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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救我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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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救我18

“小田!田沃野!醒醒,副本還沒結束呢!後面還有至少一個階段,你要是睡過去,顧北他們不就白費勁了嗎?!”

空靈的引渡靈歌停止了,有人焦急地搖晃著自己的肩膀,腰後的大片傷口隨著震蕩傳來陣陣越發尖銳的疼痛,割開那種詭異的、寧靜而了無求生之心的心境,帶來強烈的真實感。

再聽見“顧北”這個假名,想起此刻自己身在何地,竹子那邊還不知是什麽情況,黎明一下回過神來,猛地睜開眼睛。

——大概是生怕這錄音效果不夠好,竹子唱這歌時太盡心竭力、心太誠了,以至於它的力量比尋常時強,再加上偏偏自己又有點失血過多腦子發蒙,才會不知不覺地被這歌聲影響。

毫無意外地,鬼嬰已經在光華中徹底消失不見了。方才一直呆呆坐在病床上的石中花依舊怔怔地看著面前虛空中的某一點,但身體正逐漸變得透明。

不多時,她的身形便徹底不見了,化身為一道漩渦狀緩緩流淌著的傳送門。

同組的二人此時正一前一後地圍在黎明身邊,前面的艾文雅握著她的大臂,一臉擔憂,後面的安寧則已經脫下了自己的白大褂,給她緊緊紮住背後血肉模糊的傷口。

然而布料幾乎瞬間就被不斷淌出的血浸透染紅。

“不行,止、止不住……”滿手是血的安寧略顯無措地喃喃著,抖著嘴唇喃喃,“你怎麽不早喊我換你?!我……”

然而他絮叨的話還沒說完,戴著手表的手臂就被黎明一把抓住,拽到了身前。

“五組本階段任務已完成。——我現在安全,竹子你怎麽樣?聽到回話。”

——“竹子”這個稱呼居然沒有被系統嗶掉,而是直接發出去了,大抵是因為這個副本這方面管得本就不嚴,副本規則也不清楚“穆塔紮若”和“竹子”之間有什麽關系,以為這就是個“高個”、“矮個”、“土撥鼠”、“皮革廠”那樣隨口編的代稱。

按下錄音鍵之前,黎明用力吸了一口氣,好讓接下來的話聽起來不至於有大量失血後的疲憊虛浮,還像尋常時一樣篤定有力、語氣鏗鏘。

她知道穆塔那種奇異的、只對她一個人有效而且好的不靈壞的靈的危險預警直覺肯定是又起作用了,不然進入這一階段前他不會特意發一句“小心點”,此刻也一定擔心得不行。

所以她必須得報平安,而且她也必須立刻聽見竹子的聲音。

那個錄音機掉在她腿邊地上,擡起指尖讓消息發出去的同時,她的目光落在那臺機器側面沾著的一串飛濺狀新鮮血跡上。

那不是她的血。

而且那歌聲也似乎有一點不太對,雖然她也說不清是哪裏不對,但就是覺得不對,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覺得竹子一定也受傷了,而且可能不輕,覺得他在刻意壓著疼痛。

她實在太了解他了。

盡管闊別六年,但現在的他和六年前實在沒什麽兩樣。

片刻後,二組這一階段能發的最後一條消息便發了出來,以卓瑪的名義,但聲音是穆塔的,依舊是那種淡淡的、沒什麽大情緒波動的語調。

“……嗯。”

“我也沒事,很好。”

撒謊。

聽見這說話聲,黎明幾乎立刻就下了論斷。

同時從那個“嗯”的語氣裏,她也清楚,竹子大抵也聽出來了,她的那句“我現在安全”不是實話,就算不完全是撒謊,也屬於避重就輕。

——他同樣也太了解她了,就像她了解他一樣。

不過,就像穆塔沒有戳穿她善意的隱瞞,她也一樣沒有戳破,而是要過艾文雅的手表,用最後一次發信機會說:“我們組現在立刻就會進入下一階段。”

“這個副本應該很快就會結束了,不會有事的。我估計我們幾路人馬也很快要匯合了。——放心吧,別急,保持冷靜。”

叮囑完一旦心虛不穩就要備受邪蠱折磨的弟弟,她撐著安寧的手肘爬起來,脫掉身上撕爛了一半的白大褂,幹脆利落地從幹凈的那部分撕下幾根寬布條,咬牙下狠手緊緊勒在腰間那些普通包紮止不住血的傷口上。

