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二十六章
“完了，全完了……”楚曉暮悲痛欲絕，一定是之前扔東西扔得太急，把雞蛋全打碎了。
“曉暮，冷靜點，只有幾個雞蛋碎了而已，咱再去買幾個就好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沒什麽大不了的？”楚曉暮怒了，“這裏頭一共有六十來個雞蛋，我打工一天也就這麽多錢了！”
“……曉暮，你在打工啊？”
“廢話！”楚曉暮幽怨地看著他，“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閑啊，還有功夫看熱鬧！”
“我沒看熱鬧啊，青姐她爸住院了，青姐讓我幫她看看去。”林燁一把摟住楚曉暮的肩膀，兩眼發光，“曉暮，幹脆你和我一起到青姐這來打工好了，一天不止60個雞蛋的……”
“邊去吧你！”楚曉暮十分嫌棄，“你是老板嗎？就替青姐做決定。”
“青姐那正好缺人，就當陪陪我唄。”林燁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反正你都把人家雞蛋打了，你也待不下去了。”
楚曉暮使勁搖晃他的肩膀，氣得不行：“你還好意思說啊！”
半小時後。
老板娘看著眼前兩個精幹的大小夥子，一時傻了眼：“小楚啊，這是……”
不等楚曉暮開口，林燁就搶先說道：“我是他哥，我叫楚大暮。”
楚曉暮偷偷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林燁忍不住“嘶嘶”地抽氣，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鼻子皺成一團，活像有人在他面前來了盤正宗十八年臭豆腐。
老板娘看著他一言難盡的表情，忍不住開口詢問：“大楚啊……不是，他哥啊，你來這是幹啥呀？”
林燁不動聲色地掰開楚曉暮的爪子，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姐，我是來帶我弟回去的，他腦子有問題，偷偷背著家裏人就跑出來了。”
“啥？”老板娘震驚了，“腦子不好使還知道找工作！”
“是啊，千真萬確。”林燁假裝看不見楚曉暮那殺死人的狠辣目光，信誓旦旦地給老板娘看塑料袋裏那爛成一攤糊糊的雞蛋，“姐你看，我找到我弟的時候他一直在馬路上敲雞蛋，我咋勸都不聽，非說裏面有小雞。”
老板娘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曉暮：“早上看著還挺正常啊……”
“哦，我弟這個病是間歇性的，我爸有腦瘤，我媽又是個殘疾人，我弟弟清醒的時候就非要出來打工，今早趁我不在，就偷偷地跑出來了，沒想到……”林燁說得情真意切，語調悲痛萬分，“老毛病竟然又犯了！”
楚曉暮趁機“哈哈”傻笑了兩聲，以表示自己真的是個智障。
老板娘看著他淒淒慘慘的表情絲毫不似作偽，一時間又是膽戰心驚又是心有餘悸，幸好這傻子他哥來找他了，不然真出事了，她可擔待不起。
“對了。”林燁掏出兜裏僅剩的幾十塊錢，硬塞到老板娘手裏，“這是我賠您的雞蛋錢。”
“不行不行不行！”老板娘連連擺手，好似對方遞給他的是一塊通紅的火炭，“你家裏夠困難了，我咋能收你的錢呢！”
“不行，姐一定得拿著，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您不拿著我良心難安！”
林燁飛速將錢硬塞在還在發楞的老板娘手裏，抓著楚曉暮就往出跑，“姐再見，祝你生意興隆！”
老板娘直楞楞地看著兩人越來越遠的身影，嘴裏嘀嘀咕咕：“咋跑這快啊，跟我要搶人似的……”
