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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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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海貨行商對著樸管事喊大哥。

他說, 大哥你身為侯門管事,最忌諱的就是貪汙府裏的銀子。為何這麽說呢?因為你心裏一定要有種認知,外人之所以巴結你、奉承你、畏懼你, 全是因為你背後站著一位貴主子。只要貴主子始終用你, 那外人就會一直巴結你、奉承你、畏懼你。

如果你貪汙了府裏的銀子,不被貴主子發現還好, 一旦發現了,貴主子氣急之下直接打殺了你都有可能,那時候你連命都沒有了, 何談其他呢?就是貴主子心善,沒有打殺你,也沒有把你貪下的銀子查抄幹凈, 只是把你趕出府去, 你以為自己還能東山再起?我告訴你,那是做夢!沒了貴主子借勢給你, 你在這個世上寸步難行!

樸管事那時候已經開始貪汙銀子了, 因著心中有鬼, 所以剛聽海貨商人這麽說的時候,他是有些不高興的。他甚至想要斥責海貨商人。只是海貨商人話說得直白,行為上卻始終表現得很尊敬他, 又是給他倒酒, 又是叮囑那個唱曲的女子用心侍奉。

樸管事滿心怒火壓下去後,對著海貨商人的話,竟是也聽進去幾分。

是啊, 在主子面前, 他一個管事啥也不是。他在采買賬冊上動手腳的時候,心裏怕不怕?其實是怕的, 只不過對銀子的渴望壓過了這種懼怕而已。而如果這個世界上存在一種辦法,讓他不得罪主子就能拿到大筆大筆的銀子,他肯定要緊抓住不放。

海貨商人又說,貴主子最看重的是什麽?是忠心!只要你有忠心,行事上叫人挑不出錯來,貴主子就會越來越看重你。尤其是當貴主子瞧著別人都犯錯了,只有你一個人始終忠心耿耿,那麽他就會拿你當心腹,從此以後都不會輕易懷疑你什麽了。

所以,廚房采買賬本上的那個“山珍”,連三爺詹木舒都看出問題來了,就是樸管事在海貨商人的暗示下,故意給他的副手設的一個局,為的就是把這位副手折進去,以此來凸顯自己的清白無辜。然後,他再抓住這個機會徹徹底底地成為主子的心腹。

再說回口供。口供上記錄得很詳細,海貨商人那些話對於樸管事確實具有誘導力。他說,不能從主家弄銀子,因為主家決定了你的生死,既然如此,就從那些無法對你做什麽的螻蟻身上去弄銀子吧。螻蟻嘛,他們就是跳起來咬你一口,也是不痛不癢,你一擡腳就能直接踩死他們。你背靠貴主子,別說螻蟻,就是衙門都動你不得。

這樣的話,叫萬商聽來,全都是放屁。

樸管事卻覺得是金科玉律。

海貨商人又說什麽“一本萬利”、什麽“銀子自個兒生銀子,都是白撿的”,樸管事越發心動。至於放印子錢這事犯法,他真沒覺著怕。正如海貨商人說得那樣,他背後可是安信侯府,誰敢說安信侯府不是!這個世道無論怎麽變,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一點是絕對不會變的。他以前是被吃的蝦米,現在總算成為小魚了,該享福了啊。

八月底,樸管事第一次放貸。

海貨商人其實借了一筆銀子給樸管事,讓他當做本金。說是“借”,其實就和白給一樣。海貨商人是這麽說的:“銀子放在你那裏,就當做是我提前預支給你的貨款。等到有那種還不上賬只能用兒女抵債的,你把他們賣給我,我幫你帶出京城賣了。”

萬商看得勃然大怒!放印子錢也就罷了,竟然還有人口拐賣!

樸管事卻覺得這個主意棒極了。

一般來說,老百姓也知道印子錢利滾利,他們很難還上,所以不到迫不得已,他們不會借印子錢。而當他們真的借了,說明他們確實沒其他辦法了。一個沒辦法的人找了飲鴆止渴的辦法,這麽發展下去,很少有能逆風翻盤的。他們最後都只是勉強能把利息還上,本金卻怎麽都還不上。然後呢,利息是一月一收的,哪怕一月一月的利息加起來最後遠遠超過本金了,但只要本金沒有還,收錢的人就會一直盯著你。這個時候如果家裏再出點意外什麽的,某個月的利息沒還上,那就得拿兒女來抵債了。

等樸管事手裏積了一批男男女女,總不能直接賣在京城吧?海貨行商願意把他們帶出京城去,省了樸管事不知多少事!他因此越發把行商當成是賺錢路上的貴人。

既然海貨商人給了本金,為何樸管事還每日去賬房支錢,且一直用內城最高價來記賬?主要是因為他最開始就是想要貪汙,用內城最高價記賬已經記了小兩個月,驟然改了,反倒是顯得他有問題。不改動,收到的錢如數給莊子,主家查賬時肯定不會發現問題,不會意識到他曾起過貪婪之心。而且主子們一個個高高在上的,他們哪能知道一枚雞蛋在內城外城分別賣幾個銅錢?萬萬沒想到萬商偏就從物價著手查了。

至於每日去賬房支錢,很簡單,誰還嫌自己賺的錢多了麽?樸管事用那個海貨商送的宅子當據點,支來的錢轉手又放出去,每日都在生小錢,這可是無本的生意!

