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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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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江與臨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基地拒之門外。

新歷七年歲末。

罕見的暴雪下了十幾天,天空低沈蒼茫,基地內外銀裝素裹,積雪將近半人高。

高聳的金屬圍墻直插雲霄,呈半圓形覆蓋了整片天空,地基下面也澆築了金屬板,能夠有效抵禦各類怪物襲擊。

這是一座如此堅固的堡壘。

它以無數血淚死亡為教訓,在變異橫生中不斷加固,成為大片汙染區之間僅剩的凈土,成功阻擋了多次怪物侵襲。

也曾經阻擋過無數被感染的同族。

如今,被擋在外面的人輪到了江與臨。

寒風呼嘯,江與臨耳邊只剩陣陣風聲,除此以外一片寂然。

覺醒寒冰異能後,他第一次感覺到冷。

腹部傷口結了冰,將鮮血凍成透明的粉色,落在素白雪面上很漂亮,像低等怪物的晶核。

江與臨殺過很多怪物,各種蠕動的、兇殘的、奇形怪狀的……

今天,他去殺的怪物與以往那些不同。

祂的等級更高,是整個環太平洋基地附近最強的神級怪物,因能夠號令控制其他怪物,被研究所標記為‘禦’字號。

危險系數S,怪物代號——

禦君祁。

近日大雪,天寒地凍,這樣的天氣很有利於寒冰系異能發揮。

可惜,縱然占盡天時,江與臨還是未能成功。

祂太強了。

刺殺禦君祁失敗後,江與臨身受重傷,獨自返回基地。

站在基地門前,咽下喉間翻湧的熱血,江與臨撥通了自己好兄弟慕容煊的通訊。

片刻,慕容煊的聲音從通訊器內傳出,急促道:“阿臨,快走。”

江與臨仰起頭,隔著遙遠的距離望去,精準地捕捉到藏在防彈鋼化玻璃後面的慕容煊。

對視的瞬間,慕容煊心神微顫。

無論看了多少次,江與臨這張臉的視覺沖擊力還是那麽強,乍然間驚鴻一面,便足以讓人移不開眼。

江與臨膚色冷白,五官淩厲冷俊與骨相完美貼合,漂亮得像一把出鞘的寒刃,鋒芒逼人。

用漂亮這樣的詞來形容江與臨這般強大的男人很奇怪,但沒人能找出其他更貼切的詞匯來。

他太好看了。

可惜再強大再好看的人,若是擋了路,也得死。

慕容煊壓低聲音,語速飛快:“管理層忌憚禦君祁的實力,打算將刺殺的事情推給你,避免怪物報覆基地……禦君祁也提出要求,只要基地交出你作為貢品,刺殺的事情就一筆勾銷。”

舍下一個,保全整個基地,這很符合管理層的行事風格。

江與臨明明早有體會,可仍不由感到惡心。

慕容煊沈默片刻,繼續勸道:“阿臨,現在回來很危險,你先去外面避避風頭,過了年……我去找你。”

聞言,江與臨冷笑一聲:“找我?去怪物肚子裏找嗎?”

慕容煊登時語塞,連呼吸都變了。

怪物喜食人類,它們通過吞噬與融合的方式不斷壯大自身,能夠從基因中獲取知識,融合序列裏隱藏的個各種力量,異能者的血肉能力充沛,是怪物們偏愛的珍饈美食。

它們不需要學習,掠奪他人成果是怪物的拿手好戲。

怪物的融合性與等級成正比,在神級怪物超群融合能力的掣肘下,人類基地無法派遣大量異能者圍剿,否則一旦行動失敗,這些異能者都將成為神級怪物的能力來源,吞噬了大量異能者之後,獲取和學習多重異能能力的神級怪物,將成為更加不可戰勝的恐怖存在。

重傷的高等級異能者,獨自流浪於汙染區之間,宛如冰天雪地中烤的吱吱冒油的肥肉,怎麽可能活到過年?

