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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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那咱們……開始啦！”林燁說著迅速開吃。
“等……”楚曉暮都沒時間罵他不講武德，也埋頭苦吃了起來。
兩個大小夥子就這樣毫無形象地坐在窗邊胡吃海塞，引得路人嘆為觀止。
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吃驚地看著店裏的兩人，指著他們對自己的媽媽說：“媽媽，那兩個哥哥好像很久沒吃飯了，好可憐。”
“是啊。”小姑娘的媽媽不肯放過這個教育孩子的好時機，“你要好好學習，不然就跟他們一樣沒飯吃。”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裏滿是困惑：“可他們身上還穿著校服呀，他們不是學生嗎？他們的爸爸媽媽為什麽不管他們呀？”
女孩媽媽一時語塞，隨後斬釘截鐵道：“就是因為他們不好好學習，他們的爸爸媽媽才不要他們了，妞妞要是不好好學習，媽媽也不要你了！”
小女孩急得快哭出來了：“妞妞學！媽媽別不要我！”
“這才是媽媽的好寶寶。”女孩媽媽拍拍女孩的腦袋：“前面有個龍鳳中學，是咱們市最好的高中，在省裏都是響當當的，考進那裏的孩子都是最有出息的！爸爸媽媽給妞妞報補習班花了那麽多錢，妞妞以後一定要考上龍鳳中學，再上好大學，去北京！去上海！”
女孩媽媽越說越忘乎所以，絲毫沒有註意到女孩的眼裏已經噙滿了淚花。
“走，咱們回家！你還有兩份卷子沒做呢！”
小女孩被媽媽拉走了，小小的身影顯得很落寞。
店裏的兩主角絲毫沒有註意到店外的這一出好戲，比賽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楚曉暮憋著一口氣將面條的尾巴“哧溜”吸進嘴裏，囫圇吞棗地咽下肚，看著目瞪口呆的林燁和他剩下的小半根面條，哈哈大笑起來。
“怎麽樣？嗝！就問你，嗝！服不服，嗝……”
“服服服，真服了。”林燁遞給他一杯水，哭笑不得，“你噎著了。”
楚曉暮一把推開他遞過來的水，挑釁地看著他：“草，嗝！雞……”
“……是菜雞。”
“對，嗝！”楚曉暮對他伸出一根手指頭：“你，嗝！不行！”
林燁又把水遞過去，跟哄小孩一樣：“先喝點水。”
楚曉暮將杯子送到嘴邊，突然又開始狂笑，水全都噴了出來，他嗆到了喉管，開始劇烈地咳嗽。
林燁趕緊拍他的背幫他順氣，好笑得不行：“不是，你笑啥呀說出來讓我也樂樂唄。”
楚曉暮邊咳邊笑：“對……咳……不起，咳咳咳……我想到……開心的事。”
“啥事啊這麽開心？”
楚曉暮就不說話了，一個勁地盯著林燁傻樂，他已經很久沒這麽放肆地笑過了，好像要把以前所虧欠的都在這一刻彌補回來。
周圍時不時有人投過來不耐和嫌棄的眼神，楚曉暮第一次不那麽在乎周圍人的目光，反正有人陪他一起瘋呢，丟臉也不是丟他一個人的。
他不說話，林燁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麽對著傻樂半天。
楚曉暮好不容易止住笑，眼睛不知道在看哪裏，他心裏很熱，有很多的話想說，每一個字眼都爭先恐後地想往外湧，反而堵成了一大團，令他心裏無比憋悶。
憋悶來憋悶去，“謝謝你”這幾個字還是突破了嘴唇的桎梏，不顧主人的意願直挺挺地砸向對方。
楚曉暮看著對方發楞的表情，突然覺得太直接了，有些後悔，應該更委婉地表達感謝才對。
於是又輕描淡寫地補上幾個字：“面挺好吃的。”
林燁看著對方故作風輕雲淡的表情，忍著笑說：“我們以後可以常來吃。”
簡簡單單幾個字，又把楚曉暮辛苦構建的心裏防線砸了個七零八落。
常來吃？
像今天這樣嗎？
我們？！
他要陪他一起？！
楚曉暮實在不知道自己的豬腦子是怎麽想的，竟然就這麽順著對方的話找茬：“吃太多次就吃膩了。”
