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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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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3 章

從北部邊緣地帶來到中心區的男人們換好衣服後才真正有心情觀察中心區的其他人。

在邊界時還好。所有人都穿著破舊的衣服, 大家都很臟,彼此根本不會生出嫌惡之心。他們只會湊在一起嫌棄主動求女巫包養的男人。

他們此刻在中心區與他們嫌棄的那些男人正面相遇。對方華麗得像是畫作藝術品,而自己怎麽看都像是低賤的難民。再怎麽自我安慰勸解也很難不生出自卑心。

他們強裝出本就屬於這裏、他們就是中心區那些女職工男家屬的樣子, 故作鎮定地觀察中心區的其他男人,這一看才發現中心區的男人比他們想象中更奢侈。

“那……是個……泳池嗎?!!”

他們走到一個空曠的廣場, 看到廣場上鋪著大片大片的假草坪,假草坪上放了個足足十多米長的戶外支架泳池。幾個僅穿了三角小泳褲的男人正在泳池裏撲騰打鬧, 將裏面的水潑來潑去。

哪怕在末世前,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麽大的戶外泳池也不算便宜,尤其是想搞起來這麽一個東西,需要擁有不小的場地。

他們這些普通人在北部邊緣地帶一家只有一套房子,樓與樓之間毫無間距,一天能看到陽光的時間只有半個小時。每天午時, 工廠裏的所有員工都會一窩蜂跑到廠外的空地, 享受稀缺的光明。

真可笑。

原來,對某些人來說, 在空地享受陽光並不是稀罕事。

“水……那麽多的水……”

末世後最缺的就是水源,人們不止一次聽官方耳提面命。

他們這些普通人在北部邊緣地帶, 連喝口水都要計劃, 再三斟酌考慮。時不時就有夫妻二人為多用水而爭執。粗心的妻子不節約用水,丈夫再三叮嚀反被訓斥, 讓他們銘記是誰撐起了這個家庭。

真可笑。

原來,對某些人來說,最為奢侈的水資源就只是可以被肆意潑灑玩弄的尋常東西而已。

“很意外嗎?”某個中心區女職工的男家屬路過。上了年紀的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這群小夥子不屬於中心區。這些小夥子強壯淡定的樣子實在是太過明顯,讓人無法忽視。“這幾個男人最近每天都在這裏, Y家族某個高層說嫌他們白得像是得了癆病,讓他們日日曬, 直到曬出小麥色為止。”

幾個小夥子知道自己露了怯,被真正中心區的人發現自己是來自邊境的破落戶,又窮又土又沒有見識,支支吾吾好半天,略顯尷尬地小聲詢問:“他們每天都在這裏……這麽打鬧……被所有路過的人看著嗎?他們都是誰家的家屬啊。”

邊界一直以來的風氣都不太好,男人在外面總是會被調戲。面對普通女巫,妻子還會幫他們說幾句。面對高級別的女巫時妻子們非但不幫他們做主,反倒會因為他們被占便宜生氣。他們被一再要求服裝更得體,舉止更合時宜。像這幾個男人這種公開裸露的樣子……在邊界是要被訓斥甚至被動手教育的。

“都是誰家的?他們都是一家的!呵呵,看到那扇窗沒?”路過的老男人話裏帶刺:“高層女巫們開會就在那個房間裏,從那兒正好能看到泳池。他們扭得不歡,怎麽能勾住那位高層女巫的心。”

老男人含沙射影的一番話,讓幾個年輕小夥手足無措,以為對方是在影射自己。他們紅著臉竭力與對方切割,試圖表示自己不像泳池裏近乎赤.裸的男人們一樣毫無下線:“這麽多男人都是一個女巫的?那個……現在不是立法要保護丈夫的合法權益嗎?他們怎麽還會……這樣,在這裏做這麽不得體的事。”

“人家又沒結姻。這不這麽一群男人都等著上位呢嗎。要不然能這麽賣力?”老男人對這些搔首弄姿的年輕男人憤恨極了,絮絮叨叨地念叨著:“要不是他們這樣擾亂女巫們的意志,女巫們怎麽可能遲遲不願意辦結姻儀式。搞得我們這些在末世前結婚有孩子的丈夫都變得名不正言不順,像是個外室!”