從八月底到現在,樸管事放貸已經放了小四個月!

再問海貨商人在哪裏,樸管事說十月河水結冰之前,海貨商人說要去外地收一批貨,暫時離開了京城,還說明年開春會回來。也就是說,這個人暫時不在京城裏。或者說,他名義上不在京城。如果安信侯府派人去查,九成九是查不到該人所在的。

萬商啪的一聲把口供拍回了桌子上。

口供裏沒有提到安信侯府的其他管事,說明至少在這件事情上,其他管事是無辜的。萬商揮揮手,叫他們先行退下。等此一事徹底了結了,再重新召集他們訓話。

屋子裏就剩下了萬商和她三個名義上的兒子。

“我最恨的就是人口拐賣、逼良為娼。”萬商越發覺得廚房管事罪該萬死。這放在現代社會裏都是個死刑吧?就算是作為局外人,知道有人試圖逼迫窮人家賣兒賣女,萬商已經覺得這個人該被碎屍萬段了。而她還不是局外人,她現在是安信侯府的太夫人,要是今日沒查出這些事,待到日後事發……安信侯府說不得真要為樸管事陪葬。

詹權道:“幸好今日把他揪了出來。目前唯一被逼賣身的,只有一戶人家……”

那家的丈夫是個賭徒,日日在賭坊裏混著,家裏原本就已經被賭得精窮了,屋子裏什麽都沒有。他借了高利貸後還不上,家裏啥也沒有,那怎麽辦?說讓他用兒子抵。結果那家的妻子實在不忍心,幹脆自賣自身換了幾兩銀子,好歹能再撐一陣子。

這個妻子因是自賣自身,就賣在京城,沒有被海貨商人帶到別地方去。要是安信侯府現在抓緊把人贖出來,想辦法幫她和賭徒丈夫和離,她還能帶著兒子過下去。

詹權說:“這個海貨商人明顯是來設局的,把人拖下水後,故意趕在十月份走,又特意說了會在明年春天回來,就是預估著在這段時間裏,還不上債的人會很多。”

借印子錢的不是一開始就還不上利息的,總要拖幾個月。在尋常人家裏,年關最為難過。沒了海貨商人,如果欠債的人還不上,就得樸管事自己安排人去收賬,收不起來的,再把他們家裏的孩子帶走。這樣一來,安信侯府的罪名就是實打實的了。

萬幸就是現在把人揪了出來,要是再晚上幾個月,真就來不及了。到了明年春天,要是那些男男女女被賣去天南地北,如果那時事發,即便安信侯府的主子說自己是無辜的,你看老百姓們信不信,你看那些讀書人信不信。就算安信侯府不完蛋,詹木舒的前程絕對是沒了。而要是再晚上幾年事發,被賣的男男女女多了去,說不得還有收賬時被逼死的人家,那這個案子就變成了驚天大案,到時就真是九族消消樂了。

詹木寶和詹木舒聽到這裏,都是一陣後怕。

而叫萬商來說,如果真的把窮苦人家的兒女們賣去了天南地北,到時候就算他們安信侯府努力彌補那些家庭,卻是連人家的親生子女都找不回來,又怎麽去彌補?

萬商轉頭吩咐丫鬟:“去把我太夫人的超品服飾拿出來,給我按品大妝了。”

詹權一驚:“母親?”

“我原本只以為是放印子錢,所以叫你領著你大哥去一趟衙門,這也算是我們安信侯府表了態。但現在這裏頭還涉及到拐賣人口、逼良為娼……”萬商冷聲說,“我最恨的就是這些。世人最恨的就是這些。所以我這個太夫人要親自把罪奴送去衙門。”

詹木寶和詹木舒聞言都嚇了一跳。

好像從來沒聽說女人會主動往衙門裏去。哪怕是作為苦主,但凡還有其他的辦法,這時代的女人都不愛往衙門裏去。因為女人一旦和官司沾上邊,名聲就沒有了。

詹木舒替太夫人覺得委屈。

萬商道:“整個事情明擺著是世家的算計。我們若是怕了,他們一計不成,定然還有一計在等著我們。你們父親七月中才去世,那海貨商卻是七月上就找了過來。”七月上旬那會兒,京城裏已經知道了萬商和詹木寶的存在,他們在趕來京城的路上。

也就是說,當世家知道皇上想用安信侯府來破局,他們的算計就已經開始了。

這可不可怕?

基本上就是前腳皇上做了決定,後腳世家對安信侯府的報覆就開始了。這樣的敵人顯然非常非常可怕。萬商縱然是現代人,現代人站在前人肩膀上,確實能看得更遠一些。但單論手段,萬商不覺得自己可以玩得過世家。所以她絕對不能被動應戰。

她不能去玩世家玩的那一套,因為世家已經把那一套玩得爐火純青了。

她要有自己的一套。

她要亂拳打死師傅。

“女人不好進公門?這所謂的規矩都是從哪來的?是世家!世家說女人當寧靜守貞,我不是說寧靜守貞不好,但我若用這個來約束自己,豈不是說明我接受了世家制定的規則?想要和他們對著幹,就得先把他們的規則掀翻了。”萬商像個鬥士一樣。

她再一次慶幸現在的身份是太夫人。

古代對女人限制頗多,但成了老封君就又不一樣。老封君是能當家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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