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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第 1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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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第 145 章

沈初宜卻在此刻嘆了口氣:“但你還是按照他們的命令, 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白靜姝倏然沈默了。

過了許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她這一生的光陰都在這一刻湧上心頭,是走馬燈, 也是意難忘。

“母親……也就是忠義侯夫人, 是個很柔弱的女子, 因身體孱弱,她其實並無那麽多時間管束兒女,我雖然記在她名下, 她並沒有因我是妾生女而薄待,只是她實在有心無力, 多數時候, 我依舊是由嬤嬤和姨娘照料的。”

“從小到大, 待我最好的是阿姐。”

沈初宜手指微頓, 這位早就香消玉殞的白家大小姐,宮裏一直有她的傳說。

白靜姝頓了頓, 擡眸看了一眼沈初宜, 才道:“阿姐同陛下的事情, 不是眾人以為的那般。”

對於此事,沈初宜其實並不在意, 斯人已逝,空留 懷念, 她只要過好當下,教養好雪團, 做好自己的分內事, 便就足夠了。

因此,她從未問過蕭元宸, 白凝霜究竟是怎麽回事。

因為那對於沈初宜來說,並沒有那麽重要。

不過此刻白靜姝倒是提起了此事,但她並非是為了替蕭元宸說話,她是不想讓阿姐在眾人口中,只是他人的附屬。

白凝霜就是白凝霜,不是皇帝心心念念的故去佳人。

白靜姝道:“當時宮中形勢十分覆雜,父親得了先帝的口諭,其實有意同陛下做親事,讓阿姐成為太子妃,穩固陛下的太子之位。”

“但想來也知道,那老妖婆是不會同意的,若忠義侯府成了外戚,她如何還能把持朝政?”

白靜姝冷笑一聲:“於是,她就暗中動了手。”

說到這裏,白靜姝難得停頓半分,最後她才沈沈開口:“倒是同姨娘的想法不謀而合,這樣一來,老妖婆就能控制後宮,借由那些真真假假的流言不立後,而姨娘也能等候時機,等到我到了年歲入宮。”

沈初宜不用她解釋,立即便明白了。

“前任聖女想要讓你入宮,因此必須要阻止白凝霜成為太子妃,因為以陛下的性格,他不會坐看忠義侯府成為強勢外戚,只有一個太子妃就足夠了,不可能再有一個忠義侯府出身的宮妃。”

白靜姝竟然笑了一下:“你真的很聰明。”

她長嘆一聲:“輸給你,我並不覺得難過,反而有一種終於結束的釋然。”

“是的,姨娘的確是這樣想的,她同老妖婆不謀而合,兩人一起動手,讓阿姐就那樣香消玉殞了。”

白靜姝的眼淚再度落下:“當時我太小,不知道這些事情,等阿姐病入膏肓,無力回天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太沒用了。”

“不過也好,”白靜姝道,“阿姐沒有沾染這些汙垢,幹凈而來,也幹凈而去。”

沈初宜嘆了口氣:“節哀。”

白靜姝楞了一下。

多年過去,時過境遷,似乎人人都能為親人的離去而釋懷,但白靜姝不能。

因為白凝霜本來不該死的。

她那麽好一個人,在她年少生病的時候,會偷偷給她帶松子糖,陪著她一起熬過漫長的深夜。

那時候阿姐告訴她:“姝姝不怕,阿姐會陪著你長大。”

可最終,這世間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母親不在了,阿姐不在了,後來就連姨娘也不在了。

沈初宜安靜了片刻,等她心情平覆,才問:“既然你從內心深處不認同巫鹹部,不想做這樣的事,為何還這般聽話,一步步把事情做到了這個地步?”

這是個好問題。

白靜姝沒有遲疑,她道:“姨娘故去之後,我就是唯一的聖女了,長信宮、暢春園,乃至宮外,還有那麽多巫鹹部的人等著我,無論我如何想,既然我已經是聖女,我就要承擔起這份責任,要做,就要把事情做到最好,萬無一失。”

沈初宜認真看向她:“即便你心裏很清楚,你們不可能成功。”

以卵擊石,如何能成功?