老男人白了泳池裏的幾人一眼,意味深長地留下臨別贈言:“我看你們幾個還算挺老實的,我勸你們最好找那些沒丈夫沒孩子的女巫,別跟他們幾個一樣,竟幹沒皮沒臉的下作事兒……”

直到這些小夥子回到北部邊界,那位真·中心區男家屬的話還回蕩在他們幾個的腦海裏,久久不肯散去。

這一天的一切都是那麽不真實。

慌亂,迷離,癡醉,像一場分不出優劣好壞,是非與否,華麗又蕭瑟的幻境。

幻境中的他們與他們一起,穿戴精致的走秀奢侈品服飾,在滿目瘡痍的世界裏都能自成一套格調韻致。

無孔不入的屎臭尿騷味兒鉆進他們的鼻腔,提醒他們,他們不屬於他們的陣營。

幻境散去,現實裏的他們只是邊界貧民。別說奢侈品服飾,對他們來說連陽光和水源這種東西都很奢侈。他們無法與他們走在一起,若無其事拉下墨鏡對別人打量掃視。他們是被他們掃視的下等人,是低他們一等的……男性。

不,這不是事實!

他們不接受這種事實!

見到了更大更好的世界,沒有人願意蜷縮在邊界暗無天日的窄巷裏。

邊緣地帶的小夥子們三三兩兩再次前往中心區,各個都穿著從中心區買來的衣服,把自己梳洗打扮得十分幹凈。

與第一次去中心區相比,這次他們更加自如地融入中心區的環境。

中心區守門的婆婆看到他們身上屬於中心區的服飾,連他們的賬戶都沒查驗就將他們放了進去。

原來,原來,原來……!

原來他們與中心區的男人們相比,並沒有那麽大的差距,就只是差了一身皮而已。

“這件衣服要幫你包起來嗎?”

“那件呢?”

“是的。這件也很適合您。”

“您的眼光可真好,在中心區絕對算得上頂級。”

“……”

北部邊緣地帶的男人們沈浸在融入中心區的狂喜裏,吃穿用度的標準與中心區的男人們看齊,言必談中心區最新的流行趨勢。

旁人的勸阻顯得落後且不合時宜。

其他貧民沒看到他們眼中的絢麗。不知道他們離他們是那麽那麽的近,不知道他們已經接近了他們的圈子,不知道他們差一小步就能跨越進去。只要進去,他們也能如他們看到的那般炫彩多姿。

想過得好是錯嗎?

當然不是!

他們覺得他們沒做錯任何事,他們沒傷害任何人,就只是想過得好些而已。

-不,你聽我說,我看清了這個世界的真相,看透了這個世界的現實!相信我,做一個老實工作的好男人永遠過不上好日子!我們這些貧民享受生活,為自己謀劃,應當應分,合乎情理!你可以跟我一起!

-我才不會跟別人解釋,我會閉緊嘴不多說一句。我已經不同於別人。別人是落後、無知、目光短淺的底層貧民。而我,我遲早會找到有潛力的女巫,進入中心區,過上像他們一樣的好日子。不,比他們還好千倍萬倍的日子!

頻繁出入中心區的那些男人們分成了兩個陣營。

一部分男人帶自己的好友家人去中心區見世面,陪著他們貸款買衣服,幫他們變成與自己一樣的上流人士。

另一部分男人厭惡越來越多的人變得與自己相似,導致自己無法與其他貧民顯示出差異,於是更加瘋狂地買稀缺商品,竭力維持自己的優越感,讓自己更具競爭力。

這些瘋狂的行動,因放貸人的不加限制愈演愈烈,高速路上剎車失靈般沒有絲毫停止的趨勢。

北部外圍,連日上工、累得大腦麻木、稍顯遲鈍的女巫們察覺出了邊界不同尋常的情形。

“怎麽……這幫男的怎麽突然這麽愛打扮了啊?他們都哪來的錢啊?這些衣服都是中心區的吧。是有什麽發財的路數我不知道嗎?”

