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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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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

49.

猶如一只蝴蝶引起的蝴蝶效應。

一只蝴蝶的翅膀震顫, 極有可能掀起一陣山呼海嘯。

懷念和段淮岸的重逢,似是隨意,又像是宿命般的牽引。

住院部電梯間相對安靜。

懷念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段淮岸。大腦裏, 往事如同煙花般, 一簇簇炸裂。時光刪繁就簡, 腦海裏那張模糊的臉, 與面前的人逐漸重合,變得無比清晰。

因長時間無人走動,電梯門緩緩合上。

段淮岸按下開門按鈕。

金屬質地電梯門再度打開。

他走了出來。

停在懷念的面前。

他穿著黑色的西裝, 而她是一身白大褂。

他的目光淡掃過她周身,看到掛在她胸口口袋處的銘牌——

南城大學附屬第一醫院

姓名:懷念

執業範圍:骨科

科室:骨科

職稱:醫師

他收回了眼。

重逢後, 說的第二句話是。

“瘦了。”

語氣和以往沒什麽區別。冷冰冰的嗓,毫無起伏的聲線。

可懷念還是從他的話語裏, 聽到了幾分關心。

懷念正欲開口反駁的時候, 段淮岸手裏的手機鈴聲大躁,在空寂的電梯間響起, 顯得突兀。

與此同時,懷念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二人都是右手拿的手機,手機貼於右耳, 面對面的兩個人,臉往兩側傾斜。

段淮岸的手機聽筒傳來遲徑庭撕心裂肺的呼喊:“我的手真的要廢了。”

而懷念的手機聽筒傳來護士一言難盡的聲音:“VIP病房的病人說,他的手要斷了,懷念醫生,您還在VIP病房嗎?”

手機並沒有開免提,聲音卻響的驚人。

他們都聽見彼此手機裏的聲音。

二人的目光再度交匯在了一起。

定格兩秒。

懷念說:“我知道了, 我馬上過去看看。”

相比於懷念的回應,段淮岸對於病人的態度則是:“哦。”

“……”

同時掛斷電話。

懷念明白了當下的情況。

段淮岸一大早出現在醫院VIP病房的所在樓層, 是來探望他受傷的好兄弟遲徑庭。

她抿了抿唇:“一起?”

段淮岸:“嗯。”

走廊廊道靜謐悠長,空氣裏滲透著微末的消毒藥水味兒。

莫名的,懷念鼻尖嗅到的則是熟悉又陌生的,雪松混檀木香。清淡,冷漠。

她眼睫垂了垂。

很快到遲徑庭所住的病房。

懷念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孱弱躺在病床上的遲徑庭。

遲徑庭瞇縫著眼,他先看到的懷念,氣若游絲:“我手被撞了一下,這回是真的疼——”聲音在看到懷念身後的段淮岸時,他猛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用那只沒有受傷的手,來回指著他倆,“你、她、你倆——”

話到一半,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兀自洩氣了。

既然已經遇到了,他也沒什麽可說的。

遲徑庭示意懷念,使喚人的口吻,很不客氣:“過來檢查一下我的手。”

他的手已經打過石膏,單靠肉眼,檢查不出結果。

懷念問他:“你現在很疼嗎?”

遲徑庭:“很疼。”

懷念說:“要不再拍一次片吧?因為你又撞了一下,不排除移位的可能。”

遲徑庭聲量不自覺擡高:“移位?”

懷念點頭:“骨折前期一定要做好保護措施,因為這個時候骨痂還沒長好,骨折處很不穩定,就算是輕微的碰撞,也會導致骨頭移位。”

遲徑庭額角抽了抽:“那怎麽辦?”

“先拍個片看看吧。”懷念掏出手機,畢竟是VIP病房的病人,高昂的住院費自然擁有特權,“我給放射科打個電話,讓他們馬上騰出時間給你拍片。”

懷念打電話詢問的間隙,段淮岸問他:“這手,怎麽弄的?”

