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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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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

幾乎看不見縫隙的厚墻體將安全房隔離在視線之外。李思維示意負責人先行離開,才走到陳晚旁邊,輕聲道:“先走吧。”

他不出聲還好,一出聲似乎終於將木楞楞定在原地的雕塑喚醒喚醒,陳晚那張蒼白的臉上眼睛一開一闔,眼眶與眼白紅得厲害,蓄起滿眼的淚。

他張開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李思維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雖然她是哨兵,但她能夠理解陳晚此刻的感受。

安全房的使用對象一般是失去了向導後進入結合熱期的哨兵,沒有向導的撫慰,他們只能依靠絕對封閉的低溫高壓環境幫助自己降低感官,硬抗過熱潮。也有白耘穆這種因與向導長距離分離進入結合熱期的情況,這種情況下白塔會自動為他們的伴侶向導開放安全房權限,一旦向導及時趕回,就可以帶走哨兵。

但白耘穆關掉了陳晚的權限。

即便他就在墻外,也無法進入,無法見到。

即使李思維還不清楚白耘穆與陳晚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在這種狀況下拒絕自己的向導為自己度過結合熱,已經對他二人的關系是一個明示。

安全房的樓層溫度低,壓力大,五感敏銳的哨兵待得有些難受,李思維忍著不適勸道:“剛才負責人也說了,他的身體和精神狀況有系統全面監測,不會有事的。等他出來,你再和他好好認錯……”

“您先回去休息吧,”陳晚從淚眼中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意,“我就在這裏等。”

李思維無奈地走了,當她的背影消失在樓層後,陳晚終於克制不住情緒,靠著墻跪坐到地上,哭了出來。

他比李思維更明晰白耘穆的意思,他寧願在痛苦的環境中生捱苦熬,也不願意接受來自他的一點情誼。

高負荷運轉後脆弱的精神圖景、高熱混亂的結合熱潮、低溫高壓的密閉空間……只要稍微想象一下此刻的白耘穆,陳晚都覺得自己的心在被尖利的鋒刺一次次穿透。

他是向辰的親弟弟,向辰犧牲的時候他的精神圖景也有所感應——他知道向辰的擔憂,擔憂沒有了向導的哨兵該怎麽活下去、擔憂沒有了兄長的弟弟能不能在一次次危險的任務中順利過關。

他決心冒充白耘穆的戀人時便向已故的兄長承諾過,他要讓白耘穆不被伴侶離世的陰影所折磨,要讓白耘穆健康平安。

時至今日,他都沒有做到。

自己也沒有過得很好。

*

熱潮緩慢褪去,敏銳的五感回歸,白耘穆在頭痛欲裂中清醒地意識到,他又熬過了一次結合熱期。

結合熱期結束後,身上的汗水在低溫的環境裏飛速蒸發,帶給他更深的涼意。白耘穆在起身時花了兩秒時間站定,才去盥洗室清理好身體。

墻體隨著他的動作震動後打開出口,白塔的頂樓與外界完全隔絕,廊道裏只有泛著藍色的幽幽冷光。

冷光下卻有一個他沒有料想過的身影。

“你……”

“我……”陳晚恨不得把頭埋進地裏,“我腿麻了,站不起來。”

“……”

怎麽也想不到會從陳晚嘴裏聽到這句話,白耘穆一時無奈,還是伸出手來幫扶著他站起,才發現年輕向導的眼睛紅腫著,怎麽看怎麽狼狽不堪。

“什麽時候回來的?”

“醒了就來了。”陳晚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低聲回答,“我給塔的申請通過了才回的,不是私自行動。”

“嗯。”

“穆哥……”

“怎麽了?”

“……”

陳晚問不出口。又或者說,他還有沒有問出口的必要。

自己的哨兵親手關掉了向導見他的權限,還能意味著什麽。

見他說不出下文,白耘穆倒先開口安撫:“我的精神圖景沒事,靜養幾日就能恢覆。”

陳晚咬著唇點頭。

直到離開白塔回到家裏,白耘穆忽然聽見陳晚叫了他的全名。

“白耘穆。”

“怎麽了?”

“如果我和你離婚,你會去嘗試接受維利……或者其他的向導嗎?”

白耘穆蹙起眉頭,沒有說話。

陳晚第一次沒有被他的皺眉逼退,他甚至追加:“我就問這一個問題,沒有下一個了。”

白耘穆仍然沒有回答。

陳晚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見到白耘穆時的情形,作為信用點最高的哨兵,白耘穆那張出眾的面容與身形在沒畢業的學員中有十足的辨識度,然而此刻,高大俊朗的哨兵面無表情地舉著一個堆滿彩色糖果的冰淇淋筒,他的步伐很快,淡灰色的眸子始終註視著手中,似乎正在執行一個平安護送冰淇淋筒的任務。

那麽鋒利,又那麽可愛。

還沒等他的視線舍得離開,卻見轉角處跑出來一個修長的人影,自己向來沈穩內斂的哥哥快步跑去,接過冰淇淋筒前,踮起腳親了一下哨兵的嘴角。

是哥哥的愛人。

……也好。

那時的他怎麽會想到,有一天會和白耘穆走到如今這個境地。

“回答我吧,”陳晚幾乎是懇求了,他克制不住自己發抖的嗓音,“只要你說你會接受其他人,我就和你離婚。”

白耘穆的眉頭擰的更緊,他向陳晚伸過手去,只摸到一片冰涼,“誰又和你說了什麽?”

“沒有誰。”陳晚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意,“是我知道我做錯了。我就算占著這個位置,你也不會接受我,所以我的存在,只會害得你更難受。”

“陳晚——”

“我不想讓你這麽難受,我不是故意的……”

“陳晚。”白耘穆伸手碰了碰眼前人紅得不正常的面龐,與方才手心中冰涼的觸感形成極強烈的對比,“你生病了。”

低溫環境中的長久等待加上情緒的崩潰,他生病了。

“但我很清醒,”陳晚將他的手拉下,卻舍不得松開,眼淚一顆顆砸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就說你會接受其他人,會有其他的向導伴侶……”

白耘穆嘆了口氣。

他忽然覺得在安全室混混沌沌熬過的那些時間都比此刻要輕松。

“陳晚,我是喜歡你的。”白耘穆開口,“這件事,我以為你知道。”

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陳晚仍發著抖,瞪大眼睛,生怕自己因為一聲嗚咽漏掉他的什麽話語。

“只是我心裏還有對向辰的感情,我還沒能忘記他。”白耘穆的吐字仍然平穩,帶著清醒的殘忍剖開自己,“這讓我覺得,我很可恥。”

這並不是他的錯。

陳晚下意識就要替他否認。

但話將出的一瞬他又說不出口——這不是白耘穆的錯誤,是他陳晚的錯誤。

是他因著自己見不得人的私心把自己硬塞到白耘穆身邊,是他費盡心思讓白耘穆接受自己喜歡上自己。

是他忘記站在白耘穆的角度想一想,若是有一天已經喜歡上他的白耘穆重新記起他真正愛的人,又該如何自處。

他想要的太多,卻又沒有能力守住所擁有的。

因為自己卑鄙的私心,讓白耘穆承受了這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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