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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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51
51.
晚飯吃的是外賣，小魚叫的附近一家距離兩公裏的壽司店的外賣。兩個人都不想做飯。這房子比以前租的出租房要寬敞許多，有七八十平的樣子，以前的房子最多就三十來平，除了他們兩個人，似乎什麽也裝不下。
小魚覺得，三十平的小房子比大房子要好。房子變大，他和麥冬之間的距離就好像變遠了。廚房裏，他不必再一伸手就能碰到麥冬。
客廳鋪著地毯，起初是因為絨絨，麥冬才決定買地毯。絨絨年紀小，走快了就容易摔倒，麥冬心疼他，就去網上下單了一款三米乘三米的地毯。兩個人坐在地毯上，中間擺著一個小餐桌。
十月份，城市已經進入秋天。立秋剛過，麥冬穿著件很薄的開衫外套，淺灰色，質感看上去很不錯，尤其是在小魚強烈要求下，被麥冬找了裁縫在袖扣繡上的那條淺藍色小魚，更加可愛。
“快吃吧，吃完飯後我們再聊。”麥冬把芥末醬遞給他。麥冬其實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和小魚生活了很長時間，私心裏，他不希望小魚從他的生活裏離開。可人都需要長大，小魚有更好的機會，他該成全小魚。
“我只是想要你回來陪陪我，”小魚夾了一片三文魚，吃了一小口，他根本沒有胃口，最近的事情多得他心煩，又怎麽會有胃口，“所以我纏著你，想要在你面前刷存在感。”
他說完後，註視著麥冬，片刻後，他側身在麥冬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麥冬的身上很香。他們是情人，小魚做這種事情已經得心應手，幾年前的他肯定想象不到，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擁有麥冬。
那會兒他總在望著麥冬，哥哥生日，麥冬會給哥打電話，聊很久的天。小魚在屋裏看著，看著看著，他的視線就全被麥冬黏住了。這麽好的麥冬，哥還真舍得丟下啊。那會兒他就這麽想，想到心裏都覺得不甘心。
這種不甘心，直到現在，他還是偶爾能夠想起來。他想要麥冬看著他，只看著他，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所以無論用什麽樣的法子，他都要做到。
這就是他給麥冬的答案。
因為小孩子，所以當時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在窗邊看著麥冬。夏夜天熱，汗水流了滿臉，他不肯開風扇，只想把外面院子裏麥冬說的話聽得更清楚一點。怕風扇的動靜將麥冬的話從他耳邊吹走。
“我知道，其實你沒有必要對我說這個，我挺吃你這一套的。”麥冬說。
小魚忽然就笑了，他伸手撩了麥冬的一綹頭發，在食指上繞：“吃完飯後，我們去床上談吧，先談戀愛，再談我學習上的事兒。”
麥冬皺眉。到床上後，小魚還能談別的事情嗎？
事實證明，男人的話都不太可信，尤其是一旦涉及到上床的問題。後來麥冬還是和小魚敞開心扉，談了出國交換的事情。
小魚從麥冬身後抱住他，說：“你知道的，我舍不得你，所以我不會想要出國。別人說的什麽前途也好，名利也好，和我都沒有什麽關系。我努力學習，在實驗室泡一整天，工作一絲不茍，也都是為了我們兩個能夠有更好的生活。”
“這個機會很難得。”麥冬說。就連他一個外行人，都能夠知道，科赫那種級別的教授，要是有幸成為他的學生，那都是祖上燒高香求來的好事兒。
“我會考慮，”小魚過了會兒才說，“真想把你變小，放進我口袋，每天都帶著。”
房東阿媽一家要回老家，所以他們打算把房子賣掉。小魚租的那間房子，租期還有一年才到。房東阿媽拎著一袋水果上門，和小魚說得很委婉，希望他可以搬出去，違約費他們這邊會依照合同支付。
因為是房東直租，中介只收了介紹費，租金比外面要便宜很多。小魚向輔導員申請了學校宿舍。家裏的東西特別多，有三爺爺的貓爬架，絨絨的地毯和玩具，小魚的抱枕和麥冬的廚具。床上四件套也是他們兩個人精挑細選的。
