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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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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獨家發表33

鏡宗後山。

傍晚, 弟子們結束了一天的功課,一個少年路過後山的山泉旁,把頭伸進去, 澆了個透心涼, 大呼一聲:“爽!”

甩頭發上面的水時,餘光中忽然見到一個人影, 弓著背坐在山坡上,兩手搭著膝蓋,不知在看什麽地方。

他坳著脖子看過去, 驚訝了, “掌門?”

南榮掌門不是個喜歡端架子的人,也不像其他宗門的掌門, 喜歡故作高深,整日一副嚴肅冷臉的模樣,飯後常常在宗門裏散步消食,看山看水看花看鳥, 要是有弟子遇到他,他還會指點一下弟子們修煉, 門內的弟子幾乎都見過這位掌門。

弟子以為掌門是又吃撐了來轉悠,十分熱情地上前打招呼:“掌門又來散步嗎,今天吃什麽了呀, 嘿嘿。”

要是平常, 南榮掌門少不得笑罵兩句讓他們滾遠點, 運氣好還能蹭頓零食, 但今天南榮掌門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 望著遠方淹沒在雲霧中的群山,目光茫然。

“掌門?”弟子又叫了一聲。

這次南榮掌門聽見了, 低下頭,“嗯?”

“您在那幹嘛呢?”

“看風景啊。”南榮掌門拍拍屁股起身,“放學了?今天揮劍多少?”

弟子癟嘴:“您今天不分享好吃的,改考驗功課啊……”

南榮掌門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偷懶了是吧?”

“哎呦,沒沒沒,我揮了三千次呢,下午有課,老師還布置了任務,老多事要做了,不然我能揮五千。”弟子抱頭鼠竄。

南榮掌門沒去追他,雙手對插在袖子裏,又恢覆了之前看山時候的神色。

弟子小心地問:“您今天心情不好嗎?”

“好,也不好,”南榮掌門說了句廢話,問他,“你來鏡宗多少年了?”

弟子抱著劍撓頭:“好像一百多年了吧,要是今年能突破就好了。”

他鬥志滿滿地握拳,“明年的宗門考核我一定進內門。”

“一百多年了,”南榮掌門低聲重覆,“我來鏡宗一千多年了。”

“那可不,要不怎麽說您是我們鏡宗的老古董……啊不不,鎮山之寶呢?有您在,咱們鏡宗從穩前三變成了鐵板釘釘雷打不動的天下第一宗門,宗有一老如有一寶,您就是我們全宗門最最最珍貴的寶貝!”弟子深情捧心,“雖老,但強!”

南榮掌門:“…………”

南榮掌門額頭啪地暴起一根青筋,“滾!”

“掌門告辭!”弟子耍完了寶,嘻嘻哈哈地跑了,走遠了又回過頭,“掌門不要不開心啦,明天我一定揮劍滿五千!”

“加到一萬,我看你有精神得很。”南榮掌門鼻孔出氣。

“不!”弟子掩面奔逃,“您說什麽我沒聽見!”

南榮掌門看他背影消失在山間,長長籲了口氣,雪白的長眉垂下來,“真是……”

真是年輕啊。

這滿宗門的人,都是這樣,尊敬他,信賴他,把他視為宗門的擎天巨柱,定海神針,覺得有他在一切都不是問題,就連過去和他們齊名的兩個老對手,現在都有被他們遠遠甩在身後的跡象,很多弟子還開玩笑,說小小橫宗,直接拿下。

他也以為宗門如大家所說,一切安好,欣欣向榮,長老們修為日益深厚,弟子們努力奮進,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卻不知腐爛早就開始了。

一百年前啊,一百年前,他們的弟子就能做出這樣的事情,那歸根溯源,又要往上追溯多久呢?

