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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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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糖(上)

那天我是跟著阿夕回來的。仿佛沒有一點預兆,我和阿夜就這樣疏遠了,連我也覺得很奇怪。

“……這是什麽?”我盯著眼前由山兔托起來的紅色包裹問。

“這個……”山兔眼神有些飄忽,“啊,對了對了,這是我和孟婆給您準備的年玉!”

我沒有回答,只是將手中的太刀立了起來。山兔耷拉著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顯然是被我嚇到了。

“就放這裏。”

“啊,是!”山兔立刻將紅色包裹放在了門口,目光又觸及到了門口的一堆用木盒裝起來的金平糖。

“請用吧。”我起身,將太刀放到太刀架上說。

“嘿嘿,那我就不客氣。”山兔用小手抓了一大把金平糖,然後說了一句“多謝款待”就騎著山蛙立刻跑了。

我將門口的包裹拿起,然後堆放在矮桌上。

我和山兔那些小妖怪其實並不太親近,所以這個包裹只能是晴明送過來的。

……連我都忘了,還送包裹來做什麽?

除了剛才那個包裹,矮桌上還堆著其他的包裹。源賴光也送了包裹來,不過,除了他自己的份,還有阿夜的那一份。

星熊童子沒有把我忘了,他送來了自己雕刻的木雕——這是我唯一打開的包裹。這個木雕雕的正是我,只不過,星熊童子故意將木雕雕得醜醜的,可配上一張咧嘴大笑,反倒莫名有些可愛。

一目連大人也讓風龍送來了禮物。

阿夕的包裹在大晦日那天就給我了。

但是,從大晦日那天,我再也沒有看到阿夜了。阿夕告訴我,為了讓整個京都的人能夠平安地迎來新年,阿夜那天晚上就匆匆去退治妖怪了。

阿夕和源賴光也是,幾天下來也沒看見人影。

因為分別太久了,所以我們之間也陌生了嗎?

“……真是的,明明是我的雙生哥哥,有時自己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我的手再次握住了太刀。太刀冰涼的觸感從指尖蔓延,讓我有些猶豫了。

“你在猶豫。”一個熟悉的鬼魅般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我身後。

這裏是源氏,有著能夠隔絕外界的結界。所為隔絕外界,就是無論是人還是妖怪,又或者是鬼,根本無法隨意進出源氏大宅。這也是為什麽當年那些巫女們逃不走的原因。山兔也是憑借晴明式神的身份,才進來的。

可是……他卻沒有驚動任何人,就這樣進來了。

毫無疑問,他現在就在我的身後。

“……您還記得我?”我沒有回頭。

冰涼的氣息離我很近,手臂上的印記在隱隱發痛。

他輕笑了一聲,冰涼的手指貼在了我那只握在太刀的手上:“看來你還沒有想起全部。”

我的手被他按住的那一瞬間,刺骨的寒冷直逼身上。可同時,手臂上的印記也逐漸沒了疼痛。

“想起什麽?”我猛地抽回手,轉身卻只能看見他雪白的衣服,“京都裏的那些東西,是你幹的嗎?八俁遠。”

八俁遠的手還停在太刀上,他的身影將我整個人攏在陰影下,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周身的寒冷又讓我牙齒輕顫。

“你已經去見過了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應該不用再問我。”他回答我,“反倒是你……”

他微微退了一步,冰冷的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帶著笑意的紫眸盯著我:“這是最後一次了,真期待你到底會怎麽做。”

“……什麽最後一次?你在說什麽?”

“你害怕了。”八俁遠松開了手,唇邊露出了笑容。

我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沒錯,我在害怕……你到底……不,八岐大蛇他到底想做什麽?你是他的靈魂,你知道。”

八俁遠直起身體說:“沒錯,我知道。可是,我也想他活過來。我是他的靈魂,也終究不會背叛他。”

我的頭腦有些混亂了。

“可是……他明明有力量送我出來,為什麽還要等待這個機會?”我忍不住提出內心深處的疑惑。

可八俁遠聽了我的問題,笑意加深了:“那可不是他的力量,而是你的力量,他不過是有興趣幫了你一把。從狹間出來,邪神會再次降臨,京都會迎來前所未有的危機。即便是這樣,你也不會離開麽?”