大力壓迫之下,出血的速度肉眼可見地減慢。她又多纏了幾層,然後用撕剩下的破布團擼一把滿手的鮮血,往旁邊一扔。

“走吧,盡快把這副本搞定。”

“我弟狀態不太好,我怕他出事,各種意義上。”

*********************

三人先後跳入那懸浮在半空中的漩渦狀傳送門,頓時一陣天旋地轉。

黎明只覺自己好像突然被扔進了洗衣機的滾筒裏,掄了幾圈後又被狠狠甩到地面。

強撐起身體睜開眼,視線重新聚焦後的下一秒,她便悚然發現,那具追了他們一路的女屍此時就在她面前,離她大約只有兩米遠。

她下意識地後撤了三步,舉起手槍。

好在,短暫的寒毛倒豎之後,她很快就又發現,面前的女屍並非實體,而是鏡中的影像。

這是一間很詭異的房間,空間只有電梯間那麽大的一點,沒有任何家具,四周的墻和天花板的材質都仿佛是水銀鏡。

可鏡子裏映出的卻不是她自己,或者說“田沃野”,而是五具慘死的女屍。從幼年到中年,各據一方,長著同一張臉。

——是的,前後左右都是鏡子。這個房間是完全封閉的,看不到進來時的門。

一路相隨的安寧和艾文雅此時也不見了,房間裏除了女屍的影像就只有她一個人,被包圍在其中。

【發件人:“無人救我”系統公告

現在是旅行者的最終關卡,規則2失效,請抓緊時間。】

規則2就是關於綁定在一起進入副本的旅行者性命相連,一亡俱亡的那一條,黎明記得很清楚。

為什麽這條規則會突然失效?僅僅時因為合作環節結束了,要開始孤軍奮戰,還是……

她完全不覺得這會僅僅是因為副本準備大開殺戒了,以此避免連鎖起來死掉太多人。

副本從來都不在乎旅行者裏死掉多少人。

更奇怪的是,手表只震動了這一次就沒再震了,和前面幾個階段不一樣,新任務沒有立刻刷新。

而且似乎也不打算刷新。

……或許,這次是像第一階段那樣,需要自行確定任務內容?

這樣想著,黎明剛打算開始搜查這間鏡子屋,五個女屍的影像卻在此時突然齊齊雙手拍向鏡面,發出“砰”的一聲。

那個動作,就好像……它們並不是鏡中倒影,而是被封在了鏡子裏面一樣。

“你……是……誰……”

直勾勾地盯著屋子中央的活人,它們用陰沈嘶啞的聲音參差不齊地問,狀若回音。

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下,黎明正前方的鏡子前突然升起一個臺子,上面有個帶確認鍵的數字鍵盤和兩個小屏幕。

一塊屏幕是空的,上面有綠色光標閃爍,最多可以輸入三個數字的樣子。

另一塊上則顯示著一個計時器,正從五分鐘整一秒一秒往下倒數著。

腳下的地板此時也起了變化,它是雙層的,上面一層是透明玻璃,下面一層木地板此時則從中間裂開,向兩側縮了回去,露出下面一個方形的大池子。

那個方形的池子兩端集中著很多巴掌大的小牌子。離黎明較遠的一側,牌子上刻的全是阿拉伯數字,離她較近的一側則都是漢字。

草草望去,“野”、“悠”、“方”、“穆”……等組成他們這一路早就看熟了的、他們所扮演的這些角色名字的字,全都混雜在其中。

數字小牌和漢字小牌之間由質地類似電線的黃線兩兩相連,那些線或新或舊,有的已經呈現陳舊的土黃色,有的則仍是較淺的鵝黃。

數十上百條線在兩組小牌中間層疊糾纏著,互相繞了不知多少次,乍一看根本無法判斷哪兩個牌子是連在一起的。即便趴在地上捋著線走,相近的顏色和玻璃的反光依舊晃得人眼暈。

“砰!”

悶響再次從四周和頭頂同時傳來。

五具女屍齊齊揮拳砸向面前封住它們的鏡面。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次的捶打聲還伴隨著微弱的清脆破碎聲。

黎明隨即註意到,它們拳頭的落點處,鏡面正逐漸綻開細細的蛛網狀裂紋……

女屍們還在一下一下接連不斷地捶打著鏡子,裂紋越來越多,越來越明顯。

她只有五分鐘時間。

很顯然,如果兩分鐘倒計時歸零前她不能解開這最後一關,五具女屍一定會從鏡子裏爬出來。

如此狹小的空間,數倍於己的敵人,而且還是無敵狀態,她毫無疑問會被撕成碎片。

……可是,這不公平啊?!