做掌門不容易,大事要他掌握方向,小事也要他時時過問。

教導弟子,要拿捏度量,要因材施教,既要讓他們鍛煉,不能用安逸的生活把人養廢了,又要盡量保證他們的安全。

還有宗門裏這些長老,這個對宗門有功,那個又是宗門什麽老祖宗,紮根宗門多年,根基深厚,大事上動不得,尋常小事上更是一句重話不能說,更別提苛責,一句話說得不恰當了,傳出去,旁人說他一句刻薄寡恩拋棄功臣都是好的,再說難聽點,什麽仁義禮智信全壓過來,讓人喘不過一口氣。

整個宗門因傳承悠久底蘊深厚而榮耀,又因古老而腐朽。

南榮掌門常常覺得自己是在修一座塔,一座歷經幾千年風雨滄桑的塔,表面光鮮亮麗,實際上每一塊木頭都浸滿了風雨,早已朽壞得徹底,風一吹就搖搖欲墜。他想要更換這些壞掉的木板,但誰也不知道抽出哪塊木板之後整座塔就會徹底倒塌。

這一個月,他什麽都沒做,自他擔任掌門以來,難得的沒去處理宗門內的事務,專門把時間全部抽出來,就做一件事——

翻卷宗。

他把過去一百多年間,凡是和百裏璟有關系的卷宗全抽了出來,挨個去查。

從這些看似平淡無奇、挑不出錯的卷宗裏整理出了兩份名單。

一份,是和百裏璟一同出去,卻再也沒能回來的弟子。

還有一份,是和百裏璟交好的弟子。

南榮掌門不是不知道百裏璟人緣好得嚇人,但這也不是什麽值得關註的事,這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天生就討人喜歡,輕而易舉就能獲得別人的友誼,也有些人生來就不喜歡交際,最愛獨來獨往,沒什麽好值得上心的。

這些弟子就像剛發芽的小樹苗,往哪邊生長,開出什麽樣的花,只要沒有長歪,他很少去幹預。

但他沒想到,百裏璟的好人緣,居然是這麽來的。

他和其他弟子一起出任務,做了些什麽貢獻暫且不提,對他友好的,他就把人留下來,而那些看不慣他,或者對他出言不遜的,往往會在接下來的任務中出事。

就算僥幸逃脫,也逃不過下次任務。

他看的卷宗裏,就有這樣一件事。

三十年前,宗門十名弟子組成一小隊,去人間一個村落,幫助村民除妖。

那妖物愛吃小孩,他們一行中就數百裏璟長的最小最年少,就提出由百他前去引誘妖物出來,但百裏璟聽到那妖怪形貌醜陋,很是不願,鬧了半天別扭。

彼時有一個剛進入內門的弟子,是個火爆而利落的性格,對此非常厭煩,覺得隊伍不應該因為這樣的事情拖累了前進速度,村民還等著他們去救命。

看百裏璟委屈上了,還不客氣地罵他這麽大個人了就知道哭。

當時隨行的長老只覺得這些弟子們事多,一個太嬌氣,一個脾氣又太差,明明是師兄弟,不知道團結友愛,互相包容,一天天的就知道吵架。

但他當時一心憂慮任務,擔心妖物再次作祟傷人,也沒把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

直到後來,妖物當真來了,長老讓弟子們保護村民,可那脾氣火爆的弟子本就耐不住性子,不聽長老指揮,好大喜功,在長老被另一只妖物絆住的時候,徑直追著妖物鉆進山林裏去了。

等長老找到他,那弟子已經被吃得只剩下一只手。

這事但拎出來算不得什麽,也怪不到誰頭上,只能說那弟子自己心性不行,被人隨便激兩下就失了平靜,不聽長老的話,不清楚自己斤兩,還貪圖功勞,平白葬送自己的命。

但這種事不止發生了一次。

巧合多了,就不再是巧合。

他們以往發現不了,一是這些任務本就有傷亡的可能性。修仙哪有一帆風順,就算是真金,還要火來煉,不經歷真刀真槍的考驗,哪能成為真正的強者,他們要的從來不是精心呵護出來的嬌弱花朵。

