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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第 1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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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第 146 章

端嬪進來的時候, 沒想到二公主也在,她面色蒼白,神情很是惶恐。

沈初宜倒是溫和,她道:“端嬪, 坐下說話吧。”

她沒有讓端嬪直接跪下去, 已經算是客氣了。

但端嬪自己是不敢坐的, 她站在堂中,感受著蕭元榕探究的視線,最終忍受不住, 囁嚅開口:“貴妃娘娘,您是不是都知曉了?”

沈初宜嘆了口氣。

“知曉什麽?知曉你明知道靜貴嬪是為人所害, 還閉口不談, 眼睜睜看著她難產而亡?”

靜貴嬪入宮就在望月宮, 跟端嬪朝夕相處, 感情深厚。

然而整個望月宮就只有她們兩個宮妃,端嬪又是望月宮的主位, 望月宮中發生的事情, 她如何能不知?

畢竟有些東西, 都是直接賞賜進望月宮的,作為主位, 端嬪肯定要一一查驗。

聽到這話,靜貴嬪的眼淚奔湧而出。

她捂著臉, 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是,都怪我, 都怪我。”

她哽咽地道:“我跟她都不受寵, 我身體又不好,沒有那個福氣, 就總想著讓她能往上走一走,好歹讓望月宮熱鬧起來,不至於以後成了冷宮,兩個人日子都難。”

“亦晴剛有孕時,我們都很高興,因為望月宮終於要有皇嗣了。”

“可是忽然從某一日開始,亦晴就忽然特別貪嘴,每日吃個不停。”

“因亦晴之前非常消瘦,太醫院也認為她應該多補一補,我們便沒有放在心上,後來她慢慢豐腴起來,我們也以為她只是因為孕期發胖……”

說到這裏,端嬪哽咽得都要說不下去了。

舒雲上前,呈給她一塊帕子,端嬪擦了擦臉上的淚,深吸口氣,才繼續開口,“後來她越胖越厲害,我才意識到不對。”

“我那時候才發現,莊懿太後送來的補品最多,亦晴吃進去的也最多……”

“可我能怎麽辦?那是太後娘娘,我如何能違抗太後娘娘?”

端嬪心裏懊悔,忐忑,害怕又不安。

在這覆雜的情緒裏,她還有一絲僥幸。

“那時候我想,不過是胖一些,宮裏那麽多太醫,總不會讓亦晴出事。”

女人生產都是過鬼門關,但宮中畢竟同坊間不同,有太醫和迎喜嬤嬤,也有無數名貴藥物,有許多手段,坊間不敢用,但宮裏是敢的。

為的就是以防萬一,萬一真的有宮妃難產,也好歹保住性命。

可偏偏,汪亦晴還是難產死了。

孩子實在太大,無論用什麽手段,她都生不下來了。

一條人命,就這樣沒了。

這件事其實並不怪端嬪,因為動手的人是莊懿太後,做壞事的亦是她,然而端嬪若直接告知皇帝,亦或者偷偷護住汪亦晴,嚴厲管教不讓她再接觸那些東西,也不至於最後差點一屍兩命。

她的自私和怯弱,她的冷漠和回避,都讓人不齒。

當時的沈初宜不過只是下三位的宮妃,可她卻能在發現問題的當時,立即就上報蕭元宸。

她難道就不怕得罪人嗎?

但無論如何,都不能漠視人命被踐踏。

她不想得罪人,可她更不想成為脅從者,若當真如此,她同那些劊子手又有何異?

“是我害了她,是我的錯。”

說到這裏,端嬪痛哭不止。

她慢慢跪了下去,整個人都倒在地上,悲傷難以克制。

“貴妃娘娘,你不知道,我這段時日是如何過來的,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是亦晴在問我。”

“她問我,為什麽不救她?”

“我不敢去看樂樂,只要一想到她,我就總覺得是我害死了她母親。”

“是啊,我怎麽就這麽自私呢?因為害怕,我放任她母親那樣死去了。”端嬪嚎啕大哭。

自私和愧疚吞沒了她,讓她幾乎崩潰。

沈初宜終是嘆了口氣:“所以在李庶人事發之後,你就想一並揭發她?好平覆自己內心的愧疚?”

