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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 去母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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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去母留子

初冬的天兒暗的比往常早, 徐寶鏡靠坐在半開的窗前,借著最後的餘光做針線。窗戶外面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偶爾雨絲飄進來打在人身上,寒浸浸的, 有股子透心的涼。

沁兒端著晚飯進來, 見了就皺眉道:“娘子怎麽又坐在窗前了, 小心驚了風晚上頭疼。”

說罷, 又見她手裏的針線,嗔道:“昏天暗地的, 您又做針線,眼睛怎麽受的了。”

說著收了她腿上的笸籮, 隨手放在炕沿上, 然後將晚飯擺在炕桌上。

“放著明兒我做吧,娘子且先吃飯, 吃完早些休息才是。”沁兒一邊說著, 一邊走過來扶徐寶鏡。

徐寶鏡借著她的力道,有些吃力的站起來,走到炕邊上坐下, 就看到小桌上擺著一碗糙米飯, 兩盤菜,一盤是水煮白菜, 一盤是韭菜炒雞蛋。

“沁兒, 坐下一起吃吧。”難得今晚有雞蛋, 好歹算是葷腥,沁兒每日服侍她甚是辛苦, 也該好好補補。

“娘子吃吧, 我在竈上已經吃過了。”

沁兒說著爬到炕上, 從箱櫃裏取出一床棉被,“今兒又是刮風又是下雨的,娘子晚上蓋兩床被子吧,免得又像上回那樣感染風寒。”

徐寶鏡看著她忙活的背影,心裏嘆了口氣,到底配著菜把一碗米飯吃完了。

沁兒鋪好被褥,過來收拾的時候見了空碗,不免歡喜,“今兒晚上娘子用得比往常多,這樣就好,您現在可是雙身子,一個人吃兩個人補,吃的少了可是會餓著肚子裏的小主子的。”

徐寶鏡聽著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沁兒也不在意,娘子自從家裏生了變故,就變的沈默寡言,從初時的擔憂,到如今她已經習慣了。

她自端了碗筷出去洗涮。竈上燒著一鍋熱水,等冒熱氣了,她便舀到盆裏端去屋裏,給娘子泡腳。

屋裏徐寶鏡正扶著腰在地上走動消食。她自懷孕身上不僅沒有長肉,反而還瘦了。隨著月份增長,肚子好似皮球一樣鼓起來,然四肢卻依然纖細,如此身子就顯得有些不協調。

沁兒見她走路顫巍巍的,嚇得忙放下水盆過去扶她,“娘子,下次您一個人可千萬別亂走動了,萬一摔一跤可不是玩的。”

徐寶鏡面露不以為意,“哪裏就這樣金貴了。”

沁兒聞言,面上露出不讚同的神色,“娘子這樣不把自個兒當回事,夫人知道了不知如何傷心呢。”

徐寶鏡聽她提起娘親,面上不禁露出傷感來,“是我沒用,家裏遭了這樣大的變故,我不僅幫不上忙,還要讓娘為我操心。”

“娘子這是什麽話,夫人千叮嚀萬囑咐這個時候您一定要先保全自個,家裏不用您操心。”

徐寶鏡對這話充耳不聞,反而低聲道:“若是當初我聽大哥的話進宮,許是家裏就不會出事了。”

聽到這話,沁兒神色變了變,半晌才低低的勸道:“娘子萬事還是往前看吧,您得想想以後,咱們在這兒總不能待一輩子,若是能回去侯府,對您對小主子都好。”

沁兒想起夫人與她說的話,“勸勸寶鏡回去吧,就算為了孩子,哪怕是做平妻甚至是做妾,好歹有個名分,安陽侯府總能護著她們娘倆。”

她覺得夫人說的有道理,就算危機時刻娘子被侯府休了,但好歹也將他們安置在這莊子上免遭旁人的欺淩,否則一旦像徐府上下一樣被抓進大牢,那時可比現在受罪多了。

娘子是沒見過當時家裏的慘狀,徐府出事後她去牢裏看夫人,那大牢裏陰冷潮濕到處都是老鼠蟑螂,徐家女眷不僅要面對惡劣的環境,還要忍受那些獄卒們的□□目光,要不是夫人身上還有郡主的封號鎮著,簡直不敢想象她們會遭受什麽。

反正她去了那一回,回來做了許久的噩夢。

如今只要娘子能忍下這一口氣,回去侯府,總好過待在這莊子裏活受罪。

沁兒想起從前國公府時,娘子每日吃的是山珍海味,而今,連一盤子雞蛋她都要與看守的婆子低聲下氣央求好久。

想到這裏,她的語氣越發諄諄,“娘子,當初送您出府,侯府也是無奈之舉,姑爺可是答應過等風聲過去就接您回去,現今聖上赦免了徐家,正是您回去的好時機。”

