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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幽夢忽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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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心中一震。

他忘記了,仁宗首先會以一個君主的身份質問自己,為何大宋的臣子,會改名換姓,成了他國的駙馬。

“臣罪該萬死。”展昭跪下,也一字一句道。

“你承認了?!”仁宗倒未想到展昭竟會認下得如此爽快。

“……”展昭稍稍沈吟,將事情始末從頭至尾告知了仁宗。他自知,此時無可隱瞞,既有隱情,不如從實說明。

“臣投敵叛國,茍且偷生,萬死難辭其咎。但一則邊關戰事,實乃遼國皇室所操控,臣想以一己之力,加以勸阻;二則也與人有約,不敢做失信之人。但臣發誓,若危及大宋,臣絕不敢因私害公,置萬民於水火,請聖上明鑒。”

仁宗聽罷,點點頭。誠然,這一年來,邊關的戰事的確偃旗息鼓了一些,未有前兩年這般猖獗,原來是展昭在其中調停。

“你先起來吧。”仁宗放緩聲線道。

“謝聖上。”展昭方才起身。

“……”仁宗頓了頓,道,“你既為了與她的承諾才選擇活下來,可要告訴她,你還活著?”

這個“她”是何人,心照不宣。

仁宗心中有個猜測,方才宴會上,展昭對牛雪卿一直未曾多看,神色間真的如她不過是普通樂師而已,並不像有相認之意。

況且一年來,展昭貴為遼國駙馬,若是想捎個信兒回來,即便是在遼人的監視下,想做到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她若是知道臣娶了旁人,難道會高興麽?”

“可你也是事出有因,為了與她的約定啊。”

展昭仍是搖頭:“臣知道,她不會怪臣,但心中卻未必不會難過。更何況即便知道,臣也不可能回來了。她以為臣死,已痛心疾首過一次,不如以後,便將臣忘了吧。”

的確如此,正如仁宗即便知道展昭欺君罔上,也不可能將他法辦。展昭現在的身份是遼國駙馬,無論是莫名失蹤還是如何,遼帝知道他的宋人身份,都可能遷怒於大宋,隨便找個理由開戰。

“可她不會忘了你,她說,她要守著你一輩子。”仁宗對展昭道。

展昭怔住,他知道以牛雪卿對自己的深情,真的可能一輩子忘不了自己。但聽旁人說起,還是覺得既感動又擔憂。

“……至少悲傷不會卷土重來。”展昭道。他這兩日餘光中的牛雪卿,雖消瘦了一些,但至少面色尚好,想來,雖念著自己,總不至沈溺悲傷,難以振作的。

“聖上,若有機會,還請您……勸勸她吧。”展昭無奈道。他相信,仁宗既然幫她見自己,一定不會對牛雪卿要為自己守一輩子坐視不理的。那她此生,豈不是耽誤了麽?

仁宗也無奈苦笑:“朕自然勸過。她卻道自己一個人,吃喝玩樂毫無妨礙,本不需要嫁人。”

展昭想想牛雪卿平日裏的作為,雖待人接物是個溫溫柔柔的姑娘家,但做事又不乏主見,自己的事自己做,似乎真的並不常常需要別人的幫助。

展昭嘆了口氣:“那她也該有個人照拂才是,至少無聊時,有人能說說話。”

仁宗又是苦笑:“朕聽白玉堂說了,她想說話的時候,會找你送給她的那只兔子,或是找你。”

“找臣?”

“同你的畫像說話,什麽都說,就好像同你說話一樣。”

牛雪卿總是那麽對著展昭畫像說話,也並不避著旁人。白玉堂來看過她幾回,也看到過。仁宗關心牛雪卿,但自己不可能像白玉堂那樣自由,所以也向白玉堂詢問過牛雪卿的狀況,白玉堂便也向仁宗簡略提過。

展昭腦海中便浮現出牛雪卿對著自己的畫像說話的模樣了,令人心疼,甚至心碎。

“……臣此生已辜負她深情,但還是請聖上,莫要將臣的事情告知她,免她再傷一次。”展昭還是希望得到仁宗的應允。

“好。”仁宗答應,同時分明也看到了展昭眼中的痛苦,嘆氣道,“那,你回遼國之前,可想見見她嗎?”

展昭擡頭。

“以你的身手,若是用了輕身功夫,她也不會察覺的。”

是夜。

展昭許久沒有穿過夜行衣了,他提著步子,潛到了開封府的墻頭上。

沒想到有一天,他到開封府,居然也需要用這種方式。

偷窺姑娘家的院子,這可當著是流氓行為了。可只有如此,展昭才能好好看看牛雪卿,而不必躲閃著。

院子裏,牛雪卿正在和公孫舞說話。

“舞兒,你過來陪我住,劉郎君不會不高興嗎?”