話音剛落，他就有了給自己一拳的沖動。
林燁也不生氣，只是很認真地說：“我知道很多家面店都很好吃，我以後帶你去。”
看著對面少年好看的眉眼，楚曉暮突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覺得喉嚨發幹，趕緊“咕咚咕咚”地灌完一大杯水，他死死地盯著水杯，生怕對方看到他已經發紅的眼眶。
林燁看著他，突然有種獵物被獵人逼至絕境的感覺，仿佛下一刻對面的人就要徹底崩裂了。
心臟似乎瞬間被人攫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心疼的同時卻也有了更近一步的沖動。
他“嗖”地站起身來：“我……去趟洗手間。”步子快得像是在逃。
等他回來的時候，楚曉暮已將自己的全部情緒收拾妥當，似乎在百無聊賴地把弄杯子。
見他過來，也只是輕輕地掃了一眼，就又垂下眼瞼。
林燁看了看飯店的電子鐘：“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哦。”
他看著楚曉暮欲言又止的表情，笑著說：“沒忘呢，我要幫你做一件事，願賭服輸。”
楚曉暮“哼”了一聲：“我可沒說你忘了。那你先記著吧，我還沒想好。”
“行行行，知道啦。”
路燈將兩個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長，不遠處有運煤的火車呼嘯而過，火車車頭的燈光撕裂這寂寂的夜色，楚曉暮看清了公路下邊被煙塵熏黑的，一望無際的田野，感覺就像在一片汪洋大海上行駛，奇妙極了。
他竟然隱秘地希望永遠不要停下來，就這麽一路向前，去到更遠的地方。
他看著地上兩個人挨得極近的影子，他的頭就好像靠在林燁那有力卻仍略顯單薄的脊背上。
這麽想著，他竟然不知不覺就將額頭抵在了林燁背上。
林燁頓了一下：“曉暮，你困了嗎？”嗓音很是溫柔。
楚曉暮清醒過來，立刻將額頭移開了：“沒有。”
“哦。”不知為何，林燁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悶的：“你要是困了，就把頭靠我背上瞇一會吧，咱們快回去了。”
“嗯。”楚曉暮心裏有點惆悵，快回去了嗎？
心情莫名地沈重起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最終還是鬼使神差地將額頭輕輕觸上了少年微涼的衣衫，像是勞累的旅人終於找到了最後一處避風港。
龍鳳中學的校門在林燁視線裏一點點擴大，它與周圍低矮破舊的平房格格不入，十分紮眼。
自行車停了下來。
林燁輕聲道：“曉暮，我們到了。”
楚曉暮睜開眼睛，很是利索地下了車，站在旁邊靜靜地等著林燁，之前的熱鬧和歡騰好像都被這空曠的校園吞噬殆盡。
林燁敏銳地察覺到了楚曉暮情緒的低落。
他不知該說什麽好，但他能理解楚曉暮的厭學情緒。
林燁看著182班教室發出的微光，心裏突然有了主意。
“那有人在看電影，咱們去看看不？”
楚曉暮看了他一眼：“你想看啊？”
“嗯。”林燁眼神裏帶著期待。
“那咱們走吧。”楚曉暮直接走向教學樓，雖然他並不想厚著臉皮去別的班蹭電影看，但陪這個家夥一回總是應該的。
兩個人“噌噌噌”地竄上五樓，林燁輕車熟路地輕輕推開182班教室門：“老許，我們能進來嗎？”
許傑熱情地朝他招手：“進來唄，好多外班的都進來看呢，人多才有氛圍感。”
楚曉暮看著坐得滿滿當當的教室，有些詫異，他還以為這群學霸都會抓緊周末瘋狂刷題內卷，沒想到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在這偷偷看電影。
兩個人找地方坐下後，林燁才發現他們放的竟然是一部恐怖片：“……”
早知道就不進來了。
詭異的音樂突然戛然而止，下一刻，一張被燒得血肉模糊的鬼臉猛地出現在了熒幕上，伸出一截腐爛的舌頭，黑洞洞的喉管處滿是鮮血和不知名粘液，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我來找你了……”
