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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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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大婚的日子還未到,阿柔就先一步等來了司言的告別。

司言知道她家裏事情多,便也沒有約她出來,而是專程去了一趟王府。二人坐於連廊中相談。

“所以,你要替承王殿下調查柳葉門的事?”阿柔說道。

“其實也不完全是替殿下調查,畢竟清剿柳葉門,原就是我想做的事。只是被京中世務纏繞,一直未得空罷了。此番得了朝廷的支持,倒是比我單打獨鬥要穩妥不少。”司言看向她,“阿柔別擔心,先前與你承諾過,要從故淵門的寶庫中送來一些劍器任你挑選,此事我已吩咐給葉師兄去辦,定能趕得上二公子的婚期。”

“有你安排,我自是放心的。”阿柔頓了頓,說道,“只是……清剿柳葉門一事,你可有勝算?”

“這些年來我一直關註著柳葉門的行蹤,不敢說有十成的勝算,最起碼也有七分八分。”司言說道,“我如今雖為承王做事,到底還是故淵門之主。既是江湖名門,自當對江湖眾生負起責任來。柳葉門行事殘忍,只認金銀,不認善惡,放肆於律法之外,理應受到討伐。”

阿柔點了點頭,頗為認同地說道:“我過去游歷四方之時,也遇到過幾起柳葉門刺殺的案件。這些受害人裏,雖也有法不能責,卻罪大惡極之徒,但同樣也有很多無辜之人,因惹怒了權貴而招致殺禍,無端慘死。我想,有時律法雖不能看顧到每一個角落,卻有其存在的意義。若是每個人都因自己心中的善惡觀念來裁決他人的生死,這大昭豈不是亂套了?”

“正是這個道理。”司言說道,“所以那些朝廷力不能及的地方,就由我們江湖之人來解決吧。”

“若不是我京中之事未了,倒也想跟你一同去解決這件事。”阿柔有些遺憾地道。

司言笑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阿柔的心意我明白,你就好好待在京城,等我回來,可好?”

阿柔應了,繼而凝眸看他,認真地道:“你走之前,要應我一件事。”

司言見她認真,便也正了神色,輕聲問道:“什麽?”

“那柳葉門行事陰毒,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十幾年來,多少江湖名士栽在他們手裏。我要你發誓,不管此事結局如何,不管你會遇到什麽樣的情況,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見我。”阿柔語氣堅決,說到最後,甚至帶上了幾分惡狠狠的威脅,“若你回來之後,膽敢少一根頭發,我定要你好看!”

司言面上的笑容都快溢出來了,堪堪忍住笑意道:“阿柔如何要我好看?”

阿柔看了他一眼,竟一本正經地答道:“自然是找根繩索,把你捆起來,藏到沒有燭火的小屋子裏,不給吃不給喝,每天只許見我一個人,我不在的時候,就自己一個人好生反省吧!”

司言:“……”

不該送她那麽多話本的……

阿柔見他沒有應聲,提升了音調,“怎麽啦,不信是不是?”

“我整個人都是阿柔的,又怎麽會不相信你呢?”司言在她額上輕輕吻了一下,“待我回來,便把自己交給你,讓你好生檢查一番。不過……”

“不過什麽?”

司言湊到她的耳邊,輕笑道:“若能得了阿柔的懲罰,倒也不錯。”

“你!”阿柔難以置信地將他推開,“你這人是變態嗎!”

“嗯……”司言語調相當不正經,“這還真不好說。”

阿柔扭過頭去,不願意再搭理他。

司言忙哄道:“阿柔,是我油嘴滑舌,自作聰明,說錯了話。好阿柔,你就原諒我吧。”

阿柔本就沒怎麽生氣,打斷他的油腔滑調,另起話題道:“好了,我還有事情要問你。”

“阿柔請講。”

“陛下既要殿下追查柳葉門,就說明承王遇刺一事已經捅到了陛下面前。陛下是什麽態度?他可有懷疑過刺殺之事的幕後主使是誰?”

“自然是懷疑過的。”司言收起調笑,正色回答道,“陛下雖有懷疑之人,卻並未在朝堂之上言明,甚至未曾聲張過承王遇刺的事,而是私底下將清剿柳葉門的差事交給承王,讓他自行了結恩怨。若能成,便算是大仇得報,若不能成,反正機會也給到他了,是他自己沒能抓住,怨不得別人……阿柔你說,陛下如此安排,豈不偏心?”

“你是說,陛下在偏袒那幕後之人……陛下懷疑懷王是那幕後主使?”

“是。”

阿柔不讚同地說道:“若懷王想要承王的命,有更多更容易得手的機會。定州並非他可掌控的勢力範圍,當時又有我阿爹和大哥鎮守監察。當著戚家人的面雇兇謀害皇子,並非明智之舉。再說……懷王已有雲影派相助,何必多此一舉,雇傭柳葉門的人?”