“哈哈哈哈！”林燁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賤兮兮地問楚曉暮：“曉暮，我的演技是不是杠杠滴！”
楚曉暮咬著牙看著眼前樂不可支的大傻逼，話語間已是山雨欲來：“你給誰當哥呢！”
“哎呀，不要在意細節嘛。”林燁好不要臉，“再說我本來就比你大一歲。”
“哈？”楚曉暮才不信，“你胡說。”
在楚曉暮印象裏，一般年紀比同班學生大的人都是因為學習不好導致留級，林燁這孫子哪符合了，他不跳級就不錯了。
“真的。”林燁表情淡了下來，“我休學了一年。”
不知是不是楚曉暮的錯覺，剛才還眉飛色舞的家夥此時眉眼間好像蒙上了一層灰翳。
楚曉暮突然沒有了追問的勇氣。
他本來也不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
“哦。”楚曉暮撇過頭，“那我也還是你幹爹。”
“……”
“哎呀，小楚你又來啦！”青姐對他印象很深，一眼就認出他來。
“……哈哈，青姐好。”楚曉暮幹笑兩聲，林燁這個烏龜王八蛋，直接把他領過來了，還不知道人家青姐用不用得著他。
“青姐，我給你領回來個苦力。”林燁倒是大咧咧的，“有胳膊有腿，有鼻子有眼，你看怎麽樣？”
“行啊。”青姐豪爽地大笑，“我看他長得比你還俊，正好吸引一堆小姑娘。”
“……”楚曉暮懷疑他來的不是飯店，是青樓，林燁是人販子，青姐是老鴇，並且品味清奇。
“在家做過活嗎？”青姐細細地打量他。
楚曉暮點點頭，在別人家住著，光吃不做哪能行，寄住伯父家這幾年，他早已比同齡人要成熟很多。
“那行，咱們先試試，”青姐和他細細說了價錢和工時，“你一日三餐可以在這吃，但工錢會低一些。”
“可以。”楚曉暮回答得毫不猶豫。
幾天下來，青姐對楚曉暮很滿意，他也順理成章地成了店裏的員工。
這天天還沒亮，楚曉暮就已經早早守在店門口，青姐不知怎的，竟然還沒有來，他望著逐漸變得灰白的天空，不由地越來越著急。
怪他自己，一直不好意思找青姐加微信，青姐也不知道是忘了還是咋的，也沒有主動加他。
害的他連現在是什麽情況都搞不清。
太陽像蛋黃似的掛在空中，四周已是一片敞亮，陽光傾灑於大地，卻像隔著厚厚的冰層，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
楚曉暮凍得牙齒咯咯作響，只覺得自己的腳趾像石頭似的凍得邦硬，連彎曲伸展都做不到，他很是發愁一會該怎麽走回去。
再等十分鐘。
就十分鐘。
楚曉暮默默地想，不然就凍出人命了。
“曉暮！”遠遠地傳來林燁焦急的嗓音。
楚曉暮望著那個騎著自行車極速趕來的身影，心竟然莫名的安定充實下來，好似等待終於有了響應。
他努力讓自己不要縮成一團看起來那麽猥瑣，抑制住自己打顫的牙齒，盡量鎮定地開口問道：“你來幹什麽？”
林燁不答，只是迅速將自己的圍巾解下來遞給楚曉暮：“戴上。”
楚曉暮微微睜大了眼睛，臉頰凍得通紅，看起來有些可憐：“啊？”
“你戴上我就告訴你。”
楚曉暮低著頭用腳蹭地上的積雪，硬生生摳出來一個小小的坑洞，半晌還是接過了圍巾。
他只是不想讓林燁尷尬而已，反正不是他自己要戴的。
“那你呢？”
林燁笑起來，像得到糖果的小孩一樣開心：“我本來就用不著。”
他看著走近他的楚曉暮，悄個瞇瞇地在他耳邊說：“曉暮你太虛了……”
楚曉暮瞪著他：“你找抽呢是不？”
“你家在哪呢？我送你回去。”
楚曉暮把臉藏在圍巾裏，裏面暖烘烘的，讓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聲音悶悶地傳來：“你還沒說青姐那邊的情況呢。”