原來所謂的兄弟之義,在生死利益面前也這樣不值一提。

真是搞笑。

江與臨摘下通訊器,隨手扔在地上,而後轉身離去,身影消失在茫茫風雪中,再沒回頭。

*

江與臨不知自己走了多遠。

他一直往前走,隨著時間流逝,腹部的貫穿傷已經不再流血。

一望無際的雪原空曠遼遠,天地茫然,仿佛走到了世界盡頭。

蒼茫中隱約有窸窣的響動,是藏在暗處的怪物。

雪面起伏律動,躲著雪中的藤蔓發出夜鶯般的啼鳴。

異變之下,動物與植物的界限不再清晰,植物長出肺,動物也能從陽光中獲取能量。

野狼的半張臉潰爛腐敗,眼眶中生出一朵白色蘑菇,它圍著一個樹,等待捕獵樹梢上的松鼠;三條尾巴的松鼠倒掛在樹梢,爪子上抓著的松果形如心臟,一張一弛的跳動著;麻雀生出蝙蝠的膜翅,啄食著生著八條腿的草籽;草籽成群結隊的跑動著,最終化為發光的飛蟲,才從逃離了麻雀的追殺,又被一條鮮紅的舌頭卷走,那是八只眼睛的蟾蜍。

變異獸無處不在,汙染區危機四伏。

江與臨就像只受傷的猛虎,獨行在茫茫天地間,怪物們都在等他倒下,分食他的血肉獲取能量。

就在江與臨即將倒下的剎那,一只手扶住了他。

江與臨轉過頭,看到了慕容煊緊皺的眉梢。

慕容煊催動火系異能,緩緩提升江與臨因寒冷與失血而驟降的體溫。

恢覆體溫後,江與臨腹部傷口的冰霜融化,又滲出許多鮮血。

慕容煊取出繃帶替江與臨包紮。

江與臨垂眼看著慕容煊,詫異道:“你怎麽來了?”

慕容煊指尖一頓,終究沒忍心說謊:“阿臨,怪物包圍了基地,禦君祁在找你。”

江與臨說了句:“難怪。”

大雪簌簌落下,兩人相對而立,誰也沒再說話。

慕容煊掙紮許久,終於說:“阿臨,跟我回基地吧,汙染區是怪物的地盤,你獨自留在汙染區,被找到是早晚的事情。”

“來,打一架,等我死了,你就可以帶走我的屍體,”江與臨伸出手,催動所剩無幾的異能,一把寒冰匕首凝結於掌心:“活著,別想。”

慕容煊瞳孔猛地一縮,十分忌憚,繼續勸道:“江與臨!禦君祁不是普通怪物,祂聰明狡詐,一定追著你的氣息追來,華北基地無法承受神級怪物的怒火,馬上就要過年了,沒人想在這時候打仗!”

江與臨呼吸粗重,寒天雪地中,口鼻間滿是白色霧氣:“慕容煊,冠冕堂皇的話還是少講些,咱們是好兄弟,你想把我送給禦君祁向基地邀功,不如叫我聲爹,爸爸可以考慮成全你。”

聽到江與臨的嘲諷,慕容煊臉色極為難看,狠狠攥了攥拳。

江與臨抿起唇角:“惱羞成怒了?”

慕容煊忍無可忍,操縱一道烈焰襲向江與臨:“跟我翻臉對你有什麽好處?”

江與臨靈巧躍開,身手矯健,完全不像個重傷之人:“沒什麽好處,但好玩的,慕容煊,你忍我很久了吧。”

這句話可真是踩中了慕容煊的死穴。

慕容煊面寒如鐵,抽出麻醉槍:“江與臨,如果不是你太愛出風頭,又太難掌控,我還真想和你好好做兄弟。”

麻醉劑急射而出,江與臨立即撐起一面寒冰盾,他的語氣輕松,絲毫看不出已是強弩之末:“免了,沒這個福氣。”

異能透支之下,江與臨的冰盾薄如蟬翼,慕容煊卻並不放心,又接連射出數支麻醉劑,分別從不同方向封住了江與臨所有退路。

江與臨肩頭一涼,麻醉藥劑在接觸到肌膚的瞬間自動註射,源源不斷的異能短暫失控。

江與臨渾身脫力,跌入雪中。

陷入無盡的黑暗。

*

恢覆意識時,江與臨身上的麻醉劑效果還未完全消除。

慕容煊大抵是還補了一針肌肉松弛劑,他此刻渾身無力,眼皮沈重,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

黑暗中,江與臨聽到了流水的聲音。

冰涼濕軟,有什麽濡濕的東西在他面頰上舔過。

那觸感……很像是冷血動物的舌頭。

很長,也很涼。

江與臨用力睜開雙眼。

巨大的黑影一閃而過,悄無聲息地沒入水中。

江與臨躺在由地下水溶蝕成石板上,看著眼前十分熟悉巖石構造,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果然被慕容煊送到了禦君祁這裏。