遲徑庭說:“昨天玩骰子,手搖的太激情了,然後就這樣了。”

“……”

遲徑庭擡眼,和段淮岸涼涼的目光撞上。

他很沒底氣:“確實是有點兒傻逼哈。”

等懷念掛完電話,她看了眼時間。她看時間習慣性看手腕處的腕表,手表表盤是通透清亮的粉色,機械表,指針走動準時,顯示著當下的時間。

她說:“護士待會就過來陪你去放射科做檢查,我要去查房了。那邊結果出來,我再過來找你。”

“我這手,不會廢了吧?”遲徑庭憂心忡忡。

“不會。”懷念彎了彎嘴角,“就算是移位了也能覆位,你別太擔心。”

“那就行。”

交流完,懷念瞅了眼段淮岸。

察覺到段淮岸的視線,隨著她擡手、垂手的動作,起伏遷移。

懷念不甚自在地將左手藏於身後。

“我先走了。”

離開病房後,懷念站在電梯間,等電梯上行。

四架電梯全在運行中,紅色字體,一閃一閃地亮著。

懷念伸出左手,撩開衣袖,看著手腕處的銀灰色手表。

她恍了恍神。

思緒飄到很遠處。

那次在圖書館偶遇,像是一個開端。

之後好幾次,她都在圖書館遇到了段淮岸。他們同樣預約了四樓的位置,只是二人的位置離得有些距離。都是段淮岸先到,懷念後到,像是懷念得到他會來圖書館自習的情報,鬼鬼祟祟地跟蹤過來。

他們也沒有說話,坐在自習位上,各做各的。

一整個三月過去。

等到了四月,懷念忙於實驗室,便沒時間去圖書館了。

除了睡覺是在宿舍,她其餘時間都待在實驗室裏。

那陣子正是倒春寒的日子,晚上溫度降得特別低,懷念從實驗室出來,迎面涼風汲汲吹來,她凍的全身哆嗦了一下。

她掏出手機想看下時間,發現手機屏幕黑了,怎麽按都按不亮,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忘了充電。她嘆了口氣,將手機放回口袋,雙手也隨之放進口袋裏,提步往外走。

下一刻,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段淮岸。

路燈光影昏黃,他穿著單薄的毛衣,手裏拿著件外套。

見她終於發現了他的存在,段淮岸朝她走了過來。

他雙手撐起手裏的外套,似乎是要替她披衣服的。

然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眼眸低垂,低斂的眸收住壓抑的情緒。

他將衣服遞給她:“披上吧。”

懷念定定地盯著他伸過來的手,骨節分明,脈絡如山巒般凸起。因為過低的氣溫,他被凍的皮膚略泛青紫色。

她搖了搖頭:“你自己穿吧。”

“我不冷。”他說。

“……”

到頭來,他還是強硬地將衣服披在懷念的身上。

他從來沒有過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與她產生肢體接觸,惹的她不快。可是餘光還是捕捉到,在他幫她披衣服的時候,她側臉緊繃,抿直的唇線微微發顫。

她的頭發被衣服壓在裏面,段淮岸指尖一滯,呼吸加重。

沈默幾秒,他還是將她的頭發撩了出來。

懷念沒有制止他。

場面再度陷  入沈默中。

懷念被他的衣服包裹著,她吸了吸鼻子,主動打破沈默:“我要回宿舍了。”

段淮岸沈下嗓:“我陪你回去。”

一路無言到宿舍樓下,懷念取下自己身上披著的衣服,遞還給他。

“我到了。”

“嗯。”他接了過來,“上去吧。”

懷念掀了掀眼皮,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轉身回宿舍了。

到宿舍後,她第一時間是走去陽臺。

通過陽臺,她看見站在路邊的段淮岸。

淒冷的深夜,他的身影看上去清孑嶙峋。

那之後,幾乎每個夜晚,懷念從實驗樓出來,就看到站在路邊的段淮岸。

他手裏會多拿一件外套。

見懷念穿著保暖,於是就一路拿著那件外套。

有時候懷念身邊會有舍友,段淮岸沒有走過來,他只是遙遙地看著她,然後在她們後面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

景悅問懷念:“你倆這是什麽情況,舊情覆燃嗎?”

懷念說:“沒有。”

景悅:“他在重新追你?”

懷念想了想:“也沒有。”

除了第一天他和她說過話,後面的時間裏,他們都沒說過話。

他就只是單純地扮演一個,送她安全回宿舍的角色。如果真要給他安上一個名號,只能是護花使者,而不是懷念的追求者。

別說景悅搞不清楚他倆的關系,就連懷念自己也陷入困惑中。

有次回宿舍的路上,她終於打破這份長久的沈默,問他:“你最近不忙嗎?”

“不忙。”段淮岸思忖半晌,補充說明,“我找了位在業界有豐富經驗的人管理公司,留學offer也下來了。這段時間,我沒什麽事兒。”

聞言,懷念輕輕地嗯了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問:“那你什麽時候出國?”