“剛剛聽說邊界有一股勢力在放貸。肯定是貸款,不然他們上哪來的錢。”

“貸款???不是,飯都吃不起,貸款買穿的?這群男人,可真讓我開眼了啊!他們家裏就沒個女人教育教育?”

“男人嘛,什麽時候靠譜過。他們大部分都是單身,打扮得好點才能找到有實力的女巫嘛。不過我勸你最好回家問問你家那口子有沒有偷偷貸款買東西。聽說很多連孩子都有了的男人也不老實。我不知道貸款的規則是什麽,肯定好不到哪去。別到時候還不上就完蛋了。”

“……”

遲鈍的女巫們直到此時北部邊緣區街道上到處都是花枝招展的男人才意識到不對勁。

別人家的男人管不了,但自己家的丈夫還是能處理的。回家這麽一查才知道,有不少拖家帶口的男人都貸款買過東西。

一個女巫狠狠點著自家丈夫的腦門,咬牙切齒地訓斥:“你腦子是不是壞了啊?你有腦子嗎你?我成天在外面累得像條狗似的,你在家幫不上忙就算了,還給我添亂捅婁子?合同呢?合同的內容是什麽,快讓我看看。你這個廢物東西!”

她的訓斥沒換來她丈夫的醒悟,反倒激起了她丈夫的逆反心理:“但凡家裏條件好一點,我會選擇貸款嗎?兒子那麽小,連多喝口水都會被你罵!這是人過的日子?”

“誰家不這樣啊,啊?你告訴我現在誰家裏沒在過這種緊巴日子!時代就是這樣的,我一個普通女巫能做什麽?你不就是嫌我不願意去外面拼命嗎。你知不知道開拓領土的邊界女巫死了多少啊。我死了,你和孩子上街流浪,你就滿意了?我為了誰啊,我還不是為了你!”

“你不敢去就說你不敢去!那麽多女巫都敢去,你怎麽不敢去。誰告訴你誰家都過得緊巴,全世界都過得不好的?中心區的人過得要多奢侈有多奢侈!”

啪——

巴掌的脆響過後,男人不敢置信地怔在原地。

“嫌我沒出息是吧。羨慕別人家過得好是吧。你去啊!滾!滾出我的家!我倒要看看你沒了我能過得多好。你以為會有別的女巫要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長得什麽德行。”

被趕出家門的男人越想越覺得委屈。他不像有些男人那樣貸款買好衣服打扮自己,準備吊女巫。他貸款只貸了一點點,那點錢全填補家裏了。他希望兒子過得不那麽委屈……

本就逼仄的邊緣區每隔幾戶就能聽到某一戶傳來的爭吵哭泣聲。由於種種原因沒敢貸款的那些男人在與自己的妻子小聲議論著其他家庭。

“前一陣不夠他們顯擺的了。看吧,這下出事兒了吧。我早就跟他們說,別總顧著穿,那都是虛的。長得不好看,穿成一朵花也不可能入高層女巫們的眼啊。”

“就是。你比他們強。你比那些蠢貨男人可清醒多了。我告訴你,你可別貸款啊,不然我可饒不了你。誰會平白無故大肆放貸啊,肯定不是什麽好事!這些男人就作吧,早晚把自己作死。”

被趕出家門的男人們想再去貸點錢解燃眉之急,卻被告知有家室有歸屬的男人想貸款第二次必須得到家裏女巫的簽字準許。

“為什麽?為什麽那些單身的男人可以貸款一次又一次。”

“先生,他們的契約跟你們的契約不同。如果你確定你沒結過姻,跟家裏的妻子沒關系,能做自己的主。那我們也可以給你與他們相同的借貸契約。”

“不同的……契約?我能看一看這兩份契約有什麽不同嗎?我……有孩子,但我被趕出家門了。我們沒結過姻。應該算是……沒關系吧?”

