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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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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八天(下)

“睡著了?”黑暗中男人的聲音倦怠嘶啞,懷裏的女人沒聲音,就是像八爪魚一樣扒在他身上,胳膊摟著他的肩膀,腿纏著他的腰,臉埋在他頸窩裏,暖融融的輕柔呼吸噴灑在他脖頸,

“沒睡就說說話吧,”男人輕嘆一口氣,擼兩下她光裸的肩膀,這次跟她說話感覺順了不少,記憶沒有缺損,邏輯也通暢,“你說你這是全好了還是全壞了?”

“你就當我全壞了吧,最好拿手銬把我銬起來。”黑暗裏女人緩慢地眨一下眼睛,閉起來,睫毛在他脖頸上輕輕蹭了一下,

“證據,沒有證據……”

“不能抓人。”女人打斷他的話,疲憊地嘆一口氣,“你是不是真的老了?車軲轆話來回說。”

“嗯,可能是。”男人摟著她,在黑暗中咧開嘴笑,以前他最討厭晚上,每次逮人都是晚上,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專門喜歡往黑的地方鉆,而他就是光,站在道德和法律的制高點上,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這些魑魅魍魎,

可此刻四十歲的他也不得不感嘆人這輩子實在是太長了,長到像他這樣的磊落之人也有想藏匿於黑暗的時候,

“但如果是我不想呢?”他像懺悔室裏背棄信仰的信徒,茫然地望著黑不見底的天花板,以一個保護的姿態緊緊摟著懷裏善惡難辨的女人,仿佛忒彌斯之劍就懸在天花板上,隨時隨地會刺向她,

黑暗中的女人不說話,呼吸依舊平穩均勻,

“天亮之前就走吧,”他攬過她的肩膀輕輕吻一下她的額頭,“去哪兒都行,離這些事情遠一點吧,越遠越好,我給你的錢應該夠了。”

他眷戀地摸她的頭發和臉頰,小嘴,毛茸茸的圓眼睛,高高的鼻子……都記住了,不會忘,

只可惜她不愛拍照,否則留一張照片,就算他老得牙齒都掉光了,在養老院裏看看照片也能想起她來。

“不要,”她悶在他懷裏,斬釘截鐵地拒絕,“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而且你剛才弄我裏面了,”她像劫持了人質一樣得意洋洋地要挾道,“我一碰就懷孕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負責。”

“白雪,我沒有跟你開玩笑,孩子的事…”

“我也沒有跟你開玩笑,”白雪摟著他的肩膀,“我要保護你。”

“你保護我?”徐昭林又急又氣,但氣話說出口全成了笑,

“看不起人嘍?”白雪在他肩膀上咬一口,“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知不知道?”

徐昭林沒心情跟她開玩笑,攬住她的肩膀好聲好氣地哄,“小雪,聽話,你先走,剩下的事情有我就夠了,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等一切都過去了,總有機會再見面的,我只要你好好地活著就夠了。”

“是嗎?”白雪打個哈欠,推開他翻過身,閉上眼像小和尚念經一樣慢條斯理道:

“沒有你,我的日子也就沒了,到時候我就大開殺戒,從蘭州到上海殺個來回,你別不信,普通人在我眼裏和傻麅子沒什麽區別,到了閻王爺那兒我就說是徐昭林害的,你確定要趕我走?”

“你就非得逼我抓你?”徐昭林見她油鹽不進,也怒了,猛地支起身子對著她的背影大吼,

“你就非得逼我殺人?”白雪哪兒肯示弱,蹭的一下子轉過來對他大喊,

“唉你有沒有想過珍珍怎麽辦?啊?媽媽是殺人犯?讓別的小朋友怎麽看她?”徐昭林啪的一下掀開被子坐起來,皺著眉頭盯著她的背影質問,

“哦!”白雪也一屁股坐起來,在黑暗裏直勾勾瞪著他,“他媽的我還以為你是心疼我呢,搞了半天又是因為那個小雜種!”

“那是你女兒!你生的!小雜種?”徐昭林氣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坐在那兒手足無措了好一會兒,“再說了,小姑娘家家的你從哪兒學來這麽多臟話?粗俗!”

“粗俗?”白雪不依不饒地瞪著他,“誰粗俗得過你啊?還不都是跟你學的?老狗!”白雪把手裏的枕頭甩在他臉上,狠狠拽一把被子,咚一聲倒在床上,“我要睡覺!別煩我!”

她氣鼓鼓地喘著粗氣,身後的徐昭林倒是聽話地閉嘴了,但是沒有躺下的意思,靠在床頭不說話,

白雪太困倦了,怒火燃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闔上眼就覺得一個勁兒往下墜,冰冷的腳趾像凍僵了一樣沒有知覺,她一睡覺就像一條冬眠的蛇,越睡越冷,是腳底的暖意讓她混沌的意識清明了一瞬,她睜開眼,無神地望著黑暗,那暖意從腳底升起,逐漸傳遍雙腿和後背,幹燥的煙草氣息從耳後飄來,縈繞在她鼻尖,

“我沒殺人,”意識模糊間白雪對貼在她身後的男人呢喃,“我現在不撒謊了,你相不相信?”