端嬪搖了搖頭,哽咽道:“並非如此。”

“她做的事情,陛下和娘娘應該一早就查清楚了,我今日來,只是想懇請陛下,允許我離宮帶發修行,彌補我的罪過,為樂樂祈福。”

沈初宜不知她竟然想要出宮禮佛,此時她才明白,或許從李才人出宮那時起,她就有了這個想法。

住在望月宮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望月宮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都在提醒她,也都在譴責她。

讓她寢食難安,痛不欲生。

時至今日,她終於做出了決定。

沈初宜嘆了口氣。

端嬪其實並沒有犯錯,她也沒有害過旁人,然而冷漠和自私依舊是一把看不見的刀,每一刀都落在了無辜的汪亦晴身上。

沈初宜垂眸看向她,最終道:“我需得稟明陛下,再做決斷。”

端嬪淚流滿面,她躬下身,給沈初宜磕了三個頭,然後便蹣跚著離開了雲麓山棲。

等沈初宜和蕭元榕踏出雲麓山棲的時候,才發現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天明了。

溫暖的朝陽高高掛在天際,萬裏無雲,碧空如洗。

陽光落下,溫暖了所有的寒冰。

沈初宜深吸口氣,同蕭元榕相視一笑。

“天晴了。”

蕭元榕道:“是啊,天晴了。”

————

太極殿上,依舊一片寂靜。

只有蕭元宸一人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上回蕩。

許多忠心耿耿的老臣看到年輕康健的皇帝陛下,都老淚縱橫,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而許多心中有鬼的官員們,此刻都低下了頭,不敢言語。

魏永就那樣孤零零站在朝堂上,原本簇擁在他身邊的人都不見了,孤獨和寒意爬上心頭,讓他雙腿直打顫。

他忽然害怕了。

蕭元宸不是應該快死了嗎?怎麽這樣健康,又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長信宮?

魏永迷茫片刻,很快就回過神來。

他眼眸中閃過一抹冷意,心中很快有了決斷。

方才意氣風發的魏將軍,此刻竟翻臉無情,轉瞬就把朋黨出賣。

“陛下,不是臣,”魏永彎下腰,跟所有朝臣一般跪了下去,“臣只是被楊思忠蒙蔽,才一時糊塗做了這樣的事,還請陛下看在莊慧皇貴妃的份上,看在平王殿下的面子上,寬宥魏氏。”

這魏永真是能屈能伸,臉皮也著實厚了一些。

平親王站在那,氣得臉都黑了,卻沒有開口。

魏永拉這麽多人下水,為的是什麽,不言而喻。

之前就很看不慣他的林敬此刻出言嘲諷:“陛下,魏將軍方才甚至都要改朝換代,擬定儲君,陛下萬不能輕饒這等謀逆犯上的逆臣!”

魏永目眥欲裂:“你!”

此刻,依舊端坐的孝親王嘆了口氣:“肅靜!”

這一次,這兩個字效果超群,所有人都立即閉口緘言,就連呼吸都放輕了。

蕭元宸此刻才再度開口:“魏永,方才你所說每一句話,都有翰林院掌史事記錄,一字不差,你還要狡辯不成?”

“魏氏一族,勾結叛黨,意圖某朝篡位,其心可誅,罪不容恕。”

蕭元宸一字一頓道:“帶下去!”

魏永慌張道:“陛下!”

“陛下,臣冤枉!”

在如此慌亂的情形之下,魏永還要狡辯:“臣所做之事,皆因鄭為民和楊思忠等人煽動,以為陛下當真病入膏肓,為了國本,才想要推舉平王殿下做儲君。”

“臣做所作為,皆是為了陛下,為了大楚,最是忠心不過。”

聽了這話,方才還穩重的禮王撇了撇嘴,厲聲斥責:“胡攪蠻纏!”

魏永卻非常能豁得出去:“陛下,當年平王被人汙蔑貪墨,先帝並未仔細偵查,就定了平王之罪,如今平王的罪過被陛下洗清,真相大白於天下,臣心中甚喜,知道陛下不是會隨意處置朝臣的昏庸君主。”

他近乎威脅一般,肆意妄為地道:“臣真是冤枉的,沒有證據,陛下如何能治罪下臣?”

被他拖下水的楊思忠一直沈默不語,倒是鄭為民此刻坐不住,跳出來道:“魏永,你胡言亂語,咱們是聽了你的鼓動,才陪你做這一場戲,如今你怎麽能倒打一耙,栽贓陷害?”

朝堂上頓時亂了起來。

那幾名一起“逼宮”的朝臣們七嘴八舌,全部指認魏永便是此事的主謀。

魏永雖然一直跪著,此刻卻慢慢直起身來,他冷笑一聲:“你們可有證據?”

