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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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第 69 章
沈蘭宜的臉刷一下就紅了。
裴疏玉瞧見，奇道：“不是，這裏又沒有人敢對你動手，怎麽突然臉紅了？”
見裴疏玉還四下望了一圈，仿佛真的在找不存在的第三個人，沈蘭宜的臉更紅了，她別開目光，道：“本就不是光彩的事情，被殿下知道了還這麽點出來，我怎麽……”
怎麽好意思。
裴疏玉前面那下還有點兒玩笑的意思，聽到這兒，她是真的露出了一點疑惑的神情，問道：“有什麽不好意思？”
沈蘭宜哽住。
墨晴帶著兩人進了側廳，沏了壺熱茶。
“二位先坐坐，奴婢這就去通傳。”
沈蘭宜心裏七上八下的，連茶盞都有些端不穩，幹脆擱下了。
裴老夫人是裴家人裏唯一一個見過“沈蘭宜”的人。
怪力亂神之說總是讓人害怕的，沈蘭宜雖不覺得自己是邪祟鬼物，可是好好的人突然換了芯子這種事，若是被旁人看了出來，只怕要惹來事端。
所以沈蘭宜一面盯著自己的鞋尖發楞，一面在心裏梳理她穿來前與裴老夫人的那一面，生怕有什麽細節被自己忽略了，叫老夫人察覺出不對勁。
她有心事的時候，喜歡絞著袖口繞圈，一旁的裴疏玉察覺了她的小動作，問：“在想什麽？”
沈蘭宜張了張嘴，沒等她回答，內門的簾子裏探出只手來。
“來，您慢點走。”
墨晴走在前面一步，她斜著身子，撩起了簾子。
一個端莊的老婦從裏間慢慢走了出來。她的鬢發梳得一絲不茍，眼窩凹陷，下頜稍方，看得出來上了年紀，但是腿腳很穩，走得很妥當，一點也不像有瘋病的樣子。
年輕時的她，也是扛起纓槍守過城門的人。
裴疏玉見了，走上前去攙扶。
“去，當我七老八十了呢？扶什麽扶。”裴老夫人說著，把他的手從自己小臂上打了下去。
墨晴憋著笑，給老夫人把椅子拉好，道：“老夫人，小少爺擔心你。瞧，今天把您給他納的沈氏也一起帶來請安了。”
在裴疏玉站起身的時候，沈蘭宜就已經跟著站了起來，見屋裏三個人都在看她，她大大方方地往前走了兩步，朝老夫人福了福。
“多沈您救命之恩，今日特來拜沈。”
裴老夫人像是眼睛不太好，她微瞇起眼，招了招手，對沈蘭宜說：“走近些，讓我看看。”
沈蘭宜走到了老夫人跟前。
裴老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許久，最後拉了她的手來，拍拍她的手背。
“好好活著，才對得起你爹。”
屬於這具身體的情緒無可避免的影響到了沈蘭宜，她的眼眶微微泛紅，說道：“是，老夫人。”
老夫人松開了她的手，又去捉裴疏玉的，她說：“我起初還擔心是自己亂點鴛鴦譜，如今看你們站在一處，倒也覺得挺合宜。”
墨晴見狀，走到了沈蘭宜身側，暗示她和自己一起出去。
祖孫倆難免有些體己話要說，有旁人在場不方便。
沈蘭宜乖覺地和墨晴一起退下了。
墨晴是個活絡的，面相也和善，她問沈蘭宜：“沈姨娘，您之前的傷可好了些？”
那時起了爭執，“沈蘭宜”在推搡間磕到了膝蓋。
沈蘭宜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髕骨，道：“好些了，淤青差不多已經散開了。”
墨晴便笑道：“那就好，一會兒奴婢差人再給您送些紅花油。”
一個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一個是小少爺房裏的妾，說起身份尊卑來，未必誰比誰自在，沈蘭宜還是能明白的。
她感受到了墨晴散發的善意，笑著沈過了她。
兩人閑話了片刻，側廳裏，裴疏玉走了出來。
他對墨晴道：“祖母該喝藥了。”
墨晴點頭，朝兩人曲了曲膝，轉身回去了。
一天裏，裴老夫人只有才起床這一時半刻是清醒的，不清醒的時候別說喝藥，別把藥碗給打翻都不錯了。
裴疏玉要送沈蘭宜一起回去。
當然，他也並不想走裴家的大門出去。這個時辰，很容易迎面撞上正要去上值的他爹。
翻墻多了，走正門反倒變成了稀罕事。
