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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ante(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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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ante(中)

是上午十點,將咖啡端過去的時候,外邊的陽光也剛剛好。與剛剛和呂知先生對話時膽戰心驚的心情不同,我現在憂慮的事情就是如何寫出一個本書——我當然知道這只是暫緩之計。

這應該是我第三個客人了……

不過他好像在寫什麽,所以我將裝著咖啡的盤子,小心地放在了桌上。

似乎是察覺到了來人,這個少年擡起頭,在看了看我之後,隨即就露出了一抹溫柔的笑容:“您好,公主殿下。”

“您好,客人大人。”

少年顯然很貼心地將手中的本子收了起來,我見狀便將冰咖啡從托盤中取出,放在了他的面前。

“因為您沒有特意點某種咖啡,所以我們就擅自主張給您做了一杯冰咖啡,希望您能喜歡。”

少年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撫上了杯耳,我聽到他說:“嗯,多謝您送來的咖啡,還請坐下。”

我微微彎了腰,向他道謝,坐在了他的對面。眼神游離在少年淡綠色的瞳孔和淡金色的頭發之間,我不禁揣摩著他究竟是哪一國家的人,就在這個時候——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很好喝的冰咖啡,我回家以後會給您打五星好評的。”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他頓了一下笑了說:“您一定在好奇我究竟是哪一國的人。”

誒?他怎麽知道的?

“可是很可惜,我的國籍就是本國人。您不用那麽驚訝,畢竟我在大學的專業是心理學。”少年非常有禮貌,“雖然也才讀一年。”

才讀一年就這樣厲害嗎……?

“那麽您呢?還在讀國中嗎?”少年的嗓音給人一種幹凈,不同於阿切因為單純而幹凈,他似乎只是幹凈。

“並沒有,我已經畢業了。”我笑著回答說。

少年穿著露肩的衣服,雖然裏面也有背心打底,我卻覺得這個穿搭有點奇怪,多少是和他本人的氣質不符合的。

“那麽已經考慮好了想要去哪所大學嗎?”少年也微笑著回問我。

“大學?”

“嗯……難不成,您只打算學到高中嗎?”少年面露疑惑,“您看上去並不像那種不會努力的人。”

“說到努力的話,我大概是最不努力的人了。”這樣下去的話,話題就展不開了,“這位客人,不要再談論我的事情了,您來這裏預定這樣的服務,那麽您一定是有什麽事情吧?”

少年忍不住彎起眉眼,淡色發絲微微抖動著:“您這樣生硬地轉移話題,真的好嗎?”

而他耳邊那對耳環隨著他笑起來輕聲作響。

“抱歉。”我道歉著,頓了一下還是解釋道,“畢竟我家的條件不允許我繼續上高中。”

少年的笑容立刻止住了,他不自覺地帶了份愧疚——

我則露出笑容安慰道:“您不必覺得歉意和同情,我也不認為這是我博同情的手段。它不過是個事實而已,而別人知道了,也不過是知道了個事實而已。”

仿佛是很無奈,少年輕輕地搖了搖頭:“還是我不對,不該太問您太多關於個人隱私的問題。本該是我安慰您,反倒是您來安慰我了。”

“請不用在意。”

“那麽,我能問您最後一個……也許是關於您個人隱私的問題嗎?”

“不妨說說看吧。”

“您可有十分要好的友人?”

“您指的是哪一方面?”

“各個方面。”

“……抱歉,我沒有那樣的朋友。”

少年有些為難,但無可奈何地找了說:“失禮了,問了你這樣的問題。”

我搖了搖頭:“這個問題和您之後要說的有關吧?”

少年點了點頭,講起了他的友人,不,應該說是他的英雄,因為從他那按捺不住的崇拜的語氣來說,說成友人也許顯得過於淺薄。

少年的友人是和他同級的一位理系大學生,兩個人相見於一場院與院之間的籃球比賽。那場比賽因為一個隊員突然有事而來不了,只能由本是替補成員的少年上場。那場比賽其實關乎著院裏的榮譽,就在少年所在的球隊逐漸落入下風,友人站出來將這場球賽漂亮地贏了下來。

然而,少年的友人卻告訴那些想要感謝的人,自己幫助他們不過是個偶然而已。

“他雖然說只是個偶然,但我不這麽覺得。”少年的神色在我看來,顯得有些朦朧悲傷,“所以我去詢問過了他的同學,他經常做出這樣令人無法接受的事情,突然間的發脾氣,突然間的狂吼,突然間的失去控制……”

“若只是單純地因為這樣,您和那個人就不會有交集了吧?”我垂下眸子,微笑著。

“您說得沒錯呢。”少年語氣中全是懷念,“因為後來我就發現,那個人並非本意是那樣。我擅自上前和他說話,也慢慢地打開了他的心扉。我勸他和大家相處的時候說話語氣溫和,也教了他一些人情世故。情況雖然好了一點,但其實和之前沒什麽兩樣。大家依然排斥著他,這也導致他們院裏的球隊,根本不敢收他入隊。”