麥冬工作忙，抽不開時間來幫小魚搬家。三爺爺被小魚寄養在哥家裏。好在絨絨很喜歡三爺爺，三爺爺一到家裏，絨絨就抱著三爺爺去花園裏玩了。
任傑剛出差回來，睡了一覺剛醒，他穿著睡衣，頭也沒梳，整個人看上去懶散得不行：“我說你啊，什麽時候才能長大一點。你送來我家的東西，什麽抱枕玩偶，什麽貓啊，幼稚得我都不想說你了。真不知道麥冬怎麽看上的你。”
小魚說：“別糾結麥冬看不看得上我，反正他是看不上你了，你糾結起來，我說實話你又不高興，說假話我又不高興。”
任傑舉起拳頭就嚇唬著對小魚說：“小心我揍你。”
“你打不過我。”小魚老實說。
小魚在哥家裏吃了午飯，下午回到自己家。房東阿媽給他送了一盤鹵豬蹄。房東阿媽的孫子剛放學回來，帶著幾個小朋友來家裏玩，走廊裏都是小朋友在談昨天晚上更新的動畫片的聲音。
“你哥沒過來幫你搬家？”房東阿媽站在門口，踢開腳邊的紙箱子，把盤子放客廳的桌上。
小魚拿毛巾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給房東阿媽遞了一瓶飲料：“他忙工作，下班就過來了。”
晚上，麥冬下班後打車過來。小魚聽到鈴聲，去開門。空蕩蕩的房間讓他心底裏的不安又變得很重。
“吃飯了嗎？”他問。
“沒，”麥冬說，“著急來見你，所以還沒有吃飯。”
麥冬背著的背包裏，還有電腦和相機，本來他還在按照藝人的要求修圖，因為著急過來，他不得不早點下班，背著電腦和相機回來，方便晚上加班。
洗完澡，小魚躺在床上，在和言許講電話。麥冬在修客片。講完電話後，小魚腦袋挨著麥冬，去看麥冬電腦上的片子：“師兄說，讓我現在去申請護照和簽證。學校的手續已經通過了。手續的有效時期是半年。”
麥冬電腦PS軟件的畫面裏，他不小心剪切錯了圖層，彈窗出來，提示所在圖層沒有足夠的像素以供他使用。麥冬的大腿微微曲起來，將電腦放到旁邊：“這很好。”
“你會不會不高興？”小魚問他。
“會有一點，想到你要離開，會有一點難過。但我更多地是為你感到高興，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你可以跑得這麽遠。”麥冬說。
十多年前，村子裏甚至還不通網。他們認知裏，最遠的地方不過是距離村子十多公裏的城鎮。趕著三輪車能夠到的城市集中中轉客運站，就是最遠的地方。現在小魚要去美國交流學習，學費也是減免的，如果能夠獲得獎學金，就能覆蓋掉生活費。
努力總能改變很多東西，不幸也能變得很幸運。
小魚勾著麥冬的脖子，將他的腦袋往下拉。就像不夠高的小孩，踮起腳尖去夠摘不到的蘋果樹，努力地將蘋果樹枝幹往下拉。拉到自己的腦袋邊，方便自己一口咬掉已經熟透的脆蘋果。
“我真希望，你自私一點。”小魚說，“我寧肯你告訴我，如果我要出國，你就要跟我分手。你說你不喜歡異國戀，你說你討厭我幼稚，你說你恨我對未來沒有規劃。你從來不問我這些……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麽對你好，我不知道我還能怎回饋你的好。”
小魚咬著麥冬的下唇，很輕地咬，又不甘心地在麥冬的唇上烙下一個牙印。
不甘心的，只有他而已。
是他先對麥冬動的心。
“我不要你回饋，我對你好，不圖你什麽。”麥冬說。
“我的愛你也不圖嗎？”小魚放過他，不再折磨麥冬可憐的下嘴唇。
“不圖，你愛不愛我，跟我要不要對你好，是沒有關系的。從我打算為你付出，為你走出村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和你沒有關系。”麥冬比小魚年長很多歲，他的年齡註定了他要比小魚思考的東西要更多一些。
他愛小魚，但不必要求小魚愛他。
小魚可以變成最自由的冬候鳥，帶著麥冬的期待，飛到世界的任意一個角落。
他愛小魚，但小魚是自由的。
他不記得自己從哪裏看過這句話，愛一個人，是希望他變得自由而美好。或許是書裏，又或者是電視劇裏，他記了好久。
“麥冬，你無私得讓我不敢繼續愛你。”小魚把自己的整個腦袋埋進麥冬的腰部。在他小時候，阿爸不怎麽和他親近。阿爸摔斷腿後，性格變得更加惡劣。他和別人說，因為阿媽生下小魚後，身體不好，精神萎靡逐漸抑郁了，才會跟別人跑掉。
