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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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犧牲

“…………”

“我怎麽想重要嗎……”

“她喜歡的一直都是你,對你和對我、對其他人完全不一個態度,偏心偏到南極,還不夠明顯嗎?”

“她那個性格……呵,她就不是那種會因為被軟磨硬泡就感動、就改變想法的人。無論我喜不喜歡她,都不可能改變她的想法。”

“你應該知道的。你應該和我一樣了解她。”

致命威脅的重壓下,面對著完全展開邪神般可怕氣場的穆塔,龔行下意識地選擇著能令他容易接受的表達方式。

不願在這件事情上像個懦夫一樣否認,卻也不敢太過於刺激他。

“我從來都沒打算……”

他想說我從來都沒打算跟她攤牌,沒想過在你倆之間添亂,更不會明知她是那種性格還去撞南墻,到最後連戰友搭檔都沒法繼續做,但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直接回答我。”

鋒利的匕首又向頸側皮肉裏越發頂了幾分,似是已經要不耐煩了,再繼續避重就輕不正面回答就直接殺了他。

“你,到底,喜不喜歡她?”

冰冷的紫瞳清澈又銳利,像冰淩凝成的尖刀,能剖開他的心,看穿他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

“………………”

“對,喜歡。我喜歡她。”

本能地顫抖著,畏懼著,但在那樣的目光逼視下,他終究還是強咬著牙關說了實話。

他不知道這人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瘋了,但即便會死,他也不願意撒謊。那騙不過他自己,並且他也覺得,一樣騙不過這樣的穆塔。

然後,抵在頸動脈上的匕首突然拿開了。

那種隨時要將他撕碎拆吃的可怕氣場隨即收斂起來,那雙充滿異類感的眸子也溫和下來許多。他甚至勾起了淺淺的一抹笑意,似是對他此刻仍敢於承認喜歡她很滿意,又似是安心了。

寒光閃過。

他揮刀的瞬間龔行下意識地緊緊閉住了眼,但預料中的疼痛並未到來。再睜開眼,便見那一刀並沒有刺向他,而是劃開了他自己的手腕。下刀之果決,那傷口幾乎是深可見骨的。

大股大股的血瞬間噴湧而出。

“你……唔……”

龔行大驚失色,本能地想要阻止他,但四肢仍被那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動彈不得,甚至連“你這是幹什麽”都沒能全喊出來。因為那股巨力又分出了一縷,好像一只不容反抗的大手一樣,掐著他的下頜,把他的嘴強行掰開了。

然後他就更加驚悚地眼睜睜看見,穆塔傷口裏流出的鮮血全數“活了過來”,凝結成一只只猩紅色的蟲蛇。

蜈蚣、蜘蛛、蠕蟲、飛蛾……各種各樣大堆大堆的,血做的蟲蛇。

那些蟲蛇爭先恐後地湧向他,順著他動彈不得的身體爬上來,然後不由分說地從他的耳朵、鼻子、嘴裏源源不斷鉆進他的肚子……

“唔……唔……”

龔行勉力地掙紮著,可在這非人的力量面前根本沒有抵擋之力。他只覺口中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味,四肢百骸都仿佛有蟲在爬動游走,又麻又癢又痛,仿佛正在他的身體裏蛀出一個小洞,尋找合適的位置駐紮。

雖然很不合時宜,極致的驚恐與無助之下,他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早先在副本裏黎明開的那句玩笑。說夜離族的姑娘已經很溫柔了,在真的往別人肚子裏塞幾斤蟲子之前還會先口頭威脅一下給個預警。他們這一族的男人一般都跳過警告,直接行動。

這一瞬間,他竟不知道這究竟是黎明同志長了張開了光的烏鴉嘴,還是就是因為受了她的啟發,眼前這位現在才真的這麽做……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眼前的人似乎並不是想殺他,被灌進腹中的那大量蠱蟲雖然讓他很難受,但並不致命。

那麻癢疼痛的感覺並非十分劇烈不可忍受,甚至於,在持續了一會兒之後,他開始習慣了……

並且,在習慣之後,他竟然開始在不適感中隱隱感覺到,隨著那些血蠱的進入,經脈深處仿佛在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力量,正沿著周身的經脈游走循環……?

