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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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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成

周圍一片嬌聲嚦嚦,紛紛給魔主問安,亂過一陣,就是靜。

憑著直覺,你知道他在走近。越走越近。你想到剛才將你攔腰掐住的那只手,一陣瑟縮。此時非開口不可,否則你連說的機會都沒有了。明知希望微渺,你還是硬著頭皮說起了全不相幹的事。至少與他將你迎回地底的本心不相幹,他本就不是要你來做什麽醫者或是庖廚的。方才那群女娘的話說得再清楚不過,將你“買”回,是花了大價錢的,你還不起,就別再指望其他路子了,你的路只有這一條。

你求他放你回去,拙嘴笨舌地說著不知他把你買下花費多少銀錢,且容你日後慢慢將數目存夠了,添點利錢,再還給你。都是老調,與方才說與那群女娘的話並無不同。都在指望用“錢”開路,或是“破財免災”。

你話裏話外的惶恐,不知但生聽出來沒有。他見你小心翼翼地尋著退路,眼上覆巾猶見淚痕,心中愛到幾乎生出了恨。恨的背後,伏藏著貪與饞。妖魔天生重欲,遇到心愛之人,往往要吞吃入腹,絕不讓外人沾惹。一日不吞,便一日不覺饜足。他說他予你庇護,要你隨他走,那含蓄之下的深意,是朝夕相伴,是以身相許,是與他走風月。你要麽別應,應了他便當真。在魔物看來,所有的欠與償,都得恰好迎合他心意,你的償僅只是錢財或是醫病看診甚或是燒菜做飯,那都是身外物,天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你給他的償,他覺得輕了。你說了那麽多,他都不言聲。但你知道他就在近旁,並未離去,似是在等你給出一個能讓他滿意的償。

說實話,由六朝至隋,大亂之後,禮秩漸弛,人間不是沒有男子嫁予男子的先例,就是做外寵的不少,甚至就在你叔嬸家隔鄰,都有被販去做這營生的。你都見過。只是從未想過這事還能到自己身上。別說沒想過婚娶,便是真要往婚娶那條路上走,你要的也是那尋常的男婚女嫁,找個不嫌棄你家無餘財,人物善良,與你說得著的,兩人扶持著過完餘生。你實在是想不出自己男當女嫁,喚另個男漢“夫主”是怎樣一副光景。因了這層,你除了錢財醫術,拿不出別的、他想要的出來給他。你們兩個,在這件事體上總是交錯而過。

更漏再下一層,這次是真的到了時日的盡頭。但生若不動手,你半個時辰之後便會湮滅,這次連輪回都入不了。你系天道偶然得來,湮滅之後不覆再有。天道會否再生出另個劫數,誰也不知道。若是再來,但生也不會似現時這般沈淪。曾經滄海之人,再不會回頭去尋三千弱水。但生已回不了頭,他只能捉牢你,用他的辦法留住你。

他再度掐住你腰的時候,你還叫“但生救命”。

可但生戀你入骨,病入了骨髓,只等著你救命呢。

他握住了你的腳踝。你瘋了一般踢騰,想要擺脫那手。那手烙鐵一般鉗制住你,通天徹地的一片黑暗當中,被覆住雙眼的你,對萬物的知覺只剩下那只手。後來又加進一根舌頭,舌尖無所不至,所到之處,你猶如一顆甜糖向火,漸漸被它熔去。他堵著你,用嘴或手。你在他的堵截之下漸至滅頂。還是怕你疼的,非得到你情動之時,他才一下將自己楔入。你們連在一起,他起伏翻覆,幾乎將你搗殺。

更漏殘時,他在你身上留下一片情咬。你淚已流幹,人已昏去。

整個幽冥地底都知道,但生與你走了一夜風月,轉天大魔都來向他道賀。他神色平靜,只在宴飲之時,眼角餘光止不住地飄向後殿。他知你在那處昏睡,亦知你自此以後再也飛不去,他會將你捧在掌心,一口一口將你吃幹抹凈。一思及此,他便一陣心熱。

