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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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今夜他閑來無事送炊餅, 僅僅是為了讓她罵他？
江秋兒覺得他約莫腦子不好使，“你是不是病了，我去找秦老給你看看。”不然有誰喜歡上桿子被罵。
然而, 當她身子一動，秋風忽然敲窗臺。屹立窗臺的芙蓉花, 纖秾合宜，搖曳婆娑, 連同江秋兒的影子都忽明忽暗。
趙蠻子收攏了掌心, 無言的寂靜，在兩人之間漫開。
“老子沒病。”趙蠻子道。
江秋兒察覺他在壓抑什麽，蹙眉想了想，主動道：“今日我去見崔時了。”
在她提到崔時，趙蠻子神情陡然凝重。
江秋兒談及今日種種, 連同兩人去了寺廟, 鋪子還去了書齋，都一並告知了趙蠻子。
“他說——”江秋兒遲疑了一下, 濃長的睫毛，忽閃忽閃, 仰起頭凝視他時, 杏仁般圓潤的雙目，透著少女的嬌憨。
“崔時說, 想娶我。”江秋兒一字一句道，唇齒一張一合，分外刺眼。
趙蠻子攥緊了手，佯裝無事發生, 任由自己聽她訴說心裏話。
“你也知道，我出生不好, 從小在金玉樓，金姑姑說像我們這樣的小娘子，倘若不給自己尋個出路，便會衣食不飽，終日為生計發愁。”
“我不是吃苦耐勞的人，你看我連洗個衣裳都能洗破，做飯都能將廚房燒了，連打水都無力氣，與你一並在外逃亡，皆都需要你照顧我。因此，我嫁進崔家，衣食無憂，也能整日過上珠翠環繞的日子。”
江秋兒說到此處，眼裏的歡喜遮也遮不住。
趙蠻子望著她，鈍刀不斷磨著心底，唇角免不了扯了扯，但又怕被她發現端倪，倔強地不願彎下來。
“你答應了他嗎？”趙蠻子不該問出這話，卻仍是阻攔不住內心的沖動。
江秋兒：“崔時說，他的祖父不願意我進崔家。崔時便為了我，想脫離崔家。崔時的祖父知曉，勃然大怒，後來崔時說，我若是嫁進去，便是以妾的身份，但他永不娶妻。”
“隨後他對我發了誓。”
芝蘭玉樹的郎君，在楊柳橋下，對她發誓，還贈了他母親生前遺留下的玉鐲。
“玉鐲乃是我母親留給崔家兒媳。”崔時雲淡風輕地將煙翠金鑲玉鐲遞給她。
江秋兒回來將玉鐲收起匣子，如今對趙蠻子提起，想要告訴他自己的決定。
趙蠻子的唇角終於有松動了。
“嗯。”寥寥無幾的一個字，道不盡他的心思。
江秋兒不知道他是何反應，往前一走，想要端詳他的神色，可一動，芙蓉花驟歇，趙蠻子的身影逐漸往後褪去。
沒由來，江秋兒心一慌，情急之下喊了一聲，“臭泥腿子。”見他沒有止步，焦急地罵了一句，“傻子。”
趙蠻子果真停下，還未等她松口氣，便聽到趙蠻子漫不經心地道：“炊餅你不喜歡，記得扔掉。”說罷，匆匆忙忙離去。
好似來這一趟，僅僅只是為了送炊餅。
江秋兒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庭院晚風料峭，月已遮影，心中恍若悵然若失。
她不明白為何會有這心緒，垂眸看向溫熱的炊餅。圓乎乎，沾著芝麻，江秋兒一撚，咀嚼下肚，說不來的味道。