他明晰地感覺到自己的五感正在變得空前敏銳,肌肉力量在愈發增強,遠遠地超越一個普通人類能有的水平。

他甚至隱隱生出了一種明悟:身體裏新生出來的這股未知的力量應該就是靈力,只要慢慢學會該如何操控它,他就會變得和那些法師們一樣……

“感受到了嗎?新的力量……我送給你的力量。”

似是覺得血蠱還不夠多,血流的速度還不夠快,這樣說著的同時,穆塔又沿著大血管在自己的小臂上豎著割了一刀。

於是更多更多的血化成蟲蛇,鉆入龔行腹中。

“很快,你會可以使用一些五靈術。你的五感、力量、速度都會變成原來的幾倍,對疼痛和疾病的耐受力會增強,壽命也會變得比普通人類更長——比她更長。”

“你喜歡她,並且很勇敢,這很好。”

“以後,你要照顧好她,用這力量好好地保護她。她很英勇,也很堅定,這是她的光芒。你不要阻攔她,要遵從她的心意讓她發光。但你要在危險的時候保護好她,盡一切努力,付出任何代價,都不要讓她受傷。”

“你還要用這力量去為她去做任何她所希望的事,讓她生活得舒心快樂。每一天都舒心快樂,永遠舒心快樂。”

“也許未來的某一天,她會被你打動,會慢慢喜歡上你,也許永遠不會。但無論怎麽樣,你都要永遠像今天一樣喜歡她、愛慕她、忠誠於她,盡你的一切的努力對她好,讓她幸福。”

“只要這樣,這些力量就是我給你的禮物。”

“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愛她了,你輕慢了她,背叛了她,或者沒保護好她讓她先於你死於非命……”

“記住,蠱和其他法術不一樣,它永遠存在,不會隨著施術者的死去而消亡……我下的血蠱反噬起來會是怎樣,你大可以自己想象。”

龔行就是再遲鈍也能從這話裏聽出不祥之意了,不解的同時又不免大為震驚。他拼命掙紮著想擠出聲音問到底怎麽了,叫眼前明顯抱著死志的人冷靜一點不要沖動,但發出來的依舊只有含混不清的嗚嗚聲。

穆塔則無意與他再多解釋,見最後一只血蠱也已經鉆了進去,下頜微擡,一只小蟲便從茹音丹雅身上飛出來,轉而落到了他的身上。

龔行只覺神志一陣恍惚,身子一軟便癱倒了下去,瞬間陷入幽深的睡夢。

與此同時,茹音丹雅則悠悠轉醒。

“聖、聖子大人?!”

看清眼前的一幕她就驚呆了。聖子大人不知為何半條手臂上全是血,旁邊的龔行則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發個誓吧。”他的聲音平靜而冰冷,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卻是一聽可知不容拒絕的命令,“向巫神起誓,你必遵從我的諭令。”

茹音完全不明白為什麽要發這樣的誓。

盡管通常來講夜離族的聖子終生都幽閉於禁地之內,不太會插手族中事務,實權實際掌握在各支長老手中,但聖子大人一旦開口下令,包括長老們在內,所有夜離血脈都必當無條件遵奉,這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她莫名有些懼怕,有種很不祥的預感,但面對如此要求,還是恭敬順從地雙膝跪地舉手起誓:“巫神在上,茹音丹雅以血脈和生命起誓,必當遵奉聖子大人的一切諭令,莫敢不從。如有違背,則修為盡毀,血脈斷絕,萬蠱噬身而死,再不受巫神庇佑。”

話音落下,一條銀鏈的水晶擺便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她的視野正中。

鏈子一端被眼前人提在手裏,正輕輕搖晃。

詭異的眩暈感中,冗長而絕望的記憶頃刻山崩海嘯般灌入腦中。

“這……這……”

她驚得整個人都僵住了,嘴巴和眼睛都慢慢張到最大限度,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進而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戰栗,幾乎連跪都跪不住,直接癱坐在了原地,抖個不停。

“終於可以結束了。”