這六個字一出口,那幾名朝臣就都變了臉色。

逼宮和謀逆乃是大罪,他們行事非常謹慎,交流全靠口述,根本不可能留下證據。

方才逼宮一事,是由鄭為民等人挑起,楊思忠從中輔助,最後才是魏永出面。

從頭到尾,魏永似乎都不是主謀。

鄭為民臉色難看至極,他深吸口氣,轉身面相蕭元宸,終於還是跪倒在地。

“陛下,臣願以性命檢舉魏永,告發魏永謀逆逼宮,意圖扶持平王成為儲君,把控朝政。”

沒有證據,就用自己的性命填補。

鄭為民非常清醒,今日的事一看就是皇帝陛下同幾位親王閣臣做局,為的就是引蛇出洞,讓他們自投羅網。

如今無論有沒有證據,他們都活不下去,還不如把所有人拉下水,不讓魏永這樣的人好過。

他想要獨自求生,根本不能。

說不定陛下能看在他們誠懇的份上,饒恕他們的家人,不至於滿門皆亡。

這樣想著,之前那幾名朝臣沒有猶豫,也一起跪了下去:“臣亦然。”

鄭為民深吸口氣,他彎下腰,重重磕了三個頭。

這一次,他在不猶豫,直截了當開口:“陛下,早在熙寧三年,魏永便勾結巫鹹舊部,暗中除去知情之人,又聯合巫鹹部在宮中的諜探,掀起數次宮廷鬥爭,意圖謀朝篡位!”

太極殿一片嘩然。

方才魏永等人說的太過含糊,許多朝臣都沒聽清,現在才意識到,魏永等人所犯之罪並非那麽簡單。

在這太極殿上的,都是宦海沈浮多年的人精,不需要多說幾句,只要聽到巫鹹部,聽到諜探兩字,多數人就立即回過味來。

難怪,魏永會在沈寂多年之後,冒大不韙謀逆。

此刻,姜之巡才踏前一步,對蕭元宸行禮之後,沈聲開口:“當年先帝之所以要剿滅巫鹹部,便是因為巫鹹部擅長煉制禁藥,經常用禁藥和血腥祭奠控制人心,他們數十次侵擾邊鎮,致百姓民不聊生,手段之血腥殘酷讓人不寒而栗。”

同方才憤懣不滿的老大人相比,此刻的首輔大人靜心凝神,平靜祥和,似乎早就忘卻了方才同魏永等人的口舌之爭。

他聲音平緩,清晰明亮,讓所有朝臣都能聽清。

此刻的他,才是姜首輔。

“剿滅巫鹹部後,數年間,巫鹹部普通族人已並入林川和新洲等地,多年以來繁衍生息,已經與楚人無異,只有曾經巫鹹部的貴族,依舊妄圖顛覆大楚,重覆巫鹹部的榮耀。”

鄭為民等人越聽臉上越白,最後都跪倒在地上顫抖起來。

原來他們做的事情,淩煙閣都知曉。

不,是因為知曉,才有今日這一場大戲。

思及此,鄭為民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他清楚意識到,自己徹底沒有活路了。

他後悔了。

他不應該為了什麽從龍之功,為了榮華富貴,而去鋌而走險,成了叛國的罪臣。

鄭為民淚流滿面,甚至不敢哭出聲。

姜之巡聲音平靜,繼續道:“魏永、鄭為民等人,就是被巫鹹部鼓動,生了歹心,跟隨巫鹹部一起顛覆大楚。”

“與叛國謀逆無異。”

姜之巡說了所有人,都沒有說楊思忠。

魏永瞪大眼睛,看向一臉平靜的楊思忠,倏然冷笑一聲:“你這個叛徒,你是故意接近我的?”

楊思忠冷冷看向他說:“你謀逆叛國,罪不容恕,臣感念陛下寬宥楊氏,自當為陛下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楊思忠聲音落下,魏永冷笑一聲,道:“口說無憑。”

“什麽巫鹹部,臣全然不知,陛下,這都是姜首輔和楊思忠的栽贓陷害,姜首輔,你可是記恨方才下官等駁斥你,所以懷恨在心,你可有證據?”