“……我不會離開的。”我松開了他的袖子,“只要哥哥不離開,我也不會離開。”

“這樣。”

八俁遠仿佛是知道了我的回答,他垂了垂眸,然後擡起頭看我:“有趣。我可以告訴你,為了這次出狹間,他將所有人都考慮進去了,連你也不例外。”

“你到底有什麽——”我更為急切了,我不明白八俁遠這樣暧昧不清的行為,就好像是在幫我,卻又並不是真的在幫我。

“噓。”

他冰涼的手指輕輕壓住了我的嘴唇,帶著笑意的紫眸愈加讓我發慌。

“與其問我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不如到京都的街上退治幾只妖怪。放心,他不會傷害你。”

不會傷害……?

“紫姬小姐?”

侍女阿雲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焦急的語氣。

“看來這件事得下次說了。”八俁遠輕聲說,“不回應的話可是會被人懷疑的。”

侍女阿雲帶來的都是關於阿夕和阿夜的消息,我不能不選擇忽視。

退了一步,我轉身出門。

不過,讓我想不到的是,阿雲帶來的是一只身體雪白,尾巴有些發紅的小狗。

“啊,紫姬小姐,您在這裏!”阿雲松了口氣,只是她身邊那只小狗,立刻跑了過來。

見我有些驚訝,阿雲忙說:“這是家主大人養的小狗,取名赤雪。它日日跟在家主身邊,現在卻自己跑回來了。夕大人和夜大人都不在,所以……”

源賴光那家夥會喜歡這樣毛茸茸的東西?盯著那只叫赤雪的小狗,我點頭應下。

平日裏繁榮的街道,此時也因為瘴氣和妖怪的出沒安靜了不少。循著妖怪的蹤跡,我也總算在京都的郊外,找到了帶著疲憊面色的源賴光。身旁的家仆牽著馬到他身邊,他卻擺了擺手。

他看了我一眼,又往我身邊看了一下:“你怎麽來了?還有,鬼切可是很喜歡它,你把它帶出來,死了怎麽辦?”

我低頭往旁邊看,赤雪正擡著頭眼巴巴地望著我,在瘴氣裏好像並不受影響。不過說到鬼切……

他真的還會回來麽?

“說起來,那個時候你把神樂獻祭給八岐大蛇的時候,晴明到底做了什麽?”

源賴光收起太刀,微微皺了眉:“你為什麽會知道晴明來了?我記得你那個時候……”

“我來之前碰見過他。”我有些費力地仰著頭看他。

源賴光從我身邊走過:“說起來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是因為安倍晴明。如果當年他沒來,八岐大蛇就已經被我再次封印在狹間了。”

“……不可能。”我有些不確定,“你怎能確定你一定可以?”

源賴光停在了我面前,側著身子垂眸看我:“因為神樂,她的靈力強大,又是通靈之體,是絕對能重創八岐大蛇。即便當時出了你這麽一個意外,那個時候還不至於影響結果。”

“直到晴明出現?”我對上他的眼神說。

“……晴明那家夥,為了救神樂,竟然在那種地方使用了陰陽分離術。”源賴光說,“那個時候神樂已經只剩下一半的靈魂了,他卻提出了用自己陰暗一面,一同與我封印八岐大蛇。可惜的是,這並不能真正封印住八岐大蛇,所以才會有了現在這些事情。”

我實在沒想到時隔已久的真相是這樣。我以為晴明分離自己陰暗一面不過是厭惡自己那份陰暗。還有神樂……

“那麽……現在的神樂……”我有些恍惚,“到底是誰?”