少年頓了一下,我以為他後面不會再說話,便下意識說道:“真是浪費了。”

“真是浪費了。”少年也這麽說道。

氣氛頗為微妙起來,我忙說道:“失禮了,我還以為您說完了。”

少年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沒事。大學一年級期末時候,學校要派一支球隊去參加市裏的一場比賽。那個時候我和他已經成了相當默契的友人了,於是我們商量好一起去參加學校裏的選拔。毫無疑問,他確實是一個優秀的球員。”

我看著少年的模樣,那樣朦朧的眼神,透露出我曾經觸手可及的一種快樂和幸福。

“那樣的話,全校的女性前輩,應該都會迷戀上那個人吧?”我以輕松的語氣開了個玩笑。

“什麽啊……”少年楞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完全沒有那種事。”

“誒?沒有嗎?”

“嗯……沒有,大概是因為本人並不覺得覺得被瞻仰是一件好事,而且那些女孩子之前也聽到過他的那些傳聞,大部分還是只想遠遠地觀望。”

“那麽您呢?”

“您說我嗎?”

“當然了,您不是也說,您也去參加了學校裏的選拔嗎?一定也進了學校的球隊吧?”

“您這樣想嗎?”少年的笑容有些收斂,淡綠色的眸子註視著我,“您認為我能夠和我的英雄站在一起嗎?”

“為什麽不能呢?”我有些疑惑他的這種想法。

“畢竟我去校隊選拔的第一輪就被刷下來了。”

“可是您還可以做籃球隊的策略提供者啊,不是嗎?”

“噗,策略提供者是什麽?我們學校的球隊可沒有這樣的職務,是您胡亂編出來的嗎?”

“才不是。”我憋住笑,一本正經地回答他,“類似於教練的助手那種,我們學校之前就有哦。”

“誒?”少年有些驚訝,“真的?”

“真的。”

“騙人的吧?”

“作為一位公主,我絕對不會騙您的。”

“真的?”

“騙您的啦。”看著少年的變幻的表情,我終於忍不住笑了,“抱歉,一不小心就開起玩笑了。”

少年像是有些無奈,但嘴角也掛著淡淡的笑容,只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著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於是就說:“不過鑒於您這樣的情況,作為一名策略待在那個人的身邊不好嗎?您也不是說,那個人的情況並不算樂觀,您在他身邊,在中場休息的時候至少能夠安撫那個人的情緒,不是嗎?”

少年精致的眉眼緩緩地垂了下去,表現出了柔和溫暖的感覺。

誒?怎麽突然就消沈下來了?還是要再說點什麽嗎……

就在我糾結要說些什麽時,少年擡起眸子來,笑了:“您真是位善良的人。”

說著,他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您過譽了,那麽您……”

有什麽煩惱嗎?

陌生的英文歌從某處傳了過來——

少年歉意地看了我一眼,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抱歉,我去接個電話。”

我點了點頭,然後看到了他站起來的那雙腿。

我忍不住驚訝起來——

即便是穿著牛仔褲,我也能夠知道,這樣修長纖細的腿,即便是當今最有名氣的女歌星青行燈可能也要驚嘆了吧……

默默地嘆了一口氣,隨即想到了青行燈的重新出道,似乎也是近兩年的事情。雖說一開始是以偶像歌手出道,但是現在是作為獨立音樂人而存在①。她還作為偶像歌手的時候,我們家的情況還不至於像現在這麽糟糕。

比起那些古典音樂家,她的存在就好像是連接了兩個世界。

對了,曾經也有人和我說過——

“音樂是連接世界的電話線。”

曾經是什麽時候呢……那個人和我早就認識了。雖說輾轉搬家過幾次,學校卻沒有換。也許是父母知道轉校會引起朋友的失去,所以直到國小五年級的時候,我和那個人也都還是友人,嗯……

大概是國小六年級的暑假,那個人給我聽了一次青行燈唱的歌。對於一直忠於古典樂的我,那樣的風格雖然不討厭,卻也喜歡不起來。放給凜聽,她也評價過,“是很棒的曲子,雖然好像不太適合姐姐,但是我很喜歡”。

不太適合?是我很老古董嗎……?

“抱歉。”少年不知何時回到了座位上,“我必須走了。”

“嗯嗯。”我習慣性地微笑。

少年優雅地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這才說道:“和您說話我很開心,有機會我會再過來喝冰咖啡的。那麽,再會了。”

“嗯嗯,再會。”我看著他說,心中卻不免失落起來。

誒?我為什麽要失落?