小魚不那麽開朗，性格也很容易內耗。有一天，他到麥冬的家裏玩，像平常一樣。唯一的玩具是長草編的綠螞蚱。他偷穿麥冬衣櫃裏的校服，被哥發現。哥罵了他，而麥冬知道後，只是把學校新發的校服給他。
麥冬給他穿好校服，說：“這套校服，我把尺碼填小了一號，更適合你。”
在那一年，麥冬連著穿了兩季的舊校服。
後來小魚要睡覺前，脫光衣服，躺在床上，用腳勾了勾麥冬的腳。麥冬輕笑，將電腦挪到另外一邊，也不去理會他。麥冬處理圖片的過程，小魚也不太能看得懂，只知道照片在麥冬手裏變得更加漂亮。他的頭發還有點濕潤，於是便也不著急睡覺。
麥冬順手拿了被子，幫他蓋住光著的上半身。他握住麥冬的右手，就怎麽也不肯把麥冬的右手放回去。
這雙手，帶著很厚的繭子，是常年幹活兒積累下來的。
以前麥冬就在葵花地裏，每天都奔波在那片原野上。風從四面吹來，將麥冬整個人溫柔地包裹住。勤勞的人，在哪裏都能活得很好，即便是在高原上，在貧瘠的土地上，麥冬也能把自己活得很好。
麥冬放下手裏的電腦，趴到床上去。小魚幫他把衣服脫掉。麥冬抓著枕頭，過了會兒，他說：“我有點累，今天最好能早點睡覺。”
小魚親了親他的臉頰和脊背凹陷下去脊椎，眼睜睜地看著麥冬的手起了青筋，麥冬好像還在害怕這種事情。兩個人之間，大多數情況都是小魚主動的。小魚坐起來，手指落到麥冬的臉上，夾起麥冬的幾綹頭發：“今天不做讓你不喜歡的事情。早點睡，親愛的。”
麥冬腦袋埋在枕頭裏，身體逐漸放松下來。在小魚躺下前，他伸手拽住小魚的食指：“沒關系，我喜歡的……只是緊張……不是討厭。”
“今天不用了，早點睡。”小魚說。
那天晚上，麥冬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對小魚來說沒有吸引力了。畢竟他不太會什麽新鮮花樣，也不夠帥氣，也不能在生活上給予小魚什麽幫助，大學裏的課程他也不懂，他們的共同話題也少得可憐……
想要早睡的麥冬，幾乎徹夜未眠。
有了學校開的手續，辦理簽證和護照就很順利了。出國的機票已經定好，小魚突然收到導師的通知，他被取消了出國做交換生的資格。
郵件隨著導師的電話晚來了七分鐘。小魚打開郵件，發現確實是有人舉報。郵件內容寫得很含蓄，只說他思想行為不端，被取消了資格。
他收到郵件時，在圖書館自習。他知道是誰舉報的他，但他沒有辦法去反駁，十件事情裏有一件事情是真的，他就說不清楚。何況他解釋了那麽多次，要黑他的人總有辦法來。
他打車到麥冬工作的雜志社樓下。樓下有一家平價咖啡店。他進去，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咖啡。在角落，看了看手機。不斷有人加他的微信，問他是1或者是0，多少價可以上一次床。也有人發消息來罵他。小魚不懂，為什麽有人這麽清閑，非得因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消息去私信騷擾別人。
咖啡很燙，後來慢慢冷掉了。他看著咖啡，嘆了口氣。他頻繁地看向微信的置頂聯系人，卻怎麽也不肯撥打電話過去。
麥冬中午和同事下樓買咖啡，在咖啡店看見一個酷似小魚的男人。他和同事說了一聲，走到小魚背後。咖啡店很暖和，豆子的清香讓人放松。他拍了下小魚的肩膀：“今天是想要給我驚喜嗎？”
小魚轉過頭：“我來找你，是想要和你說一件事。或許對我們來說，是好事。”
麥冬坐在他旁邊的位置。店員端來他的熱咖啡，他將自己的熱咖啡和小魚的冷咖啡對調過來：“你說。”
“我不用去留學了，親愛的，我們又可以一起生活了。”小魚笑了下。但笑得過於難看。
麥冬問他：“出了什麽事兒。”
小魚說：“沒什麽，就資料審核不通過而已。”
在咖啡店吃過午飯，小魚打算回學校問一下導師具體情況。他沒頭沒腦地就跑到麥冬的公司來，這事兒是挺傻的。出了事，他第一時間想要依靠的人，還是麥冬。
等他收拾好思緒出咖啡店，發現麥冬站在門口不遠處。麥冬身上還背著電腦包。麥冬的眼睛很大，細長，眼白很少，看起來就顯得他眼睛很亮很漂亮。盡管麥冬的臉有點黑，麥冬在小魚眼裏，仍舊是最吸引人的。