“當然可以。沒結過姻,你們就沒有關系。您完全可以為自己做主,做出屬於自己的、有利於自己的決定。先生,我們很樂意與您做交易。”

契約確實不同。

他們的契約寫著還不上錢,放貸方會找到他們的丈夫,若是他們的丈夫不肯還錢,他們就要為放貸方工作到還完錢為止。

沒有妻子的男人借款契約為期一年。一年內若是能連本帶利還上錢,契約解除。若是還不上,一年後欠款人歸放貸人所有。

“這是……賣身契?!”

“別說得這麽難聽。難道您沒有一年內還清欠款的底氣嗎?不會從一開始就打算賴掉欠款吧。北部只有這麽大,想賴賬可沒那麽容易。”

“不是。這,這,這……他們為什麽敢簽下賣身契?”

“因為他們抱著翻身上位的心。他們知道他們絕對不會被困在邊界這個逼仄惡臭的圈子裏。他們知道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成為奴隸。你們也看到了,中部的奴隸過得與普通人別無二致。萬一幸運遇到好的主家,沒準還能過上享福貴夫的好日子……”

膽子小的男人和舍不得孩子的男人放下契約,灰溜溜回家找自己的妻子想辦法。

有些男人被毫不留情地趕出家門,他們的妻子告訴他們,一分錢都不會幫他們還,他們的死活跟自己沒有關系,他們這種害人的廢物就該滾遠點死去。

有些男人又被自己的妻子罵了一頓後,他們的妻子出面找到放貸的店鋪,與店員商量延長還款的時限。店員們面對女巫時格外客氣,只要不是拒絕還款這種太過分的要求都一一答應。

分期還款辦完後,男人們松了一口氣。隱約意識到家裏沒有個女巫是真的不行。這個世道,沒有誰會給不會巫術的普通男人面子。

“長記性了?”

“嗯……”

“下次還敢嗎?”

“不敢了。”

“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會管你?你自己也知道有多少女巫把你們這幫害人的廢物趕出家門了吧。你要再有下次,別怪我不留情。”

“……是。”

北部邊緣地帶的這場鬧劇,表面看上去恢覆了平靜,實際貸款的情況非但沒有削減,反倒有了燎原之勢。

破布爛衫的男工群體裏,花孔雀們比探照燈還要醒目。

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有攀比之心,尤其是對方曾經與自己的境遇持平。這種情況下若是能做到不生出攀比心,除非女巫之神在世。

“你怎麽……突然這麽白了啊。”

“中心區新開了一家妝造店,店員給我簡單試了試,說是現在只有白色粉底,以後會有更多不同顏色。畢竟有的女巫喜歡白皮,有的女巫喜歡黑皮。店員說有免費活動,買滿多少錢的化妝品可以免費做一次妝造。妝造師以前是給男團做妝造的!我準備等邊界女巫返城的前一天去。一宿不睡覺,省得妝容花掉,守在邊界路口,一定能等到女巫的註意。”

“你……確定有用?你長得……”

“你是不記得末世前多少醜男偶像被妝造加持後的樣子嗎?再說我今天親眼見到有高層女巫的兒子去那個店做妝造,妝造這東西是真的真的很好使!簡直跟換了個人一樣。那個女巫的兒子比我還醜呢,化完妝配上他那一頭鳶尾藍色的頭發簡直就是男明星!我跟你說,要不是咱們倆關系好,我根本不會告訴你這麽重要的消息。”

鳶尾藍……是什麽藍???

新世界的變化太快太快,快得讓他們沒有機會深思。所有事都讓他們不安,他們像是浮萍般無法安定,只能隨波逐流,不敢細想究竟會飄到哪裏去。

“邊界的女巫們……又要回城了嗎?”

“對!能見到她們的機會很少,這種可遇不可求的機會或許只有一次。你要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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