林燁臉色有些沈重，他把臉扭開看著天邊虛無縹緲的雲朵，呼出一口氣：“昨天晚上青姐她爸病情加重了，不知道能不能撐過這次。”他也是今早才收到青姐的消息，擔心楚曉暮會在這傻站著，便緊趕慢趕地過來了。
楚曉暮不說話。
他不禁想到了他的以後。
像他這樣不求上進，生性寡淡的人是很難得到別人的喜愛的，他已經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
等到他老得走不動路，疾病纏身時，恐怕根本沒人會陪在他身邊吧。
他會獨自一人走向墳墓和死亡。
“今天青姐應該不會來了，我送你回去吧。”
楚曉暮不吭聲，從放假到現在，他還沒有在那個家裏待過整整一天，他不知道和伯父伯母在一起該如何自處。
“不用了，我再逛兩圈，一會自己就回去了。”
林燁安靜地看著他，心下微動：“那要不咱們去醫院看看青姐他們吧。”
楚曉暮別過頭輕咳兩聲：“既然你那麽想去，那就去吧。”
“好嘞！”林燁笑起來，像是人畜無害的大型犬，“大少爺請上車！”
楚曉暮坐在自行車後座上，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林燁聊天，有一件事他真的好奇很久了，“青姐她全名叫什麽？”
“這個呀——”林燁沒有回頭，楚曉暮只能看見他寬闊的肩膀，“我也不知道。”
“啊？”楚曉暮叫起來，“就這還老鄉呢！”
“我媽以前一直叫她小青，她又沒比我大多少，我就一直叫她青姐了，再說又不是相親，知道名字有什麽用。”
“那她是不是還有個姐姐叫白素貞？”
“想什麽呢。”林燁哭笑不得，“青姐是獨生女。”
楚曉暮輕輕嘆了口氣。
當獨生子女一點都不好。
他要是有個兄弟姐妹就好了。
不過他和林燁，應該也能算半個兄弟了吧？
路過一個水果攤，楚曉暮拉了拉林燁的衣角：“停一下。”
林燁回頭看他：“幹嘛？”
“買點水果。”楚曉暮很利索地下了車，開始細細地挑揀。
林燁雙手搭在自行車車頭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楚曉暮，眼裏帶著笑意：“你還挺講究。”
“廢話。”楚曉暮不客氣地把一大袋水果放在車筐裏，“你當誰都和你一樣沒心沒肺呢。”
到了醫院門口，林燁停好車，帶著楚曉暮輕車熟路地來到一間病房前，顯然已經是這裏的常客。
他輕輕地推開門。
楚曉暮看見了躺在病床前那個皮膚如枯樹皮一般布滿褶皺和老年斑，骨瘦如柴的老頭，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老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露出混濁的眼球，幹癟的嘴像失去水分和色澤的果子，面上表情卻很慈祥，嗓音嘶啞：“是……小……燁嗎？”
林燁坐在他旁邊，溫柔地握住老人青筋凸起，如雞爪般只剩一層皮的手：“叔，身體好點沒？”
“好……好了呀……”老人咧開嘴角，露出黑洞洞，牙齒掉光的喉管，“你一來……爺爺的病……就好了……”
林燁嘴角揚起，開始慢慢地給老人講話。
他年輕，英俊，和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形成鮮明對比，像生與死般界限分明，卻又無比融洽。
楚曉暮看著他的身影，逐漸有些出神。
“呀……”老人註意到了林燁身後白白凈凈的楚曉暮，努力想坐起身子，卻是徒勞無功，只好放棄，“那個小姑娘是哪裏來的？”
楚曉暮：“……叔我是男滴，男滴！”
林燁憋笑憋得肋骨疼：“叔，那是我朋友，不是啥小姑娘。”
“哦……”老人恍然大悟般，“女朋友啊……”
楚曉暮徹底無語了，感情老人家耳朵太背，完全沒聽到他的控訴啊。
林燁也有些尷尬：“不是，他是男的。”
老人瞪直了那雙昏花的老眼，死死地盯著林燁，嘴唇顫巍巍的，氣若游絲：“男……男朋友……”