不難吃，也不好吃，想扔掉，卻又吃完了整個炊餅。
江秋兒心想，人家好歹送來炊餅，不吃白不吃，可吃完，夜不能寐，入眼皆是趙蠻子深夜來尋她的一幕。
翌日，她早早梳妝打扮，換上素雅衣裳，腰間系著瓦藍絲絳，配飾皆未佩戴，踩著石階，想去尋秦老。
今日秦老正好在府上，坐在竹簟，細數著藥材，又撚起一撮，嗅了嗅，身旁的秦九用小羊毛毫記在本上。
“這是？”江秋兒不明所以走近，見他們很忙，幹脆坐在紫檀圓凳上，看他們忙活。
室內青煙裊裊，半柱香燃燒殆盡，窗欞外的小雨飄在斑斑點點的湘妃竹長幾。
江秋兒困倦，不知不覺垂著頭，直到耳畔傳來一句，“醫館的事，你多費心點。”
她立馬仰起頭，秦九應了一聲就出去了。秦老捋了捋胡須望著她，“你是有事來尋我？”
“昨日，趙蠻子是不是在外受氣了？”江秋兒沒有說趙蠻子大半夜來找她的事。
秦老：“他昨天欺負你？”
“他被我欺負還差不多。”江秋兒想也不想地道。
秦老淡定道：“那你怎麽這麽擔心他？”
江秋兒輕哼一聲，並未解釋。
秦老反倒是輕咳了一聲，“之前我們流亡，衣食不飽，趙蠻子裝得深沈，唯有在你面前還算有點少年的稚氣，如今陪我來到西陵，他的脾氣也不知收斂，整日與人在軍營打擂臺。然他一身蠻力，不知輕重，我時常在想，他這般性子，在軍營能否待下去。”其實秦老沒有說，趙蠻子在軍營混得風水事情，人皆慕強。起初有人看不慣趙蠻子，只當他是靠蠻力比拼的混小子，誰知他兀自一人單挑軍營十位將士，還毫發無損。
此戰一舉成名。
秦老沒有告知江秋兒，自是有自己的想法，這不見到江秋兒纖手交纏一起，蹙眉苦惱。
“瞧我跟你說這些作甚，今日他恐又去軍營，不過我也管不到他。對了，崔家的請帖送來了，我幫你回絕了。”
江秋兒本擔心趙蠻子，一聽崔家的事情，尚未回神，便聽秦老做主道：“崔家的請帖是邀你過府一敘，想必是崔老想見你。”名門世家，規矩繁多，秦老怕她去受氣，先截下請帖，再告知。
唯恐江秋兒會斥責他多事，可她眼下心不在焉，只是，“哦。”了一下。
秦老思忖，也知她為何心緒不寧。
他看了這麽久戲，想了想，還是幫襯兩人一把，於是對著江秋兒道：“今日我名下有處醫館的藥材少了幾箱，原是倉庫多了老鼠，秦九追回了一些損失，可我擔心他一個人忙不過來，你且去趟，看是否能幫上忙。倘若你不想去，就去醫館的曹家燒餅鋪子，幫我帶幾塊燒餅回來。”
秦老想要支江秋兒出府，畢竟醫館離軍營，近在咫尺，江秋兒不是擔心趙蠻子嗎？幹脆讓兩人見一面。
江秋兒不知他的彎彎繞繞，想著自己閑來無事，也就應下。
然後，她一出府，秦老又擔心她出行在外不便，塞了銀子，又塞了幾瓶藥，說是防身。
江秋兒帶著冪蘺，隔著白紗，看到秦老不斷叮嚀，連連頷首，“我知道了。”
隨後，江秋兒上了馬車，秦老站在府邸大門，白發蒼蒼的胡須，隨風搖曳，遠送的目光，倒像是老人送子女。
江秋兒坐在馬車上，覷見這一幕，心裏多了一絲惆悵，等會一定早點回來陪秦老。
她重新坐回軟墊，車軲轆緩緩碾壓石子路，風雨晦澀。
西陵又下起了雨。
江秋兒昨夜未入眠，坐在馬車上昏昏沈沈，不知不覺中，她好像回到了金玉樓。
花團錦簇，白骨相枕。