二是……

百裏璟做事非常聰明。

他擅長借力,借別人的手來為自己做事。

比如他不想去魔域,不會直說,也不會告訴任何人,而是巧妙地利用李渡水對他的喜歡和擔心,引來長老阻止他。

要是別人得罪了他就會死,就算死的再自然,次數多了,也難保不會引人懷疑,所以他除掉這些人的時候會有意隔著一個時間差。這個月內除掉了一個人,那下一個得罪他的就不會出事,要過一段時間之後,才會在一件表面上跟他沾不上一點關系的事情裏突然暴斃。

這種處事方式讓人很難抓到他的把柄,就算別人發現不對,把他橫看豎看上看下看,皮掀起來,都看不出他的錯處。

世界上最厲害的謊言大師,就是用真話來說謊。

對於那些有用的,他就又換了一副面孔。

就像一條吸血蛭,平時附在樹葉上,用無害的外表偽裝自己,偷偷窺伺著過路的人,挑選合適的飼主,然後纏繞上去,直到把對方吸幹。

整個宗門在無聲無息間完成了第三次篩選。第一次,入門考核,由外門長老主持,選出有天賦的弟子。第二次,內門考核,由他親自主持,選出有天賦還努力奮進的弟子,第三次……

由百裏璟主持,選出對他有利的弟子。

還有長老。

這滿山的長老,可也喜歡百裏璟得很,其中就有幾位……

早已走火入魔了。

他們不再關心弟子們的修煉和前程,也不關心宗門大事,一心全記掛在百裏璟身上,帶隊外出的時候,全然不管其他弟子安危,成為了他一個人的私人護衛隊。

這一次,若非他們這次帶著答案找問題,先一步認定了這些事情有貓膩,再去尋找蛛絲馬跡,他們根本找不出差錯。

這和百裏璟平日裏展現出來的形象大相徑庭。

要麽是他自己,要麽是有人在教他。

“人老了啊……”南榮掌門捶打自己的肩背,“居然也學著別人心慈手軟,覺得歹竹能出好筍了……”

半空中,大片靈光驟然出現。

一張傳音符憑空出現,無火自燃,靈火灰燼隨著燃燒不斷掉落,在半空消失不見,戒律堂的一名長老的身影出現在半空,“掌門,出事了……”

南榮掌門回頭,“又查出新的了?”

戒律堂長老說:“這倒不是,剛才靈舟那邊傳回消息,靈舟遇襲,有殺手半路劫殺,弟子死傷慘重,目前只有一名弟子和沐青長老幸存,洞天長老……不幸遇難,魂燈已經滅了。”

“魂燈裏面有人去看了嗎?”

魂燈和修士之間有著契約關系,修士身死則魂燈滅。

除此之外,魂燈還能記下一個人臨終時看到的場景。

“正準備讓人去看,我來請示您,是不是要一同……”

南榮掌門道:“不用看了,銷毀吧。”

“什麽?”戒律堂長老楞住。

“還有其他弟子的魂燈,一並銷毀,對外就說,晉國皇室對鏡宗懷恨在心,怨恨鏡宗趕走百裏璟,意圖報覆,這些弟子,就按照尋常弟子身死處理,向晉國那邊發一道文書,讓晉國皇帝給我們一個交代,其餘的不用查了。”

過去那些事早已堙滅入土,他們找不出證據,也指責不了什麽人。

那就這樣吧。

戒律堂長老:“您怎麽知道是晉國那邊……”

“就謝斯南那性格,多睚眥必報啊,能放過咱們?”南榮掌門笑了一聲,只是眼裏沒什麽笑意,“本來就是謝斯南派來的人,他還能給謝斯南背這罪名不成?”