“……”林燁都不知該如何作答。
楚曉暮生怕老人家一口氣上不來被活活嚇死了，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把自己的臉湊近，盡量放低聲音：“叔，我是男的！我倆就普通朋友！”
林燁在他說完“普通朋友”這幾個字後猛地扭頭看他，見對方完全沒註意到他的動作，又黯然地將頭低了下去。
只是普通朋友嗎？
好歹應該加個“好”字吧？
他的心情瞬間有些低落。
恰在這時，病房門被“咚”地一聲推開，青姐提著飯盒，步履雄健，絲毫沒有女兒家的柔情似水，看見病床前的兩人，扯著大嗓門開始叫喊：“喲，你倆小兔崽子來啦！”
然後又開始招呼老人：“爸，吃飯啦！”
老人嗓音顫抖地應了一聲。
青姐看著床頭琳瑯滿目的水果，篤定地說：“這一定是人家小楚買的，你小子就沒這麽長心過！”
林燁：“……青姐你真是料事如神。”
“哼！”青姐倨傲地一擡頭，“那可不，我連你小子小時候尿了幾張地圖都知道！”
楚曉暮：“噗……”
林燁不禁有些大驚失色，慌裏慌張地看了楚曉暮一眼，氣急敗壞地說：“青姐你別啥都往外抖啊！”
“嘿，你還怕小楚笑話你啊。”青姐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興奮地拽著楚曉暮，“小楚，這小子小時候幹的蠢事多著呢，有一次，他剛洗完頭，我騙他說他頭發有味，這小子直接拿剪刀把自個頭發全剪了，比狗啃的還難看，你說傻不傻！”
“傻。”楚曉暮連連應和，“簡直傻得不要不要的。”
林燁以手扶額，他就不該帶楚曉暮來醫院，現在他小時候的糗事全被楚曉暮知道了。
“哎，小楚，你說神奇不神奇，你一來，我爸的狀態就好多了！”青姐興奮地拉著他的手不放，“你這孩子有福啊！”
楚曉暮笑了笑：“但願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完了，全完了……”楚曉暮悲痛欲絕，一定是之前扔東西扔得太急，把雞蛋全打碎了。
“曉暮，冷靜點，只有幾個雞蛋碎了而已，咱再去買幾個就好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沒什麽大不了的？”楚曉暮怒了，“這裏頭一共有六十來個雞蛋，我打工一天也就這麽多錢了！”
“……曉暮，你在打工啊？”
“廢話！”楚曉暮幽怨地看著他，“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閑啊，還有功夫看熱鬧！”
“我沒看熱鬧啊，青姐她爸住院了，青姐讓我幫她看看去。”林燁一把摟住楚曉暮的肩膀，兩眼發光，“曉暮，幹脆你和我一起到青姐這來打工好了，一天不止60個雞蛋的……”
“邊去吧你！”楚曉暮十分嫌棄，“你是老板嗎？就替青姐做決定。”
“青姐那正好缺人，就當陪陪我唄。”林燁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反正你都把人家雞蛋打了，你也待不下去了。”
楚曉暮使勁搖晃他的肩膀，氣得不行：“你還好意思說啊！”
半小時後。
老板娘看著眼前兩個精幹的大小夥子，一時傻了眼：“小楚啊，這是……”
不等楚曉暮開口，林燁就搶先說道：“我是他哥，我叫楚大暮。”
楚曉暮偷偷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林燁忍不住“嘶嘶”地抽氣，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鼻子皺成一團，活像有人在他面前來了盤正宗十八年臭豆腐。
老板娘看著他一言難盡的表情，忍不住開口詢問：“大楚啊……不是，他哥啊，你來這是幹啥呀？”