小魚朝他走過去：“今天下午你不上班？”
“請假了。”麥冬說，“帶我去你學校，我去找你導師。”
小魚無奈：“這不是在高中，不是找老師就能解決問題了。何況現在導師手底下有很多學生，他根本管不了這麽多事情。”
麥冬沒有念過大學，大學的事情他都不清楚。他以為大學或許和高中差不了多少，找班主任，總能解決問題。然而大學裏最清閑的就是班主任。
小魚拉著他上了輛公交車。去往青青鳥公園。他在公交車上，把事情的原委和他說明白。
“有些人的壞，是壞得沒有理由的。他們看不慣你好，看不慣自己差，所以就要使壞把你從上位拉下來。”小魚把麥冬的腦袋扣到自己的肩膀上，“事情我都能解決，你陪我逛公園充充電好了。”
麥冬想要幫忙，然而小魚不讓他幫忙了。
他的愛變得無用起來，即便他再想要去幫忙，也沒有途徑，沒有門道，沒有法子。
到青青鳥公園站，外面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對不起，我沒有帶傘，現在連公園也逛不成了。”小魚道歉。
他們兩個站在便利商店的屋檐下，像兩朵蘑菇。
麥冬說：“沒有關系，你帶我看了很好看的雨。”
言許給他打電話，問他現在在哪裏。小魚看了眼便利商店的名字，就說：“在青青鳥公園站的敲便利店。”
“711？”
“對。”
“能不能別把711連著說，我服了你了，算了，有事兒和你說，你待在那兒別動，我開車去接你。”言許說。
半個小時後，言許開著本田到了。他讓麥冬和小魚上車。他一邊開車，一邊說事情。
“舉報的人，我和老師都沒有權限去查。但你心裏應該有數，是誰舉報了你。現在你的打算是什麽？”言許問他。
“誰主張誰舉證，他的證據根本經不起推敲。我打算收集證據起訴，只是那樣的話，就算我勝訴了，出國的時間也過了。”小魚很冷靜地說。
“事兒是這麽個事兒，其實學校這邊是打算讓你出國的。畢竟上一回舉報，這事兒就已經查過，除了你是個同志的事情是真的外，其他的都是假的。舉報的人只是想要錢，我和老師的建議是，你先給他錢，讓他把舉報撤了，對外說是惡意舉報。”言許出主意，“等科赫走了，你再讓麥冬幫你在國內起訴。”
小魚不想讓麥冬牽扯進來：“我可以給錢。但起訴的事情，我要自己來。”
麥冬冷得打了個噴嚏。小魚把車裏的毯子遞給他，他求了言許先送麥冬回家裏。麥冬下車後，一直站在小區樓下看著他們離開。
言許忍不住吐槽：“你說你家這是個什麽事兒，你爸留下來的爛攤子，把你和你麥冬哥都害慘了。”
人死了，爛攤子還一直在。
一個是他後媽，一個是他繼弟。都是在一個戶口本上的關系。
卻鬧得比誰都難看。
“師兄，你說，正常的家庭是什麽樣的？”小魚註視著車窗外的水滴滑下來，“我從來都沒有過，就挺好奇的。”
這可把言許給問住了。快到學校。他把車開進操場旁邊的停車位：“就一日三餐照常吃，家裏人吵吵架，但都護著彼此。我跟我媳婦兒吵架最厲害的時候，她上一秒氣得流淚，把我轟出家門，下一秒就把我撈進屋裏來親。”
“我挺過這一陣，說不定也有了。”小魚樂觀地想。
然而蘇小南似乎並不打算放過他。他的手機又收到陌生號碼發過來的短信，蘇小南要錢，要求他給兩萬塊錢，否則就要再找人到學校大大小小的群聊裏散步消息，徹底搞臭小魚這個人的名聲。
蘇小南發來短信：【有些事兒，不管你做沒做過，只要我想，它就可以變成真的。現在是信息社會，我找人P幾張照片，再喊我兄弟註冊幾個小號在群裏這麽一宣揚，就算你能在一個群裏解釋，你學校大大小小那麽多個群，你能全都解釋得了？我不僅要黑你的名聲，我還要讓你畢不了業，連碩士學位證都拿不到。我折磨你，等你開始反抗了，就說你有精神病，再搞砸你的工作。我看你能撐到什麽時候。】
小魚有點好笑，他甚至連這個號碼是不是蘇小南的，他都不清楚。他舉報了給他發騷擾信息的號碼，微信號，有的被封掉了，可是還有的沒有被封掉。
言許問他：“怎麽了？你臉色怎麽忽然變得這麽難看？”
小魚搖搖頭，撐著傘走進雨幕裏，他回過頭對言許說：“師兄，我有沒有誇過你，你長得很帥。”
言許笑他：“怎麽，有事兒求師兄幫忙？嘴變得這麽甜。”