穆塔此刻平和至極,淡淡地抹一把腕間鮮血,又化作一只血蠍。

蠍尾的毒針刺破虛空,轉瞬之間一個空間的漩渦便延展開來。

漩渦的那一頭是世界中樞所在的空間,此時似是感知到有闖入者即將到來,原本沙漠般空曠的地面上正有無數半透明的怪物虛影憑空生成,從漩渦近前一直延伸到天際線上。

草草掃去,無敵狀態的石中花屍體、狂暴化的郁鳶庭、兩層樓高的機械母神……許許多多熟悉的面孔夾雜其中。

只不過這些被世界中樞制造出來的覆制體全無他們在原本的副本中該有的規則限制與溝通能力,只剩下純粹的殺戮本能,此刻正瞪著一雙雙血紅的眼睛齊齊望向空間被撕裂的地方。

“一會兒我會自爆丹府,摧毀無限世界的中樞。到那時,噬神蝶的力量會被消耗到最大限度,並被我自爆丹府時的沖擊影響,遭到重創。這會是它最虛弱的時候。”

“我要你幫我殺了它。”

“你要把握好時機,在我摧毀世界中樞之後,搶在我失去意識之前動手。”

“它就在我的心臟裏。摧毀掉它,連同我的身體一起。用盡你全部的力量,哪怕自爆丹府,也務必一定要徹底摧毀掉它。”

“你是現下最強的法師之一,你可以做到,你必須能。”

茹音丹雅依舊不可遏制地顫抖著。

雖然在這一次輪回中和眼前的聖子並不算很熟,但她此刻已經擁有那些記憶了,她知道他們曾經做過朋友,知道自己受過他的許多指點與恩惠,知道他其實是個很好很溫柔的人,不應該最後是這樣的結局,不該被命運逼迫成這樣。

她不願意,不忍心。

可是她同樣也知道,他已經重覆試過幾千幾萬次了,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

“你已經了解一切了,應該明白,這對我而言是解脫。——你是在幫我。”

他甚至反過來寬慰她。

“別忘了你剛剛的誓言。”

“…………”

最終她也只能強撐著掙紮起來,努力地擠出聲音,帶著信徒對神明、受恩惠庇佑者對犧牲者的敬意與虔誠。

“是,巫神在上,茹音丹雅……謹遵聖子大人諭令。”

“嗯。走吧。”

他對她露出一個清淺的笑,轉身舉步走向那個漩渦,平靜而從容。

…………

“站住!!!”

就在他的身體即將穿過那道漩渦時,身後突然傳來“砰”地一聲巨響。

頂樓通往天臺的門被大力推開,撞在旁邊的墻上。黎明的身影出現在門邊,顯然是剛經歷過一番急速狂奔,此時鬢發散亂,身上矯健的肌肉氤氳著一層劇烈運動後的熱氣,正急促地喘息著,扶著門框。

“你踏馬給我回來!!!”

帶著某種怒氣,她像頭差點被人掏了家的受傷母豹一樣,發出咬牙切齒的低吼。

穆塔的腳步瞬間一頓,然後近乎本能地轉回身,眼底閃過驚愕,然後是憂慮與悲哀,但在憂慮哀傷之餘又含著一點點無法自控的滿足與釋然。

理智上,他一點也不希望她追過來,不想讓她面對離別的這一幕。死別很痛,他經歷過太多太多次了,而且這一次和副本裏那次不一樣,和之前所有都不一樣。所以他安排了這一切,希望她一覺醒來一切就都已經過去了,他不忍心讓她清醒著經受這個,為他受這樣的疼。

可是感情上,他又真的真的很想能在最後這一刻再多看她一眼,哪怕就一眼,也真的很想這最後一段路她能來送他一送。

百感交集只是一瞬間的事,他很快便又平靜下來,無形的風隨即憑空而起,包裹住她,將她固定在原地,阻斷她任何可能的沖動。

那風的力量遠比束縛龔行時來得柔和,一點也不疼,而是像一個溫柔但不容抗拒的、溫度比常人略低一些的懷抱。

“是鄭娜塔把你叫醒的嗎?看來我低估她了。”

他以一種既然已然如此那就索性好好告別吧的姿態舉步回到她身邊來,伸出手,然後又將滿是鮮血的那一只收回去,無比珍惜地用右手捧住她的臉頰。

“她都告訴你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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