“我槽槽槽槽槽槽槽！”
“哇靠！”
“媽媽呀！”
這群平時總是正襟危坐的小大人，現如今一個個被嚇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叫得比電影裏的女主角還真情實感，恐怖的情緒傳染得極快，兩個男生意外地同時轉頭，看著對方屏幕下被照得陰生生的臉龐，一秒鐘過後，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慘嚎。
“娘啊！媽媽呀！”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靠！”
許傑腿抖得像篩糠，站都站不起來了，卻還是聲音發抖地大喊：“爽！”
楚曉暮原先只是覺得畫面有些惡心，四周慘叫聲直刺得他耳膜發疼，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知道林燁這家夥是什麽表情。
他這麽想著，看向身旁人的側臉，心臟卻瞬間被揪緊了！
林燁兩眼發直地盯著屏幕裏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女鬼，嘴唇哆嗦，臉色發青，額頭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身體在微不可見地顫抖。
就像是見到了極其可怖的東西，驚恐到極致反而叫不出聲了，只能任恐懼將自己吞噬。
楚曉暮覺得這樣的表情很熟悉，就像在透過鏡子看另一個自己，曾經，他也是這樣看著母親支離破碎的屍體。
不敢相信，不願相信。
將自己的靈魂同逝去的親人一同埋葬。
終身被囚禁在死亡的墳墓。
“林燁！林燁！”楚曉暮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他的肩膀扳過來：“你怎麽了？”
林燁死寂的瞳仁有了一絲波動：“什麽？”
楚曉暮焦急的呼喚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不真實感則如潮水般將他淹沒，他突然有些辨不清今夕何夕，耳朵裏嗡嗡作響，那是火焰炙烤皮肉的聲音，他呆若木雞，動彈不得，仿若夢魘纏身。
楚曉暮再也無法忍受，拉著林燁從嘈雜的教室脫身。
冷冷的晚風一吹，林燁的頭腦終於有些清醒過來。
是啊，這是學校……不是火場，火災已經過去了，死了的人也根本不會回來。
活了就成鬼了，肯定來找他算賬。
林燁心裏苦笑。
兩個人一路無言地回了宿舍，楚曉暮覺得
這樣誰都不說話實在是有點尷尬，半晌過後，仍是開口問道：“你怕鬼啊？”
林燁沈默良久，笑了：“怕，比誰都怕。但又挺想見的。”
楚曉暮“噗嗤”一聲笑了：“人菜癮大。”挺好，起碼不是自己想的那種原因。
“你說真的有鬼不？”
“不知道。”楚曉暮掏出鑰匙開門，語調平平淡淡：“我倒挺希望有的，要真有了學校鬧個鬼停課多爽。”
林燁一眼看出他在撒謊。
胡說。
你分明是想見你爸媽。
和他一樣都有想見卻見不到的人。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讓他本能地親近楚曉暮，對楚曉暮好。
就像是在為自己療傷。
宿舍門被打開，整個屋子看上去黑黝黝的。
林燁按了按開關，年久失修的燈管表面白漆已經剝落，光線變得十分昏暗，藏匿在燈壁的垢物在地板上投射出奇形怪狀的陰影。
燈泡痛苦地“咯吱”呻吟幾聲，撂挑子不幹了，整個宿舍又重新被黑暗籠罩。
不遠處的陽臺門大敞，生銹的門框在地板上來回摩擦，發出令人牙齒發酸的刺耳聲響，活像有人用尖指甲撓黑板。
“……我怎麽記得陽臺門是關……”
還不等林燁說完，就看到一個黑影從窗外極快地掠過。
楚曉暮：“……”