“我和殿下也覺得,刺殺一事未必就是懷王做的。只是一來,整個大昭最有能力與動機去做這件事的,也就懷王一人而已。二來……”司言稍微停頓片刻,說道,“若陛下懷疑猜忌懷王,於承王殿下而言,並非是一件壞事。”

非但不是一件壞事,還是天大的好事。

阿柔瞬間了然,說道:“承王是想用刺殺一事做文章,讓懷王失掉聖心?”

司言點頭道:“不錯,這招就叫做借力打力。雖不清楚這力到底是從何處來,姑且先用著。”

“可若是不查清楚刺殺一事的幕後之人,只怕承王日後還會遭遇險境。”阿柔說道。

“所以,這幕後之人的線索,該查還是得查。只不過就算查出來,也不一定會擺在明面上解決罷了。”司言說。

“看來這口大鍋,懷王是背定了。”阿柔並不在乎懷王的下場如何,西南一行過後,她本就對懷王沒什麽好印象。然而,她心中仍然有些憂慮,“阿言,我還是要提醒你和承王一句。就算是借力打力,也要弄明白這力的來由,否則怕是會受到反噬。聯想到這一年裏發生的大事小事,我總覺得……要有大事發生了。”

“我知道你在憂慮什麽。”司言牽過她的手,“我向你發誓,我絕不會被權術迷了心智,也會將這些日子來發生的疑點都弄清楚。”

“無論如何,保全好自己。”阿柔反過來捏了捏他的手。

司言心中軟作一片,彎起眉眼,溫柔應道:“好。”

那日叮囑安排好所有事後,司言就離開了京城。

他是夜晚離開的,走得相當匆忙,這一消息幾乎是立刻就傳到了時刻關註著承王動向的懷王那裏。懷王並不知道司言在京中朝局起到的作用,一直以為故淵門之於承王,就如同雲影派之於他一樣,只是一個為他清理麻煩的殺人工具,頂多再為承王提供一些與江湖有關的信息。

懷王最初在聽說故淵門投入承王麾下時,心中還有些忌憚——故淵門畢竟是江湖中的一方領主,又有固定可靠的消息網,能起的作用終歸是比日薄西山的雲影派要強一些。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懷王心中的忌憚也就慢慢消解了。故淵門的實力縱然強勢,到底只能在江湖上叱咤風雲,算不得什麽威脅。

只是此番星夜出京,的確事有蹊蹺。

懷王並不知道皇帝給承王交代了什麽事情,唯恐李晁奚在背後又攪弄出什麽風雲來,連忙派花震帶著雲影派的人密切盯著故淵門的行蹤,必要時可直接出手幹預他們的行動。

……

比起懷王的小心緊張,李晁奚這兩日則瀟灑自在多了。

李晁奚並不介意讓懷王知道陛下交代他的差事,相反,將司言出城的消息放出去,本就是他用來迷惑懷王的一步棋。

不僅如此,在旁人旁敲側擊地打聽陛下到底給他指派了什麽差事的時候,他也總是一副諱莫如深、掩掩藏藏的模樣,仿佛生怕被人知道了什麽細節一樣。

這些當然都是做戲給懷王看的,李晁奚有自己的考量。

若當初定州刺殺一事的幕後主使當真是懷王,在得知李晁奚派司言去查柳葉門後,定然會想方設法抹去自己與柳葉門往來的痕跡,不會再做多餘的事情惹人猜忌。

可若他並非真正的幕後主使,在看到李晁奚遮遮掩掩的態度後,又必然心生疑慮,說不定還會以為陛下用這件差事許了李晁奚什麽好處。

一旦他當真出手阻撓故淵門的行動,往後就更方便李晁奚將刺殺這件事的臟水潑在他的頭上了。

餌料已下,如今就看這魚會不會上鉤了。

另一邊,阿柔沒有功夫摻和這些朝局紛爭。

司言走後沒多久,大嫂的產期就到了。王府上下瞬間忙作一團,該叫產婆的叫產婆,該打下手的打下手。大嫂的生母楊夫人早不知見過多少婦人接生的場面,縱然心中擔憂,卻還是有條不紊地指揮著現場的局面。

相比之下,戚家兄妹幾人就顯得沒那麽鎮定了。

尤其是戚思辰,目不轉睛地盯著產房的門,額上早已布滿了冷汗。耳邊不斷傳來妻子撕心裂肺的痛呼聲,他的面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越來越蒼白。這副慌神的模樣,與西北戰場上殺伐果斷的青年將軍的形象大相徑庭。

