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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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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獨家發表32

門後就這麽點空間。

兩人沈默對視。

門外, 那個叫蕭戚的弟子被其他人拉了上來,也不離開,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討伐翎卿, 要來找翎卿的麻煩。

沐青長老呵斥了他們, 讓弟子們都回去休息。

“一個個的都給我消停點,這一路還要走半個月, 舟車勞頓還不夠累的,非要給自己找事嗎?”

她重重拍了下扶手,恨鐵不成鋼, “都是師兄了, 還跟師弟過不去,百裏璟的事跟人家有什麽關系, 百裏璟自己犯了錯,就得承擔責任!”

長老的威嚴不容挑釁,弟子們安靜下來,可背過身去之後, 有的是不服。

“裝什麽裝,就知道拉偏架, 看人家天賦好就巴結上去了是吧?”

“聽說小璟被氣走就有她一份。”

“真不知道這種人是怎麽當上的長老……”

“算了算了,快走,等會兒被她聽到了, 小心她找你麻煩, 別忘了, 她可是專管內門弟子的。”

“……”

弟子們陸陸續續回房, 船艙外, 沐青長老在外面站了很久,也回了自己房間。

沒一會兒, 附近幾間房間都傳來收拾東西時乒乒乓乓的聲音,時不時摻雜著幾句交談,師兄師弟聯絡熱切。

東說一句上次一起執行任務時的趣聞,西接一句曾經經歷過的危險,又是怎麽活下來的,說到最後,總免不得提到一個人。

百裏璟。

這些弟子,都是常和百裏璟一起執行任務的。

翎卿想起出發之前,掌門來送他們,囑咐了沐青長老,他們這一趟只是為了先行打探情況,能控制住場面最好,控制不住也無所謂,不需要他們真的和黑蛟死磕到底。

“要真遇到危險,不必逞強,傳信回來,我和仙尊即刻前去支援,黑蛟不好對付,保全自己要緊。”

沐青長老鄭重應是。

掌門又轉向他,慈愛地笑了笑,叫他的名字:

“這一趟就辛苦你了,想當初小璟還在的時候,這些弟子常年和他一起在外出任務,不怎麽在宗門,沒想到現在他走了,反而是你補了上去。”

“這樣嗎?那還真是榮幸。”

翎卿說著榮幸,語氣卻不怎麽激動,稀松平常似的,“那就要麻煩師兄們多照顧我了。”

“他們該做的。”

回過掌門的話,翎卿往靈舟停靠的地方走去。

“當心些,弟子們外出執行任務,多有傷亡,你是頭一次,萬萬要當心。”

掌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伴著靈舟揚帆鼓動起的風聲,有些說不出的沈重。

當心嗎?

有長老隨行,有師兄同路,又不是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就連和黑蛟搏鬥,都未必會輪到他這個“新來的”,當心什麽呢?

翎卿回過頭。

南榮掌門立在山門前,麻衣廣袖在風中鼓動翻飛,雪白的須發淩亂。

垂目時,皺紋橫生的面上似有悲色閃動。

-

“不是等我回來?”翎卿索性靠在門板上。

亦無殊的手一遮,他一張臉只剩了雙眼睛。

“我後來又仔細想了想,”亦無殊指壓在他唇上,手心裏捂了塊冰似的,一本正經地說,“這一個月以來,為師已經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你出去這麽久,等你回來,為師豈不是要餓瘦了?”

“說的跟你以前吃了一樣。”翎卿可沒忘記這人嫌飯堂太遠。

亦無殊說:“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不,以前餓死了也無所謂,現在不同了,”亦無殊彬彬有禮地說,“我現在把自己餓成皮包骨,愛徒嫌為師變醜了怎麽辦?”

“……”翎卿拉下他的手,繞了半圈,挪步到他身後,端著下巴上下打量,“也沒長尾巴啊,怎麽就開屏了?”

亦無殊謙遜地頷首。

翎卿挑眉,“裝什麽,不是怕我為非作歹,殘殺無辜嗎,神明大人?”