她邊說邊看徐寶鏡的臉色,見她面上露出猶豫,便再接再厲的勸道:“徐家雖然被赦免,但財產卻全部被查抄了,現如今家裏日子清苦,若是您能回到侯府,好歹能救濟幾分。”

聽到這裏,徐寶鏡面上露出懊惱,當時家裏出事,韓子洲被家裏管束的緊,不許亂摻和,她只能無頭蒼蠅一樣到處打聽求情,嫁妝幾乎被她變賣散了個幹凈。

若是當時能稍稍省一些就好了。

她想許是沁兒說的是對的,便是當初安陽侯府、韓子洲將她的尊嚴盡數踩進了泥裏,但為了家裏,她如今還是得死死抓住侯府,好歹得些庇佑,才能幫一幫娘家呢。

還有肚子裏這個,雖然來的不是時候了些,但總是因為她,她如今才能好端端的活著,她總要為她打算的。

於是,她輕聲道:“明兒你先去問問,就說我想見韓子洲一面。”

聽到娘子終於松口,沁兒長出一口氣。

次日一早,伺候娘子用了早飯,她就找莊子上的婆子捎話去了。

然而早晨走時她還一臉鬥志昂揚,中午回來時卻是灰頭土臉。

“娘子。”沁兒站在徐寶鏡身後,嘴唇囁喏著不敢說話。

徐寶鏡淡淡問道:“怎麽?韓子洲又被關起來了?”她說話時語氣中略帶著幾絲嘲諷。

說實話,韓子洲這人當朋友還行,但做人丈夫確實有些讓她瞧不起。不是因為此人文不成武不就,天資平庸,而是他性情太軟弱沒有主見,總是被安陽侯夫人管束的死死的,大事小事上都不能做主。

一如當初,明明不想娶自己,卻因為不敢反抗長輩的決定而委屈求全,再如之後,明明答應過她會保護好她和孩子,卻最終迫於家族壓力而棄了她。

沁兒望著自家娘子有些蒼白的唇色,心裏大罵安陽侯府不當人,“娘子,姑爺……姑爺他要娶新夫人了。”

“哐當”一聲,徐寶鏡失手將手裏的針線笸籮摔到了地上。

沁兒嚇了一跳,連忙查看她有沒有被剪刀紮到。

徐寶鏡卻表情怔怔的,半晌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沁兒見她這樣,心裏酸澀不已,忍不住哭著道:“娘子,您心裏難過就哭出來吧。”

徐寶鏡苦笑著搖頭,突然想起了她初嫁到侯府時的情景。

那時,她一個人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難免倉皇無措,韓子洲雖然不情願,但卻待她還算憐惜。

後來兩人慢慢相處,她給他吃巧克力,韓子洲給她帶外面酒樓新出的糕點,兩人之間便也變得融洽起來。

然而,當一切都在慢慢變好時,侯府卻出事了。

雖然婆母再三警告不許韓子洲亂管閑事,但晚上看到她哭腫了眼睛時,韓子洲也會幫著她出主意,指點她去找什麽人打聽情況,雖然他說的都不靠譜,白讓她花了銀子就是了。

再後來情況越來越糟糕,徐家被抄家奪爵,所有人都被下了大獄。

公婆要將她休棄送回徐家,她被嚇得不知所措,韓子洲就握著她的手拼命保證一定會保護她。

可惜,後來他就被關起來了,而她也被婆母身邊的兩個婆子連夜帶出了侯府。

若不是當時她情緒激動差點小產出血,他們才請了大夫查出來身孕,只怕她也會被關進大牢裏。

想起往昔,徐寶鏡心裏五味雜陳。傷心、難過,甚至帶著一點點恨意。

韓子洲怎麽就不能像個男人,像個丈夫一樣呢,說好會護著她的,怎麽就做不到呢?

“娘子,這下我們可怎麽辦啊?”一旦姑爺娶了新夫人,他們就再也不可能回去侯府了。

望著沁兒臉上的驚慌,徐寶鏡深吸一口氣,說道:“傻丫頭,哭什麽呢?沒了安陽侯府,我們還不過日子了嗎?”