這是座巨大恢宏的地下巢穴,濕度很高,由天然巖洞擴建而成,穹頂高大,形態幽深。

巖壁上藍紫色螢石閃爍,輝映著星河般的磷光。

覺醒寒冰異能後,江與臨在全球人類異能者中排名遙遙領先,幾乎能代表人類陣營的最高戰力,人們將戰勝神級怪物的希望寄托於他,稱他為人類之光。

為了全人類的勝利,他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

江與臨清楚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但他很願意為人類勝利身先士卒,以生命為代價做一次嘗試。

而現在,他卻被效忠的基地拋棄,被最好的兄弟背叛。

心灰意冷四個字,亦不足以形容江與臨當下的心情。

這很荒謬,也很好笑。

他的理想和信仰是一個笑話。

江與臨緩緩調動體內異能,感知到十幾米開外的地方存在大量活躍的水元素,似乎有一條地下暗河。

元素異動引起了河堤中怪物的註意。

水聲輕響。

祂從水裏出來了。

江與臨轉頭看過去,模糊地瞧見個人影。

強大的氣場與威壓鋪展開來,又倏然一收。

瞬息間,一張俊美不似真人的臉霍然出現。

是禦君祁。

這只神級怪物低下頭,黑白分明的眼珠看不出任何情緒,無機物般定定地觀察江與臨,像是在打量獵物,也像是在分析什麽祂搞不懂的東西。

他們之間距離極近,幾乎鼻尖相觸,但江與臨感受不到禦君祁的呼吸。

江與臨保持沈默,靜靜地與怪物對視。

禦君祁瞳仁漆黑,眸色中藏著一抹幽紫,看起來毫無溫意,寒冷中透出幾分瘆人的詭秘。

下一秒,他掐住了江與臨的脖子。

怪物的力氣奇大無比,窒息與疼痛同時襲來!

江與臨蹙起眉,還沒來得及掙動,禦君祁又松開手,冰涼的手指按在江與臨脖頸處,來回扒拉,好像在翻找什麽寶物。

人類很難理解怪物的行為,江與臨也不知道這只怪物在幹什麽。

氧氣重新灌入肺部,江與臨不受控制地嗆咳起來.

江與臨眼簾低垂,睫毛擋住了那雙深沈似海的眼睛,蒼白如瓷的膚色顯出幾分懨懨病氣,冷色中有種難掩厭世疏離。

他蜷起身,僵硬的肌肉逐漸恢覆知覺。

咳嗽的間隙,江與臨用餘光看向禦君祁。

這是只很奇怪的怪物。

江與臨接觸過很多怪物,很多高等級怪物都擁有人類的形態。

人類觀察研究怪物,怪物也會觀察模仿人類。

能夠擁有禦君祁這樣完美的人類形態,各國研究所都傾向於認定祂屬於某種成熟完全體怪物。

祂理應更接近‘人’。

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也許這張臉過於完美精致,也許是他的行為太過怪誕突兀,總之,禦君祁怎麽看怎麽奇怪。

江與臨掌心幻化出一根冰錐,還未來得及動作,怪物便有所察覺,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江與臨猝然一驚,翻轉手腕試圖抽手。

禦君祁見招拆招。

江與臨重傷未愈,氣力不濟,冰錐很快落入了對方手中。

禦君祁舉起冰錐,面無表情地吞了下去。

江與臨:“……”

果然是怪物,還真是什麽都吃。

這一番打鬥從開始到結束不超過三秒,更令江與臨沮喪的是,禦君祁甚至沒有低頭去看,就輕而易舉地化解了他的偷襲。

神級怪物的強大,遠超研究所預計。

江與臨又去催動異能。

只是他體內能量早已透支,再也凝不出半片雪花。

江與臨伸出手,一枚泛著微光的透明晶核浮現於掌心。

禦君祁的視線立刻被那枚晶核吸引。

唯有像江與臨這般頂尖異能者,才能凝結出這樣完整的異能晶,這核晶核內蘊藏著強大的能量,對所有怪物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巔峰時期,江與臨的晶核顏色深邃,是一種極幽深的蒼藍,然而由於異能透支,體內所有寒冰元素都已被強行抽光,他的晶核因此變得透明,宛如一塊澄澈的水晶。

仔細看去,裏邊還有細碎的絮狀裂痕。

江與臨語氣平淡:“它快要碎掉了。”

聞言,禦君祁輕輕擰了下眉。

江與臨卻輕笑一聲。

如此看來,禦君祁向基地討要江與臨,多半也是圖謀他晶核中蘊藏的巨大能量。

但他又怎會讓怪物如願?

縱然死無葬身之地,他也不願淪為怪物口中的餐食。

“好看吧?”