亦無殊自然地鎖上門。

“這個倒是不擔心,我剛才看了一眼,這條船上的人加在一起,你殺過的人的數量,排在所有人中倒數第五,你想殺個無辜的,比殺個不無辜的還要難。”

他輕輕拍了下翎卿肩膀,示意他別堵在門口。

堂堂魔尊,居然在這種事情上排在了倒數,翎卿推開他的手,自顧自往裏走。

又在生氣了。亦無殊手有點癢,很想在他頭上揉一把,奈何自己早就承諾了不會對對方動手動腳,只能遺憾止住。

可他是止住了,翎卿沒這打算。

翎卿走到床邊,打量了一下,略帶嫌棄地皺起眉,兩根手指頭拎起被子,往下抖了抖,稀裏嘩啦落了一地瓜子殼。

他手一松,被子掉在地上,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好像那是什麽臟東西。

亦無殊也意外。

這些弟子這麽不講究的嗎?

不等他思索完,肩上忽然傳來一股力道,他低下頭,翎卿用那兩根拎過被子的手指,拎起他肩膀上的衣服,撚了撚指腹。

拿他的衣服來擦手。

“……”亦無殊和和氣氣地說,“其實,我們可以用水,或者帕子。”

翎卿才不管他,擦完了手,把他往床上一推。

亦無殊:“?”

他沒有束發的習慣,這一摔下來,長發全散在了塌上,白衣翩展,把床榻占了大半。

他第一反應是翎卿報覆他,報覆他上個月故意把他捆回去摔床上,但緊接著,翎卿跟著躺了下來。

就躺在他身上。

“…………”

亦無殊看著他靠過來,在自己身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眼睛一閉,就要睡覺,默了默,才問他:“你是不是稍微有一點過分了?”

強占他的房間,使喚他做飯,故意往他口裏塞酸果子,威脅他,把他扔下山。

這些就算了,現在變本加厲,再接下來是不是就要蹬鼻子上臉?

“嗯?”翎卿困得很,鼻音濃重,“不願意?”

他說著就要起身。

亦無殊把他按了回去,“這倒沒有。”

他換了個問題,“昨晚幹嘛去了?”

怎麽一大早就困?

“被氣暈了,躺會不行?”

“……”亦無殊忍笑,“外面那幾個人能把你氣暈?”

騙誰呢?

翎卿這個人,性格非常有趣。初識的時候,他以為翎卿就那麽個性子,像鋒利的刀,一往無前的箭,也像鐵打不動的頑石,或者其他頑固而堅硬的東西,淬著火流淌著毒液,讓人沾一下都要被燙掉層皮。

但後來,他發現不是這樣。

別說一根筋,翎卿做事可不要太靈活了。

他在不同場合,不同人面前,看似用的都是同一套脾氣,但細究起來,都有些不同,但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無論是軟是硬是靈活還是死板,翎卿都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但他的所作所為又說不上八面玲瓏左右逢源。

翎卿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絕不會放低姿態,哪怕他要結交誰、爭取誰,他的態度裏面也沒有一點要討好對方的意思,永遠是高高在上,用事實碾壓對方,強迫對方去貫徹他的意志。