雖然這一年裏他們完成了不少宮廷爭鬥,在前朝也煽動了許多廷議,但在心底深處,他們應該很清楚,光憑巫鹹部這數十名忠心的族人,是無法成事的。

不說顛覆大楚,讓大楚滅國,便是想要重新回到巫鹹部舊部,重新回到草原上,也完全不可能了。

這麽多年,這些人就憑著滿腔的怨恨,做著毫無意義,沒有未來的事情。

哪怕面臨的只有死亡,也甘之如飴。

沈初宜並不理解他們的所作所為,她只覺得這些人偏執得可怕,為了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戕害了多少無辜的人。

且不說死去的宮妃宮人,便是白凝霜,以及其他她從未聽過見過的凡俗百姓,都是那麽無辜。

就為了這些人的偏執而枉死。

白靜姝沈默良久,最終還是道:“是,即便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會有今日。”

“可那又如何呢?應該做的事情,屬於我的責任,我不能逃避。”

沈初宜認真看向她,最終道:“那麽我們從顧庶人說起吧。”

這個稱呼,讓人都有些恍惚了。

當時莊懿太後得意洋洋,直截了當就從德妃宮中宮女自縊說起,沈初宜便徹底肯定,當年麗嬪的事,那些神乎其神的禁藥,都是巫鹹部所為。

果然,聽到顧庶人這三個字,白靜姝並沒有絲毫遲疑,她道:“是,的確要從她說起。”

她頓了頓,道:“她的異常,其實誰都沒有發覺,只是程雪寒一直暗中觀察各宮宮妃,細心偵查線索,才終於肯定她身上有疑點。”

“究竟是什麽疑點,程雪寒也未能知曉,但她可以肯定,當時的麗嬪娘娘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樣,每日太醫院開過來的藥,她幾乎也不怎麽吃用,都是偷偷倒掉。”

“也就說明,她不能侍寢另有因由。”

“剛好,她身邊姑姑的侄兒在外行走,到處打聽奇藥,而當時我手中有姨娘傳下來,所剩不多的幾種禁藥。”

“聽到他們要的藥效,我便能確定,她確實是不能侍寢,為此不惜一切代價,”白靜姝忽然擡頭,看向沈初宜,淡淡笑了一聲,“你應該感謝我,要不是我的人誘導鼓動麗嬪,特地配了阿迷香和無言給她,她也不會鋌而走險,想到這麽大逆不道的法子。”

“而你,也不會得了這樣的機緣,如今榮華富貴加身,前程錦繡。”

沈初宜不願與她費口舌,她只是淡淡道:“其實你們最想要的,是用無言擊潰陛下,讓他常年被下毒最終癲狂發作,年輕病逝。”

這才是巫鹹部最想要的後果。

白靜姝倏然笑了一聲:“我就說,這宮裏最厲害的就是你,難怪你最後能爬到這個位置,並且……”

白靜姝頓了頓,道:“其實當時行這個法子的時候,我就知道最後不會成事,不過沒想到會這樣快。”

“你是一個變數,蕭元宸也是。”

當時蕭元宸已經疑心麗嬪,若沒有沈初宜,也會直接讓人調查她。

沈初宜頷首,道:“顧庶人的事說清,我們接下來說你宮中蛇災的事情,這個是你自己做的吧?”

白靜姝說:“是,不過顯而易見,沒什麽用處,那位陛下可是完全不心軟,看都不帶多看一眼的。”

說到這裏,她忽然擡起頭,看向沈初宜:“其實我並未侍寢。”

沈初宜楞了一下,卻並不驚訝。

端看白靜姝對蕭元宸的稱呼,語氣裏就不帶絲毫感情,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厭煩,她不可能為了巫鹹部,真正做宮妃。

“當時允許我入宮,其實是蕭元宸與那老妖婆博弈,把我放入宮中,成為一個誘餌,所以做的一切都是假象。”

“我同他說,我有意中人,不想侍寢,沒想到他完全不在意,只要我好好做白家的宮妃即可,”白靜姝笑了一聲,“他其實對自己也心狠,讓人膽寒啊。”

“不過他們都沒想到,我才是真正想要他們一起隕滅的人。”

沈初宜嘆了口氣:“魚骨案,幕後之人也是你吧?你操縱程雪寒動手,最後又直接把路渺滅口。”

路渺這個名字,倒是讓白靜姝回憶了一會兒。

“是我,”她道,“都是我做的。”

沈初宜想了想,還是問:“也就是那個時候,你們就已經說通了魏家,目的就是他們手裏的戍邊衛。”

當時這個案子,牽扯到了魏氏,表面上看是巧合,其實並非如此。

魏氏從一開始就入局了。

白靜姝忽然笑了一聲:“魏氏恨透了老妖婆,也恨透了蕭元宸,要不是他們,魏氏早就成為外戚,如何還如今日這般委委屈屈,只能做個戍邊衛呢?”

