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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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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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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向導比起哨兵來說脆皮許多,但比普通人的體質還是要好,一場普通的病並無大礙。白耘穆確認陳晚體溫已經恢覆正常,將房門掩上,離開了家。

從恩珀回塔後進入長達數日的結合熱期,時至今日,他與維利可能不久將會登記結婚一事已傳得沸沸揚揚,甚至於邁進一中心樓不久,竟有人大著膽子來向他道喜。

這人面生,白耘穆面無表情地與他錯身而過後徐曦及時跟上,告訴他這是政府派駐一中心樓的聯合部成員之一。

白耘穆皺了皺眉,想來關於他與維利一事傳開免不了政府的推波助瀾。

有多少人找陳晚談過,便有更多的人找他談過。實際上,幾乎每一次談話裏,他都表明自己無意於維利,更無意於高位的想法。但不管是塔還是政府,都希望他去。

傍晚時分,白耘穆第一次提前離開中心樓。

行至塔區西山陵園,天氣已由陰轉雨,白耘穆看向手中的花束,還是打開了傘。

犧牲在任務中的哨兵或向導往往屍骨無存,但西山陵園仍舊按照末世前普通陵園的制式,將這些人用石碑銘刻。

人死燈滅,萬念俱成灰。白耘穆清晰地知道已逝的親人並不會留下什麽意念,何況陵園中的石碑下除了一套作戰服外再無他物。

但當他需要寧靜時,他會選擇來這裏。

父親白淵與長姐白雲的墓前還放著上次異型實驗一事落定後他來時帶的仿生花束。植物花被末世後重新水培種植出來之初價格還很昂貴,白雲那時便不明白誰會為了一朵會謝的植物花耗費這麽多錢財,她說自己就愛仿生花,不僅沒有植物花朵對於哨兵來說稍顯刺鼻的香氣,更鮮艷奪目,永不枯萎。

細雨打落灰塵,花束依舊栩栩如生。

他在墓前靜靜站了一會,又在雨中向更高處走去。

更高的山上埋葬著更近時犧牲的哨兵和向導。天色越暗時,他走到了隊友們墳墓跟前。

只是在向辰墓前,已經蹲著一個人影。

白耘穆瞇了瞇眼睛,從那顆黑茸茸的後腦勺判斷出陳晚的身份。

雨聲滴答,白耘穆輕聲走到他幾步之外的身後,陳晚仍未發覺。

離得近些,白耘穆便能見陳晚蹲在那處,手中似乎正抓著一根地上所種斯齊拉草在揪它的葉子,口中還反覆念叨著什麽“生氣”“不生氣”的話語。

白耘穆等了他一會,卻見他揪禿了一根又拔起另一根,目光隨著他動作望去才發現向辰墓碑前的斯齊拉草坪已經給拔光了小半個手掌的範圍,在聖女百合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突兀。

雨也漸漸大了,白耘穆還是上前幾步,將傘籠罩在陳晚頭上,又將懷中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一束聖女百合放在向辰的碑前。

盡管他已刻意做出些動靜,陳晚還是被他嚇了一跳。

要不是白耘穆眼明手快地拉住陳晚將他拽起,眼見著他就要被驚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但在白耘穆跟前,免除了摔跤尷尬的陳晚依舊窘迫不已,下意識便將手中這只沒揪完的斯齊拉草背到身後藏起。

白耘穆確定他站穩才松了手,舉起的傘仍穩穩罩在向導頭頂:“身體不難受了?”

“沒事了。”陳晚想起前夜裏因自己情緒過分激動呼吸過速被白耘穆強制抓去休息,由此沒有結局的談話,手指緊張地摳著草莖,吐出一句無意義的廢話:“你就下班了?”

白耘穆點頭,將陳晚方才碰歪的花束擺正,於是碑前便端端正正擺了兩束盛放的聖女百合。

很像一對。

陳晚面色又紅了。

正兀自出神,白耘穆已將他手中的斯齊拉草抽出,看了一眼禿了一半的草葉和坑坑窪窪的草莖,給他遞去紙巾,終於還是不解:“揪了這麽多草葉,還念些什麽生氣不生氣,在做什麽?”

“……”陳晚沒料到白耘穆已經把他這些小動作都看在眼裏,心念急轉,只想要找個沒那麽丟人的借口出來。

然而白耘穆卻道:“不願意說就——”

“願意!”陳晚脫口而出,他又想起自己早已發誓不能再騙白耘穆任何事,咬了咬唇:“我就是……在問我哥生不生我的氣。”

白耘穆一楞,“問?”