她一走近，發覺自己的雙手已然化作白骨，還未驚恐張口，耳畔猛然傳來刺耳的喧囂尖叫。
“救命！”
江秋兒立馬醒來，掀開布簾，映入眼簾的竟是亂作一團的百姓。彼時，風雨無情，電閃雷鳴，也不知究竟發生何事。
車夫已經不見蹤影。
江秋兒心底生出恐慌，望著眼前亂糟糟的一幕，握緊袖中藏好的藥，小心翼翼下了馬車。
她一下馬車，有幾人接踵而至，將她擠到前方，而用轡系住的馬忽然發狂，仰起頭，不管不顧地沖向右邊鋪子。
一時之間，人仰馬翻。
百姓們爭先恐後地往前擁擠，後方不知是誰在喊：“胡人來了！”
此話像是驚雷，響徹所有人的耳邊，片刻間，躲在家中亦或者躲在鋪子的百姓們都齊刷刷跑出來。
他們面帶驚恐絕望，好似曾經歷過胡人的摧殘，不管不顧地離開此地。
江秋兒初來乍到，看不懂他們對胡人的驚恐，卻也知此地不宜久留，掀起裙裾，不顧風雨，踩著青石板想要逃離。
可她沒走幾步，擁擠的人群，將她困於此處，無法掙紮。
雨愈發大，雲鬢濕漉漉，幾綹青絲垂下，秋日寒意，侵蝕她的肌膚。
怎麽辦？江秋兒杏仁般的眼眸被雨水敲打幾乎看不清眼前發生何事，忽然，風雨中，一道低沈的聲音傳來，“伸手。”
冥冥之中，江秋兒伸出手，被一雙粗糙溫熱的手攥緊，旋即一陣天旋地轉之間，待回過神，她已經坐在來人身後，而身下是一匹黑馬。
“趙蠻子？”江秋兒冷得發抖，憑著本能說出來人的名字。
可趙蠻子並未回話，江秋兒不知為何，揪住他烏黑的絲絳，氣勢洶洶地道：“你怎麽不說話？”
少頃，趙蠻子縱馬將她從市井街巷帶走。
風雨交加，江秋兒瑟瑟發抖，見他遲遲不願意說話，正要掐他後腰的肉。誰知，他一個勒緊韁繩，嚇得她死死抱住趙蠻子的腰。
趙蠻子身子一頓，隨後若無其事地勒緊韁繩，一路騎馬，恰逢見到出府的崔時。
崔時坐在馬車上，恰好掀起布簾，見到江秋兒，溫潤的目光一頓，旋即不管不顧地從馬車走出去，“阿秋。”
正是這一聲，江秋兒側頭，見到崔時不管風雨，竟未打傘，想要來尋她。
與此同時，趙蠻子低沈道：“下去。”
江秋兒怒道：“我還沒問你究竟發生何事，你就讓我下去。”
彼時，崔時淋雨而來，許是來的急，衣裳染上了泥土，不覆穩重。
趙蠻子瞥見這一幕，唇角倔強地抿著，隨後不管不顧，攥下江秋兒握住自己腰的手，想要將她親手送下去。
江秋兒一時氣急，“你究竟在幹什麽？”一巴掌揮舞過去，原以為他會躲過去，但趙蠻子沒有躲過去，只是露出微紅的雙目。
僅那一剎，江秋兒已經收不住手上的動作。
清脆的巴掌聲，將在場的人都驚住了。
崔時動作一頓，望著坐在馬上，明顯嚇傻的江秋兒。他毅然而然走上來，趁著她發楞的工夫，親自將她抱下來，並且低聲說了句，“抱歉。”不知是向誰賠罪。
趙蠻子在看到江秋兒被崔時抱下去，與她對視一眼，又瞥了一眼崔時，一切盡在無言之中。他攥緊了韁繩，騎馬離去。
疾風驟雨，淋濕了她的身心。江秋兒像是卸掉了全身的力氣，迷惘低語著，“崔時，他是不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傻子。”
“我送你回府，聽說城內混入了胡人，人心惶惶，故此想來尋你，期盼你莫要出事。”