江與臨攏起手指,把晶核握於掌心,挑眉一笑,頑劣道:“就不給你。”

在禦君祁疑惑不解的眼神中,江與臨逆轉能量,自爆晶核。

幽藍暗芒在晶核中匯聚,撕裂靈魂般的疼痛來勢洶洶。

晶核劇烈震顫,轟然碎裂!

巨大能量頃刻噴發,化為一道熾熱的白光,直沖天際雲霄。

火光與爆炸席卷而來,巢穴急速坍塌。

天地黯然。

*

異能爆炸的須臾之間,能量傾瀉產生的磁場極其強盛,足以令人類身體完全汽化,如青煙薄霧般消散湮滅。

江與臨很清楚自己死了。

靈魂仿佛脫體而出,輕盈如風,蕩漾在白雲間,也漂浮在深海裏,前所未有的輕松與涼爽包圍著他。

江與臨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純粹的黑。

這裏什麽都沒有。

他好似被困在生與死的第三維度中,時間和空間在此停滯,失去了全部意義。

就像江與臨毫無意義的人生。

回顧過去,江與臨的一生可謂順風順水。

末世初期,全球升溫,持續的高溫灼烤著神州大地。

怪物爬出‘深淵’,感染者不計其數。

遍布全球的絕望中,江與臨異能爆發,二次覺醒,異能由水系變異為寒冰系,獲得了強大戰力,受邀參與建設異監局,成為首任大監察官,權掌生殺,勢力滔天,專職處理異變有關事宜。

後來,他雖然離開了異監局,可來到華北基地後,他仍是負責監管全球最強的神級怪物。

人們總說,如果有人真的能戰勝神級怪物,那個人一定是江與臨。

那時候,江與臨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子,是註定要戰勝怪物,拯救世界的救世主。

可最終,他不過是個隨手可棄的犧牲品。

同族之情,朋友之誼,他最終什麽也沒有。

從末世降臨那天起,江與臨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會死,可他沒想到自己會死得這麽窩囊!

居然差點成為怪物的甜點,還是被自己信任的好兄弟暗算,親手送上的餐桌。

他真是瞎了眼,簡直窩囊到家了!

身在末世,利益優先,實力是安身立命之本。

人類之光的名頭也好,拯救世界的宏願也罷,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禦君祁怎麽會那麽強?!

祂的戰力與其他怪物根本不在一個量級上!

這種等級的怪物讓他一個人去殺,就好比游戲中的刺客打野單抓十八級上單大爹,純純送人頭。

回憶往昔,江與臨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是救世主,而是一個負責吸引仇恨的悲催炮灰。

江與臨無能狂怒,先在心裏把基地和研究所高層罵了一遍,又接著罵他假仁假義的歹毒兄弟慕容煊,最後罵強大到違背常理的禦君祁。

正當他腹誹之時,突然聽到一聲沈靜悠遠的鐘鳴。

漫長的黑暗如潮水般消散,光芒沖天而來。

巨大吸力裹挾著江與臨不斷後退。

坍塌的巢穴、碎裂的晶核、蒼茫的雪山、緊閉的基地大門……死前的一切像是過幻燈片般回閃交織,漂浮在空中的靈魂迅速墜落。

江與臨預感了什麽。

這是要重生了嗎?

江與臨驚喜萬分,難道他果然是天選之子?

如果真有重開一局的機會,他必定好好把握,再也不幹那些缺心眼的事了。

和禦君祁不死不休的巔峰賽誰愛打誰打,人類之光誰愛當誰當。

江與臨作為頂級異能者,足夠吊打全球99.999999%的怪物,之前是多想不開,才專挑那打不過的神級怪物送死。

只要繞開禦君祁,他江與臨到哪兒不是橫著走?

胡思亂想間,空蕩的靈魂倏然落到實處。

江與臨睜開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張臉冷如寒霜,形貌卻冶艷至極,紛華靡麗,美得不是活人。

也確實不是活人。

這是危險等級標記為S,逼得江與臨自爆異能,強大到違背常理的神級怪物——

禦、君、祁!

祂面無表情,端坐於王座之上,目光比風雪更涼,冷冷割向江與臨。

江與臨手持寒冰彎刀,橫於眉前。

原身殘留的肌肉記憶迅疾如風,江與臨尚且來不及反應,彎刀就已然變招橫掃。

鋒刃一抖,破空而出,向禦君祁襲去。

江與臨:“……”

他是個屁天選之子!

老天爺絕對在玩他!!!

重生到刺殺禦君祁這天也就算了,時間點居然還是他和禦君祁決鬥的瞬間!

完了!

還能再重開一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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