林燁不動聲色地掰開楚曉暮的爪子，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姐，我是來帶我弟回去的，他腦子有問題，偷偷背著家裏人就跑出來了。”
“啥？”老板娘震驚了，“腦子不好使還知道找工作！”
“是啊，千真萬確。”林燁假裝看不見楚曉暮那殺死人的狠辣目光，信誓旦旦地給老板娘看塑料袋裏那爛成一攤糊糊的雞蛋，“姐你看，我找到我弟的時候他一直在馬路上敲雞蛋，我咋勸都不聽，非說裏面有小雞。”
老板娘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曉暮：“早上看著還挺正常啊……”
“哦，我弟這個病是間歇性的，我爸有腦瘤，我媽又是個殘疾人，我弟弟清醒的時候就非要出來打工，今早趁我不在，就偷偷地跑出來了，沒想到……”林燁說得情真意切，語調悲痛萬分，“老毛病竟然又犯了！”
楚曉暮趁機“哈哈”傻笑了兩聲，以表示自己真的是個智障。
老板娘看著他淒淒慘慘的表情絲毫不似作偽，一時間又是膽戰心驚又是心有餘悸，幸好這傻子他哥來找他了，不然真出事了，她可擔待不起。
“對了。”林燁掏出兜裏僅剩的幾十塊錢，硬塞到老板娘手裏，“這是我賠您的雞蛋錢。”
“不行不行不行！”老板娘連連擺手，好似對方遞給他的是一塊通紅的火炭，“你家裏夠困難了，我咋能收你的錢呢！”
“不行，姐一定得拿著，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您不拿著我良心難安！”
林燁飛速將錢硬塞在還在發楞的老板娘手裏，抓著楚曉暮就往出跑，“姐再見，祝你生意興隆！”
老板娘直楞楞地看著兩人越來越遠的身影，嘴裏嘀嘀咕咕：“咋跑這快啊，跟我要搶人似的……”
“哈哈哈哈！”林燁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賤兮兮地問楚曉暮：“曉暮，我的演技是不是杠杠滴！”
楚曉暮咬著牙看著眼前樂不可支的大傻逼，話語間已是山雨欲來：“你給誰當哥呢！”
“哎呀，不要在意細節嘛。”林燁好不要臉，“再說我本來就比你大一歲。”
“哈？”楚曉暮才不信，“你胡說。”
在楚曉暮印象裏，一般年紀比同班學生大的人都是因為學習不好導致留級，林燁這孫子哪符合了，他不跳級就不錯了。
“真的。”林燁表情淡了下來，“我休學了一年。”
不知是不是楚曉暮的錯覺，剛才還眉飛色舞的家夥此時眉眼間好像蒙上了一層灰翳。
楚曉暮突然沒有了追問的勇氣。
他本來也不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
“哦。”楚曉暮撇過頭，“那我也還是你幹爹。”
“……”
“哎呀，小楚你又來啦！”青姐對他印象很深，一眼就認出他來。
“……哈哈，青姐好。”楚曉暮幹笑兩聲，林燁這個烏龜王八蛋，直接把他領過來了，還不知道人家青姐用不用得著他。
“青姐，我給你領回來個苦力。”林燁倒是大咧咧的，“有胳膊有腿，有鼻子有眼，你看怎麽樣？”
“行啊。”青姐豪爽地大笑，“我看他長得比你還俊，正好吸引一堆小姑娘。”
“……”楚曉暮懷疑他來的不是飯店，是青樓，林燁是人販子，青姐是老鴇，並且品味清奇。
“在家做過活嗎？”青姐細細地打量他。
楚曉暮點點頭，在別人家住著，光吃不做哪能行，寄住伯父家這幾年，他早已比同齡人要成熟很多。
“那行，咱們先試試，”青姐和他細細說了價錢和工時，“你一日三餐可以在這吃，但工錢會低一些。”
“可以。”楚曉暮回答得毫不猶豫。
幾天下來，青姐對楚曉暮很滿意，他也順理成章地成了店裏的員工。
這天天還沒亮，楚曉暮就已經早早守在店門口，青姐不知怎的，竟然還沒有來，他望著逐漸變得灰白的天空，不由地越來越著急。
