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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差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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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差了一點

晚上。

夜風呼呼的吹, 外面開始下起了毛毛雨,微冷。

秋月白被什麽聲音吵醒了。

他醒來的時候正是深夜,陸緋衣挨著他已經睡著, 火半燃不燃, 火光明明滅滅。

秋月白揉了揉眼睛, 走到火堆旁邊添了一些柴火。

火勢因為他的動作慢慢變大了些,但總體上控制在一個合適的程度, 既不會很快燒完, 又不至於完全滅掉。

傷口隱隱約約的疼,但這次傷勢並不算太重,似乎只是看上去比較嚇人的程度。

他輕輕打了個噴嚏,攏了攏衣裳。

“咚、咚、咚。”

那種聲音從外面傳來, 有點像打鼓,但又不完全像——總的來說聽上去更像是某種火炮爆炸的聲音, 劈裏啪啦的,有一點瑣碎。

秋月白站在門口往外看, 天空中似乎有一些紅色的火光, 那種聲音就是從天上傳來的。

他回望了一眼還在睡著的陸緋衣,抿了抿唇,將衣服攏得更緊了,然後走了出去。

聲音還在傳來,紅光透過霧氣彌散在黑漆漆的夜幕之中——是煙火。

就在他還沒搞懂為什麽會有煙火時,黑暗中, 秋月白的餘光好像看見對面的一顆杏樹旁邊站了一個人。

一個身著蓑衣頭帶鬥笠的人。

他站定,看著那個古怪的、無緣無故出現在那裏的人, 空氣又冷又靜,秋月白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那人一動不動, 只是像秋月白看著他一眼看著秋月白,像什麽鬼魅一般,倒顯得有些恐怖了。

“咚,咚,咚。”這是心跳的聲音。

“咚、咚、咚、”這是煙火的聲音。

“唰——滋啦——”這是提燈被點亮的聲音。

幽幽暗暗的火光透過翠綠的燈籠紙,照在樹葉早已雕落的杏樹、以及提著燈的人身上,綠色的幽光漂浮於那張略微蒼老的臉上,人眼睛的反光也帶著點綠。

那是一個男人,看上去莫約五六十歲,面無表情。

當燈亮的那一瞬間,秋月白的心似乎停住了跳動,隨後他立馬就反應了過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杏花主人!

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這??

只見杏花主人對著他招了招手,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秋月白遲疑了一下,最終向著他靠近。

將面前的人走了過來,杏花主人古怪一笑,沒好氣地說:“……你可算是醒了。”

這句話說得好像他已經等了秋月白很久了似的,甚至是那種有了怨氣的等。

秋月白不明所以:“?”

“那煙花。”

杏花主人冷哼一聲:“全是為你而來的。”

“??”

“還沒聽明白?外面那些人專門放給你聽的!足足放了有兩個時辰了!”杏花主人用手中的東西狠狠敲了敲地,這時候秋月白才註意到,他有一只手並不是自然垂直放置的,而是拄著杏木拐杖,此時那拐杖因為他的敲擊而深陷泥土之中,可見力道之大怒氣之重。

他低聲說:“死崽種放的死煙花把我吵醒了,早知道你們這麽麻煩我還救你們做什麽,死在外面幹幹凈凈反倒令人快活。”

這幾句話說得都很爆,在秋月白的心裏,杏花主人應該是人如其號的,就算不至於仙氣飄飄淡然出塵,好歹也要是個處事不驚淡定從容的人——可眼前這人明明就是一個陰郁小老頭,再說下去,只怕他手裏那根拐杖都要打在自己身上了。

秋月白悄悄退後一步。

這一步被老頭敏銳的察覺到了:“怎麽,你還怕我打你??”

秋月白:“……不是。”

杏花主人陰惻惻道:“我在這站了兩刻鐘,你們在裏面睡得倒是香甜,那個姓陸的抓了我養的魚,我都還沒有找你們算賬。”

秋月白道:“陸緋衣抓了你養的魚?”

“這一片都是我的地盤,這裏的魚自然也都是我的,他怎麽不是抓了我的魚?”杏花主人的拐杖再次用力的戳了戳地:“可恨!要不是因為他!我怎麽會今天一條魚也釣不到?!”

秋月白:“……那我回去幫你說他。”

原來也是一個可憐的釣魚佬。

“哼。”杏花主人這才罷休。

他又想起來自己的來意:“你們能不能趕緊走?”

秋月白:“這是?”

杏花主人:“你們再不走我要被煩死了!又是起霧又是放煙花……”

秋月白明了,不過他想到了陸緋衣說的那些話,春風殿的人還要等兩天才能到:“只怕我們沒法立刻離開。”

杏花主人:“那你們明天天亮了再走也行。”

秋月白:“明天天亮了也不行。”

杏花主人一聽怒了:“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還得等個兩三天。”秋月白抱歉的說:“請前輩寬恕。”

“你還是第一個敢和我討價還價的人。”杏花主人怒極反笑:“你憑什麽跟我討價還價?”

秋月白說:“不憑什麽,只是實在沒辦法,所以這樣。”

杏花主人現在是真的想用拐杖打他了。

他的拐杖尖沖著秋月白隔空點了兩下:“和人商量事的時候,好歹拿出點可以給的誠意來。”

但秋月白是真的覺得自己身無長物,他疑惑:“前輩的意思是……?”

杏花主人冷笑:“你的武藝就不是誠意了嗎?——你,和我打一場。”

頓了頓他看向秋月白胸口箭傷的地方:“念在你負傷,能和我過三十招,我就同意你們往後延一天,能延多久全憑你的本事,我只和你打。”

三十招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對面的人可是杏花主人,只身一人住在這裏但幾十年來江湖之人無一能冒犯他——其武功深不可測,就算是時玄蘭那樣的人,也得小心應對。

這個時候那古怪老頭還補充:“我可不會放水。”

秋月白:“……”

雖然嚴苛,但卻公平,而且此時也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試想是過招好,還是被他直接趕出去更好?傻子都知道最好選前者。

於是秋月白將自己的刀從屋子裏拿了出來:“好。”

他拔刀。

一陣勁風襲來!

