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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救我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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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救我19

所有人都是石中花,都是“我”。一旦生出這個想法,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一切怪異之處就都好解釋了。

——為什麽當初他們剛剛找到自己的身份、從小黑人變成具體的人之後,會發現彼此之間長得都有幾分相似?

因為他們本來就都是同一個人。

——為什麽旅行者們是石中花,後面追著女屍也是石中花?

因為正如之前他們都曾猜測過的那樣,副本中並非現實世界,而是石中花的內心世界。

物理意義上的石中花還在現實世界中,不在這裏。女屍也好,旅行者們代表的“我”也好,都是某種意識體,某種精神。

每一個小組所處的環境都是石中花生命中的一次不幸遭遇,一個讓她痛不欲生、想要輕生的節點。

這些過往全都永久地貯存在她的腦海裏,但發生時卻有著無法打亂的時間線。

活著很痛苦,是放棄,還是克服?

大概每次動那個念頭、手裏拿著可以讓自己解脫的東西時,她的心裏都該有著激烈的鬥爭吧……

人都是想活的,這是本能。但會怕,怕痛,會絕望地覺得即便掙紮也還是爬不出泥坑。想放棄的軟弱也是人的另一種本能。

所以在這樣的時間節點上,她的兩種本能在內心世界中交戰。求生的意志突破重重阻礙在挽救她,而只求一死的軟弱之心在阻撓,試圖掐滅她殘存的希望。

一如帶著任務的“她”一路過關斬將勇往直前,而背後呈現死亡狀態的“她”步步緊逼,狀若癲狂。

他們所經歷的一切,實際是石中花在一次次猶豫要不要放棄自己一了百了時,精神世界中自我鬥爭的具象。

黎明甚至覺得,這大抵應該也就是為什麽,第五階段“救我”的時候,其他四組的難度低到堪稱草率,只有他們這一組明顯不同。

因為要同時具備這五個時間點的記憶,就說明現實世界中的石中花是至少活到了小產之後的。

換而言之,前面四組生死角力的結果其實在現實中早已有定論了。唯獨他們這一組,真的是未知數……

歷史重現總是輕易的,難的是做出又一個這樣的決定。

——為什麽之前的那些階段裏,旅行者之間的生命是連鎖在一起的?

黎明猜,十有八九,副本應該是還在這裏用文字游戲設了一個陷阱。

它只說綁定著進來的同隊成員性命相連,卻故意沒提其他人之間是否也一樣相連。

很有可能,其實所有人的生命都是連在一起的。在前五個階段,他們中只要有任何一個人死去,所有人就都會死。

因為他們本就都是同一個人的同一種意志在精神世界中的投影。

至於為什麽現在這個連鎖失效了……大約是因為石中花已經做出了她這一次的選擇吧?

故事已經結束了,現在只是一個測試旅行者讀懂了多少的額外關卡。正如系統提示中悄然改變的用詞——之前一直都是第幾“階段”,唯獨現在變成了“最終關卡”。

這大抵就是在暗示,最後的這一關和之前所有都不在同一序列裏,游離其外,並不能視之同等。

所以啊,為什麽這個副本會叫“無人救我”?

因為每一次救了這個命運多舛的女子的其實都是她自己,是她的求生意志,勇氣與堅強。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其他細節也佐證著這個推斷——

比如她自己和其餘不少旅行者都被削弱了體能,削弱到類似一個成年女性的程度。竹子和方小凡這兩個能力者也都感覺不到自己的法力了。因為石中花就是個不會法術、武力值也普通的平凡女子。

又比如,石中花幼年時犯了錯會被關在黑暗的儲藏室,所有他們這些旅行者就都被規則強加了一個畏懼黑暗的設定。

…………

所有一切都可以串得起來。

現在唯一的不確定因素就是那些她並不了解的語言,那些身份的提示字到底是不是都能代表“我”。

雖然自覺不是的概率很小,但黎明依舊不能徹底排除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答案真就是與“田沃野”相連的那三個數的可能性。

然而事已至此,再返回去查那些外語書顯然已不可能。

恰在此時,腕上的手表突然一陣震動。

[4-1 楊柳岸

我在一個全是鏡子的房間,五個女屍在砸鏡子,要爬出來,她們問我我是誰!我要填尚知恩對應的數嗎?這之前不是問過了嗎,我怎麽覺得不太對?!]

黎明這才註意到,剛剛系統信息彈出來時還是灰色的發信按鈕不知何時竟然又變成了綠色。

這最後一關,發消息的機會居然正常刷新了?!

