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得不到的，也不會讓顧彥兮得到。

離開乾承殿的時候我的腦子裏一直回想著這句話，心裏不禁有些淒然起來，當初父親答應幫我查王皇後的案子時，我也允諾過他，不會再與長恩來往，我與長恩，此生終究是不能在一起了。

夏日的長安，天氣總是說變就變，方才還好好地，這會竟然下起了雨，綿綿綢綢的，倒更像那春雨。

我沒有撐傘，遠遠的也看見一人也沒有撐傘。

冥河著了一件黑色的袍子，行色匆匆的往這邊走著，他顯然也看到了我，先是楞了楞，隨即又恢覆了往日冷峻的樣子走了過來。

“你在這裏幹什麽？”數月不見，他的聲音還是往昔的樣子，淡淡的，我一直以為他去了鹽州，沒想到竟然在這宮裏遇見了。

“應當是我問你在這裏做什麽才對。”

冥河突然笑了笑，語氣冷漠如斯，“我說我來殺你，你信不信？”

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冥河不解的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遲疑了一下，道，“本來我覺得你沒有理由殺我，不過想了想，這世上又有多少事是需要理由的。”

冥河冷冷笑了一聲，“你若是再不與王爺保持距離，那麽，這將會成為你喪命的理由。”

“冥大人為什麽這麽不希望我和長恩在一起？不單單只是因為身份的差距吧。”雨漸漸密了起來，在我和冥河之間籠起了一層薄霧，仿佛在我們之間隔出了一個世界，我想起了初次見到冥河的時候，他將那柄劍抵在我的喉間，說他不會殺我，那時的我，也還只是一個孩子。

冥河緩緩向我走來，在擦過我的肩際的時候頓住了步子，“王爺永遠只會有彎彎一個女人。”冥河的聲音夾雜著漸漸打大起來的雨滴落進了我的耳中。

我猝然擡起頭，雨水滑進了我的領子裏我也渾然不覺，“彎彎不是已經死了麽？”

“王爺卻還活著。”冥河淡淡的扔下幾個字，旋身離去。

我轉過身對著他的背影道，“冥彎彎是因長恩而死麽？”

冥河停住了步子，沒有回頭，“蘇姑娘，你同彎彎很像，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不過，即使再像，你也只是蘇樓，不會是彎彎。”說完便加快了步子離去。

我在雨幕裏站了許久，忍不住笑了一聲，自己這是怎麽了？本來就沒再奢望什麽，為何在聽到冥河那句莫名其妙的話時還會難過。

麝香殿外襲水撐了一柄描花的宮傘，遠遠的便迎過來為我撐上，手裏掏出絹子一邊為我擦著發上的雨水，一邊責怪道，“下著雨呢，也不曉得向乾承殿的宮人討把傘。”

我深深吸了口氣，俏皮的吹了吹額上的濕發，“看把我家襲水心疼的，莫不是瞧上我了吧，小女子可不愛女子。”

襲水楞了楞，隨即笑罵道，“你這妮子，敢笑話我。”一邊說一邊伸手來打我。

“惱羞成怒了，啊，救命啊。”我笑著往殿裏跑去，時不時的還回頭對襲水做個鬼臉。

襲水把手裏的傘一收，作勢要追過來，“你可別叫我逮到，否則仔細你的屁股。”

我正回過頭看襲水追上來沒有，遂不及防的就撞到了一個懷裏。

“怎麽弄成這個樣子了？下雨也不知道撐把傘麽？”略微帶了些責怪的語氣。

我仰起頭看著面前的男子，楞了楞。

“怎麽，這麽幾日不見，已經不認識了？”長恩笑著將我額前的濕發捋到了腦後。

我趕緊從他懷裏掙了出來，只是一會兒的功夫，我竟然將長恩的袍子也浸濕了許多，“你怎麽來了？”

“我想你了。”依舊是一貫寵溺的語氣，我卻有些不自在的垂下了頭。

見我不說話，長恩往前走了一步，將我的手握在了他的手心裏，“雖然是夏天，但也要小心著了風寒，看你的手，涼成這個樣子。”

我咬了咬唇，輕聲道，“長恩，倘若有一天，我離開你了，你會不會很難過”