偶爾還有些……

驕矜。

這才是他真正的性格,一個絕對的逐利者,做下決定就絕不猶豫的行動派。

這裏面,唯一不同的,就是……他。

他自己。

亦無殊。

亦無殊把這段時間掰開揉碎了,反覆回憶,也只能得出一個結論,翎卿好像就只跟他一個人這麽較勁。

就連面對百裏璟的時候,翎卿都沒用過這麽強硬的態度,和這麽決絕的手法,連稍微和緩一些都不願意。

翎卿現在還沒想殺百裏璟,但已經三次拔刀朝向他了。

面對百裏璟的時候,翎卿看似硬對,實則更多的是綿裏藏針,這一點從他至今還沒暴露自己的身份上就能看出來。

萬宗大比之上,橫宗掌門幾次三番懷疑他身份,翎卿只用兩句話就巧妙地打消了對方的疑慮,還成功轉移了他的註意力。

他在折磨百裏璟。

同時也折磨所有和百裏璟有關的人。

對這些人,他想殺,但不會一來就殺,殺太快了他自己反而不痛快。

就連親自動手去殺都很少。

比如陪他去魔域的張旭之,至今還埋在鏡宗不知道哪塊土地之下。

總之一句話,別人很難氣到他,他把別人氣死還差不多。

“你管我,”翎卿薄薄的白皙眼皮掩映在額前的碎發下,動都不動一下,翻了個身去躲窗外的陽光,“好好給我當毯子,我身上穿的是白衣服,臟了我找你麻煩。”

“……”亦無殊舉起自己的雪白廣袖,對著光思考,“原來只有你穿的是白衣服。”

他捏了個決,把床榻裏裏外外清潔了一遍,又去撥翎卿額前的碎發。

翎卿不耐煩,打開他的手,“別亂動。”

頓了頓,他閉著眼,又搬出亦無殊自己說的話來堵他,“你不是讓我放心,說不會對我做什麽嗎——別煩。”

亦無殊把他眼睛前的頭發別到耳後,免得壓到他頭發又不高興,長指覆在他眼前,用手給他遮光。

清晨的光不算灼人,灑在身上就像披了一層曬足了陽光的薄紗。

他看著手下睡著的人,嗓音輕慢:

“這好像是你第二、還是第三次跟我說這句話了?”

在翎卿的生命中,大概除了“滾開”,“去死”,“殺了他”這一類的詞,會經常拎出來用一用,其餘的話,尤其是這種日常生活之外的話,是很少能讓他拎出來說第二遍的。

不管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

重覆,就意味著在意。

翎卿沒搭理他,枕著他肩膀睡得安穩。

亦無殊側了下身,把人扶了一把,讓對方躺得更方便,心裏漫無目的地想,翎卿很在意這句話嗎?

可是……

你又不喜歡我。

你這麽討厭我,為什麽要在意這種事情呢?

明明之前還毫不猶豫想殺我不是嗎?

就連知道我想殺你,都沒一點反應。

怎麽就因為這種事生氣了?

他想不明白,也不太想去想,聽著翎卿逐漸平穩的呼吸,他把人往懷裏收了收,也沈沈睡去。

-

到了午間,床邊梨花木小桌上擺著的小銅鈴忽然催命一樣響起來: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吃飯了?”翎卿迷迷糊糊睜開眼,又想起這一傳的修士修為就沒有低於元嬰的,就連開船的船工都有築基修為,沒有人需要吃飯,自然也不會配備廚房。

那就是有其他事情?

他揉了把臉,在身下的“軟墊”上蹭了蹭,磨磨蹭蹭下床,雙腳沾地,站在床邊讓腦子清醒。

亦無殊也睜開眼,半夢半醒間想,終於能真正躺下去了。

被投餵了一個月,他已經十分習慣自己的身份,“給我隨便帶點就行。”

“沒飯,餓著。”翎卿咬著發帶給自己紮頭發。

亦無殊:“嗯?”

他放空片刻,也反應過來,揉了揉太陽穴,“這麽說,我們要一路餓著飛過去了?”

原以為這話又要換來一頓冷嘲熱諷,誰讓你要跟著之類的,可翎卿說:

“不會。”

亦無殊期待地:“怎麽說?”

“你覺得謝斯南故意引我們過去,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嗎?他打的主意,無非就是讓自己討厭的人倒黴,比如,讓鏡宗和晉國那位國君結仇之類的——他上個月還說,想除掉那位陛下,但他自己又是晉國的親王,肯定不能用自己的手,那誰合適呢?”

亦無殊配合他:“誰呢誰呢?”