“沒，不用你幫忙。我自己能解決。”小魚說。大不了魚死網破，誰也別想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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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吃的是外賣，小魚叫的附近一家距離兩公裏的壽司店的外賣。兩個人都不想做飯。這房子比以前租的出租房要寬敞許多，有七八十平的樣子，以前的房子最多就三十來平，除了他們兩個人，似乎什麽也裝不下。
小魚覺得，三十平的小房子比大房子要好。房子變大，他和麥冬之間的距離就好像變遠了。廚房裏，他不必再一伸手就能碰到麥冬。
客廳鋪著地毯，起初是因為絨絨，麥冬才決定買地毯。絨絨年紀小，走快了就容易摔倒，麥冬心疼他，就去網上下單了一款三米乘三米的地毯。兩個人坐在地毯上，中間擺著一個小餐桌。
十月份，城市已經進入秋天。立秋剛過，麥冬穿著件很薄的開衫外套，淺灰色，質感看上去很不錯，尤其是在小魚強烈要求下，被麥冬找了裁縫在袖扣繡上的那條淺藍色小魚，更加可愛。
“快吃吧，吃完飯後我們再聊。”麥冬把芥末醬遞給他。麥冬其實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和小魚生活了很長時間，私心裏，他不希望小魚從他的生活裏離開。可人都需要長大，小魚有更好的機會，他該成全小魚。
“我只是想要你回來陪陪我，”小魚夾了一片三文魚，吃了一小口，他根本沒有胃口，最近的事情多得他心煩，又怎麽會有胃口，“所以我纏著你，想要在你面前刷存在感。”
他說完後，註視著麥冬，片刻後，他側身在麥冬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麥冬的身上很香。他們是情人，小魚做這種事情已經得心應手，幾年前的他肯定想象不到，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擁有麥冬。
那會兒他總在望著麥冬，哥哥生日，麥冬會給哥打電話，聊很久的天。小魚在屋裏看著，看著看著，他的視線就全被麥冬黏住了。這麽好的麥冬，哥還真舍得丟下啊。那會兒他就這麽想，想到心裏都覺得不甘心。
這種不甘心，直到現在，他還是偶爾能夠想起來。他想要麥冬看著他，只看著他，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所以無論用什麽樣的法子，他都要做到。
這就是他給麥冬的答案。
因為小孩子，所以當時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在窗邊看著麥冬。夏夜天熱，汗水流了滿臉，他不肯開風扇，只想把外面院子裏麥冬說的話聽得更清楚一點。怕風扇的動靜將麥冬的話從他耳邊吹走。
“我知道，其實你沒有必要對我說這個，我挺吃你這一套的。”麥冬說。
小魚忽然就笑了，他伸手撩了麥冬的一綹頭發，在食指上繞：“吃完飯後，我們去床上談吧，先談戀愛，再談我學習上的事兒。”
麥冬皺眉。到床上後，小魚還能談別的事情嗎？
事實證明，男人的話都不太可信，尤其是一旦涉及到上床的問題。後來麥冬還是和小魚敞開心扉，談了出國交換的事情。
小魚從麥冬身後抱住他，說：“你知道的，我舍不得你，所以我不會想要出國。別人說的什麽前途也好，名利也好，和我都沒有什麽關系。我努力學習，在實驗室泡一整天，工作一絲不茍，也都是為了我們兩個能夠有更好的生活。”
“這個機會很難得。”麥冬說。就連他一個外行人，都能夠知道，科赫那種級別的教授，要是有幸成為他的學生，那都是祖上燒高香求來的好事兒。
“我會考慮，”小魚過了會兒才說，“真想把你變小，放進我口袋，每天都帶著。”
房東阿媽一家要回老家，所以他們打算把房子賣掉。小魚租的那間房子，租期還有一年才到。房東阿媽拎著一袋水果上門，和小魚說得很委婉，希望他可以搬出去，違約費他們這邊會依照合同支付。
因為是房東直租，中介只收了介紹費，租金比外面要便宜很多。小魚向輔導員申請了學校宿舍。家裏的東西特別多，有三爺爺的貓爬架，絨絨的地毯和玩具，小魚的抱枕和麥冬的廚具。床上四件套也是他們兩個人精挑細選的。