崔時將原委道來，旋即輕聲道：“趙蠻子，從來都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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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蠻子收攏了掌心, 無言的寂靜，在兩人之間漫開。
“老子沒病。”趙蠻子道。
江秋兒察覺他在壓抑什麽，蹙眉想了想，主動道：“今日我去見崔時了。”
在她提到崔時，趙蠻子神情陡然凝重。
江秋兒談及今日種種, 連同兩人去了寺廟, 鋪子還去了書齋，都一並告知了趙蠻子。
“他說——”江秋兒遲疑了一下, 濃長的睫毛，忽閃忽閃, 仰起頭凝視他時, 杏仁般圓潤的雙目，透著少女的嬌憨。
“崔時說, 想娶我。”江秋兒一字一句道，唇齒一張一合，分外刺眼。
趙蠻子攥緊了手，佯裝無事發生, 任由自己聽她訴說心裏話。
“你也知道，我出生不好, 從小在金玉樓，金姑姑說像我們這樣的小娘子，倘若不給自己尋個出路，便會衣食不飽，終日為生計發愁。”
“我不是吃苦耐勞的人，你看我連洗個衣裳都能洗破，做飯都能將廚房燒了，連打水都無力氣，與你一並在外逃亡，皆都需要你照顧我。因此，我嫁進崔家，衣食無憂，也能整日過上珠翠環繞的日子。”
江秋兒說到此處，眼裏的歡喜遮也遮不住。
趙蠻子望著她，鈍刀不斷磨著心底，唇角免不了扯了扯，但又怕被她發現端倪，倔強地不願彎下來。
“你答應了他嗎？”趙蠻子不該問出這話，卻仍是阻攔不住內心的沖動。
江秋兒：“崔時說，他的祖父不願意我進崔家。崔時便為了我，想脫離崔家。崔時的祖父知曉，勃然大怒，後來崔時說，我若是嫁進去，便是以妾的身份，但他永不娶妻。”
“隨後他對我發了誓。”
芝蘭玉樹的郎君，在楊柳橋下，對她發誓，還贈了他母親生前遺留下的玉鐲。
“玉鐲乃是我母親留給崔家兒媳。”崔時雲淡風輕地將煙翠金鑲玉鐲遞給她。
江秋兒回來將玉鐲收起匣子，如今對趙蠻子提起，想要告訴他自己的決定。
趙蠻子的唇角終於有松動了。
“嗯。”寥寥無幾的一個字，道不盡他的心思。
江秋兒不知道他是何反應，往前一走，想要端詳他的神色，可一動，芙蓉花驟歇，趙蠻子的身影逐漸往後褪去。
沒由來，江秋兒心一慌，情急之下喊了一聲，“臭泥腿子。”見他沒有止步，焦急地罵了一句，“傻子。”
趙蠻子果真停下，還未等她松口氣，便聽到趙蠻子漫不經心地道：“炊餅你不喜歡，記得扔掉。”說罷，匆匆忙忙離去。
好似來這一趟，僅僅只是為了送炊餅。
江秋兒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庭院晚風料峭，月已遮影，心中恍若悵然若失。
她不明白為何會有這心緒，垂眸看向溫熱的炊餅。圓乎乎，沾著芝麻，江秋兒一撚，咀嚼下肚，說不來的味道。
不難吃，也不好吃，想扔掉，卻又吃完了整個炊餅。
江秋兒心想，人家好歹送來炊餅，不吃白不吃，可吃完，夜不能寐，入眼皆是趙蠻子深夜來尋她的一幕。
翌日，她早早梳妝打扮，換上素雅衣裳，腰間系著瓦藍絲絳，配飾皆未佩戴，踩著石階，想去尋秦老。