“剛剛和他結了仇的鏡宗啊。”翎卿給自己紮了個馬尾,微笑道,“鏡宗這一路會經過晉國國都,只要在鏡宗路過的時候,讓那位國君不明不白地死了,謝斯南這位晉國皇室唯一剩下的嫡系血脈再站出來一指責,不就能把鍋甩到鏡宗頭上了嗎?就算一時半會不能怎麽樣,也能給這邊添點小麻煩,將來等他勢力大了,揮兵北上的時候,也算師出有名了。”

“你怎麽猜的這邊?”亦無殊忍俊不禁。

“從他的目的倒推就好了,他現在最想除掉的人無非就兩個,一個是魔尊,還有一個就是他那位皇帝哥哥,魔尊交給黑蛟了,皇帝哥哥交給誰呢?該找哪個冤大頭來為一國之君的死負責?”翎卿放緩了語速,“當然是找得罪了他、最近還剛巧要路過他家的人。”

翎卿眼角眉梢溢出點笑,“所以,你覺得他會任憑我們從晉國國都上面飛過去,什麽都不發生嗎?”

亦無殊:“……”

翎卿低垂著眼看他。

他挨著亦無殊睡了半日,困意沒消,倒是從來雪白宛如冰雪剔透的面龐難得顯出一絲紅潤,手足暖融融的,活似剛從熱湯裏離開。

常人捂在被子裏睡一覺就能體會到的滋味,翎卿從十六歲那年起就再也沒感受過。

無論是多厚的被子,燒了多少碳,乃至於各種奇珍異寶,都不能讓他感到一絲溫暖。

他手上這個鐲子只能壓制千山雪不再毒發,不能讓他真正恢覆。

千山雪也沒有解藥,只能緩解。

記載千山雪的古籍上說,只有和雄性/交/媾,才能讓雌蛇免去一月一次的痛苦。

翎卿眼睫輕輕一顫,在睡眠中捂出了汗,連帶眼角都濕潤著,把那一片的睫毛浸出漆黑油潤的色澤。

他讓自己專註到正事上去。

東珠海的異動,謝斯南專門為魔尊而設的局,鏡宗當真就一無所知?

明知道有危險,還要前往,就連他這個入門不足半年的新弟子申請,也一並同意了。

就不怕危險嗎?

還是說……

掌門他,究竟送了一船什麽人上來?

一道極力壓低的呼吸聲憑空出現在兩人耳畔。

就和他們一墻之隔。

“你不會餓著肚子飛過去的,你只會餓著肚子走過去。”翎卿惡劣地笑起來,頭也不回,反手擲出小臂上的殷紅短刀。

噗——

短刀沒體,門外的人叫都沒能叫出來一聲,就倒了下去。

“繼續睡吧,我去看看。”翎卿推開門,跨過地上倒在血泊裏的黑衣殺手,俯身抽出插在屍體喉嚨上的刀,大步朝外走去。

被獨自留在屋子裏的亦無殊想了想,反手給自己把門關上了。

說的有理。

大中午的不睡覺幹嘛?

翎卿一早就用神識探查清楚了靈舟上各人的房間,他住在靠近船尾的地方,和其他弟子隔著一段,隔壁就是兩位隨行長老。

這是沐青怕他鬧出事來,故意安排的風水寶地。

他出門之後,沒管身後亂成一團的廂房,直接朝著沐青長老那邊而去。

兩個黑衣人正在圍攻沐青長老。

沐青長老修為不低,但這畢竟是在靈舟上,出手狠了,這兩個殺手承不承受得住她不知道,這艘船和船上的其他人肯定承受不住,天然就受了幾分桎梏。

但也只是片刻,靈舟再重要,還能有弟子重要嗎?不知道多少人混了上來,她必須盡快脫身才行。

這兩個殺手也真是了得,都是大乘期。

要知道,元嬰這種修為,放在外面都能稱一句元嬰真君元嬰老祖,現在一趟刺殺而已,居然出動了兩個大乘期的修士。

真就元嬰遍地走出竅多如狗?

顯然不可能。

這只說明背後的人勢力之深厚,已經到了讓人忌憚的地步。

那兩個殺手配合極為默契,出手動作間恍惚竟像是一個人,沐青長老被兩人夾擊,節節倒退,真想不管其他,放開拳腳跟這兩人好好打一場。

她怒喝一聲,“你們究竟是誰派來的?宵小鼠輩,不敢報上名來嗎?”