沈初宜垂眸翻看手中的證詞,道:“如此看來,中秋宴會也有你的手筆,那個自己招供的老嬤嬤可是莊慧皇貴妃的舊人。”

白靜姝不置可否。

“這樣一來,一切就說得通了,”沈初宜手指輕點,道,“最後程雪寒費盡心力做局,用巫蠱之術企圖汙蔑我,若能成功,宮裏必定大亂,若不能,她也能把自己引入局中,成功成為階下囚。”

白靜姝道:“那老妖婆太沈穩了,她等了很多年,熬了很多年,你知道程雪寒費了多少力氣才成為她的心腹?整整十幾年光陰過去,為她殺了那麽多人,除去那麽多寵妃,才最終擁有了今日。”

“程雪寒不入慎刑司,老妖婆永遠不會著急。”

最後這個局,其實是一石二鳥。

成與不成,都另有玩法,不過最終的結果對於白靜姝來說,是成功了的,因為莊懿太後最終還是害怕程雪寒供述,倉惶之下決定行刺皇帝,自己成為太皇太後。

大楚亂,則巫鹹興。

他們做的所有事,只是不想讓大楚國泰民安,海晏河清,至於會讓多少人流離失所,會讓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他們根本不在乎。

所有的話都說完了。

白靜姝最後平靜說:“沈初宜,我不是輸給你們,我只是輸給了世道。”

巫鹹部已經滅族,至今還活在大楚的巫鹹部人,早就改名換姓,許多人都已經淡忘巫鹹的過去。

徹底成了楚人。

只有他們這些僅存的“貴族”,還在堅持曾經舊日的輝煌,妄圖攪亂蒸蒸日上,繁榮昌盛的中原大國。

飛蛾撲火,以卵擊石,不可能有好下場。

沈初宜眸色幽深,她坐姿端正,通身上下都是貴妃氣質。

不知從何時起,這位宮女出身的寵妃,已經全然不同了。

無人敢看輕她,也無人再敢怠慢她。

她行走在這幽深的宮闈裏,脊背挺直,從容不迫,那一身精致的華服不過只是點綴,不如她眼眸中的星光燦爛。。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又會最終抵達什麽樣的彼岸。

“白靜姝,這十幾年裏,你們一直暗中籌謀,你們手上沾染了無數無辜者的鮮血,你們從來都不無辜。”

“我可以請奏陛下,免除那些人的淩遲之刑,但無一人能再茍活於世。”

“你們所有人,都要為無辜者陪葬。”

白靜姝安靜聽著,最後她竟是勾起唇角,長嘆一聲:“好啊。”

“我終於可以去找阿姐了。”

沈初宜同蕭元榕對視一眼,蕭元榕便對江盛道:“把她帶下去,關押進詔獄。”

這樣妄圖動搖國本的謀逆大罪,慎刑司是處置不了的,需要三法司及宗人府一起審理,方能定案。

白靜姝掙紮了一下,她最後用衣袖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擡頭看向沈初宜。

她們其實並無仇怨。

沈初宜也站起身來,她站在羅漢床的腳踏上,居高臨下看著白靜姝。

白靜姝倏然笑了起來。

“你過來,我有句話要告訴你。”

沈初宜平靜看向她,對有些緊張的章姑姑搖了搖頭,一步步來到白靜姝面前,俯下身道:“你說吧。”

白靜姝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梔子香,那香味溫柔婉約,讓人沈醉。

可沈初宜從來就不是這樣的人。

“那張字條,是我讓人留給你的,”白靜姝勾起唇角,笑著說,“你放心,這件事不會再有人知曉了。”

沈初宜楞了一下,她眼眸微顫,思索了很久,才從久遠的記憶裏想起那張字條。

她漠視了劉成的死,卻被人知曉,在她成為宮妃之後留了一張字條給她。

是威脅,也是煽動。

可最終,沈初宜卻什麽都沒有做。

威脅之人也再未出現。

一年過去,沈初宜已經全然忘記了這件事,未曾想白靜姝居然還記得。

沈初宜已經不會去在乎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了,她直起身體,垂眸看向白靜姝。

“那又如何呢?”

白靜姝擡眸看向她,片刻後倏然笑了一下。

“我真喜歡你,可惜,我們不能做朋友。”

“再見了,貴妃娘娘。”

沈初宜卻道:“事情了結之後,我們不會再見了。”

白靜姝大笑出聲,眼淚順著年輕的臉頰滑落。

“是啊,我們不會再見了。”

白靜姝被攙扶起來,她的此刻身穿宮女宮裝,頭上只戴了一朵最樸素的絨花。

隨著章姑姑的動作,那朵絨花飄落在地,沾染了一瓣灰塵。

到底,她身無長物地離開了這繁華的宮闈。

看著她平靜被帶走了,蕭元榕才嘆了口氣:“何必呢?”

沈初宜搖了搖頭:“二皇姐,之後要勞煩你了。”

這個案子牽扯的人數甚多,涉事宮人就有十數名,這還不算前朝牽扯進來的朝臣,審理起來必然困難重重。

蕭元榕卻笑了:“這是好事啊?”

“拔除毒瘤,清楚障礙,以後大楚就太平了。”

沈初宜笑道:“是,二皇姐所言甚是。”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劉三喜的聲音:“貴妃娘娘,公主殿下,端嬪娘娘求見。”

殿中一靜,片刻後,沈初宜開口:“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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