今日秦老正好在府上，坐在竹簟，細數著藥材，又撚起一撮，嗅了嗅，身旁的秦九用小羊毛毫記在本上。
“這是？”江秋兒不明所以走近，見他們很忙，幹脆坐在紫檀圓凳上，看他們忙活。
室內青煙裊裊，半柱香燃燒殆盡，窗欞外的小雨飄在斑斑點點的湘妃竹長幾。
江秋兒困倦，不知不覺垂著頭，直到耳畔傳來一句，“醫館的事，你多費心點。”
她立馬仰起頭，秦九應了一聲就出去了。秦老捋了捋胡須望著她，“你是有事來尋我？”
“昨日，趙蠻子是不是在外受氣了？”江秋兒沒有說趙蠻子大半夜來找她的事。
秦老：“他昨天欺負你？”
“他被我欺負還差不多。”江秋兒想也不想地道。
秦老淡定道：“那你怎麽這麽擔心他？”
江秋兒輕哼一聲，並未解釋。
秦老反倒是輕咳了一聲，“之前我們流亡，衣食不飽，趙蠻子裝得深沈，唯有在你面前還算有點少年的稚氣，如今陪我來到西陵，他的脾氣也不知收斂，整日與人在軍營打擂臺。然他一身蠻力，不知輕重，我時常在想，他這般性子，在軍營能否待下去。”其實秦老沒有說，趙蠻子在軍營混得風水事情，人皆慕強。起初有人看不慣趙蠻子，只當他是靠蠻力比拼的混小子，誰知他兀自一人單挑軍營十位將士，還毫發無損。
此戰一舉成名。
秦老沒有告知江秋兒，自是有自己的想法，這不見到江秋兒纖手交纏一起，蹙眉苦惱。
“瞧我跟你說這些作甚，今日他恐又去軍營，不過我也管不到他。對了，崔家的請帖送來了，我幫你回絕了。”
江秋兒本擔心趙蠻子，一聽崔家的事情，尚未回神，便聽秦老做主道：“崔家的請帖是邀你過府一敘，想必是崔老想見你。”名門世家，規矩繁多，秦老怕她去受氣，先截下請帖，再告知。
唯恐江秋兒會斥責他多事，可她眼下心不在焉，只是，“哦。”了一下。
秦老思忖，也知她為何心緒不寧。
他看了這麽久戲，想了想，還是幫襯兩人一把，於是對著江秋兒道：“今日我名下有處醫館的藥材少了幾箱，原是倉庫多了老鼠，秦九追回了一些損失，可我擔心他一個人忙不過來，你且去趟，看是否能幫上忙。倘若你不想去，就去醫館的曹家燒餅鋪子，幫我帶幾塊燒餅回來。”
秦老想要支江秋兒出府，畢竟醫館離軍營，近在咫尺，江秋兒不是擔心趙蠻子嗎？幹脆讓兩人見一面。
江秋兒不知他的彎彎繞繞，想著自己閑來無事，也就應下。
然後，她一出府，秦老又擔心她出行在外不便，塞了銀子，又塞了幾瓶藥，說是防身。
江秋兒帶著冪蘺，隔著白紗，看到秦老不斷叮嚀，連連頷首，“我知道了。”
隨後，江秋兒上了馬車，秦老站在府邸大門，白發蒼蒼的胡須，隨風搖曳，遠送的目光，倒像是老人送子女。
江秋兒坐在馬車上，覷見這一幕，心裏多了一絲惆悵，等會一定早點回來陪秦老。
她重新坐回軟墊，車軲轆緩緩碾壓石子路，風雨晦澀。
西陵又下起了雨。
江秋兒昨夜未入眠，坐在馬車上昏昏沈沈，不知不覺中，她好像回到了金玉樓。
花團錦簇，白骨相枕。
她一走近，發覺自己的雙手已然化作白骨，還未驚恐張口，耳畔猛然傳來刺耳的喧囂尖叫。
“救命！”
江秋兒立馬醒來，掀開布簾，映入眼簾的竟是亂作一團的百姓。彼時，風雨無情，電閃雷鳴，也不知究竟發生何事。
車夫已經不見蹤影。