似乎是她的錯覺,她好像看到他臉上的神情僵了半瞬。

但他的語氣還是無波無瀾的:“九月底。”

懷念在心裏算了算:“還有三個月。”

……

懷念一直以為,段淮岸每晚陪她回宿舍的行為,到這個學期結束,他也就結束了。

但那年暑假,他還是陪著她。

從春天,到夏天。

到八月底,學校通知實習。

收到通知那天晚上,懷念和段淮岸說:“我後天要去醫院實習了。”

段淮岸頓了頓,說:“好。”

懷念說:“你別來了。”

段淮岸沒說話。

到宿舍樓下,懷念沒有回宿舍,而是停在他面前。

段淮岸的黑色額發散落在眼睫處,周遭光影昏昧,使得他神容裏不近人情的寡冷情緒更甚。

懷念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很狠心地說:“我們已經分手了,段淮岸。”

“我知道。”他偏過頭,視線挪向遠處,“你沒必要和我重覆這件事。”

“分手的情侶,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要怎麽樣?”段淮岸扯了下嘴角,“和你老死不相往來嗎?我做不到。”

“……”

懷念霎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雙唇翕動,最後拼湊成一句很無力的話語:“我們都應該往前走不是嗎?”

段淮岸終於舍得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對視著。

他一字一句道:“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往前走?”

話題無疾而終。

但懷念知道,自己惹他不開心了。

因為那天之後,段淮岸沒再出現在她面前。

他們的微信好友沒刪,所有的,一切的通訊方式,都保留著。

懷念沒有給他發微信,沒有道歉,也沒有示好。

畢竟他們已經分手了。

實習了一陣後,懷念難得有天和景悅一起休息。

醫院的上班時間,每個科室自行安排,規定每人每個月有八天休息日。宿舍三人不在同一個科室實習,因此三人的休息時間不一樣。

懷念和景悅輪到一天休息,二人哪兒也沒去,昨晚十一點開始睡覺,睡到第二天中午,兩個人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好後,去食堂吃午飯。

二人到食堂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

只有炒菜的窗口開著,她們點了兩份炒菜,坐在位置上等。

景悅開始吐槽起來:“說真的,每天回宿舍啥都不想幹,盡想著睡覺了。宿舍離醫院太遠了,本來上班就累,還得坐半小時的公交,煩死了。”

懷念也讚同:“有時候晚班結束,一想到還要坐半小時的公交回學校,再走十來分鐘的路回宿舍,整個人就好痛苦。”

景悅:“我和何楊商量過了,我倆打算在醫院附近的小區租個房子。”

懷念沒想到她有這麽誇張的起承轉合。

果然,談戀愛是藏不住的,戀愛中的人,嘴裏常念叨著另一半。

懷念:“租房,多少一個月啊?”

景悅:“最便宜的一千,但沒有家具,而且挺小的。我倆看上一個兩千五的房子,雖然是一居室,但是有五十多平,一室一廳一衛,民水民電,挺不錯的。”

懷念:“那還挺好的。”

景悅:“怎麽說,你也要去外面租房嗎?”

懷念糾結:“房租有點貴。”

景悅笑:“你這學期拿了兩萬的獎學金,兩千塊錢,不貴啦。”

懷念琢磨著:“有家具的一居室,大概多少錢啊?”

景悅說:“一千五吧?我也不清楚,畢竟每套房子的格局都不一樣,得你自己去問。”

懷念思考了一會兒:“等我哪天休息,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說實話,我也不想每天學校、醫院兩頭跑,感覺時間都浪費在路上,沒時間學習了。”

“懷念同學,”景悅無語,“你腦袋裏天天就想著學習嗎?”

“還想著賺錢。”懷念老實道。

“……”

恰在此時,炒菜窗口的阿姨在叫她倆:“菜好了。”

景悅站起身:“我去拿,你坐著吧。”

懷念於是沒動,身邊忽然有人經過,桌上多了兩盒酸奶。

她眼皮一跳,似有預感來人是誰,她擡眼,看到的是段淮岸離去的背影。

景悅端著菜回來,看見桌上的酸奶,楞了楞:“你這麽快就買了酸奶過來?”