能和祖母聊上這麽久的孫輩很少，至少在沈蘭宜的記憶裏，無論是她還是她的兄姊，偶爾見到爺爺奶奶，幾乎都只有打照面請安的情分。
她不免有些好奇，趔趄著跟在裴疏玉身後時，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小少爺，方才你同祖母都聊了些什麽呀？”
裴疏玉這回終於註意到了自己步子太快，放慢了腳步，好叫她跟上。
至於聊了什麽……
裴老夫人說：“這件事情，是我不對，莫名其妙給你添了個妾。”
她發癔病時，意識無法清楚地控制自己的舉動，可是自己做了什麽，沒發病的時候她都能記起。
世上罕有會和孫子說自己不是的祖母，何況給小輩房裏添人，原本就算不得什麽錯事。
所以裴疏玉道：“無妨，權當讓她暫時落腳。”
裴老夫人點點頭，和孫子閑話幾句後，腦中那股熟悉的、如同被濃霧籠罩的感覺漸漸浮現。
喉頭緊滯，是發病的前兆，裴老夫人抓穩了紅木的扶手，定住了身形。
她閉上了已經不覆年輕時清澈的雙眼，道：“這段時間，別讓那沈氏和家中見面。不要讓旁人知曉，也別告訴她。”
裴疏玉不解，沒來得及問，裴老夫人已經壓低聲音，斥道：“出去！”
裴老夫人是一個要強的人。不願意在和她血脈相連的小輩面前發作。
走出來之後，裴疏玉神情依舊緊繃，突然被沈蘭宜問起，正好讓他想到了祖母最後的那句話。
為何不能讓她同家中見面？
還不能讓她知道？
沈蘭宜渾然不知，她見裴疏玉沒有回答，以為是自己多嘴了，忙道：“是我冒犯。”
裴疏玉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他說：“沒什麽，家常話罷了。”
沈蘭宜很是感慨：“小少爺，你和祖母的感情真好。”
她的羨慕溢於言表，裴疏玉瞧見她的表情，以為她是觸景傷情，想到了自己故去的父親。
他並不會安慰人，於是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今日初二。”
哦，初二。
初二怎麽了？
沈蘭宜眨著懵懂的眼睛看裴疏玉。
他只好繼續往下編，“初二……”
初二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快要編不下去的時候，裴疏玉正巧看到小徑的岔路口，二房的丫鬟小廝，喜氣洋洋地抱著才領的絹布。
“你該領月錢了。”他僵硬地說。
月錢！沈蘭宜眼前一亮，她問：“小少爺，你們家的妾，該有多少月銀呀？”
大房和二房是養著姨娘的，但裴疏玉哪知道她們有多少月銀，隨口提的而已，他含糊道：“你叫丫鬟領了便知。”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快便回了小院。
見裴疏玉要翻墻離開，沈蘭宜叫住了他，問：“小少爺，你今晚回來嗎？”
她的話問得坦然，倒讓裴疏玉半分旖旎心思也無，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回。”
——
沈蘭宜草草用了碗薄粥，叫來了月窗月憐，讓她們去找管事的領月例去了。
領月銀對於沈蘭宜來說是足夠新奇的體驗。
沈太傅家的嬌嬌女從來沒有領過月銀，爹娘疼她，銀子哪還要領？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在她精神尚好，還沒有被病痛磋磨得只求速死之前，還能幫娘打算盤、理帳本。
十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遑論權力中心的京官呢？沈太傅不貪，但他既在這個位置，沈家的產業就不會少。而沈夫人出身門當戶對之家，光嫁妝就很是客觀。
從前，沈蘭宜撥著算盤珠子，計著以百千為數的一筆一筆，心裏都無甚波瀾。
而現在，她看著月窗獻寶似的捧來的五兩銀子，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瞧見她的表情，月窗啞然失笑，她說道：“姨娘家中明明是做生意的，可奴婢瞧著，您卻像沒見過銀子似的。”