麥冬工作忙，抽不開時間來幫小魚搬家。三爺爺被小魚寄養在哥家裏。好在絨絨很喜歡三爺爺，三爺爺一到家裏，絨絨就抱著三爺爺去花園裏玩了。
任傑剛出差回來，睡了一覺剛醒，他穿著睡衣，頭也沒梳，整個人看上去懶散得不行：“我說你啊，什麽時候才能長大一點。你送來我家的東西，什麽抱枕玩偶，什麽貓啊，幼稚得我都不想說你了。真不知道麥冬怎麽看上的你。”
小魚說：“別糾結麥冬看不看得上我，反正他是看不上你了，你糾結起來，我說實話你又不高興，說假話我又不高興。”
任傑舉起拳頭就嚇唬著對小魚說：“小心我揍你。”
“你打不過我。”小魚老實說。
小魚在哥家裏吃了午飯，下午回到自己家。房東阿媽給他送了一盤鹵豬蹄。房東阿媽的孫子剛放學回來，帶著幾個小朋友來家裏玩，走廊裏都是小朋友在談昨天晚上更新的動畫片的聲音。
“你哥沒過來幫你搬家？”房東阿媽站在門口，踢開腳邊的紙箱子，把盤子放客廳的桌上。
小魚拿毛巾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給房東阿媽遞了一瓶飲料：“他忙工作，下班就過來了。”
晚上，麥冬下班後打車過來。小魚聽到鈴聲，去開門。空蕩蕩的房間讓他心底裏的不安又變得很重。
“吃飯了嗎？”他問。
“沒，”麥冬說，“著急來見你，所以還沒有吃飯。”
麥冬背著的背包裏，還有電腦和相機，本來他還在按照藝人的要求修圖，因為著急過來，他不得不早點下班，背著電腦和相機回來，方便晚上加班。
洗完澡，小魚躺在床上，在和言許講電話。麥冬在修客片。講完電話後，小魚腦袋挨著麥冬，去看麥冬電腦上的片子：“師兄說，讓我現在去申請護照和簽證。學校的手續已經通過了。手續的有效時期是半年。”
麥冬電腦PS軟件的畫面裏，他不小心剪切錯了圖層，彈窗出來，提示所在圖層沒有足夠的像素以供他使用。麥冬的大腿微微曲起來，將電腦放到旁邊：“這很好。”
“你會不會不高興？”小魚問他。
“會有一點，想到你要離開，會有一點難過。但我更多地是為你感到高興，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你可以跑得這麽遠。”麥冬說。
十多年前，村子裏甚至還不通網。他們認知裏，最遠的地方不過是距離村子十多公裏的城鎮。趕著三輪車能夠到的城市集中中轉客運站，就是最遠的地方。現在小魚要去美國交流學習，學費也是減免的，如果能夠獲得獎學金，就能覆蓋掉生活費。
努力總能改變很多東西，不幸也能變得很幸運。
小魚勾著麥冬的脖子，將他的腦袋往下拉。就像不夠高的小孩，踮起腳尖去夠摘不到的蘋果樹，努力地將蘋果樹枝幹往下拉。拉到自己的腦袋邊，方便自己一口咬掉已經熟透的脆蘋果。
“我真希望，你自私一點。”小魚說，“我寧肯你告訴我，如果我要出國，你就要跟我分手。你說你不喜歡異國戀，你說你討厭我幼稚，你說你恨我對未來沒有規劃。你從來不問我這些……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麽對你好，我不知道我還能怎回饋你的好。”
小魚咬著麥冬的下唇，很輕地咬，又不甘心地在麥冬的唇上烙下一個牙印。
不甘心的，只有他而已。
是他先對麥冬動的心。
“我不要你回饋，我對你好，不圖你什麽。”麥冬說。
“我的愛你也不圖嗎？”小魚放過他，不再折磨麥冬可憐的下嘴唇。
“不圖，你愛不愛我，跟我要不要對你好，是沒有關系的。從我打算為你付出，為你走出村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和你沒有關系。”麥冬比小魚年長很多歲，他的年齡註定了他要比小魚思考的東西要更多一些。
他愛小魚，但不必要求小魚愛他。
小魚可以變成最自由的冬候鳥，帶著麥冬的期待，飛到世界的任意一個角落。
他愛小魚，但小魚是自由的。
他不記得自己從哪裏看過這句話，愛一個人，是希望他變得自由而美好。或許是書裏，又或者是電視劇裏，他記了好久。
“麥冬，你無私得讓我不敢繼續愛你。”小魚把自己的整個腦袋埋進麥冬的腰部。在他小時候，阿爸不怎麽和他親近。阿爸摔斷腿後，性格變得更加惡劣。他和別人說，因為阿媽生下小魚後，身體不好，精神萎靡逐漸抑郁了，才會跟別人跑掉。