不過一時並沒有人回答尚知恩的問題,不知是都忙著在解那團盤根錯節的連線,還是也不確定應該怎麽辦。

不過也沒人提出自己遇到的是其他不同的謎題,看來這一關所有人面對的應該都是一樣的情況。

“我們的真實身份可能都是石中花求生意志在精神世界的具象化,可支持論斷的證據有……”

時間有限,沒辦法解釋得太細,黎明立刻按住發信按鈕開始錄音,語速快得像機關槍一樣,希望在時間允許的範圍內讓這結論盡可能有說服力,受到更多信任。

結果她巴拉巴拉地還沒說完,又一條消息就彈了出來。

[2-1 顧北

答案是石中花。我們都是她本人的求活之心。]

不管是單純想跟姐姐對答案、被副本規則群發給了所有人,還是本來就想幫一把所有人,一貫獨來獨往的穆塔發信比黎明還快了半步。

緊跟著黎明這邊的消息也發了出去,消息最末,要求幾位外國友人和說方言人士確認一下自己的名字提示確實都能對上各自語言中的“我”字。

發完,看著屏幕上並列著的那兩條消息,黎明不禁淺淺勾起一個會心的笑。

——是了,就該是這樣。就算沒了法力,她家小竹子也依舊是強大的。心志堅定,行動力強,反應夠快,腦子也不慢。

不多時,一條條的確認就叮叮咣咣地接踵而來——

[1-2 方小凡

我們家這一支的夜離語裏“我”的發音確實讀fan,能對上。]

[3-2 尚知恩

對,溫市話的“我”就是“恩”!]

[2-2 高雅

窩們國家的話裏窩久四ja。]

[3-1 穆拓

維南語的“我”發音是tuo,確實和“拓”諧音。]

…………

所有外語和方言全都對上了,無一例外。

果然。

……不過,為什麽會是“石招娣”而不是“石中花”呢?

猜想被徹底證實,黎明放下心來,湊近捋著地板下面的電線網,想要尋找“石中花”這三個字對應的正確數字答案。

可是找了半天卻發現,絕對不是自己漏看了,“中”和“花”這兩個字確實不在這一大堆漢字牌中,裏面的字只能拼出“石招娣”這個答案。

按說這也沒問題,畢竟石招娣是石中花的曾用名,這兩者指的都是同一個人。

但不知怎麽,黎明就是覺得不太對勁……

——想也知道吧,就石中花這坎坷的人生,在她的潛意識裏,她對“我”的身份認同怎麽都應該是後來的“石中花”,而不是代表慘痛童年和性別羞辱的“石招娣”。

換句話說,雖然“石招娣”這個答案不能說有錯,但怎麽都覺得,“石中花”才是更好的、她本人更認同的答案。

不過此刻黎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倒計時在飛速減少,她沒時間想太多,手和眼睛也一刻都沒停,迅速捋著亂成一片的黃色電線。

終於,當倒計時飛降到只剩二十多秒時,她終於搞定了,確認“石招娣”三個字牌所對應的三個數字牌上分別是6、9和2。

因為玻璃地板的反光、令人眼花的線陣和腰後大片傷口持續失血帶來的體力流失,整個過程中她一直都是跪在地上的,盡量讓眼睛靠近那些線。

此時要去輸入答案了,於是她撐著身子站起來。

這副被副本規則削弱的身體比她原本的體質差太多了,血流不止之下,起身時她只覺雙腿發軟,步履虛浮,而且這短短幾分鐘的心理壓力和高度精神集中還讓她雙眼幹澀,不知不覺中出了一腦門冷汗。

於是她隨手抹了把汗,又揉了揉眼。

但不巧,揉眼睛的動作揉得不夠徹底,帶在手背上的汗水揉進眼裏,頓時讓她眼前模糊一片。

也正是這個“不巧”,讓起身離開中心區域後的黎明突然發現了另一件事——

從高一點的位置俯視,當她的眼睛看不清一根根線具體的走向時,它們相互糊在一起,較新和較舊的線便成了顏色深淺不同的色塊,深淺不同的色塊又形成一個巨大的圖案。

盡管深黃和淺黃之間的色差很小,很不明顯,但她還是看了出來,在深黃的底色上,淺黃色微妙地組成了一行字:“你=0”。

“砰!”

“嘩啦——”

背後一聲脆響,隨即是碎玻璃散落一地的聲音。

背後的學生時代女屍已將鏡面砸穿一個盤子大的黑洞,伸出一條手臂,一邊用另一只手不斷掰著破洞邊緣的碎玻璃擴大洞口,一邊向黎明的頸後抓來。

黎明原該能躲開的,甚至若沒有副本不講道理的規則,還能拽著女屍的胳膊把她從鏡子裏拔出來結結實實給個過肩摔。但無奈在這個副本裏他是個普通女子的精神體,求生欲的具象化,還受了傷,於是雖躲了一下,頸後還是被尖爪劃過,又多了四道血痕。

與此同時,玻璃破碎的聲音此起彼伏,另外五個方向的女屍也全都打碎了鏡子,爭先恐後地伸出手來。

沒時間了。

無暇再猶豫思考,黎明拔腿沖向那個輸入密碼的機器,啪地按下數字0,然後對著確認鍵狠狠一拍。

“我就是你啊!!!”