那是杏花主人率先出手,拐杖狠狠當空劈下,秋月白見此並未閃躲,而是迎面接下,木質與刀刃相接,發出沈悶的聲音,緊接著拐杖順著刀刃滑過迅速靠近他的手,然而此時刀身迅速旋轉,連帶著執刀人的身法也快速變化,那兇狠的一棍居然就這樣被無聲無息的化解掉了。

但,這一切都並沒有結束,一棍不行還有下一棍,打鬥的劇烈身體動作使得秋月白的傷口被牽動崩裂,血液正在往外滲透,但他一聲不吭專心應敵——又或者說,他已經全然忘懷了自己還帶著傷,全心全意與刀合為一體了。

杏花主人看似有一點跛足,但實際上身體卻格外的靈活,一招一式如雷霆擊木,準確又直擊要害,秋月白從這打鬥中嘗出來一些微妙的東西,他眼睛一瞇,在對面的人又一棍襲來之後借此機會踩上旁邊一顆杏樹,緊接著身體一旋,刀隨手腕翻動,竟是迅速轉換了招數,試圖化被動為主動!

一刀已經劈了下來,恍然如地崩山摧,寒光凜凜,月華傾瀉化作兵刃無孔不入的攻了過來,只在空中的那幾個瞬息,秋月白已經連出五招,每一招都是直攻命門,刀風烈烈裹挾著殺氣。

杏花主人也不由得驚嘆:“好快的殺人刀!”

快到簡直令人瞠目結舌,就算是杏花主人,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快的刀。

昔年他與時玄蘭也比試過,但那時候的時玄蘭與如今面前的年輕人絕不可相提並論,眼前之人,分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難怪時玄蘭死守不放——這樣的絕世天才,又有誰舍得放手??

以至於杏花主人都不確認這人是不是真的受傷了。

簡直是打起來不要命啊!

刀鋒銳利,杏花主人被逼退三步,但他畢竟內力深厚造詣也高,三步之內就立馬想出了應對的辦法,二人距離拉開之後,秋月白腳尖輕點步若驚鴻又想攻上來,刀尖微微一挑直沖人的心口而來,那刀刃側鋒如帶流光,任何人只要一見到這一刀,就知道為何刀名二十四橋。

同樣,任何人只要見到拿刀的人,也會立馬明白為何時玄蘭要喚他“明月夜”。

不只是人刀互配,還因為他確實能比得上這樣的名字,這把刀也夠格來裝飾他。

杏花主人突然發現,自己不僅沒見過這樣快的刀,也沒見過這樣身法如月下鬼魅的人——

即使在霧氣之下並沒有月光,即使再快的眼也看不清他這樣的身法。

鬼魅本身就是沒有影子的,如鬼魅的人也擁有著這一特點,杏花主人的拐杖與他在空中對上,力道之大將彼此震得虎口發麻,逼得互相動也動不得,一動就要卸力。

——卸力了,就要輸。

一個比試而已,總不至於誰死了,秋月白拔刀是對杏花主人的尊重,他心裏都有數,自己還不一定能殺得了他,若是能,他大概明天就會不做他想提著刀去找時玄蘭一較高下了。

三十招又是三十招。

秋月白收手認輸,神態很淡然:“就到這裏。”

六十招,還能再待兩天。

足夠了。

杏花主人扶了扶其實沒怎麽歪的鬥笠,笑了一聲,這一聲笑變化了許多,帶著欣賞與覆雜:“你真是點到為止了。”

秋月白含蓄的解釋說:“再打,傷口就完了。”到時候肯定會被陸緋衣發現的。

杏花主人:“……”他幾乎已經全然忘記這件事,聽到秋月白這麽說後想,不愧是做過刺客刀尖舔血的人,其他的暫且不論,就這一點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本事就甩了很多人一條街。

“好。”他說:“我說話算話,你們可以再待兩天。”

頓了頓他又警覺:“不過,如果出了什麽意外我還是要趕走你們。”

秋月白點頭。

煙花還在燃放,杏花主人今夜目的達到,轉身就要離去。

臨走時,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按著鬥笠微微偏頭看向秋月白:“……你很好,但你也差了點。”

秋月白怔了一下。

杏花主人古怪一笑:“你不夠瘋,但你的對手是瘋子,而世界上能打敗瘋子的人只有瘋子,其他人都不行,那些人看見瘋子的那一刻起就會被嚇傻,毫無反抗的力氣——這一點,你還是向你身邊那個人多取取經罷。”

“而且。”杏花主人頓了頓,擡頭看向天幕,上方紅光穿過白霧,斷斷續續的染紅了黑夜,像極了災禍橫世的天象。

不太好,直覺看上去就覺得不太好。

他淡淡道:“……你們兩個,只有一個人能自由的走出去,而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你。”

“你差了點,但又不止差了那一點。”

人漸漸遠去。

雨霧蒙蒙的下著,秋月白楞在原地,那句話還在他的腦袋裏打轉,二十四橋握在他的手中,有一種灰塵飄散的感覺突然縈繞在他的心間,悶悶的。

他突然覺得,杏花主人那句話不是警告。

因為秋月白想到了什麽。

他莫名覺得杏花主人是看見了什麽——那是要看見比他與陸緋衣看得更遠的地方才能看見的東西。

——杏花主人不是來趕他們走的,也不是專門來找他打架的。

他好像是來提醒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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