殺手自然不會回答她。

一名殺手用彎刀剁向她手臂,在她轉身躲避時,另一個殺手已經欺到了面前,眼看就要一刀砍上沐青長老的肩膀。

翎卿把短刀拎在手中轉了一圈,再次擲了出去。

殺手不防,一刀正中胸口,護體的極品法器和靈力竟絲毫沒能阻擋,刀切豆腐把他前後捅了個對穿。

另一個殺手冰封一樣的表情這才有了一絲裂縫,又驚又怒地看向翎卿。

沐青長老也朝這邊看了一眼,看到翎卿時同樣震驚,繼而專心對付殺手。

翎卿想把自己的刀召回來,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是他的房間門口傳來的,離這裏還有一段距離,是個恐懼飽含的男音,“對對對,微生長嬴就在這裏,別殺我,我把你帶到了。”

翎卿眉心一抽,轉頭望去。

他沒有猶豫,轉身就要往回走。

正好沐青長老那邊把剩下那名殺手解決,著急地往這邊趕過來,翎卿的房門口也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亦無殊悠哉邁過門口兩具屍體,沒有看嚇呆了癱坐在地的蕭戚,朝著翎卿走去。

這時,又是幾名殺手破墻而入,整艘靈舟的墻頃刻間就被拆了一半。

他們落地後立刻發現了局勢嚴峻,看了看走廊盡頭的沐青,以及另一位聞聲而至的長老,又看了看另一邊的亦無殊,還有他身後剛剛趕過來、一身狼狽的弟子。

殺手們不約而同,一窩蜂湧湧向了唯一落單的翎卿。

“都別過來!放下武器!再動一下我就殺了他!”黑衣殺手把翎卿箍在身前,惡狠狠地威脅。

翎卿:“……”

亦無殊:“……”

也是不容易,這裏足足三個方向,三方人,這些人給自己選了個必死無疑。

沐青長老一手提著劍,上前一步:“你敢傷我門內弟子試試!”

“哼,長老不必威脅我,我們既然敢來,自然是……”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察覺手上一涼。

翎卿一擡頭,面色如雪,在他手臂上一按。

劈——

殺手的手臂裏就跟被塞了個爆竹一樣,皮開肉綻,骨頭渣子橫飛。

“!!!!啊啊啊啊啊!”

翎卿輕松擺脫了他,朝前走去。

殺手半邊身體爆開,很快再發不出半點叫聲,其他殺手也沒能幸免,連逃跑都來不及,盡皆爆成了一攤爛肉。

鮮血濺滿了整個走廊,翎卿隨手抹了一把擦臉,也不管抹幹凈沒有,一手拎著自己刀,朝亦無殊走去。

那些聚集過來了不少弟子,也不管亦無殊怎麽會在這裏,全都嚇得躲在亦無殊身後。

雖說這個等級的戰鬥確實不是他們能參與的,但一群常年出任務,和危險打交道的弟子,竟然被嚇成了鵪鶉。

翎卿看向他們。

明明沒做什麽嚇人的舉動,那些人卻被他這一眼嚇得到退一步。

翎卿擡手一招,一名弟子不受控制地朝他飛去。

“你你你——”

翎卿輕松擰斷了他的脖子,把人丟垃圾一樣丟到地上。

走廊裏鴉雀無聲。

好半晌,沐青長老才艱澀道:“你做什麽?”

翎卿沒理她,又朝另一個弟子伸出手。

沐青長老大喝:“微生長嬴!”

翎卿擡了下眼睫,他臉上沾了血,沿著下頜滴滴答答往下落,“他剛剛給這些殺手帶路,長老沒聽見嗎?”

