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 （二）

老姚的出血量是大家沒有想到的，血！血！血！全部是血！瓷磚縫裏是血，樓梯板上是血，就連陽臺的玻璃門上都濺滿了血點子，有幾團血密集變大花狀，血血血血血！血流成河！血和辣椒醬混作一團，血和冰櫃凍出冰花，陳璽本想把血打掃幹凈，剛拿到掃帚就被人砸了腦袋，烤肉的鐵盤，力度之大，彎了半個盤子。

打人的當然是老姚，老姚的反擊讓陳璽猝不及防，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就從桌子上爬了起來，解開了綁在身上的繩子，如果說他是在陳璽和徐燚沒有回家之前就解開了繩子，但他並沒有選擇逃跑和傷害陳禾，那麽就是陳璽和徐燚回家之後。

也是從醫院回來以後，陳璽改變了想法，他覺得老姚活著，蠻好，老姚還是有把他陳璽放在心上過的人，起碼沒對他陳璽，狼心狗肺過。

但陳璽只想借他的車，把白梅送去漁民村，之後拿一筆錢堵住他的嘴，老姚清貧是全校人都知道的事情，那輛車也是三手貨，發動的時候還會突突掉零件，那會班上的男生總搶著開老姚的車，老姚就借他們在操場兜一圈，但絕對不能開往校外。

陳璽覺得老姚很不公平，可以把車借他們，卻不能借給自己，抱著這種想法暈厥，也能抱著這種想法拼命恢覆神智，但迷迷糊糊之間他看到陳禾沖了過來。

平常嬌小柔弱的妹妹，此刻為了哥哥拿起了砍排骨的刀，但她的手腕實在太細了，刀在空中搖搖欲墜，好像烤肉店沒關門，有秋風灌入，左邊砍一下，右邊砍一下，每一刀都偏移，每一刀都伴隨著她的尖叫。

樓下的動靜之響驚動了樓上玩游戲的徐燚。

通過階梯就能看見一樓的畫面，血腥無比，徐燚慢慢往後退，回到樓上去。

下去就是死路一條，可留在樓上，只能聽見聲音。

報警，更是不可能的選項。

徐燚呆著毫無動作，也不知道誰贏誰輸。

但他轉念一想，誰都跟他沒有關系，如果從二層樓跳下去不會摔皮斷骨，他此刻就想從二層樓跳下，逃走，至於陳璽，他無能為力，即便有那麽一刻他覺得這個男孩確實和其他人不一樣，但與自己的命相比，死鴨子的命也是命。

樓下的陳璽還在掙紮，他不想妹妹受傷，憑借著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重新爬了起來。

這個時候的陳禾正被老姚壓在桌上不停的揮動拳頭，他絲毫沒有了之前受到此女人誘惑的墮落，他無比清楚的知道這個拳頭如果不落下去，那把刀就會刺破自己的心臟，他以後再也不能教書了，再也不能見到他的老母親，他的車子連路邊的老鼠都能踩一腳，比起做一個有道德的老師，有良心的兒子，他情願做站在武力的最高點做禽獸，哪怕殺了眼前的女人也在所不惜。

他搶過她的刀，一刀又一刀的去刺，但都被她躲開了。

那等刀深深紮在木頭桌子裏，再想拔出需要非常大的力，可想而知，如果這刀真紮進了陳禾身體裏，不出兩下，必會斃命。

這是陳璽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他頂著後腦勺的劇烈疼痛也要拿起椅子去打倒老姚。

仿佛這一地的血不是老姚的，而是陳璽的。

那烤盤太牛了，就挨了老姚那一下，陳璽失去全身的力氣，他轟然倒地，模糊之間，他突然想起了樓上的徐燚，他轉向朝樓上爬去，想拿回手機，找陳胤幫忙或是展樂都可以，再不濟就找徐燚，可是老姚發現了陳璽。

陳禾昏了過去，老姚轉身踩上陳璽的背：“孩子，這是你非要惹我，我那麽真心的對你，我只是做錯了一點點小事，你就不能放過我嗎？我還常常給你送你喜歡的作家的書，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為什麽非要至我於死地？你們這些孩子為什麽都是這個樣子的？為什麽都要我死？我到底哪裏做錯了？我每天兢兢業業的上班，寫教案，我比你們的父母還要希望你們能考出去，離開這個小縣城，可是你們是怎麽對我的？你陳璽又是怎麽對我的？你居然想讓我死？畜生一樣，冷血的東西。”

那是一把長方形的菜刀，刀柄都生銹了，老姚一手舉起，另外一只手抓著他送給陳璽的《天鵝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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