“沒關系的,我同官人說了,你這兩日心緒有些亂,我來陪陪你。”

原來,公孫舞已經嫁人了嗎?那牛雪卿一定更孤單吧。

牛雪卿懷裏抱著今月,捋著今月的毛:“舞兒,你說,如何才能證據確鑿,證明他就是展大人?”

“若是展大人還在,怎麽也會捎個消息,讓你知曉的。我想,真的是你悲傷未解,太過執著了吧。”公孫舞分析道。

“不是的。你可記得,我當初不吃東西,將自己關在屋中三日嗎?那三日裏,我已經告訴自己,就算展大人一直在我心裏,面對以後的生活,我仍然要懷著平和的心態,不要因為自己的感情,而無法正確地看待事物。而在那之後,我也做得很好,如何會看錯呢?”

原來她因為悲傷,將自己關在屋中三日難以釋懷嗎?展昭覺得心被揪了一下。

“況且,若是展大人當真不在了,那他為何不回來看看我?甚至這一年,我日日都在期盼著能夢到他,卻偏偏少夢,無法與他相見。不瞞你說,我無數次對著展大人的畫像,告訴他即便他變成厲鬼,只要能回來看看我就好;也每晚都說,讓我今夜夢到你吧。可偏偏,越是想見,越見不到。”

展昭目力極好,即便夜裏天色黑暗,他也能分明看到,牛雪卿眼中的厚重的失落。

她這樣想見到自己嗎?

展昭又覺得心裏被放了一個鐵錘,悶悶地往下墜。

“今月……你可是我們的定情信物啊。你一日日地胖起來,他可是該回來了?”牛雪卿將今月舉到頭頂。

展昭看過去,今月的確是胖了,牛雪卿養得很好,甚至比爰爰還要愛護,今月小臉潤潤的,像含了兩團氣。

看牛雪卿呢,下巴尖一些了,但展昭覺得,她的眉目仍好看,溫溫柔柔的,淺笑的時候恬恬淡淡,開懷的時候卻又能有聲有色。

牛雪卿仍是會開懷大笑的。可展昭記得,她還有一種笑,是滿足的。她見到自己的時候,會有那樣的笑容,卻不知如今,是否還有。

展昭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而回到別館,他心中卻總在想著牛雪卿說“讓我今晚夢到你吧”時的失落。

若是他死了,他們便真的只能用這種方式相見了。

但他還活著,便卻是連托夢相見也不成了。

展昭思忖良久,覺得自己總要為牛雪卿做些什麽。

寅時初刻。

牛雪卿睡得很熟。她作為一個現代人,床鋪比較特別,鋪得厚厚軟軟的,枕頭也是軟枕,躺上去或是趴上去,都十分舒服。

她睡相不好看,喜歡把臉埋在被子裏,蹭著軟軟的東西睡。即便是二十多歲的人了,這習慣也還是像小孩子一樣。

沒法子,這樣睡得舒服啊。

牛雪卿睡得正香,遠遠地,聽到一個聲音。

“阿雪。”

只兩個字,不管床鋪有多舒服,牛雪卿都一個激靈,睜開了眼,一絲睡意也無。

面前這人,果然是展昭。

牛雪卿的第一個反應,居然就是拽住他的袖子,怕他會跑。

可他只是對著牛雪卿,特別好看地笑了一下,便輕輕地撥開牛雪卿的手,出門去了。

牛雪卿想再拽住,無奈他走得太快,衣袖已經滑落。

周圍又恢覆寂靜,好像什麽都不曾發生過。如果牛雪卿現在躺下去繼續睡,那麽明早,她就會徹底忘了這些的。

但她偏偏沒有那樣做,她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匆忙穿上衣裳,跑了出去。

之前宴會結束後,仁宗什麽都沒有告訴牛雪卿。牛雪卿告訴仁宗,那人一定是展昭。但仁宗答應了展昭保密,同時也是為了讓牛雪卿少傷次心,所以堅持是牛雪卿思慮過度,那人根本不是展昭。

所以此時此刻,牛雪卿知道,不管有意無意,仁宗大約也不會幫她了。

可是此時此刻,這分明就是證據確鑿,如果這樣她都不堅持讓展昭承認他是展昭的話,她怕是真的沒辦法讓展昭承認了。

方才那根本不是夢,展昭或許以為,自己剛剛被叫醒,一定是迷迷糊糊的。可是不!她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模樣,怎麽還會迷糊呢!

那分明就是展昭偽裝成自己的夢。也許他是為了安慰自己,也許他是要來看看自己。但不管怎樣,他就是展昭無疑了!

此時,月明星稀,街道上十分安靜。

這個時辰的深夜,連攤販都沒有。

可牛雪卿的理智已經控制不了感情。即便是這個時辰,她也要去敲開別館的門,當面問一問展昭,他究竟為什麽不與她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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