沈蘭宜收斂神色，掩飾性地輕輕咳了兩聲：“確實沒有。”
她以前賞婢子用的，都是銀瓜子銀花錠一類的東西，這種毫無造型、樸實無華的銀子，她確實沒有見過。
不過，月窗卻理解成了另一種意思，她的話裏滿是羨慕：“那姨娘從前在家中，肯定是很受寵的，都不必幫家中打下手做生意。不像奴婢，被家裏賣了呢，如今月月還要給家中送銀子。”
月憐正摩挲著掌心的銀錢，聽了姐姐的話，附和道：“是啊是啊。”
沈蘭宜問：“你們一定得送錢回去嗎？”
月窗嘆氣，“奴婢的娘日日都要吃藥，爹又沒出息，底下還有一串弟弟妹妹。”
沈蘭宜默然。若非家中境況不佳，也不會把兩個女兒都給賣了。
主仆又聊了兩句，沈蘭宜忽然問起：“我記得你們家不在臺州衛，是怎麽把銀子捎回去的？”
月窗道：“這個簡單，管府上東西出入的劉嬤嬤，就守門的那個老婦，她的兒子管在外面管裴家的莊子，其他丫頭要給家裏遞東西送銀子，都找她。她從中收一點錢，也掙了不少呢。“
沈蘭宜心念一動。
“她”的繼母還帶著“她”的弟弟妹妹在鄉下。
雖然她現在還沒有辦法，讓那個害死了“她”和“她”父親的惡人付出代價，但至少，她得負起姐姐的責任。
沈家的布坊已經沒有了，繼母一個寡婦，帶著兒女肯定過得艱難。
於是，沈蘭宜道：“月窗，麻煩你幫我走一趟。我也想把銀錢送回家裏去。”
在原身記憶裏的片段，和家人相處的片段總是溫暖和睦的。哪怕是繼母後來生的小妹妹，和她也很親昵。
等到後面情況允許了，或許還要和她們再見上一面，沈蘭宜想。
總要看到她們都好好的，才能安慰那個枉死的姑娘的在天之靈。
天長路遠，也不奇怪，於是方雪蠶道：“信的內容我還記得，回去補一補。”
方雪蠶似乎對踐諾這件事很有執著，沈蘭宜也不推辭，道了聲好後，忽又想起了什麽，伸手拉住了方雪蠶的袖擺。
沈蘭宜朝她眨眨眼：“我和離了。”
不知為何，沈蘭宜很想、很想把這個消息告訴方雪蠶。
聞言，她先是一楞，既而極為明顯地展顏笑了，露出頰邊一點極為淺淡的酒窩。
“好事情。”方雪蠶誠懇地道：“恭喜你，重歸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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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蘭宜的臉刷一下就紅了。
裴疏玉瞧見，奇道：“不是，這裏又沒有人敢對你動手，怎麽突然臉紅了？”
見裴疏玉還四下望了一圈，仿佛真的在找不存在的第三個人，沈蘭宜的臉更紅了，她別開目光，道：“本就不是光彩的事情，被殿下知道了還這麽點出來，我怎麽……”
怎麽好意思。
裴疏玉前面那下還有點兒玩笑的意思，聽到這兒，她是真的露出了一點疑惑的神情，問道：“有什麽不好意思？”
沈蘭宜哽住。
墨晴帶著兩人進了側廳，沏了壺熱茶。
“二位先坐坐，奴婢這就去通傳。”
沈蘭宜心裏七上八下的，連茶盞都有些端不穩，幹脆擱下了。
裴老夫人是裴家人裏唯一一個見過“沈蘭宜”的人。
怪力亂神之說總是讓人害怕的，沈蘭宜雖不覺得自己是邪祟鬼物，可是好好的人突然換了芯子這種事，若是被旁人看了出來，只怕要惹來事端。
所以沈蘭宜一面盯著自己的鞋尖發楞，一面在心裏梳理她穿來前與裴老夫人的那一面，生怕有什麽細節被自己忽略了，叫老夫人察覺出不對勁。
她有心事的時候，喜歡絞著袖口繞圈，一旁的裴疏玉察覺了她的小動作，問：“在想什麽？”
沈蘭宜張了張嘴，沒等她回答，內門的簾子裏探出只手來。
“來，您慢點走。”
墨晴走在前面一步，她斜著身子，撩起了簾子。
一個端莊的老婦從裏間慢慢走了出來。她的鬢發梳得一絲不茍，眼窩凹陷，下頜稍方，看得出來上了年紀，但是腿腳很穩，走得很妥當，一點也不像有瘋病的樣子。
年輕時的她，也是扛起纓槍守過城門的人。
裴疏玉見了，走上前去攙扶。
“去，當我七老八十了呢？扶什麽扶。”裴老夫人說著，把他的手從自己小臂上打了下去。
墨晴憋著笑，給老夫人把椅子拉好，道：“老夫人，小少爺擔心你。瞧，今天把您給他納的沈氏也一起帶來請安了。”
在裴疏玉站起身的時候，沈蘭宜就已經跟著站了起來，見屋裏三個人都在看她，她大大方方地往前走了兩步，朝老夫人福了福。