-

距離鏡宗幾百裏的荒郊野外。

四面漏風的靈舟被亦無殊托著穩穩落地,剛一停穩就散了架,滾滾灰煙直沖雲天。

一群人連滾帶爬跑出去。

他們出來時一行接近百人,現在只剩下了船工,弟子和長老死傷慘重。

除了沐青長老,就只有翎卿這一名“弟子”。

謝斯南想在半路阻攔他們,強迫他們經過晉國國都,第一個要殺的,自然是這些船工。

殺手上船時,第一時間就奔向了船工所在的艙室和船頭的駕駛室,好在有人及時趕到。

洞天長老姍姍來遲,留沐青長老獨自一人對抗兩名殺手,就是先走了一趟駕駛室,去清理那邊殺手。

船工們遭了一趟罪,還不知發生了何事。

沐青長老渾渾噩噩,翎卿出面打發了他們。

靈舟需要專門的工匠維修,而這裏沒有能做到這一點的人。

接下來的路只能用腳走了,他們跟著也沒用,便讓他們帶著破損的靈舟先返回宗門。

船工們原先還擔心路上又遇到殺手,翎卿讓沐青長老給他們留了一道靈符,只要他們遇到危險,這邊立刻就能趕過去救他們。

船工們對宗門內的長老的信任不必說,這裏只剩沐青長老,自然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得了她的承諾,這些人才放心返回。

其實他們大可以放心。

奈雲容容早就帶人把沿途清理過了,只留下了這一支殺手,讓他們把船打落下來,順便把謝斯南的罪名坐實,其餘的早在幾天前就去見了自家祖宗。

等到船工們離開後,沐青長老用劍支撐著身體,短短一日,她好似老了十歲,目光覆雜,問翎卿,“為什麽不殺我?”

翎卿說:“有長老在,我才能代表鏡宗啊。”

剛剛這些船工不就是嗎?要是翎卿以自己的名義說這話,他們未必放心,但要是沐青長老,就沒人會懷疑。

他還要去晉國國都,送謝斯南上路,自然需要一個人來“開路”。

沐青長老緊緊閉上嘴,沒再說一句話。

有人說人的成長是一個過程,不是能簡單地以年齡來區分。

有的人年齡上去了,心智卻還停留在原地,說不清是被保護的太好,還是經歷的太少。

沐青長老一直在宗門內教導弟子,極少離開宗門,一生大半的時間都生活在世外桃源中,喝的是天上掉落的無根之水,賞的是陽春白雪之景,目之所及,永遠是美好而溫暖的景象。

一個連柴米油鹽醬醋都沒碰過的人,連五谷都分不清,要讓她去分辨人心,明白什麽叫人心險惡,就太為難人了。

她向來以最大的善意對待別人,只可惜,善良太過,就不是善,而是滋生惡的源泉。

懲罰虛置,就等同於鼓勵。

惡得不到懲罰,就一定會滋生更大的罪孽。

就拿她代那些弟子受過這件事來說,慈愛嗎?

慈愛。

包容嗎?

包容。

她給了弟子最大的體諒和寬容,可弟子們犯了錯卻沒有受到懲罰,不會感激她,只會覺得,還能再犯一次。

反正沐青長老也會體諒他們的,不是嗎?

就算出了事,也還有沐青長老代替他們接受懲罰。

不過現在嘛……

沐青長老沈默地跟在翎卿身後,沒有去問翎卿的身份,也沒有去問亦無殊為什麽在這,又為什麽袖手旁觀。

她不是個蠢人,心裏已經清楚,這些問題問了也得不到答案,反而可能激怒翎卿,把她自己的命也葬送在這裏。

她看著這個來歷神秘、實力強大到讓人害怕,讓她一點多看不透的弟子,過了許久才沙啞地說:“我按照你的話回了掌門,但你要知道,這些人都是宗門的內門弟子,歸來殿供奉著他們的魂燈,他們一旦生死,魂燈就會把他們死前的記憶一五一十展現在別人眼前,就算撒謊也無用。”

翎卿一開始玩笑說是要“嫁禍”給魔尊,但哪裏用得著這麽麻煩。

這滿地的殺手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冤有頭債有主,誰派的殺手誰去補,反正也是要激化矛盾,翎卿索性全推謝斯南身上去了。