這一關的答案看似顯而易見。“你是誰”這個問題早在第二階段時他們就回答過一次了,所以此刻完全就是看他們能不能在規定時間內找出自己名字對應的數字。

可是,旅行者們當中有的人名字是兩個字,有的則是三個字。對隨機到二字名的人來說,這一關豈不就簡單了很多?

這種不公平太不正常了。

尤其是作為最被無限世界針對的那類人,夜離族兼能力者,竹子的角色居然叫“顧北”,只有兩個字,這就更不正常了。

不正常的背後,往往就有大坑。

這麽想著的同時,她的目光一刻不曾耽誤,迅速在那數量龐大的漢字牌上掃過,隨即停在其中一個字上不動了。

——“娣”

這個字在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裏,但看見它的一刻,黎明只覺一束光亮像根針一樣紮進腦海。

再仔細一看,果不其然,“石”和“招”兩個字也數量龐大的字牌中藏著。

一瞬間,一切仿佛都有了解釋。

為什麽之前每一組都出現了不合時宜的基礎外語書或者民族文字寫就的紙條。

為什麽所有追逐的女屍都是石中花,她卻一直都在長大,仿佛一直在死而覆生。

為什麽傳遞物品只能從一組到五組按順序傳遞。

為什麽方才他們的任務明明就是救石中花,這個副本的名字卻叫“無人救我”。

…………

遙想之前,他們的名字是自己找到的,也是在回答了那個“我是誰”的問題之後,他們才擁有了與之相符的外貌與聲音。

換句話說,“田沃野”等等這些身份,是他們自己找到、自己認為的,而不是像其他普通副本那樣,是從一開始就給出的設定。

從始至終,關於他們的身份,副本真正給出的,除了最開始代表“沒有身份”的電子音和小黑人外形,就只有第二階段作為線索給出的提示:

他自己是“沃”,來自魯省的土撥鼠安寧是“安”,用英語教課的中文老師艾文雅是“艾”,安寧那個來自晉省的女朋友貍花貓是“婀”,東北大哥楊柳岸是“岸”,還有一個馮桉的提示是“桉”……

五花八門當中,唯獨an的同音字出現了三次。

暫且排除沒有自爆家鄉是哪且普通話也很標準的馮桉,魯省和東北的方言裏都將“我”稱為“俺”。

孤例或許不足為證,但晉省方言裏第一人稱為“額”,正是“婀”的諧音。

艾文雅英語很好,一組那個英語翻譯則是叫鄧愛民,兩人名字裏都有個ai的音。恰好,英語裏的“我”也是“艾/愛”。

就更不用說她自己的那個“沃”。

黎明生在零組駐地那樣的特殊環境,隊伍裏的戰友來自五湖四海,從小她耳熟能詳的華國方言不下十種,還能來回串著說。或許恰恰是因為會得太多太雜了,選不出一個尤為熟悉的,於是副本幹脆給她安排了個普通話“我”的諧音。

更何況,她還知道竹子的母語裏的“我”讀音正式卡在go和gu中間的一個音,諧音寫作“顧”完全沒問題。

大概可能是那種古代夜離語實在過分小眾了,他們發現的那張紙條上一共就出現了一個夜離族古文字,而且恰恰就是這個“我”。

如此之多的巧合湊在一起,就不能稱之為巧合了。

雖然不會棒國話、維南話、毛國話、尼珀話、斯潘國話和溫市方言,但黎明推測,晉美娜的“娜”、高雅的“雅”等等那些,十有八九也正對應著他們各自語言裏“我”字的發音。

至於方小凡同為夜離族,名字裏卻沒有gu或者go的諧音,這也沒法作為反證,畢竟夜離族內部支系眾多,穆塔的母語又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古代夜離語。哪怕是漢語,古代的“吾”、“爾”和現在的“我”、“你”發音也完全不一樣了。

那些外語書和紙條存在的意義或許就是讓他們有機會發現和確認這一點——即便是最基礎的外語會話書,裏面總也會出現“我”這個詞及其對應發音的。

只是在時間有限後有追兵、而且忙著解謎的時候,旅行者們哪會有閑心仔細看一本不相幹的外語書裏到底寫了什麽?

這一點,坑爹的副本它就不管了。

所以……根本沒有什麽“田沃野”、“艾文雅”、“安寧”、“顧北”……

這裏的所有人從始至終都是一個人,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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