她們做的位置,靠近餐廳裏的小賣鋪。

懷念含糊著敷衍過去:“嗯。”

她拿了一盒給景悅:“喝吧。”

隔天,懷念是白班。

她難得準點下班,下班後,她打算去醫院附近的小區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

然而當她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就看到了段淮岸。

準確地說,是段淮岸的黑色大G。

段淮岸的車停在門診大廳門口,門診外面,不讓車停留太久。

副駕駛車窗降下來,他俯身探過頭,落下兩個字:“上車。”

他車後面有車在等,懷念怕影響其他人,還是上他的車了。

車子剛駛出去,段淮岸就往她懷裏扔了個東西。

是個比她手稍大點兒的綠色盒子。

不待她問,段淮岸輕描淡寫:“實習禮物。”

懷念靜了下:“還是……”

“不要的話,我就扔了。”段淮岸口吻果決。

懷念是真的相信,他會扔掉的。

她指腹摩擦著盒子表面,過半晌,輕聲道:“謝謝。”

“打開來看看,”段淮岸彎唇笑了笑,“我挑了很久的禮物。”

懷念拆開了盒子。

是一枚手表。

“你經常不看手機,不清楚時間,有手表會方便一些。”

她拿著盒子的手沒有動作,呼吸屏住,車廂內只有淺淺的呼吸聲在流淌。

好像有一分鐘。

或許是兩分鐘。

也許更久。

她咽下鼻腔裏的澀意,說:“謝謝。”

“戴上就行。”他語調隨意,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但懷念知道,他餘光始終註視著她,期望著她戴上手表。

懷念僵住的手指,還是從盒子裏取出手表,動作很慢,也很細致地將表戴上。

他轉頭過來看了一眼,就那樣笑了出來:“很適合你,寶寶。”

話一出口,彼此都噤聲了,空氣裏流淌著滯悶的尷尬,有種絕望的悲傷無聲蔓延。

有的話,就像是身體的肌肉記憶。

不受控地脫口而出。

段淮岸喉結滾動,喑啞道:“抱歉。”

懷念的心跳又從失控中回歸,她說:“沒關系。”

如同他叫習慣了。

懷念也聽習慣了。

這聲“寶寶”。

很難忘記。

刻骨銘心般的存在。

……

記憶抽絲剝繭,纏繞著她。

電梯到達她要去的樓層。

懷念從記憶裏抽出身來,她調整好情緒,提步往外走去。

-

懷念離開之後,遲徑庭顧不上大拇指處傳來的陣陣痛感,他眼神直白,又陰惻惻地打量著段淮岸。

段淮岸神容淡漠,任遲徑庭怎麽看,都無動於衷。

遲徑庭忽地冷笑了一聲:“我他媽看著你這幅模樣就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和她和好?段淮岸,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就不能換個女的喜歡?非得喜歡她?”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懷念有什麽好的?除了長得漂亮點兒,成績好點兒,工作吧也還行,畢竟能在南城最好的醫院上班,我也不能硬說她工作不行。”遲徑庭還是很客觀的。

“南城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是全國最好的醫院之一。”段淮岸冷不丁說了這麽一句話。

“……”遲徑庭哽了下,“這個事你還要和我較真?”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遲徑庭無語,但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一通總結下來,他不得不承認:“這麽一說,懷念確實還挺優秀的?”

段淮岸坐在沙發上,他掏出手機,查看外賣進度,沒有搭理遲徑庭。

“但你身邊優秀的女的那麽多,還差她一個嗎?”

“你當初被甩的樣子,我到現在還記得。”

“你就這麽喜歡她?就這麽非她不可?”

“一個你,一個陳疆冊,你倆他媽都被下蠱了是吧?眼裏就一個女人了嗎?”遲徑庭喋喋不休說了一大堆話,然而段淮岸始終沒有回應。

遲徑庭說累了,他躺在病床上,面朝著天花板。

他眼神渙散,放空了會兒,無奈至極的妥協:“你要是真喜歡她,我也攔不住你。就這樣吧,正好我手受傷了,你每天來看我,就能和她見面了。”

“至於我這手什麽時候好,就得看你什麽時候能追上她。”

“我這手可以一天好,也可以一個禮拜好。如果你那麽沒出息,我的手可以斷指一年,我在醫院住一年也是沒問題的。”

說到這裏,遲徑庭長嘆一口氣,一副犧牲小我成全哥們的兩肋插刀架勢。

最後還是忍不住,賤兮兮地吹自己一句:“誰讓我有錢呢,VIP病房隨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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