“我相信。”他的手伸過來覆在她額頭,在她眉眼間來回游弋,像安撫小孩子一樣撫慰她安眠,

“放屁,你根本不相信我,”白雪冷哼一聲,“你會後悔的。”

徐昭林不應答,只摸摸她的後腦勺,“不是說要陪我說說話的嘛,這麽快就睡著了?”

“說什麽?”白雪翻個白眼,沒好氣地皺起眉頭,

“說你那個小醫生啊,當警察這麽多年都沒怎麽見過那麽漂亮的小夥子,就是……有點娘娘腔?”

徐昭林咀嚼著詞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在踏出病房門的一剎那,看到站在墻角的年輕男人時的感受,陰柔的男孩子他見過太多了,他當然是見不慣的,但最起碼都是活生生的人,會呼吸,會哭會笑,能從他們的臉上看出情緒,

但他沒有,漂亮的臉像是一張人皮面具,他要是不笑或者不動,站在那兒就像角落裏放了個人體模特,一點兒人氣都沒有,

但他看到徐昭林了,那凝視的眼神就像掠食者隔著老遠發現了獵物一樣專註,連呼吸都刻意調整得輕到不能再輕,

他笑了,看到徐昭林從病房裏出來的時候就笑了,嘴角上揚的弧度很標準,但黑洞洞的眼睛裏一絲笑意都沒有,像一潭冰凍的死水,

“你好,”他望著徐昭林的眼睛笑著點點頭,“我是白雪的朋友。”

徐昭林下意識抹一把眼淚,歪著頭面無表情地靠在墻上,冷冷地從上到下掃視他一遍,“朋友,”他咀嚼著這詞匯中耐人尋味的深意,

“那就希望你保持朋友的距離,別讓我知道你幹了別的。”他說完拎著外套血紅著眼睛就走了,頭發像窩棚一樣淩亂,一身血腥汗臭,那個男人笑著目送他走,無聲嘲笑著他的虛張聲勢。

“有什麽好說的,我跟他又沒什麽。”白雪聳聳肩,覺得他這話問的實在無聊,

“你不是當時吵著鬧著要待在蘭州,跟人家長相廝守嗎?”他笑著戳一下她傷口周圍的皮膚,“怎麽又大打出手了?”

“相處了一下,不行唄。”

“他陽痿啊?”他笑著問,

白雪在黑暗裏驀地睜開眼,窗外冰雹停了,只剩鵝毛大雪簌簌落地的聲音,空蕩蕩的街頭,街邊女郎又開始嬉笑怒罵著叫賣自己的肉體,

“徐昭林你在審問我?”白雪睡意全無,只覺得心裏一片和外面的雪地一樣空曠又冰冷,

“你不是想我,也不是想跟我聊天,你在審問我。”

“我沒有那個意思,就是隨便問問。”徐昭林坐起來靠在床頭,伸手從床頭抄過打火機和煙盒,叼一根在嘴裏,擦的一聲,黑暗中燃起一星火苗又快速熄滅,一瞬間照亮他緊蹙的眉頭,

她坐起來看著窗外,可能是因為落雪,也可能是因為已經接近早晨,天色微亮,

“徐昭林,是不是如果我能幫你引出兇手,哪怕是把我扔出去也無所謂?”

“你在說什麽鬼話?我就問了一句你哪兒來這麽多引申?”徐昭林啞著嗓子開口,聲音裏並無怒意,

“我不喜歡他,和他是不是陽痿有什麽關系?還是你覺得只要他行,我就會跟他上床?我就那麽隨便?”

“你不隨便嗎?”徐昭林調笑道,“你不隨便那孩子哪裏來的?”

“你還有臉說我?你找雞,你不隨便?”白雪冷笑一聲,

“我是隨便啊,結婚前就隨便啊你不知道嗎?”徐昭林叼著煙笑得更開心了,“但起碼不是我先背叛……”

話音未落白雪就飛起身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煙,將沒燒完的煙頭狠狠攥在掌心,滋啦一聲,皮肉燒焦的味道飄出來,

“你瘋了?”徐昭林撲過來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一邊在墻上摸索著開燈,氣急敗壞地瞪著她大吼:“松開!”可她的小手死死捏著煙頭,指關節攥得發白,怎麽掰都掰不開,淡漠地仰著小臉看他,鴉羽睫毛覆蓋著的眼睛越發漆黑,像兩顆冰冷的黑色水晶,

“說完了嗎?說完我要睡覺了,從現在開始別跟我說話,傻逼。”她說完一揚手,煙灰窸窸窣窣全落在地毯上,拍拍手上的灰,一頭倒在床上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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