死到臨頭,魏永依舊不認。

就在此刻,劉三喜從側門快步而入,在姚多福耳邊耳語幾句。

姚多福看向蕭元宸,對他頷首,並未開口。

蕭元宸面上冰冷的表情逐漸融化,慢慢露出春風和煦的微笑。

蕭元宸淡淡開口:“宣貴妃上殿。”

宮門大開,朝臣們陸續回頭,看向了光影中的盛裝麗人。

沈初宜身穿貴妃大朝服,頭戴鳳冠,面容整肅,定立站在太極殿殿門外。

她身後,跟著江盛和蕭元榕,以及被上了枷鎖的白靜姝。

正午的陽光在她身上鍍了一層金色,讓人看不清其面容,卻能感受到她的神聖與光輝。

沈初宜一步踏入太極殿,光影被隔絕在太極殿外,此刻,她那張清麗無雙的面容便清晰可見。

年輕的貴妃娘娘一步步行入太極殿,最後來到禦階之下。

“拜見陛下。”

她同身後的眾人一起跪下行禮,整個太極殿只有她一人聲音。

蕭元宸聲音都柔和下來:“免禮平身。”

“貴妃,皇姐,禦階上說話。”

沈初宜被請到禦階之上,側坐在蕭元宸身邊的鳳椅上。

沈初宜看向蕭元宸,見蕭元宸對她頷首,便直接開口。

她的聲音明亮而清潤,猶如涓涓細流,並不吵鬧,卻能流淌進每個人心中。

“今日辰時,巫鹹部諜探白靜姝,暗中潛入雲麓山棲,意圖刺殺陛下。”

沈初宜一字一頓地道:“本宮奉陛下口諭,捉拿意圖行兇的白靜姝,及其黨羽共十六人,已經盡數下獄。”

……

“經審問,白靜姝供認不諱,並已指認同黨,”沈初宜擡眸看向魏永,眼神冰冷,“其供述,朝中同黨,以魏永魏將軍為首,其黨羽為鄭為民、陳鵬等,今皆在逼宮之列。”

說到這裏,沈初宜鳳眸一挑,淡淡瞥了一眼面色青白的魏永。

“魏將軍,你還有何話要講?”

此刻,白靜姝身上戴著沈重的枷鎖,她垂眸靜立,臉上沒有痛苦,也沒有失敗後的恐懼。

她眼眸中的火光早就熄滅,此刻行將就木,再無生欲。

失敗的恐懼倒是在魏永心中升騰。

從白靜姝出現的那一刻,魏永就知道大勢已去。

隨著沈初宜的話語,他整個人都栽倒在地,完全沒有力氣再起身了。

他最終苦笑出聲:“是我運氣不好。”

蕭元宸垂眸看向他淡淡道:“作惡多端,枉顧人命,何來運氣一說?”

今日的大朝會足足開了一個時辰。

所有的罪臣都被捉拿,因牽扯叛國,又牽扯數名宮內宮外的官員宮人,甚至還牽扯一名宮妃,因此需要著重審理,等一切都審理之後才能定奪。

今日要處置的其實是曾經的莊懿太後和定國公府結黨營私一案。

因後續審理中並未牽扯到更多莊懿太後所犯之罪,故而莊懿太後的處置維持原判,另外定國公牽扯豢養私兵,排除異己,結黨營私等罪,著改流放為賜死。

定國公府其餘涉案之人,接判下獄三至五年,出獄之後依舊貶斥邊關,終身不得回京。

另外再抄沒定國公府私庫事,發現多達千兩黃金,以及各種珍稀古玩,抄家的錦衣衛前後忙碌五日,才徹底清點完畢。

所有定國公府私產盡數充公,收歸國庫。

朝臣們聽著大理寺丞宣讀的定國公府罪證,頭越壓越低,心中有驚詫,也有害怕。

最後,都歸於平靜。

罪證宣讀完,蕭元宸才開口:“定國公府一案牽連甚廣,其貪贓枉法、結黨營私、枉顧人命,大逆不道等罪行,一一查清,證據確鑿。”

“今念在李庶人養育之恩,念及二皇子骨肉親情,只賜死黨首李明睿,其餘眾人不予奪命。”

蕭元宸淡淡掃視在場重臣:“定國公府曾滿門忠烈,是國之棟梁,百多年前,是高祖皇帝身邊的開國功臣,為大楚開國立下汗馬功勞。”

“若無貪心,光憑李氏多年來的忠心,李氏能同大楚一起,屹立不倒。”

蕭元宸的聲音平靜,卻有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擲地有聲,捶打在每一個朝臣心中。

“還望諸位愛卿警醒自身,莫要步定國公府後塵,畢竟,諸位愛卿與朕可沒有骨肉親情。”

朝臣們膝蓋一軟,一起跪倒在地:“臣謹遵聖喻。”

此刻,蕭元宸大手一揮:“散朝。”

“恭送陛下,恭送貴妃娘娘。”

蕭元宸站起身,看向沈初宜。

他對沈初宜伸出手,臉上慢慢浮現出溫柔的笑容。

這笑容只對她一人。

“走吧。”

他的聲音也只有沈初宜能聽清:“都結束了,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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