“可是……可是娘子總不能一直住在莊子上,侯府這樣黑不提白不提的,更何況還有小主子呢。”沁兒到底比徐寶鏡看的清楚一點,“等您生下了小主子,也不知會如何安頓,萬一侯府要抱回去……”

聽到這裏,徐寶鏡不禁心裏一緊,但還是強迫自己往好處想,“若是侯府真的把孩子抱回去,也是好事,比跟著我受罪強。”

話雖如此,可這世上有哪個母親願意放棄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呢。

她家娘子怎麽這麽命苦,丈夫沒了,如今連自己的孩子也要失去了。

看著娘子逐漸變得慘淡的神色,沁兒再也忍不住抱著她哭出來,“姑娘,好姑娘,咱們再想想辦法吧,咱們不求侯府了,我去找夫人,讓她接咱們回家。”

……

然而,事情根本不是她想的這樣簡單。

沒過幾天,沁兒就發現莊子上多了幾個守門的婆子,她和娘子的行動受到了限制。

不說娘子在院子裏散步,都有人在一邊監視,當她試探著想出去一趟,立馬有人借口娘子快生了,身邊離不了人,不許她離開莊子。

起先兩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是為什麽,後面聽到幾個婆子說閑話,才知道是新夫人答應等娘子生下來就將孩子抱回去養在身邊。

她們聽到一個婆子問說:“孩子抱回去了,這裏的娘子怎麽辦?”

另一個婆子道:“還能怎麽辦,自然是去母留子了。”

沁兒被嚇得臉色慘白,看向旁邊同樣臉色不好的徐寶鏡,“娘子,咱們現在怎麽辦?”

安陽侯府竟然想要了娘子的命。沁兒恨的心裏滴血。

只可惜侯府早已做了準備,她們兩個弱女子根本沒辦法跑出去。

雲鑒就是這個時候讓人去打聽安陽候府和徐寶鏡的消息的。

他畢竟是外男,不好親自去,便遣了兩個婆子以沈嫵的名義將藥材送去安陽候府。

安陽侯府的夫人倒是收下了,承諾說一定會將東西給徐寶鏡送去。

送東西的婆子倒也機靈,臨出來時找了個安陽侯府看門的婆子打聽了一番徐寶鏡的處境。

安陽侯府的次子再娶的消息是沒有瞞著人的,因此很容易就打聽出來了。

回來給雲鑒一說,他立馬察覺到了幾分不妙。

只是他一個外人也不好做什麽,好在他暫時還不回汝州,便讓人一直關註著安陽侯府的情況。時間長了不免聽到幾句安陽侯府打算去母留子的風聲。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重視了起來。

尤其是過完年,估摸著徐寶鏡快生產的時候,他專門派了人在徐寶鏡住的莊子外面盯著。

這期間,雲箏順利生產,生下了一個六斤五兩的男孩,喜得魏夫人一連派了幾撥人到沈家和安家報喜。

滿月後,更是為這個唯一的嫡長孫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滿月宴。

雲鑒是在宴席上接到底下人報上來的消息,說是徐寶鏡難產了。

“這些日子以來,我們一直小心的盯著莊子上的動靜。”

“今兒下午,我們註意到那莊子上動靜不對,正想著要不要去看看呢,沒想到剛到跟前就聽到徐娘子身邊的婢女叫沁兒的,大喊她家娘子難產了,讓請大夫。”

雲鑒聽著一下子就坐不住了,一邊讓人去給雲箏說一聲他先走了,一邊問身後的婆子,“你來時安陽候府可請了大夫不曾?”

那婆子就“呸”的一聲,說道:“少爺不知道,那都是些黑心肝的,沁兒姑娘說要去請大夫,卻被人攔著連門都出不去。說是明兒是他家二少爺大喜的日子,請大夫不吉利。”

雲鑒不由加快了腳步,出了魏家連車也不坐,騎了馬在城裏找了個大夫,然後就趕著天黑城門關閉前出了城。

他雖然著急,但想著徐寶鏡身邊有阿嫵送的人參,真到了危急關頭也能救命。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雲鑒一行才剛出城,空中就是幾個驚雷,沒一會兒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隨著雨勢越來越大,山路變得泥濘起來,馬兒蹄下不住的打滑,他們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雨勢如柱,所有人被大雨淋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不知走了多久,前面負責探路的護衛奔馬過來稟報:“少爺,前面有人攔路,好像是誰家的馬車壞在路上了。”

“過去看看。”雲鑒松了韁繩,騎馬往前面走了幾步,果然見一輛馬車橫在路中間,旁邊一個落湯雞似的人正在招手攔車,“這位兄臺,我有急事,可否捎帶我一程?”

