑夜色，令他想起了青梅巷的家門口掛起一盞燈籠，和那個在家中等待的人。
不知何時起，對那個地方的眷戀已愈發深陷其中。
然而，他已沒有回頭路。
***
江嫣走進延慶殿的內殿時，裏面並沒有人。
所有宮人都自覺退出去了，殿內四角各點著一盞宮燈，敞開的一扇軒窗吹得燈火繚亂，也吹亂了幾案上被青玉鎮石壓著的幾幅字帖。
紙張被吹得嘩嘩作響，窗外的月卻是格外平靜。
江嫣過去合上窗，將被吹落到地上的紙撿起來，其中有一幅是臨摹了前朝大家董玉安的《別妻帖》。
“卿卿之死，痛喪吾妻……本是同根，妻化春泥……二心相同，難歸一處……結發為契，死當同衣……”
一字一句，如子規啼血，泣淚成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