那統禦幽冥地底的萬魔之主,終於得到了自己牽戀之人。

彼時你正在做夢。你已許久不曾夢見胭脂。這次你喊她好久,她都不來。倒是給你留了一封信。信上字跡歪歪扭扭,寫的是:伯勞食夢。若要我來,打兩個同心結掛上樹梢。

伯勞是靈鮫一族豢養的食夢獸。若要破夢,就將伯勞放入夢中,這異獸所過之夢,片甲不留,不論是美夢噩夢,全都采食幹凈,夢主的夢從此清凈到了荒蕪的地步。

你不知何為伯勞,你只看到要掛兩個同心結。這東西是細手工,編起來且是費時,等你編好掛起,夢都快散了。

真正將你夢攪散的,是周遭壓低到近乎耳語的語聲。一把聲說:我主本不是貪歡之人,今次為何如此不知節制?另一把聲接道:能節制的,便不是心愛,真正心愛的,一旦得手,哪裏還肯放手?覆又聽見有人吃吃笑,又一把聲將這些語聲笑聲都壓下去,漸至無聲。

你眼上覆巾被人解了下來。刺痛的雙目忽然被涼藥一激,從眼一直涼入心扉,你緩緩睜開眼,看到絳瑛。

她問你:貴人醒了?可要用些粥食?

你沒留意她已改了口,不再呼你為“貴客”,而是“貴人”。

她見你搖頭,又問你可要沐浴?

你還是搖頭,半晌,你啞著嗓子問她:既然你家家主已遂了心願,可否放我歸家?

她苦笑道:貴人怎的還想著回家?這處便是你家,我主與貴人是明媒正娶,不是淫奔成婚,既是入了家門,就該將心思收好,多順著我主,讓他好好憐你。我主家室豪闊,多的是想要纏他的,你就不怕那班狐媚將他愛寵分去?此時正該趁他一顆心都在你身上,將他抓牢!

竟是教你爭寵……

你回她:那些與我不相幹。我只求他快快把我膩煩了,早些放我走。

她聽你這話,一陣氣悶,不知該如何勸起,只覺你這人真是怪,不論人間還是魔域,碰到這樣境況,想得條好路走,不都是這副手段麽?眼下在這幽冥地底,你不傍牢了魔主,誰給你做靠山?!似你這等,魂魄都要依附魔主才得以存身的,除非得了魔主擡舉,不然哪個大魔看得起你?你走又走不脫,將來若是淪落,連那最低等的地魔都敢欺你哩!真個不知好歹!

她一邊腹誹,一邊忍不住溜眼到你頸間幾枚情咬上——我主下嘴不輕,那情咬深紅帶紫,好幾日都下不去的,便是情動,也做得過了。

罷。

之前是得不到,既貪且饞,現下得手,尚且還在新鮮,誰知過段時日還是不是這樣愛呢。這是你與魔主的因果,她一個底下人,管不到那麽寬。

她深嘆一口氣,輕聲對你說道:方才貴人未醒時,我主差人送來七寶,……是昨夜的賞,凡是我主幸過的,都要給賞,尤其是伺候得好的,賞的更多……

這麽說,昨夜你還把他伺候得挺好?看那七寶都快把屋內堆滿了。

什麽叫伺候得好?

你氣得唇舌間湧上一股腥甜,起頭你以為是自己的血,後來回想,似乎是昨夜你們糾纏時,你咬破他舌尖,他咬破你下唇,兩邊的血混到了一處。

這也叫伺候得好?

你身上都是他情咬,他後背都是你抓痕。

這也叫伺候得好?

好啊。當然好。妖魔就愛這樣帶血的走風月,不然不足以表他心愛。

你說你不要。要了也無用。

她說我替貴人收好,日後說不定用得上呢。意思是你別以為總能像現下這般榮寵不衰,到了愛馳時,你便會知道金銀珠玉當真是好東西。至少它們能為你“買”來一時安寧。

你說不必收了,不是要賞的麽,那便賞我回家一趟吧。我想回去看一眼。只一眼。

她說,這個我們底下人可做不得主,我主麽……此時正在新鮮,更不會放你去。

你垂頭閉目,再不開言。

暗晚時分,但生過來看你。他來之前,她們又為你蒙上覆巾。你問她們,這物還要再蒙多久?她們答說,按此地婚俗,要蒙到貴人收心為止。

收什麽心?

就是貴人不再總想著回家了,那便能摘去。

照目前這境況來看,且有得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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