林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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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們……開始啦！”林燁說著迅速開吃。
“等……”楚曉暮都沒時間罵他不講武德，也埋頭苦吃了起來。
兩個大小夥子就這樣毫無形象地坐在窗邊胡吃海塞，引得路人嘆為觀止。
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吃驚地看著店裏的兩人，指著他們對自己的媽媽說：“媽媽，那兩個哥哥好像很久沒吃飯了，好可憐。”
“是啊。”小姑娘的媽媽不肯放過這個教育孩子的好時機，“你要好好學習，不然就跟他們一樣沒飯吃。”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裏滿是困惑：“可他們身上還穿著校服呀，他們不是學生嗎？他們的爸爸媽媽為什麽不管他們呀？”
女孩媽媽一時語塞，隨後斬釘截鐵道：“就是因為他們不好好學習，他們的爸爸媽媽才不要他們了，妞妞要是不好好學習，媽媽也不要你了！”
小女孩急得快哭出來了：“妞妞學！媽媽別不要我！”
“這才是媽媽的好寶寶。”女孩媽媽拍拍女孩的腦袋：“前面有個龍鳳中學，是咱們市最好的高中，在省裏都是響當當的，考進那裏的孩子都是最有出息的！爸爸媽媽給妞妞報補習班花了那麽多錢，妞妞以後一定要考上龍鳳中學，再上好大學，去北京！去上海！”
女孩媽媽越說越忘乎所以，絲毫沒有註意到女孩的眼裏已經噙滿了淚花。
“走，咱們回家！你還有兩份卷子沒做呢！”
小女孩被媽媽拉走了，小小的身影顯得很落寞。
店裏的兩主角絲毫沒有註意到店外的這一出好戲，比賽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楚曉暮憋著一口氣將面條的尾巴“哧溜”吸進嘴裏，囫圇吞棗地咽下肚，看著目瞪口呆的林燁和他剩下的小半根面條，哈哈大笑起來。
“怎麽樣？嗝！就問你，嗝！服不服，嗝……”
“服服服，真服了。”林燁遞給他一杯水，哭笑不得，“你噎著了。”
楚曉暮一把推開他遞過來的水，挑釁地看著他：“草，嗝！雞……”
“……是菜雞。”
“對，嗝！”楚曉暮對他伸出一根手指頭：“你，嗝！不行！”
林燁又把水遞過去，跟哄小孩一樣：“先喝點水。”
楚曉暮將杯子送到嘴邊，突然又開始狂笑，水全都噴了出來，他嗆到了喉管，開始劇烈地咳嗽。
林燁趕緊拍他的背幫他順氣，好笑得不行：“不是，你笑啥呀說出來讓我也樂樂唄。”
楚曉暮邊咳邊笑：“對……咳……不起，咳咳咳……我想到……開心的事。”
“啥事啊這麽開心？”
楚曉暮就不說話了，一個勁地盯著林燁傻樂，他已經很久沒這麽放肆地笑過了，好像要把以前所虧欠的都在這一刻彌補回來。
周圍時不時有人投過來不耐和嫌棄的眼神，楚曉暮第一次不那麽在乎周圍人的目光，反正有人陪他一起瘋呢，丟臉也不是丟他一個人的。
他不說話，林燁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麽對著傻樂半天。
楚曉暮好不容易止住笑，眼睛不知道在看哪裏，他心裏很熱，有很多的話想說，每一個字眼都爭先恐後地想往外湧，反而堵成了一大團，令他心裏無比憋悶。
憋悶來憋悶去，“謝謝你”這幾個字還是突破了嘴唇的桎梏，不顧主人的意願直挺挺地砸向對方。
楚曉暮看著對方發楞的表情，突然覺得太直接了，有些後悔，應該更委婉地表達感謝才對。
於是又輕描淡寫地補上幾個字：“面挺好吃的。”
林燁看著對方故作風輕雲淡的表情，忍著笑說：“我們以後可以常來吃。”
簡簡單單幾個字，又把楚曉暮辛苦構建的心裏防線砸了個七零八落。
常來吃？
像今天這樣嗎？
我們？！
他要陪他一起？！
楚曉暮實在不知道自己的豬腦子是怎麽想的，竟然就這麽順著對方的話找茬：“吃太多次就吃膩了。”
話音剛落，他就有了給自己一拳的沖動。