我的話還沒說完，襲水這時卻站在門口道，“方才我正要告訴你王爺來了，咳，你們先聊，我去給你找件幹衣裳。”也不等我們反應過來，襲水又出去了。

等襲水走後，長恩笑了笑，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傻丫頭，一天到晚在想什麽呢？你不會離開我，我也不會難過，今日來，我就是要告訴你，外面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我很快就能來接你了。”說完又蹙了蹙眉，“只是丞相那裏還沒有答應我們的親事，放心，等一切安定下來，丞相一定會答應將你嫁給我的。”

長恩一番話說的言之灼灼，我卻只是垂下了頭，似乎發現我的異樣，長恩不解的道，“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緩緩將手從長恩的手裏抽了出來，“長恩，我們就當沒有相識過吧。”

“傻丫頭，又在鬧什麽脾氣？”長恩低下頭問道。

我抿了抿嘴，抑制著想哭的沖動，擡起頭直視著他，“長恩，對不起，你會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子。”

長恩的表情頓時僵了下來，本來想要摸我發鬢的手怪異的在空中頓了頓，最後卻垂下來落在了身側，極不自然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前些日子為了幫我，查我母後的案子一定受了不少委屈，我也沒時間來看你，沒事，以後，我一定會多陪著你，好不好”

“顧彥兮。”我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這是我第一次喚他的名，沒想到卻是在這種情況下。“何必如此，以你的身份地位，日後會娶到一個很好的女子。”

“我只想娶你。”長恩擡起頭望著我，深邃的眸子裏滿是憂傷。

我別過頭不去看他，“長恩，在我眼裏，你不是一個喜歡糾纏的人。”

長恩的臉色白了白，輕聲問道，“為什麽？”

“你娶過其他女子，可你從前卻沒有告訴過我，我接受不了。”我低下頭道，長恩，請原諒我欺騙你，我寧願你以為我介意這個，寧願你以為是我負了你，也不願你知道，我是為了幫你，才答應了父親不與你來往。

“我以為你不會在意這個。”長恩的聲音有些低啞，大概是在克制著自己的心情。

“我介意。”我冷冷的道。

“鳶鳶，我娶彎彎只是迫不得已，從很多年前，你就裝在了我的心底。”

“可是你還是娶了冥彎彎，長恩，我不想再說了，你走吧，就當我們從沒認識過。”我轉過身背對著他說道。

“鳶鳶”

“要我送你出去麽？”我依舊背身而立，語氣依舊冰冷，但是倘若只是他走上前來看一看，就會看到我的面上早已掛滿了淚痕。

他最後還是走了，這明明是我想要的結果，心卻抑制不住的疼了起來。

“小樓，怎麽了？”襲水一進來就急急的問道，“方才王爺走時連傘也忘了拿，我喊他也不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我搖了搖頭，手用力的握住了檀木椅上的雕花，低下頭擦了面上的淚水才轉過頭道，“沒事。”

“你哭了？”襲水往前走了一步。

我牽強的扯了扯嘴角，“哪有，只是沙子迷了眼睛。”

襲水輕輕嘆了口氣，“小樓，現在的你總是這個樣子，什麽也不願意同我講，這下雨天哪裏來的沙子？”說完上前將幹衣服遞給我，“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快些把衣服換了吧，別著了風寒。”

我沒有動，只是輕聲道，“我也覺得自己變了好多，襲水，我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襲水笑著彈了下我的額頭，“傻丫頭，你只是長大了而已，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小樓。”

我捂著額頭擡起頭望著她，心裏頓時也漾起了一陣暖意。

襲水把衣服放到了椅子上，拿出一塊幹面巾替我擦著濕發，“方才你與我鬧的樣子，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時候，小樓，雖然回憶很美好，但是人總要變的啊，不管你變成了什麽樣子，你總歸是小樓，不是麽？”

我用力的點了點頭，“不管我失去了什麽，襲水，我永遠也不會失去你。”

“得了，少惡心我了，快去把衣服換了，不然真該著涼了。”襲水笑著指了指椅子上的衣服道。

我應了一聲，抱著衣服進了內殿，縱使我此刻再難過，我也不是一個人，襲水，我的好姐妹，她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小樓。

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你總歸是小樓。

即使很多年後，我們已經變得千瘡百孔，我也總會記起這兩句話。

62.第一卷 只願君心似我心 莫道離情-第六十二章 山重水覆疑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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