怪他自己，一直不好意思找青姐加微信，青姐也不知道是忘了還是咋的，也沒有主動加他。
害的他連現在是什麽情況都搞不清。
太陽像蛋黃似的掛在空中，四周已是一片敞亮，陽光傾灑於大地，卻像隔著厚厚的冰層，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
楚曉暮凍得牙齒咯咯作響，只覺得自己的腳趾像石頭似的凍得邦硬，連彎曲伸展都做不到，他很是發愁一會該怎麽走回去。
再等十分鐘。
就十分鐘。
楚曉暮默默地想，不然就凍出人命了。
“曉暮！”遠遠地傳來林燁焦急的嗓音。
楚曉暮望著那個騎著自行車極速趕來的身影，心竟然莫名的安定充實下來，好似等待終於有了響應。
他努力讓自己不要縮成一團看起來那麽猥瑣，抑制住自己打顫的牙齒，盡量鎮定地開口問道：“你來幹什麽？”
林燁不答，只是迅速將自己的圍巾解下來遞給楚曉暮：“戴上。”
楚曉暮微微睜大了眼睛，臉頰凍得通紅，看起來有些可憐：“啊？”
“你戴上我就告訴你。”
楚曉暮低著頭用腳蹭地上的積雪，硬生生摳出來一個小小的坑洞，半晌還是接過了圍巾。
他只是不想讓林燁尷尬而已，反正不是他自己要戴的。
“那你呢？”
林燁笑起來，像得到糖果的小孩一樣開心：“我本來就用不著。”
他看著走近他的楚曉暮，悄個瞇瞇地在他耳邊說：“曉暮你太虛了……”
楚曉暮瞪著他：“你找抽呢是不？”
“你家在哪呢？我送你回去。”
楚曉暮把臉藏在圍巾裏，裏面暖烘烘的，讓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聲音悶悶地傳來：“你還沒說青姐那邊的情況呢。”
林燁臉色有些沈重，他把臉扭開看著天邊虛無縹緲的雲朵，呼出一口氣：“昨天晚上青姐她爸病情加重了，不知道能不能撐過這次。”他也是今早才收到青姐的消息，擔心楚曉暮會在這傻站著，便緊趕慢趕地過來了。
楚曉暮不說話。
他不禁想到了他的以後。
像他這樣不求上進，生性寡淡的人是很難得到別人的喜愛的，他已經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
等到他老得走不動路，疾病纏身時，恐怕根本沒人會陪在他身邊吧。
他會獨自一人走向墳墓和死亡。
“今天青姐應該不會來了，我送你回去吧。”
楚曉暮不吭聲，從放假到現在，他還沒有在那個家裏待過整整一天，他不知道和伯父伯母在一起該如何自處。
“不用了，我再逛兩圈，一會自己就回去了。”
林燁安靜地看著他，心下微動：“那要不咱們去醫院看看青姐他們吧。”
楚曉暮別過頭輕咳兩聲：“既然你那麽想去，那就去吧。”
“好嘞！”林燁笑起來，像是人畜無害的大型犬，“大少爺請上車！”
楚曉暮坐在自行車後座上，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林燁聊天，有一件事他真的好奇很久了，“青姐她全名叫什麽？”
“這個呀——”林燁沒有回頭，楚曉暮只能看見他寬闊的肩膀，“我也不知道。”
“啊？”楚曉暮叫起來，“就這還老鄉呢！”
“我媽以前一直叫她小青，她又沒比我大多少，我就一直叫她青姐了，再說又不是相親，知道名字有什麽用。”
“那她是不是還有個姐姐叫白素貞？”
“想什麽呢。”林燁哭笑不得，“青姐是獨生女。”
楚曉暮輕輕嘆了口氣。
當獨生子女一點都不好。
他要是有個兄弟姐妹就好了。
不過他和林燁，應該也能算半個兄弟了吧？
路過一個水果攤，楚曉暮拉了拉林燁的衣角：“停一下。”
林燁回頭看他：“幹嘛？”
“買點水果。”楚曉暮很利索地下了車，開始細細地挑揀。
林燁雙手搭在自行車車頭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楚曉暮，眼裏帶著笑意：“你還挺講究。”