謝斯南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自大,把全世界都當傻子。

可別人怎麽可能全是傻子。

這裏面只有一個差錯——謝斯南確實派了人來,但這些殺手一露面就全被解決了,靈舟上那些弟子大部分可不是死在他們手裏,最多也就一兩個。

其餘的人,實實在在,都是翎卿殺的。

這一點,鏡宗那邊是查的到的。

“他不會查的。”翎卿拿出一枚骨哨,往裏面註入靈力,空靈詭異的哨聲傳遍山野。

沐青長老的腦袋又脹又疼,大腦要思考的工作超過負荷就會這樣,她麻木地聽著翎卿的話,腦子裏卻轉不過彎。

或者說是不敢往那邊想。

山間傳來馬蹄踏踏的聲音,還有重物碾壓過草木。

視野盡頭很快出現一支車隊。

前前後後十幾輛馬車,由訓練精良的名駒拉著。

為首一輛更不得了,拉車的竟然是兩只渾身雪白的狼,站起來足有一丈多高,比沐青長老還要高一個成年人那麽多,兇殘的狼眼居高臨下望著他們。

每輛馬車前都有趕車的人,沐青長老看著他們,饒是這一天已經經歷了夠多,還是吃驚地張大了嘴。

那些人竟然和死去的弟子長的一模一樣。

“兩個人上路還是太單薄了,”翎卿文雅地解釋,“所以我專門多帶了幾個人。”

他朝馬車做了個請的手勢,“後面的馬車長老可以隨便挑選。”

然後就不管她了,自顧自朝著打頭白狼拉的馬車而去。

白狼見了他,渾身野性嗜血、仿佛隨時都會擇人而噬的兇殘蕩然無存,乖巧地跪坐下來,用粗壯的前肢搭成梯子,讓翎卿踩著上去。

臨上車前,翎卿忽然想到什麽,轉過身,看向十分自覺地跟過來的亦無殊。

“認錯也得知道自己錯在哪。”他站在白狼身上,比亦無殊高一截,俯身看著他,“師尊倒是說說看,準備怎麽認錯?”

亦無殊這人長得極高,卻不讓人覺得壯,縱使平時常常沒個正形,那張臉卻硬生生撐起了架子,讓人覺得是個正經人,芝蘭玉樹,清華無邊。

只是一張口就露了原形。

“這我怎麽知道呢,”他笑眼彎彎,“愛徒教教我。”

“你不是無所不知嗎?”翎卿眉眼淡下去,“錯在哪都不知道,還來求什麽原諒。”

亦無殊也不勉強,“那我再反思反思。”

翎卿意味不明笑了聲,指著後面,“行啊,去吧。”

亦無殊傷感了,“剛才還拿我當毯子,現在連車都不讓我上。”

“對,之前是沒有選擇,師尊姿色尚可,可堪一用,現在嘛……”翎卿揉了揉身下白狼碩大的頭,五指全陷入柔軟蓬松的毛發之中,擡了擡下巴,“你沒用了。”

“……”

狼和狗是近親,體溫頗高,取暖不二之選,但要是單純取暖也就算了,翎卿身上的可是千山雪。

這意味可就變了。

亦無殊掐了把眉心,突然出手,把人往下一拽,不等兩頭狼發怒呲牙,他摟著跌入懷裏的人上了車,輕得像是一片雲彩掠過,兩頭狼都蒙了。

兩頭狼被訓得極好,第一時間護主,想去查看車廂內的情況,但一道命令忽然在腦海裏下達,他們雙眼空茫了一瞬,停下動作,重新帶著馬車跑起來。

車隊緊跟著開動,朝著晉國國都而去。

-

傍晚,他們在一家客棧前停下。

沐青長老完全是跟著翎卿的安排才走,也不想去管這荒郊野嶺為什麽會出現一家看起來如此之新的客棧,以及一位妙齡少女老板。

反正一切早就脫離她認知裏。

她跑不掉,也反抗不了,不如學學掌門,有吃有喝,有地方住總好過連夜趕路。

老板身披紅紗,一身雪膚凝脂一般,美目流轉,柔若無骨地靠在廊下,嬌笑著朝他們招手:“喲,幾位客官,是住店啊,還是吃飯?”