按下按鍵的同時,她對著面前那具女屍大喊。

瞬間,所有正拼命從鏡面上洞口裏往外撞的女屍都齊齊定住了,怔怔地看向中央的人。

黎明回望著正對面的那具中年失子、肚腹被爪的破爛不堪的女屍,直視她的眼睛。

“我就是你。——是石中花,不是石招娣。”

“要堅強,要為自己盡力爭取。無論遇到什麽,命運待你如何不公,無論如何想放棄,最終摸都還是能撐住,能活下去,就像石縫裏開出的花那樣。——你不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嗎?當初給自己取這樣一個名字,不就是在激勵自己?”

她的語氣緩和下來,看著這個被天意一再折磨、但始終選擇了頑強的女人。

“所以你不會殺我的,對吧?因為你本就是天性堅韌的人。”

“你會鬥爭,會難受,但就像之前那四次一樣,終究不會被打倒,更不會放棄。”

“活下去才有希望,有明天,才可能變得更好。”

“因為我是你精神深處勇敢積極的那一面,所以我註定會贏。——之前一直是這樣,這次也依舊會是。”

說著,她松開按著按鈕的手,舒展開身體,展現出一種堅定而不設防的狀態,殷切地看著面前的女人。

她只是註視著其中一個,五個不同年齡段的女子臉上的神情卻恰如同時被註視著一般。

在這樣的註視下,五具女屍竟不約而同地緩緩流下淚來……

隨著淚珠滾落,她的皮膚逐漸褪去青紫,身上衣物也慢慢消去了血跡與汙漬,恢覆成正常的病服、校服、工作服與居家裙。

最終她徹底恢覆成了一個正常活人的樣子,眉眼平凡但清秀,只是左臉上有一大片燒傷的疤痕,覆蓋了半張臉。

那傷痕有些猙獰,但遠談不上可怖,更談不上醜陋。至少黎明是真心實意地這樣認為的。

於是她平靜而坦然地繼續直視著她的臉,用一種堅定的鼓勵目光。

石中花與她默然對視了幾秒,忽而帶著眼淚笑了。

與此同時,屋頂、左右和背後的四個身影貼著鏡面匯聚向正前方身著醫院病服那個現在的她,最終匯成一體。

破碎的鏡面拋棄科學規律迅速地彌合,進而泛起一片漣漪。鏡中石中花的身影也隨之扭曲模糊,最終被新的畫面代替。

漣漪平覆後的鏡面從中間分成了左右兩邊,左側的畫面是旅行者們方才第五階段的回放,右側則是現實世界的情形——

在一到四號組奮力與黑影們戰鬥時,童年、少年、青年和中年石中花其實都是在拿著毒藥、繩子、修眉刀等等求死道具掙紮、猶豫。

小小的房間裏回蕩的是左側畫面的聲音。旅行者們在戰鬥,不時出言相互配合,緊張而勇敢。

右側的石中花始終是沈默的,但看著她夾在生死一念之間不停發抖的身體,那激戰的聲音仿佛就回響在她的心裏。

最終畫面來到了第五組的時間線。

畫面顯示,因為失去腹中胎兒,她是真的出了精神問題,所謂的鬼嬰索命其實只是她發病時的臆想。

當左側畫面中鬼嬰的爪子爪向她的肚腹時,右側畫面中實際是她拿著從護士臺偷的叉子刺向自己。

叉子和胎兒的小手,留下的是同樣的痕跡。

穆塔的歌聲再次在小房間裏響起來,隨著左邊畫面中的鬼嬰漸漸平靜,神情變得釋然,消失在一片聖潔的光華裏,右側的石中花也終於從幻覺中掙紮醒來,丟掉叉子,將滿是冷汗的臉埋進掌心裏,過了一會兒,再緊緊抱住自己。

隨後漣漪再次出現,畫面隱去,鏡中重又現出石中花的身影。

“會好的,你的病。”黎明再次鼓勵她,“好了之後去找婦聯,家暴這種事,你想離婚最終肯定能離掉的。——你以前可以自救,這次也一定可以。”

“謝謝……”鏡子中的悲慘女子露出一個清淺的笑,然後伸出手。

她的手臂如穿透水簾般穿過了鏡面,將手中握著的東西交到黎明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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