戚思彥看出他狀態不對,寬慰道:“大嫂身體一向康健,先前太醫來診斷,也都說這一胎養得很好,不會出什麽岔子的。”

戚思辰沒有回話,只是微微點了下頭,嘴唇緊抿,看不出來有沒有被安慰到。

戚思彥見狀也沒再多說什麽,只是默然無聲地陪在大哥身邊,時刻註意著他的狀態。

直到產房內爆發出一聲嬰兒的啼哭,戚思辰再也無法克制住自己,瞬時就沖了進去。

產婆正滿臉喜色地抱著健康出生的孩子出門,準備給孩子的爹看一看,卻覺身邊有一道風忽而掠過,再回神時,早已不見那年輕將軍的身影。

楊夫人嘴上責怪著戚思辰的莽撞,心裏又相當滿意他對自家女兒的重視,最終喜笑顏開地將孩子接過去了,細看才知這一胎生的是個閨女。

早先阿柔便在楊夫人的指點下,給王府裏多置辦了些丫鬟嬤嬤回來。

王府人口驟然增加,阿柔作為唯一的閑人,自是扛下了打理家務事的擔子,一夕之間從浪跡四方的瀟灑俠客變成了被瑣事束縛的管家人,心中暗暗叫苦。但一想到能為家人做些事情,也就心甘情願了。

又過了一段時日,二哥的婚期如期而至。

婚禮前一日,阿柔去了二哥的院子,將從故淵門那裏得來的寶劍贈與了他。

彼時二哥正點了燈坐在案前,翻閱著案卷,聞言怔楞片刻,接過那柄劍。

寶劍出鞘,便見劍光閃動、鋒芒銳利,再一細看,又可見劍身暗紋細膩、雕琢精妙,無論用處還是外觀,都可稱之為一把好劍。

忽然,戚思彥的目光落在劍柄尾端雕刻的一處極小的蓮花標志上,驚喜地道:“這是孟鈺蓮鍛的劍?”

二哥口中這位孟鈺蓮,乃是當世江湖中最負盛名的劍器大師。

而從他那裏求一柄劍,卻是比登天還難。

一來,孟鈺蓮行跡不定,沒人能知道他確切的行蹤。二來,此人性情古怪,只給合眼緣的人鍛劍。若是不得眼緣,便是有萬兩金銀,也難說動他鍛一柄劍。

戚思彥不免驚奇道:“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也是沾了故淵門的光。”

“原來如此,既是故淵門,能得來孟鈺蓮的一柄劍,倒也不奇怪。”戚思彥沒有再多問什麽,收寶劍回鞘,又道,“只是這劍雖好,落在我手上,到底是讓明珠蒙塵了,不如……”

“二哥!這是我送你的,你安心收下就好。”阿柔打斷了他。

戚思彥無奈地道:“我話都還沒說完呢。”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無非就是說自己早就荒廢了武功,拿了劍也是無用。”阿柔說道,“但是二哥,我就問你一句,我送你的禮物,你可喜歡?

戚思彥點頭溫聲道:“喜歡。”

“既然喜歡,那便收下,管那麽多做什麽?”阿柔抓住他的胳膊,撒嬌似的晃了兩下,“這可是我送你的新婚禮物,二哥不能不收!”

戚思彥拿她沒辦法,心裏也暖暖的,“好,二哥聽你的,收下就是。”

阿柔這才彎起眼睫笑了。

景西王府二公子和當朝公主的婚禮,吸引了京中無數人的目光。

在聖上的吩咐下,禮官們更是將婚禮辦得聲勢浩大,極盡奢華。京中人人都在驚嘆,戚家不愧是武將世家,戰功赫赫,才能得陛下如此榮寵。

向來素凈淡雅的戚思彥,換上了一身正紅色的華美婚服,襯得膚色白凈如雪。黑色腰帶勾顯出細瘦的腰身,顯得纖弱而又單薄。可即便是這樣弱柳扶風的身骨,卻仍舊挺直了腰背,挺起了胸膛。

戚思彥永遠是一副波瀾不驚、沈靜如水的模樣,只消站在那裏,便翩然若仙。

大昭本就民風開放,京中人又頗愛看熱鬧,早先時候便聽說戚家的二公子是個謫仙一般的人物,卻因身體原因不常出門,故而都趁此機會前來王府門口圍觀。親眼觀之,更是無不稱讚。

迎親時候已到,禮官催促道:“大人,上馬吧。”

說罷,就有人要上前去扶戚思彥上馬。他卻略一擺手,屏退四周,牽過韁繩,幹凈利落地翻身上馬,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長祈城的囚禁,磨平了他的棱角,消解了他的願望,卻獨獨沒能壓彎他的脊梁。

在周圍一陣陣的喝彩聲,以及宮廷樂官吹奏的喜樂中,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往皇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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