“誰知道呢。”源賴光不再看我,“想知道就自己去問吧。”

“……沒必要。”我一把抓起跟著我的赤雪,用力扔給源賴光,“既然你沒事,那我先回去了。”

說實話,晴明和神樂同時不記得我,我也想過是不是因為什麽原因而造成他們不記得我了。可從源賴光口中聽到那個所謂的真相,我依然不免失望。

但是,我究竟在失望什麽呢?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許是因為失去一半靈魂的不是我,而是神樂。

走到了京都的街上,擡頭間卻看到了阿夜站在一個鋪子前,臉上帶著屬於他的溫柔笑容。我停下了腳步,躲在一旁悄悄看他。

不一會,阿夜從鋪子裏出來了,手中正拿著兩根蘋果糖,去的方向卻不是源氏。我不禁楞了一下,跟了上去。

……說起來我這麽多天都沒見到他,他也一點都不想我。

他在幹什麽呢?

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完全是沒有什麽退治要做。

阿夜在向京都另一邊的林子走去,那裏有幾間茅草屋。我不敢上前,就只是坐在樹上看著阿夜進入一間破舊的茅草屋。

茅草屋裏有一位生病的少年,一個少女正在照顧他。阿夜將蘋果糖遞給少女時,少女的眼眸都亮了。少女轉身便將手中的蘋果糖遞給少年看,少年也笑了。

……不知為何,我只覺得無趣。

正要走的時候,我看見少女笑著跑過去,對著阿夜說著什麽。而阿夜的臉上似乎露出了我不曾見過的,十分輕松又暢懷的笑容。

……

我感覺到自己的手抓緊了樹枝,因為我辨別出了那個少女說的是什麽。

“謝謝你,哥哥。”

我張了張嘴,卻沒能叫出來。心裏卻在不停地反駁“明明那是我的哥哥”。

這樣是不行的。如果繼續這樣下去,說不定又會出現像葵子那樣的事。

我必須忍耐。

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源氏,才到門口就被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我沒有心思擡頭看,於是就想推開那個人回房間去。

“你去哪裏了?”帶著一點頗為刻意的關心,阿夕始終還是沒能改變他那冷淡的語氣,“房間裏沒人,院子裏也沒有。你的情況不穩定,第五重封印才破解不久,還是待在源氏比較好。”

我擡頭望著阿夕,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我一時失神了。我現在沒辦法像那個女孩子一樣,上前毫無顧忌地對阿夕說謝謝……就算是阿夜也不可能。

不信任彼此的那條裂縫從那場變故之後,就變得越來越大了。事到如今被我揭穿後,是不可能再次愈合的。

我不能向阿夕提什麽,畢竟他不是我的哥哥。可是剛剛見到的那一幕,還在我的心裏與另一個聲音較量。

“……對不起。”我終究還是再次低了頭。

“不用在意。”阿夕說,“你沒事才好。”

我看著他轉身,卻沒有走。我知道他在等我走到他身邊,但是我卻並不想走。我很難受,難受到想要扒出他的傷口,與我一同難受。

於是,我問:“阿夕為什麽要這麽擔心我呢?我們明明已經回來了,你不再需要背負我們的一切,卻情願做著不屬於你的一切。”

阿夕偏頭看我說:“大概是為了贖罪。畢竟我現在是用你哥哥的身體,至少要彌補我沒能阻止他傷害你的過失。”

“那並不是你的錯。”

“是嗎。”

“那你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呢?”

阿夕側過身來?,平靜的臉上沒有一點波瀾:“多久都無所謂,反正我也覺得我的罪孽償還不完。你和阿夜現在會變成這個樣子,和我其實也脫不了關系。”

為什麽他不覺得痛苦?明明只是被強行賦予了存在的意義,卻認為自己必須贖罪。

真是個笨蛋。不過這也是他的事,和我並沒有多大關系。於是我換了個問法。

“阿夕,你什麽時候會覺得難受?”

青色發絲微微垂了下來,遮住了他那雙和阿夜一模一樣的青琉璃色眸子。

“現在。”

“為什麽?”

“因為你在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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