小魚不那麽開朗，性格也很容易內耗。有一天，他到麥冬的家裏玩，像平常一樣。唯一的玩具是長草編的綠螞蚱。他偷穿麥冬衣櫃裏的校服，被哥發現。哥罵了他，而麥冬知道後，只是把學校新發的校服給他。
麥冬給他穿好校服，說：“這套校服，我把尺碼填小了一號，更適合你。”
在那一年，麥冬連著穿了兩季的舊校服。
後來小魚要睡覺前，脫光衣服，躺在床上，用腳勾了勾麥冬的腳。麥冬輕笑，將電腦挪到另外一邊，也不去理會他。麥冬處理圖片的過程，小魚也不太能看得懂，只知道照片在麥冬手裏變得更加漂亮。他的頭發還有點濕潤，於是便也不著急睡覺。
麥冬順手拿了被子，幫他蓋住光著的上半身。他握住麥冬的右手，就怎麽也不肯把麥冬的右手放回去。
這雙手，帶著很厚的繭子，是常年幹活兒積累下來的。
以前麥冬就在葵花地裏，每天都奔波在那片原野上。風從四面吹來，將麥冬整個人溫柔地包裹住。勤勞的人，在哪裏都能活得很好，即便是在高原上，在貧瘠的土地上，麥冬也能把自己活得很好。
麥冬放下手裏的電腦，趴到床上去。小魚幫他把衣服脫掉。麥冬抓著枕頭，過了會兒，他說：“我有點累，今天最好能早點睡覺。”
小魚親了親他的臉頰和脊背凹陷下去脊椎，眼睜睜地看著麥冬的手起了青筋，麥冬好像還在害怕這種事情。兩個人之間，大多數情況都是小魚主動的。小魚坐起來，手指落到麥冬的臉上，夾起麥冬的幾綹頭發：“今天不做讓你不喜歡的事情。早點睡，親愛的。”
麥冬腦袋埋在枕頭裏，身體逐漸放松下來。在小魚躺下前，他伸手拽住小魚的食指：“沒關系，我喜歡的……只是緊張……不是討厭。”
“今天不用了，早點睡。”小魚說。
那天晚上，麥冬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對小魚來說沒有吸引力了。畢竟他不太會什麽新鮮花樣，也不夠帥氣，也不能在生活上給予小魚什麽幫助，大學裏的課程他也不懂，他們的共同話題也少得可憐……
想要早睡的麥冬，幾乎徹夜未眠。
有了學校開的手續，辦理簽證和護照就很順利了。出國的機票已經定好，小魚突然收到導師的通知，他被取消了出國做交換生的資格。
郵件隨著導師的電話晚來了七分鐘。小魚打開郵件，發現確實是有人舉報。郵件內容寫得很含蓄，只說他思想行為不端，被取消了資格。
他收到郵件時，在圖書館自習。他知道是誰舉報的他，但他沒有辦法去反駁，十件事情裏有一件事情是真的，他就說不清楚。何況他解釋了那麽多次，要黑他的人總有辦法來。
他打車到麥冬工作的雜志社樓下。樓下有一家平價咖啡店。他進去，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咖啡。在角落，看了看手機。不斷有人加他的微信，問他是1或者是0，多少價可以上一次床。也有人發消息來罵他。小魚不懂，為什麽有人這麽清閑，非得因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消息去私信騷擾別人。
咖啡很燙，後來慢慢冷掉了。他看著咖啡，嘆了口氣。他頻繁地看向微信的置頂聯系人，卻怎麽也不肯撥打電話過去。
麥冬中午和同事下樓買咖啡，在咖啡店看見一個酷似小魚的男人。他和同事說了一聲，走到小魚背後。咖啡店很暖和，豆子的清香讓人放松。他拍了下小魚的肩膀：“今天是想要給我驚喜嗎？”
小魚轉過頭：“我來找你，是想要和你說一件事。或許對我們來說，是好事。”
麥冬坐在他旁邊的位置。店員端來他的熱咖啡，他將自己的熱咖啡和小魚的冷咖啡對調過來：“你說。”
“我不用去留學了，親愛的，我們又可以一起生活了。”小魚笑了下。但笑得過於難看。
麥冬問他：“出了什麽事兒。”
小魚說：“沒什麽，就資料審核不通過而已。”
在咖啡店吃過午飯，小魚打算回學校問一下導師具體情況。他沒頭沒腦地就跑到麥冬的公司來，這事兒是挺傻的。出了事，他第一時間想要依靠的人，還是麥冬。
等他收拾好思緒出咖啡店，發現麥冬站在門口不遠處。麥冬身上還背著電腦包。麥冬的眼睛很大，細長，眼白很少，看起來就顯得他眼睛很亮很漂亮。盡管麥冬的臉有點黑，麥冬在小魚眼裏，仍舊是最吸引人的。
小魚朝他走過去：“今天下午你不上班？”
“請假了。”麥冬說，“帶我去你學校，我去找你導師。”