以沐青長老的修為,除了翎卿和亦無殊這邊,這艘船上發生的任何事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哪怕剛才在和人打鬥,也不可能一無所知。

沐青長老本想否認,腦子裏卻閃過一道聲音:

“對對對,微生長嬴就在這裏,別殺我,我把你帶到了。”

如此諂媚,如此迫不及待,即無骨氣,也無道義,顯得像個小人。

她想說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另一名長老皺眉道:“剛才情急,況且這種事自由宗門規矩處置,我會如實稟報掌門,該怎麽懲罰自有戒律堂定奪,沒有你動用私刑的道理。”

“道理?我又不講這種東西,”翎卿笑了一聲,“長老再多說一句廢話,我就先把你埋在這裏,再去殺他們。”

長老哪能容他如此挑釁,須發倒豎,就要發作,給他一個教訓。

沐青急忙上前攔住他,到底還是不忍:“洞天長老不是這個意思,你先冷靜一下,這些弟子有錯,回去自會受到處罰,況且……他們遠遠沒到要死的地步。”

殺手又不是這些弟子派來的,遇到這種事誰都不想。那又是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就算做出一些於理不容的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當然,她不是說這種行為就是對的,但……

說一千道一萬,就是罪不至死罷了。

見有人給自己撐腰,原本還低著頭躲避翎卿視線的弟子又理直氣壯起來,正要拿出一副師兄的派頭,教訓教訓這囂張的新弟子。翎卿說:“我真是有點受夠你們鏡宗了。”

這話就說的生分了。

——你們鏡宗?

你不是鏡宗弟子嗎?

沐青長老向來把鏡宗弟子當自己的孩子,聽不得這種話,但這畢竟是人家受了委屈,只得耐下性子,還想再勸勸。

“每次跟百裏璟沾上點邊,就總有些人,莫名其妙跳出來做一些惡心的事情,我尋思著人不該這麽蠢,至少不該蠢成一窩,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宗門,怎麽就遍地蠢貨亂走呢?”

沐青長老:“…………”

洞天長老七竅生煙:“你放肆!”

翎卿冷冷看了他一眼。

恐怖威壓當場壓下,洞天長老胸口一突,一口血噴了三尺。

把他最近的弟子淋了一身。

其餘人無不渾身一涼。

這個人竟然……真的朝長老動手了。

他竟然真的敢……

不不不,他竟然真有這個實力!

翎卿的威壓是無差別的,並沒有放過誰,沐青長老大腦也瀕臨炸開。

她嘴動了動,但還是硬著頭皮把這些弟子護在身後。

“長老還真是善良啊,上次張旭之罵你,真是罵輕了。”翎卿輕笑,“您是什麽賤骨頭嗎?站在船邊上聽這些人罵你那麽久,聽得很開心吧?是不是回去之後又要反省自己哪裏教育出錯了。”

沐青長老嘴唇顫抖。

“別反省了,就您這樣的,再教一百年也教不出好弟子。”

翎卿說得輕柔而殘忍。

“因為,這些畜牲,就是您養蠱養出來的啊。”

他真的厭煩透了。

這些人還真是……不知道該說善良,還是太吝嗇,以至於舍不得用一下自己的腦子,竟然沒人認真想一想,掌門將百裏璟驅逐出鏡宗,單單是因為那莊陳年舊事?

因為死在魔域的那些弟子?

百裏璟在鏡宗一百多年,讓整個鏡宗愛他護他,為他癡狂,而他本人就只做過那麽寥寥幾件事嗎?

“你縱容他們犯錯,不要覺得不對——您嘴上說著要處罰,其實他們永遠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更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只會覺得處罰他們的人不應該。”

“這種懲罰有用嗎?”

沐青長老後退一步,“你……我……”

“你還沒有意識到嗎?你說他們罪不至死,那你想過沒有?”翎卿一寸寸敲裂她的認知,“——他們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嗎?”

沐青長老呆住。

“他們常常結伴同行,但偶爾也會有新的人加入,每次和他們一起出任務的弟子,回來了幾個?是,那是任務危險,出現傷亡很正常。但是為什麽?和百裏璟交好的弟子就從來不出事?向他獻媚的弟子不出事,只有那些看不慣他的,一個接一個死了,最後整個鏡宗,只留下了親近他,喜歡他的人?”