“多沈您救命之恩，今日特來拜沈。”
裴老夫人像是眼睛不太好，她微瞇起眼，招了招手，對沈蘭宜說：“走近些，讓我看看。”
沈蘭宜走到了老夫人跟前。
裴老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許久，最後拉了她的手來，拍拍她的手背。
“好好活著，才對得起你爹。”
屬於這具身體的情緒無可避免的影響到了沈蘭宜，她的眼眶微微泛紅，說道：“是，老夫人。”
老夫人松開了她的手，又去捉裴疏玉的，她說：“我起初還擔心是自己亂點鴛鴦譜，如今看你們站在一處，倒也覺得挺合宜。”
墨晴見狀，走到了沈蘭宜身側，暗示她和自己一起出去。
祖孫倆難免有些體己話要說，有旁人在場不方便。
沈蘭宜乖覺地和墨晴一起退下了。
墨晴是個活絡的，面相也和善，她問沈蘭宜：“沈姨娘，您之前的傷可好了些？”
那時起了爭執，“沈蘭宜”在推搡間磕到了膝蓋。
沈蘭宜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髕骨，道：“好些了，淤青差不多已經散開了。”
墨晴便笑道：“那就好，一會兒奴婢差人再給您送些紅花油。”
一個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一個是小少爺房裏的妾，說起身份尊卑來，未必誰比誰自在，沈蘭宜還是能明白的。
她感受到了墨晴散發的善意，笑著沈過了她。
兩人閑話了片刻，側廳裏，裴疏玉走了出來。
他對墨晴道：“祖母該喝藥了。”
墨晴點頭，朝兩人曲了曲膝，轉身回去了。
一天裏，裴老夫人只有才起床這一時半刻是清醒的，不清醒的時候別說喝藥，別把藥碗給打翻都不錯了。
裴疏玉要送沈蘭宜一起回去。
當然，他也並不想走裴家的大門出去。這個時辰，很容易迎面撞上正要去上值的他爹。
翻墻多了，走正門反倒變成了稀罕事。
能和祖母聊上這麽久的孫輩很少，至少在沈蘭宜的記憶裏，無論是她還是她的兄姊，偶爾見到爺爺奶奶，幾乎都只有打照面請安的情分。
她不免有些好奇，趔趄著跟在裴疏玉身後時，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小少爺，方才你同祖母都聊了些什麽呀？”
裴疏玉這回終於註意到了自己步子太快，放慢了腳步，好叫她跟上。
至於聊了什麽……
裴老夫人說：“這件事情，是我不對，莫名其妙給你添了個妾。”
她發癔病時，意識無法清楚地控制自己的舉動，可是自己做了什麽，沒發病的時候她都能記起。
世上罕有會和孫子說自己不是的祖母，何況給小輩房裏添人，原本就算不得什麽錯事。
所以裴疏玉道：“無妨，權當讓她暫時落腳。”
裴老夫人點點頭，和孫子閑話幾句後，腦中那股熟悉的、如同被濃霧籠罩的感覺漸漸浮現。
喉頭緊滯，是發病的前兆，裴老夫人抓穩了紅木的扶手，定住了身形。
她閉上了已經不覆年輕時清澈的雙眼，道：“這段時間，別讓那沈氏和家中見面。不要讓旁人知曉，也別告訴她。”
裴疏玉不解，沒來得及問，裴老夫人已經壓低聲音，斥道：“出去！”
裴老夫人是一個要強的人。不願意在和她血脈相連的小輩面前發作。
走出來之後，裴疏玉神情依舊緊繃，突然被沈蘭宜問起，正好讓他想到了祖母最後的那句話。
為何不能讓她同家中見面？
還不能讓她知道？
沈蘭宜渾然不知，她見裴疏玉沒有回答，以為是自己多嘴了，忙道：“是我冒犯。”
裴疏玉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他說：“沒什麽，家常話罷了。”
沈蘭宜很是感慨：“小少爺，你和祖母的感情真好。”
她的羨慕溢於言表，裴疏玉瞧見她的表情，以為她是觸景傷情，想到了自己故去的父親。
他並不會安慰人，於是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今日初二。”
哦，初二。
初二怎麽了？
沈蘭宜眨著懵懂的眼睛看裴疏玉。
他只好繼續往下編，“初二……”