江秋兒心底生出恐慌，望著眼前亂糟糟的一幕，握緊袖中藏好的藥，小心翼翼下了馬車。
她一下馬車，有幾人接踵而至，將她擠到前方，而用轡系住的馬忽然發狂，仰起頭，不管不顧地沖向右邊鋪子。
一時之間，人仰馬翻。
百姓們爭先恐後地往前擁擠，後方不知是誰在喊：“胡人來了！”
此話像是驚雷，響徹所有人的耳邊，片刻間，躲在家中亦或者躲在鋪子的百姓們都齊刷刷跑出來。
他們面帶驚恐絕望，好似曾經歷過胡人的摧殘，不管不顧地離開此地。
江秋兒初來乍到，看不懂他們對胡人的驚恐，卻也知此地不宜久留，掀起裙裾，不顧風雨，踩著青石板想要逃離。
可她沒走幾步，擁擠的人群，將她困於此處，無法掙紮。
雨愈發大，雲鬢濕漉漉，幾綹青絲垂下，秋日寒意，侵蝕她的肌膚。
怎麽辦？江秋兒杏仁般的眼眸被雨水敲打幾乎看不清眼前發生何事，忽然，風雨中，一道低沈的聲音傳來，“伸手。”
冥冥之中，江秋兒伸出手，被一雙粗糙溫熱的手攥緊，旋即一陣天旋地轉之間，待回過神，她已經坐在來人身後，而身下是一匹黑馬。
“趙蠻子？”江秋兒冷得發抖，憑著本能說出來人的名字。
可趙蠻子並未回話，江秋兒不知為何，揪住他烏黑的絲絳，氣勢洶洶地道：“你怎麽不說話？”
少頃，趙蠻子縱馬將她從市井街巷帶走。
風雨交加，江秋兒瑟瑟發抖，見他遲遲不願意說話，正要掐他後腰的肉。誰知，他一個勒緊韁繩，嚇得她死死抱住趙蠻子的腰。
趙蠻子身子一頓，隨後若無其事地勒緊韁繩，一路騎馬，恰逢見到出府的崔時。
崔時坐在馬車上，恰好掀起布簾，見到江秋兒，溫潤的目光一頓，旋即不管不顧地從馬車走出去，“阿秋。”
正是這一聲，江秋兒側頭，見到崔時不管風雨，竟未打傘，想要來尋她。
與此同時，趙蠻子低沈道：“下去。”
江秋兒怒道：“我還沒問你究竟發生何事，你就讓我下去。”
彼時，崔時淋雨而來，許是來的急，衣裳染上了泥土，不覆穩重。
趙蠻子瞥見這一幕，唇角倔強地抿著，隨後不管不顧，攥下江秋兒握住自己腰的手，想要將她親手送下去。
江秋兒一時氣急，“你究竟在幹什麽？”一巴掌揮舞過去，原以為他會躲過去，但趙蠻子沒有躲過去，只是露出微紅的雙目。
僅那一剎，江秋兒已經收不住手上的動作。
清脆的巴掌聲，將在場的人都驚住了。
崔時動作一頓，望著坐在馬上，明顯嚇傻的江秋兒。他毅然而然走上來，趁著她發楞的工夫，親自將她抱下來，並且低聲說了句，“抱歉。”不知是向誰賠罪。
趙蠻子在看到江秋兒被崔時抱下去，與她對視一眼，又瞥了一眼崔時，一切盡在無言之中。他攥緊了韁繩，騎馬離去。
疾風驟雨，淋濕了她的身心。江秋兒像是卸掉了全身的力氣，迷惘低語著，“崔時，他是不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傻子。”
“我送你回府，聽說城內混入了胡人，人心惶惶，故此想來尋你，期盼你莫要出事。”
崔時將原委道來，旋即輕聲道：“趙蠻子，從來都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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