林燁也不生氣，只是很認真地說：“我知道很多家面店都很好吃，我以後帶你去。”
看著對面少年好看的眉眼，楚曉暮突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覺得喉嚨發幹，趕緊“咕咚咕咚”地灌完一大杯水，他死死地盯著水杯，生怕對方看到他已經發紅的眼眶。
林燁看著他，突然有種獵物被獵人逼至絕境的感覺，仿佛下一刻對面的人就要徹底崩裂了。
心臟似乎瞬間被人攫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心疼的同時卻也有了更近一步的沖動。
他“嗖”地站起身來：“我……去趟洗手間。”步子快得像是在逃。
等他回來的時候，楚曉暮已將自己的全部情緒收拾妥當，似乎在百無聊賴地把弄杯子。
見他過來，也只是輕輕地掃了一眼，就又垂下眼瞼。
林燁看了看飯店的電子鐘：“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哦。”
他看著楚曉暮欲言又止的表情，笑著說：“沒忘呢，我要幫你做一件事，願賭服輸。”
楚曉暮“哼”了一聲：“我可沒說你忘了。那你先記著吧，我還沒想好。”
“行行行，知道啦。”
路燈將兩個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長，不遠處有運煤的火車呼嘯而過，火車車頭的燈光撕裂這寂寂的夜色，楚曉暮看清了公路下邊被煙塵熏黑的，一望無際的田野，感覺就像在一片汪洋大海上行駛，奇妙極了。
他竟然隱秘地希望永遠不要停下來，就這麽一路向前，去到更遠的地方。
他看著地上兩個人挨得極近的影子，他的頭就好像靠在林燁那有力卻仍略顯單薄的脊背上。
這麽想著，他竟然不知不覺就將額頭抵在了林燁背上。
林燁頓了一下：“曉暮，你困了嗎？”嗓音很是溫柔。
楚曉暮清醒過來，立刻將額頭移開了：“沒有。”
“哦。”不知為何，林燁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悶的：“你要是困了，就把頭靠我背上瞇一會吧，咱們快回去了。”
“嗯。”楚曉暮心裏有點惆悵，快回去了嗎？
心情莫名地沈重起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最終還是鬼使神差地將額頭輕輕觸上了少年微涼的衣衫，像是勞累的旅人終於找到了最後一處避風港。
龍鳳中學的校門在林燁視線裏一點點擴大，它與周圍低矮破舊的平房格格不入，十分紮眼。
自行車停了下來。
林燁輕聲道：“曉暮，我們到了。”
楚曉暮睜開眼睛，很是利索地下了車，站在旁邊靜靜地等著林燁，之前的熱鬧和歡騰好像都被這空曠的校園吞噬殆盡。
林燁敏銳地察覺到了楚曉暮情緒的低落。
他不知該說什麽好，但他能理解楚曉暮的厭學情緒。
林燁看著182班教室發出的微光，心裏突然有了主意。
“那有人在看電影，咱們去看看不？”
楚曉暮看了他一眼：“你想看啊？”
“嗯。”林燁眼神裏帶著期待。
“那咱們走吧。”楚曉暮直接走向教學樓，雖然他並不想厚著臉皮去別的班蹭電影看，但陪這個家夥一回總是應該的。
兩個人“噌噌噌”地竄上五樓，林燁輕車熟路地輕輕推開182班教室門：“老許，我們能進來嗎？”
許傑熱情地朝他招手：“進來唄，好多外班的都進來看呢，人多才有氛圍感。”
楚曉暮看著坐得滿滿當當的教室，有些詫異，他還以為這群學霸都會抓緊周末瘋狂刷題內卷，沒想到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在這偷偷看電影。
兩個人找地方坐下後，林燁才發現他們放的竟然是一部恐怖片：“……”
早知道就不進來了。
詭異的音樂突然戛然而止，下一刻，一張被燒得血肉模糊的鬼臉猛地出現在了熒幕上，伸出一截腐爛的舌頭，黑洞洞的喉管處滿是鮮血和不知名粘液，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我來找你了……”