小魚無奈：“這不是在高中，不是找老師就能解決問題了。何況現在導師手底下有很多學生，他根本管不了這麽多事情。”
麥冬沒有念過大學，大學的事情他都不清楚。他以為大學或許和高中差不了多少，找班主任，總能解決問題。然而大學裏最清閑的就是班主任。
小魚拉著他上了輛公交車。去往青青鳥公園。他在公交車上，把事情的原委和他說明白。
“有些人的壞，是壞得沒有理由的。他們看不慣你好，看不慣自己差，所以就要使壞把你從上位拉下來。”小魚把麥冬的腦袋扣到自己的肩膀上，“事情我都能解決，你陪我逛公園充充電好了。”
麥冬想要幫忙，然而小魚不讓他幫忙了。
他的愛變得無用起來，即便他再想要去幫忙，也沒有途徑，沒有門道，沒有法子。
到青青鳥公園站，外面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對不起，我沒有帶傘，現在連公園也逛不成了。”小魚道歉。
他們兩個站在便利商店的屋檐下，像兩朵蘑菇。
麥冬說：“沒有關系，你帶我看了很好看的雨。”
言許給他打電話，問他現在在哪裏。小魚看了眼便利商店的名字，就說：“在青青鳥公園站的敲便利店。”
“711？”
“對。”
“能不能別把711連著說，我服了你了，算了，有事兒和你說，你待在那兒別動，我開車去接你。”言許說。
半個小時後，言許開著本田到了。他讓麥冬和小魚上車。他一邊開車，一邊說事情。
“舉報的人，我和老師都沒有權限去查。但你心裏應該有數，是誰舉報了你。現在你的打算是什麽？”言許問他。
“誰主張誰舉證，他的證據根本經不起推敲。我打算收集證據起訴，只是那樣的話，就算我勝訴了，出國的時間也過了。”小魚很冷靜地說。
“事兒是這麽個事兒，其實學校這邊是打算讓你出國的。畢竟上一回舉報，這事兒就已經查過，除了你是個同志的事情是真的外，其他的都是假的。舉報的人只是想要錢，我和老師的建議是，你先給他錢，讓他把舉報撤了，對外說是惡意舉報。”言許出主意，“等科赫走了，你再讓麥冬幫你在國內起訴。”
小魚不想讓麥冬牽扯進來：“我可以給錢。但起訴的事情，我要自己來。”
麥冬冷得打了個噴嚏。小魚把車裏的毯子遞給他，他求了言許先送麥冬回家裏。麥冬下車後，一直站在小區樓下看著他們離開。
言許忍不住吐槽：“你說你家這是個什麽事兒，你爸留下來的爛攤子，把你和你麥冬哥都害慘了。”
人死了，爛攤子還一直在。
一個是他後媽，一個是他繼弟。都是在一個戶口本上的關系。
卻鬧得比誰都難看。
“師兄，你說，正常的家庭是什麽樣的？”小魚註視著車窗外的水滴滑下來，“我從來都沒有過，就挺好奇的。”
這可把言許給問住了。快到學校。他把車開進操場旁邊的停車位：“就一日三餐照常吃，家裏人吵吵架，但都護著彼此。我跟我媳婦兒吵架最厲害的時候，她上一秒氣得流淚，把我轟出家門，下一秒就把我撈進屋裏來親。”
“我挺過這一陣，說不定也有了。”小魚樂觀地想。
然而蘇小南似乎並不打算放過他。他的手機又收到陌生號碼發過來的短信，蘇小南要錢，要求他給兩萬塊錢，否則就要再找人到學校大大小小的群聊裏散步消息，徹底搞臭小魚這個人的名聲。
蘇小南發來短信：【有些事兒，不管你做沒做過，只要我想，它就可以變成真的。現在是信息社會，我找人P幾張照片，再喊我兄弟註冊幾個小號在群裏這麽一宣揚，就算你能在一個群裏解釋，你學校大大小小那麽多個群，你能全都解釋得了？我不僅要黑你的名聲，我還要讓你畢不了業，連碩士學位證都拿不到。我折磨你，等你開始反抗了，就說你有精神病，再搞砸你的工作。我看你能撐到什麽時候。】
小魚有點好笑，他甚至連這個號碼是不是蘇小南的，他都不清楚。他舉報了給他發騷擾信息的號碼，微信號，有的被封掉了，可是還有的沒有被封掉。
言許問他：“怎麽了？你臉色怎麽忽然變得這麽難看？”
小魚搖搖頭，撐著傘走進雨幕裏，他回過頭對言許說：“師兄，我有沒有誇過你，你長得很帥。”
言許笑他：“怎麽，有事兒求師兄幫忙？嘴變得這麽甜。”
“沒，不用你幫忙。我自己能解決。”小魚說。大不了魚死網破，誰也別想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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