“啊……等……等一下,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嗎?”失落感迫使我慌張地問出了這句話。

少年眨了眨眼,然後從他背包裏拿出了一個小筆記本,快速寫下了什麽,撕下了之後遞給我:“叫我友人T②吧。”

“友人……T?”我接過他遞來的紙片,有些不解。

“是的。”少年又歉意地笑了笑,“那麽再會啦。”

“嗯……”

事情有些突然,我只能將紙片捏在手中。

“誒?真是年輕啊。”百目的聲音突然出現,

“百目前輩……?”盡管有了前兩次的經驗,但我還是被嚇了一跳,“您來收茶具了。”

百目點了點頭,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什麽?”

百目伸手拿過瓷白杯子放在托盤裏面說道:“桃花沒和你說嗎?樹洞服務員是絕對不能向客人索要名字和聯系方式的。”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百目的語氣十分嚴肅。

“不過,要是客人沒有拒絕,給了的話這件事也就算了。”

聽到這裏,我松了一口氣,不由得好奇:“為什麽不能問?”

“這種事你去問其他人吧。”百目將托盤還有茶杯放進了一旁的小推車裏,指了指桌子上的某處,“那應該是你的吧?”

我隨著她指著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朵帶莖的白色花苞,擱在桌上露出了新鮮的顏色。

“並不是……”我搖了搖頭。

“那就是剛剛那個人給你的。”百目很自然地回了我一句。

剛剛……?我盯著那個花苞,猶豫了一會還是伸手拿了過來。

“啊,不過說起來,百目前輩好像每次都能掐準時間過來收茶具誒……你是是怎麽做到的?”

百目微微偏過頭,像是有些驚訝,但她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就推著小車離開了。

這是生氣了嗎……?

-

和小緣一起走路回到家後,我用一個瓶子裝了水,將花苞放進去了。凜依然不肯和我們吃飯,但是黑貓好像和她的關系更好了。

就在我洗完碗,想要回房間休息的時候,凜打開了門,她手中拿著小提琴——家裏唯一的一個樂器。

“凜?”我叫了她一句,然而凜顯然不想說話,她走到了客廳裏,頗為費力地架上提琴——

幾乎不成調,像是隔壁家在裝修的聲音割據著我的耳朵。原本音色極好的小提琴此時成了折磨我的工具。

“凜……”面對她的噪音,我咬著牙叫了她一聲。

凜卻不理不睬地繼續拉著,也許用不了多久,鄰居就會找上門來。

“凜,我告訴你很多次了,中午不許拉小提琴。”我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聲音,“就算非要拉,也要拉一些安安靜靜的曲子。”

凜聽了我的話,原本還看著琴弦的眸子索性閉上了。毫無美感,也毫無律動的噪音因子一個一個地爬滿我的身體。

顫抖著走到了凜的身邊,本想伸手拉住她的手,但她似乎早有準備,轉了個身背對著我。

她知道我是忍受不了噪音的,所以凜經常用這個來和我對抗。至於為什麽會和我對抗,這和她患上的被害妄想癥息息相關。

更讓我覺得難受的是,兩年前凜被查出有雙重人格。醫生告訴我這個人格是為了防止另一個人格做出傷害我的事情而產生的。

凜的病情從那個時候就變得覆雜了。我只能不停地去揣摩她的想法,想要知道她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我都知道這些——

平常的凜也不會展露出那個人格,但這樣一直壓抑著,會導致那個人格越來越強大……現在就是間歇性爆發的時候。

“停下來。”我抓住了凜的肩膀。

凜也感受到了我的手正抓著她,她突然停了下來,將小提琴放在了茶幾上。

突然安靜下來的家裏讓我冷不防地警惕起來。凜轉過身去,一言不發地朝著自己房間走去。小緣也從樓梯上下來了,她看了看我,我輕輕地搖了搖頭,又繼續盯著凜。

看著她慢慢走回去,我心裏也不禁沈下來了。正當我要拿起茶幾上的小提琴時,一個重力撞到了我的腹部,隨後我看到了凜的灰色發帶在我面前晃動,散批下來的頭發隨著她動作一同模糊了我的視線。冰涼的地面緊緊地貼著我的背。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手——那雙本應該在鋼琴的黑白鍵上跳躍的手,現在正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

“阿紫?!”

我看著凜,她眼中是我熟悉地怨恨。

“凜……不要害怕……”我伸手去試探她的臉龐,“姐姐我……一直在這裏……”

可是因為缺氧導致的呼吸難受,讓我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淚。凜依然面無表情,我看到小緣則從樓梯上跑了下來。

“爸爸媽媽……也在這裏……我們……和以前一樣……愛著凜……”我盡可能地用手掰開她的手一點,讓自己還能說出話來,“凜不是一個人……”

兩個人格究竟是什麽時候會轉換,我現在也只知道了一點輪廓。凜聽了這句話,表情終於有了點變化……

小緣從一旁拉開凜,焦急地問:“阿紫,你還好嗎?”

氧氣突然從鼻腔灌入,嗆得我眼淚直冒。

“我沒事……”

我被小緣扶起來,為了防止凜再次做出什麽傻事,我也顧不上別的,急忙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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