“我們公子也有急事,不順路。”雲鑒沒有說話,他旁邊的小廝就拒絕道。

不想聽到這話,對方不僅沒有放棄,反而湊近過來,聲音帶著急切道:“兄臺,幫幫忙吧,我不是壞人,我真的有急事,我妻子生孩子難產了,我趕著去見她。”

聽到這話,雲鑒被吸引,註意看了對方一眼,不想這一眼就發現了問題。這人一身緙絲錦袍,渾身氣質斯文,應該是被家裏嬌養慣了的少爺。

然這黑天雨地的一個人出門,身邊連個小廝也沒有,著實奇怪。

雲鑒瞧著不由心裏一動,試探著叫了一聲:“韓子洲?”

然後就聽到對面那人聲音裏透出警惕之色,“你……你認錯人了。”

雖然渾身的戒備,卻也沒有立即離開,怕是還是想著借一程路的。

一見他這幅表現,雲鑒心裏的猜測一下子肯定了七八分。

情況緊急,他也顧不上再接著試探,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說道:“我受我家小妹所托,關顧徐娘子,今日聽聞她難產便在城裏找了大夫,這會兒準備送人過去。”

一聽到他這話,對面的人也顧不得掩飾身份,激動的叫到:“雲兄,我就是韓子洲,寶鏡的丈夫,麻煩你帶我去莊子上見寶鏡吧。”

“上來吧。”雲鑒一手拉了韓子洲上了自己的馬,然後繼續往莊子上趕去。

路上,韓子洲才說起為何他會一個人在路上。

“我娘逼著我娶別人,我不願意,她就把我關了起來。今日我聽到院裏的丫鬟說寶鏡在莊子上難產了,可我娘不給寶鏡請大夫,我實在著急,就打暈了看守的小廝,偷跑著出來了。”

他說著,還獻寶似的擡了擡自剛才就一直抱得緊緊的錦盒,“哦,對了,我還偷偷拿了一顆老參給寶鏡吃。”

雲鑒剛想說之前他已經給徐寶鏡送了一顆人參,就聽韓子洲期期艾艾說道:“我聽我娘身邊的嬤嬤說,這顆人參有上百年,很是難得,是沈家的人送來的。”

雲鑒:“……”

這不就是此前他讓人送去的拿一根嗎?

安陽侯府的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一個個這般貪婪無度。

一行人冒著大雨,緊趕慢趕終於在半個時辰後趕到了莊子上。

莊子裏的人還想攔住他們不許進,韓子洲直接表明身份,而雲鑒也不客氣,直接讓護衛在前面開路,一路打了進去。

到了內院就聽到屋內女子中氣不足的慘叫聲,韓子洲嚇得腿腳發軟,一刻也不敢耽誤的領著大夫進了產房,留雲鑒守在外面,攔著不許安陽侯府的人進去,也不許他們回城報信。

許是人參救了命,又許是大夫來的還算及時,徐寶鏡掙紮了一整晚之後,終於在天蒙蒙亮時平安生下了孩子。

此時,雨勢已停,正值旭日東升,天邊一抹紅色升起,仿佛給人帶來無限的希望和安寧。

送走了大夫,韓子洲抱著一個小小的繈褓出來,面上驚喜交加,“雲兄,我有閨女了,哈哈哈,我有閨女了。”

雲鑒看了一眼包裹裏皺皺巴巴的嬰孩,也不由的露出了笑意。

然後就聽韓子洲激動的說道:“我閨女是晨曦初露時出生的,就叫她初陽吧,我的寶貝小太陽,韓初陽,雲兄覺得如何?”

無論叫什麽,只要是被父母寄予著美好的,都是好名字。

等韓子洲情緒平覆了些,讓沁兒把孩子抱進去屋裏,雲鑒才問他:“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當然是避而不見。”正院書房裏,沈父對著沈嫵說道,“皇子們無詔不得出京,三皇子是偷偷跑來汝州的,為父若見了他,上報聖上會將三皇子得罪死,而不上報,那就是欺君之罪。”

他說著吩咐一旁候著的方師爺,“你去告訴二少爺,我這幾日舊疾覆發,需臥床靜養,不見任何人。”

之所以告訴沈謙,是因為三皇子一到汝州就召見了沈謙,然後提出以沈謙故友的身份上門拜訪沈父。

方師爺退出去傳話。

然而,沒一會兒,屋外面就傳來了沈謙的聲音:“父親,兒子故友來拜訪您,我已經把人安置在書房了。”

蠢貨!

沈嫵氣的在心裏罵道,然後看向沈父,只見他臉色也很不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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