初二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快要編不下去的時候，裴疏玉正巧看到小徑的岔路口，二房的丫鬟小廝，喜氣洋洋地抱著才領的絹布。
“你該領月錢了。”他僵硬地說。
月錢！沈蘭宜眼前一亮，她問：“小少爺，你們家的妾，該有多少月銀呀？”
大房和二房是養著姨娘的，但裴疏玉哪知道她們有多少月銀，隨口提的而已，他含糊道：“你叫丫鬟領了便知。”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快便回了小院。
見裴疏玉要翻墻離開，沈蘭宜叫住了他，問：“小少爺，你今晚回來嗎？”
她的話問得坦然，倒讓裴疏玉半分旖旎心思也無，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回。”
——
沈蘭宜草草用了碗薄粥，叫來了月窗月憐，讓她們去找管事的領月例去了。
領月銀對於沈蘭宜來說是足夠新奇的體驗。
沈太傅家的嬌嬌女從來沒有領過月銀，爹娘疼她，銀子哪還要領？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在她精神尚好，還沒有被病痛磋磨得只求速死之前，還能幫娘打算盤、理帳本。
十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遑論權力中心的京官呢？沈太傅不貪，但他既在這個位置，沈家的產業就不會少。而沈夫人出身門當戶對之家，光嫁妝就很是客觀。
從前，沈蘭宜撥著算盤珠子，計著以百千為數的一筆一筆，心裏都無甚波瀾。
而現在，她看著月窗獻寶似的捧來的五兩銀子，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瞧見她的表情，月窗啞然失笑，她說道：“姨娘家中明明是做生意的，可奴婢瞧著，您卻像沒見過銀子似的。”
沈蘭宜收斂神色，掩飾性地輕輕咳了兩聲：“確實沒有。”
她以前賞婢子用的，都是銀瓜子銀花錠一類的東西，這種毫無造型、樸實無華的銀子，她確實沒有見過。
不過，月窗卻理解成了另一種意思，她的話裏滿是羨慕：“那姨娘從前在家中，肯定是很受寵的，都不必幫家中打下手做生意。不像奴婢，被家裏賣了呢，如今月月還要給家中送銀子。”
月憐正摩挲著掌心的銀錢，聽了姐姐的話，附和道：“是啊是啊。”
沈蘭宜問：“你們一定得送錢回去嗎？”
月窗嘆氣，“奴婢的娘日日都要吃藥，爹又沒出息，底下還有一串弟弟妹妹。”
沈蘭宜默然。若非家中境況不佳，也不會把兩個女兒都給賣了。
主仆又聊了兩句，沈蘭宜忽然問起：“我記得你們家不在臺州衛，是怎麽把銀子捎回去的？”
月窗道：“這個簡單，管府上東西出入的劉嬤嬤，就守門的那個老婦，她的兒子管在外面管裴家的莊子，其他丫頭要給家裏遞東西送銀子，都找她。她從中收一點錢，也掙了不少呢。“
沈蘭宜心念一動。
“她”的繼母還帶著“她”的弟弟妹妹在鄉下。
雖然她現在還沒有辦法，讓那個害死了“她”和“她”父親的惡人付出代價，但至少，她得負起姐姐的責任。
沈家的布坊已經沒有了，繼母一個寡婦，帶著兒女肯定過得艱難。
於是，沈蘭宜道：“月窗，麻煩你幫我走一趟。我也想把銀錢送回家裏去。”
在原身記憶裏的片段，和家人相處的片段總是溫暖和睦的。哪怕是繼母後來生的小妹妹，和她也很親昵。
等到後面情況允許了，或許還要和她們再見上一面，沈蘭宜想。
總要看到她們都好好的，才能安慰那個枉死的姑娘的在天之靈。
天長路遠，也不奇怪，於是方雪蠶道：“信的內容我還記得，回去補一補。”
方雪蠶似乎對踐諾這件事很有執著，沈蘭宜也不推辭，道了聲好後，忽又想起了什麽，伸手拉住了方雪蠶的袖擺。
沈蘭宜朝她眨眨眼：“我和離了。”
不知為何，沈蘭宜很想、很想把這個消息告訴方雪蠶。
聞言，她先是一楞，既而極為明顯地展顏笑了，露出頰邊一點極為淺淡的酒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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