“就是心裏默念一個問題,揪草葉的時候念心中猶豫的選項,最後那一片就是答案。”陳晚握緊白耘穆遞給他擦手的紙巾,垂下頭,“這是他教我的。”

進塔的向導無法守著年幼的弟弟長大,臨走之前陳晚有無數個問題要問他,向辰將生活中必要的問題一一給他寫在本子上記好,剩餘那些幾時回家沒有答案的問題,向辰就教了他這個方法。

來換取年幼孩童的慰藉。

白耘穆垂下眼睛掃過那一小片被辣手摧花的狼藉,“那怎麽摘了這麽多?”

陳晚隨著白耘穆的目光一起看去,後知後覺自己做的事在哨兵眼中會顯得幼稚又傻氣,但還是逼著自己實話實說,“……因為每一根的答案都是他還在生氣。”

所以就要摘下一根。

直到他不生氣為止。

白耘穆怔楞片刻才明白陳晚的意思,一時無語,卻又覺得好笑又可愛,牽動著嘴角微微笑起來。

他一笑,陳晚卻看傻了。

半晌才道:“你剛才……笑了。”

他好久沒笑了。

白耘穆自己也知道。再看小心翼翼覷著他的陳晚,心下一時不知什麽滋味。

最後竟然將雨傘塞給陳晚,自己也拔下一根斯齊拉草,學著他的樣子將草葉一一拔下,直到剩下最後一根細長的葉片在風雨中飄搖——“不生氣。”

白耘穆重新接過雨傘,免去向導要伸直胳膊舉高了替他打傘的別扭姿勢,將只剩最後一片葉子的草莖遞給陳晚,“這片不生氣的,你來。”

陳晚直勾勾地盯著他,直到眼睛酸痛不已才眨了眨眼,又泛起兩包眼淚含在眼眶搖搖欲墜,“穆哥……”

“他要是生你的氣,自然也不會放過我。他若是能原諒我,也就不會怪你了。”白耘穆見他接過草莖,便將目光移向了墓碑上向辰的照片,伸手將照片上的水滴抹去,但雨已下得大了,抹去頃刻又被水汽覆上。

就像無數個白耘穆夢見向辰、李樺和袁淩的夜晚,他要拉著三人要向前走一步,但下一秒他們就會被黑霧吞噬更多。

昨夜最後一次夢見他們,只有黑霧中三個人隱約的人影,李樺與袁淩對他說要開心點活下去,向辰說的卻是對不起。

對不起放棄與他一同查明真相,對不起與他分手,對不起自作主張地打掉了他們共同的孩子。

原來向辰也一直都知道,他並非真的像表面上那樣平靜。

然而情天恨海隨著死亡終究煙消雲散。

白耘穆收回目光,才發現陳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出了傘下,在不遠處的雨幕下捏著那根細細的草莖等著他。

陳晚將空間留給了他與向辰。

他不知道白耘穆並沒有話要說。

白耘穆只是明白事態已拖無可拖,不管是對陳晚還是對其他人,他需要表態。於是他需要在這裏確認自己的心意——雖然半途遇上了陳晚,但殊途同歸。

白耘穆最後看了一眼在雨下已然模糊的照片,又向陳晚招了招手。

於是年輕的向導從雨中重新小跑過來,白耘穆伸出了一只手。

傘下,陳晚被白耘穆牽著在李樺與袁淩的墓前又站了片刻。

雖然哨兵一言不發,但陳晚的心已跳得飛快。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二人離開陵園,陳晚才看著二人相牽的手鼓起些勇氣:“穆哥……”

“我同你說過,我還沒能完全放下對他的感情。”白耘穆頓了頓,“如果你願意等的話,我會試著——”

“不願意!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想等你……你不需要……”陳晚幾乎語無倫次,他緊緊抓住白耘穆的手,努力找回語言系統,“我想和你一起,我陪你一起放下他,你也陪我一起試著接受我,好不好?”

他仍然語無倫次,白耘穆卻聽懂了他的意思。

白耘穆摸了摸眼前人幹枯的嘴唇,止住了年輕向導的繼續剖白。

陳晚黑色的眸子哀哀地望著他,白耘穆從中品出些可憐的意味,松開手,任他湊過來要了一個輕輕一碰的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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