“廢話。”楚曉暮不客氣地把一大袋水果放在車筐裏，“你當誰都和你一樣沒心沒肺呢。”
到了醫院門口，林燁停好車，帶著楚曉暮輕車熟路地來到一間病房前，顯然已經是這裏的常客。
他輕輕地推開門。
楚曉暮看見了躺在病床前那個皮膚如枯樹皮一般布滿褶皺和老年斑，骨瘦如柴的老頭，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老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露出混濁的眼球，幹癟的嘴像失去水分和色澤的果子，面上表情卻很慈祥，嗓音嘶啞：“是……小……燁嗎？”
林燁坐在他旁邊，溫柔地握住老人青筋凸起，如雞爪般只剩一層皮的手：“叔，身體好點沒？”
“好……好了呀……”老人咧開嘴角，露出黑洞洞，牙齒掉光的喉管，“你一來……爺爺的病……就好了……”
林燁嘴角揚起，開始慢慢地給老人講話。
他年輕，英俊，和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形成鮮明對比，像生與死般界限分明，卻又無比融洽。
楚曉暮看著他的身影，逐漸有些出神。
“呀……”老人註意到了林燁身後白白凈凈的楚曉暮，努力想坐起身子，卻是徒勞無功，只好放棄，“那個小姑娘是哪裏來的？”
楚曉暮：“……叔我是男滴，男滴！”
林燁憋笑憋得肋骨疼：“叔，那是我朋友，不是啥小姑娘。”
“哦……”老人恍然大悟般，“女朋友啊……”
楚曉暮徹底無語了，感情老人家耳朵太背，完全沒聽到他的控訴啊。
林燁也有些尷尬：“不是，他是男的。”
老人瞪直了那雙昏花的老眼，死死地盯著林燁，嘴唇顫巍巍的，氣若游絲：“男……男朋友……”
“……”林燁都不知該如何作答。
楚曉暮生怕老人家一口氣上不來被活活嚇死了，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把自己的臉湊近，盡量放低聲音：“叔，我是男的！我倆就普通朋友！”
林燁在他說完“普通朋友”這幾個字後猛地扭頭看他，見對方完全沒註意到他的動作，又黯然地將頭低了下去。
只是普通朋友嗎？
好歹應該加個“好”字吧？
他的心情瞬間有些低落。
恰在這時，病房門被“咚”地一聲推開，青姐提著飯盒，步履雄健，絲毫沒有女兒家的柔情似水，看見病床前的兩人，扯著大嗓門開始叫喊：“喲，你倆小兔崽子來啦！”
然後又開始招呼老人：“爸，吃飯啦！”
老人嗓音顫抖地應了一聲。
青姐看著床頭琳瑯滿目的水果，篤定地說：“這一定是人家小楚買的，你小子就沒這麽長心過！”
林燁：“……青姐你真是料事如神。”
“哼！”青姐倨傲地一擡頭，“那可不，我連你小子小時候尿了幾張地圖都知道！”
楚曉暮：“噗……”
林燁不禁有些大驚失色，慌裏慌張地看了楚曉暮一眼，氣急敗壞地說：“青姐你別啥都往外抖啊！”
“嘿，你還怕小楚笑話你啊。”青姐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興奮地拽著楚曉暮，“小楚，這小子小時候幹的蠢事多著呢，有一次，他剛洗完頭，我騙他說他頭發有味，這小子直接拿剪刀把自個頭發全剪了，比狗啃的還難看，你說傻不傻！”
“傻。”楚曉暮連連應和，“簡直傻得不要不要的。”
林燁以手扶額，他就不該帶楚曉暮來醫院，現在他小時候的糗事全被楚曉暮知道了。
“哎，小楚，你說神奇不神奇，你一來，我爸的狀態就好多了！”青姐興奮地拉著他的手不放，“你這孩子有福啊！”
楚曉暮笑了笑：“但願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