剛剛落地的翎卿:“……”

亦無殊跟他耳語,“你下屬跟你這麽生分嗎?”

翎卿:“住店,兩間上房,一間柴房。”

奈雲容容:“柴房還沒來得及建。”

翎卿:“那就讓他住狗窩。”

奈雲容容喜笑顏開:“好嘞。”

錯身而過的時候,奈雲容容垂在身側的手朝翎卿做了個手勢,指了指屋內。

裏面有人。

這家店是專門建來給她家從不委屈自己的主子吃飯過夜的。

奈雲容容本來想讓翎卿帶個廚子上路,反正翎卿都帶了這麽多人,帶十個殺手一個廚子,還是十個廚子一個殺手,也沒什麽區別。

反正他們魔域的廚子也不是不能一邊殺人一邊把菜炒了。

而且有翎卿在,他們只需要打打雜,把這祖宗伺候好就行,其他事輪不到他們上場。

但翎卿不願意。

“做飯的油煙會弄臟我的馬車。”

奈雲容容看穿了他:“您只是不想睡馬車吧?”

“是啊,”翎卿愉悅地承認了,“快去幹活。”

奈雲容容叉腰跟他對視:“這馬車還是溫孤宴舟親自布置的,上次您來鏡宗,說坐著不舒服,我又重新改進了一回,舟車勞頓是挺煩,但也就剩下一點點苦……”

她比出一個指甲蓋。

“一點點苦我也不想吃,”翎卿安詳道,“外城那邊新挖出一條玉石礦,給你了。”

“好的殿下,”奈雲容容的笑容瞬間甜美,雙手交握,期待地說,“不過殿下,幹完活能給我個假期嗎?我想研究一下覆活術,看看能不能覆活溫孤宴舟。”

翎卿淡淡道:“你覆活了,我也會殺第二次的,只要他不放棄背叛我。”

奈雲容容猙獰:“那就只剩下一條路了!”

“長孫儀!”她殺氣騰騰,仰天怒吼,“趕緊給老娘成長起來啊混蛋,快點變能幹接手過溫孤宴舟的活,我想出去玩啊啊啊!”

奈雲容容在這山裏住兩天,一邊監工一邊等人,翎卿還沒來,先毒死了一籮筐蚊子,很想和自家殿下好好說道說道,奈何有外人在,只能忍住。

“什麽人?”翎卿問。

“不知道。”奈雲容容隱蔽地朝裏瞥了一眼,“好像是一夥商人,從這裏路過,領頭的是個富家公子,帶的幾個護衛有點實力。”

這裏地處偏僻,方圓百裏杳無人煙。

若非如此,也不必費盡心機在這裏開一家店,讓奈雲容容扮得跟山裏的精怪一樣。

沒想到居然真能等到來住店的客人。

雖說是專門修來休息的,但既然是開店迎客,那就沒有拒絕客人的道理。

翎卿和她擦肩而過,踏上桃木走廊。

這間客棧完美還原了他在鏡宗的住處,就連蓮花池都一模一樣,只是剛種下去的花還沒長起來,讓人賓至如歸。

他安慰地拍拍自家能幹下屬的肩膀,往裏走去,沒走兩步,想起什麽,一轉身,朝亦無殊勾勾手指。

即將被打發到狗窩裏去的亦無殊從廊下掛著的平安福上收回目光。

“嗯?怎麽了愛徒,不舍得為師睡狗窩了嗎?”

“過來,看到那邊了嗎?”翎卿勾著他領口,把他帶著往廚房的方向看去,細長白皙的手指一指,鏗鏘有力,如同指揮千軍萬馬,“去吧,好好看,好好學。”

亦無殊看了眼自己領口上勾著的手指,好脾氣地彎腰遷就他,問他:“學好了就不用睡狗窩了嗎?”

翎卿松開手指,後仰和他拉開距離。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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