“我槽槽槽槽槽槽槽！”
“哇靠！”
“媽媽呀！”
這群平時總是正襟危坐的小大人，現如今一個個被嚇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叫得比電影裏的女主角還真情實感，恐怖的情緒傳染得極快，兩個男生意外地同時轉頭，看著對方屏幕下被照得陰生生的臉龐，一秒鐘過後，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慘嚎。
“娘啊！媽媽呀！”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靠！”
許傑腿抖得像篩糠，站都站不起來了，卻還是聲音發抖地大喊：“爽！”
楚曉暮原先只是覺得畫面有些惡心，四周慘叫聲直刺得他耳膜發疼，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知道林燁這家夥是什麽表情。
他這麽想著，看向身旁人的側臉，心臟卻瞬間被揪緊了！
林燁兩眼發直地盯著屏幕裏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女鬼，嘴唇哆嗦，臉色發青，額頭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身體在微不可見地顫抖。
就像是見到了極其可怖的東西，驚恐到極致反而叫不出聲了，只能任恐懼將自己吞噬。
楚曉暮覺得這樣的表情很熟悉，就像在透過鏡子看另一個自己，曾經，他也是這樣看著母親支離破碎的屍體。
不敢相信，不願相信。
將自己的靈魂同逝去的親人一同埋葬。
終身被囚禁在死亡的墳墓。
“林燁！林燁！”楚曉暮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他的肩膀扳過來：“你怎麽了？”
林燁死寂的瞳仁有了一絲波動：“什麽？”
楚曉暮焦急的呼喚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不真實感則如潮水般將他淹沒，他突然有些辨不清今夕何夕，耳朵裏嗡嗡作響，那是火焰炙烤皮肉的聲音，他呆若木雞，動彈不得，仿若夢魘纏身。
楚曉暮再也無法忍受，拉著林燁從嘈雜的教室脫身。
冷冷的晚風一吹，林燁的頭腦終於有些清醒過來。
是啊，這是學校……不是火場，火災已經過去了，死了的人也根本不會回來。
活了就成鬼了，肯定來找他算賬。
林燁心裏苦笑。
兩個人一路無言地回了宿舍，楚曉暮覺得
這樣誰都不說話實在是有點尷尬，半晌過後，仍是開口問道：“你怕鬼啊？”
林燁沈默良久，笑了：“怕，比誰都怕。但又挺想見的。”
楚曉暮“噗嗤”一聲笑了：“人菜癮大。”挺好，起碼不是自己想的那種原因。
“你說真的有鬼不？”
“不知道。”楚曉暮掏出鑰匙開門，語調平平淡淡：“我倒挺希望有的，要真有了學校鬧個鬼停課多爽。”
林燁一眼看出他在撒謊。
胡說。
你分明是想見你爸媽。
和他一樣都有想見卻見不到的人。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讓他本能地親近楚曉暮，對楚曉暮好。
就像是在為自己療傷。
宿舍門被打開，整個屋子看上去黑黝黝的。
林燁按了按開關，年久失修的燈管表面白漆已經剝落，光線變得十分昏暗，藏匿在燈壁的垢物在地板上投射出奇形怪狀的陰影。
燈泡痛苦地“咯吱”呻吟幾聲，撂挑子不幹了，整個宿舍又重新被黑暗籠罩。
不遠處的陽臺門大敞，生銹的門框在地板上來回摩擦，發出令人牙齒發酸的刺耳聲響，活像有人用尖指甲撓黑板。
“……我怎麽記得陽臺門是關……”
還不等林燁說完，就看到一個黑影從窗外極快地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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