弟子們大氣不敢喘,腦袋缺氧暈眩,但終究是多年的愛慕占了上風,有弟子站出來辯白:

“你少在那胡說八道!我們和小璟關系好,他願意保護我們怎麽了?那些人低賤不說,還對小璟處處不敬,死了不是活該嗎?”

翎卿揮手,五指劃過空氣。

說話的弟子雙目圓瞪倒下去。

又死了一個。

“長、長老……不、仙尊!仙尊救我們!”弟子顧不上疑惑這人的實力了,連滾帶爬跑向亦無殊。

現在只有亦無殊能救他們。

他們伸出手,去抓亦無殊的衣角。

可還沒碰到,就斷了氣,撲通倒在地上。

在他們一步之遙的地方,亦無殊紋絲未動。他原本倚著墻,像一尊不太清冷慈悲的神像,亦或者高高在上俯視著眾生相的神明,永恒微笑著。

卻不惹塵埃。

沐青長老渾身顫栗。

“長老似乎對我有什麽誤解?”翎卿說,“我跟你們掌門不太一樣。”

“我不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類型。他不會無端去招惹別人,只會在別人找了他的麻煩之後反擊,而且主要別人沒把他得罪死,他都不會對對方下死手,是個和長老一樣善良的人。但我不是,別人不需要怎麽得罪我,只要讓我看不順眼了,我就會收拾他們。”

魔域是塊覆雜的地方,血腥和暴力構成了他的底色,但若是僅憑著一腔蠻力,最多只能在這塊地方上立足,而不可能統治它。

某種意義上而言,那裏已經變成一個蠻荒的國度,只要牽涉上了利益,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就絕不會少。

如果一個人只是肌肉發達,沒有與之匹配的腦子,那他撐不住這樣的地方。

也不可能在老魔尊死後迅速接手過魔域。

在從前,翎卿做事的時候,身邊總跟著一個溫孤宴舟。

兩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一個死亡威脅,一個溫聲安撫。

一唱一和,讓人提心吊膽的同時又會想,只要自己聽話,就不會死,只要不做出找死的事情,翎卿就不會對他們動手。

遺憾的是,溫孤宴舟死了,接替他工作唱紅臉的那位也不在這裏。

這裏只剩下一個暴君。

一個靠著暴力鎮壓,強迫別人向他投誠的暴君。

“惹出這麽大的事,回去你要怎麽交代啊?”走廊裏響起一道輕輕的嘆息。

亦無殊倚在門邊,望著他輕輕嘆息。

“為什麽要交代呢?”翎卿輕聲,冰雕雪砌的一張臉,玉面無暇,比他還要純白無辜的模樣,輕輕地笑著,“現在全修真界誰不知道,百裏璟得罪了魔尊,而這些弟子和百裏璟這麽交好,在他走了之後,寧願頂撞長老也要為他鳴不平,恰好魔尊也在趕往東珠海,雙方遇到,這些人倒黴,被他順手殺了,又怎麽樣呢?”

亦無殊趣致地瞧著他,“這麽冤枉魔尊,不怕魔尊生氣嗎?”

他像是想起什麽,很好心地勸告:“魔尊生氣可是很可怕的。”

翎卿停下腳步,停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魔尊怎麽會生我的氣呢?”

靈舟破了大洞,搖搖欲墜,全靠亦無殊一手擡著,才沒有一個倒栽蔥摔進地裏去。

地上鮮血蜿蜒,滲透進木地板裏,熏足了香料的紅木和血腥氣混雜在一起,充斥著這方空間。

翎卿有些熱了,鼻尖冒出細汗,臉頰邊幾縷發絲汗濕,貼在脖頸上,他說:“我幫了他,不是嗎?”

“這樣啊,那愛徒能不能幫我求個情,”亦無殊瞧著他,笑意溫沈,問他,“讓魔尊別生我的氣了,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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