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就傳出了消息，皇後因涉嫌小皇子被謀害一案，禁足於鳳鸞宮，待事情查清後再行發落。

午膳的時候乾承殿過來傳話，皇上宣我過去，在這個時候顧彥之還有工夫見我，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與鳳鸞宮的事情有關了。

我草草梳洗了一番，因為宮人交代皇上只宣了我一人，我甚至連襲水也沒帶。

顧彥之低著頭坐在案前不知看著什麽，左右連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連那領我過來的宮人也退到了門外。那日夜裏顧彥之醉酒後在麝香殿內的事情以及他在乾承殿說的話，我不是不記得，只是一直刻意的避開，因為我終究有一天會離開這裏，可是當我們單獨相處的時候，我的心裏不免又開始不安起來。

大殿裏很安靜，只是偶爾傳出幾聲紙張翻閱的聲響，約摸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顧彥之才終於擡起了頭，不知為何，他看我的眼神卻怪異的很。

我緩緩鞠了一躬，“蘇樓參見皇上。”

顧彥之輕笑了一聲，揚了揚手裏的紙，“你猜朕在看什麽？”

“蘇樓不知。”我低頭應道。

顧彥之卻兀自說道，“朝中有大臣上了折子，希望朕能讓王弟掛帥，前往邊疆抵抗郾賊。”

我心裏一驚，最危險的地方莫過於戰場了，顧彥之自然不可能想讓長恩去立戰功。“皇上，抵抗郾國之事事關重大，王爺從未領過兵，讓他去怕是不合適吧。”

“是麽？可是在群臣眼底，王弟可是無所不通，郾國如今元氣大損，有何可懼？莫不是你心疼了？”顧彥之走上前來，據我只有兩步的距離，我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冰冷。

我低下了頭，避開了顧彥之的視線，“蘇樓只是為邊關戰事著想。”

顧彥之笑了兩聲，突然話題一轉，“朕讓你過來，只是讓你一起來審鳳鸞宮貍玥的案子。”

說罷顧彥之微微提高了聲音喚道，“來人，帶玥貍過來。”

門外候著的宮人立刻應聲離去了，我不解的道，“皇上為何不把她交給司刑房處置，何必勞煩自己親自審問？”

顧彥之緩緩走到案前坐下，“既然是你親自查過的案子，朕自然要親自替你審個明白。”

“多謝皇上。”

說話之間，宮人已經帶了玥貍過來，只是一夜未見，她整個人顯得憔悴了許多，一進殿便怨毒的看了我一眼，激動的想要沖過來，“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枉我家主子還想著替你爭個名分，這事是我做的，你休想連累我家主子。”

玥貍並沒有靠近我半分便被左右的宮人拉回去跪了下來，顧彥之從頭到尾只是淡淡的看著，沒有說半句話。

我回頭看了顧彥之一眼，卻見他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看著我，不禁有些無奈的上前了一步，“玥貍，我沒說此事與皇後娘娘有關，但是，你指使芍藥在茹妃娘娘的湯藥裏下藥卻是證據確鑿的事情，如今又牽扯到了一條性命，希望你在皇上面前能如實交代。”

玥貍擡頭看了一眼顧彥之，整個人也安分了許多，“在茹妃的湯裏下藥是奴婢自作主張，與我家主子沒有半點關系，她並不知情。至於芍藥的死，奴婢也不知是何緣故。”

說這些話的時候，玥貍顯得鎮靜無比，若不是撒謊，定然是之前已經思量了許久。

“玥貍，你可知道，毒害尚未出生的龍子，若是主犯，這可是牽連九族的大罪，我希望你能夠慎重回答。還有，芍藥的死正是在你指使她下藥之後，你有什麽證據能表明芍藥的死與你無關，不是你殺人滅口？”我盯著她問道。

玥貍冷冷笑了一聲，“一人做事一人擔，是我做的便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便不是我做的，反正橫豎是一死，倘若你存心陷害，多背一條人命又如何。”

我正不知該如何審問下去，顧彥之卻突然開口道，“玥貍，若是你肯招出主犯，朕可以開恩饒你一命，你何苦去牽連族人。”

玥貍聞言突然跪著往前挪了幾步，哭著道，“皇上此時真的是奴婢擅自為之，您可千萬別聽這女人胡言，冤枉了我家主子啊，我家主子與您同床共枕三載有餘，她是怎樣的人，難道您不知道麽？”

顧彥之往前探了探身子，“照你說來，並不是皇後指使的？”

玥貍趕緊磕了下頭，“皇上明察。”

“那麽，你為什麽要毒害茹妃腹內的龍子？”顧彥之接著問道。

“回皇上，奴婢自小被家人送進宮中，在這裏舉目無親，若不是皇後娘娘，奴婢只怕難以在這裏生存下去，娘娘雖偶爾會耍些小性子，但著實對奴婢不薄，那段日子皇上一直不過去鳳鸞宮，主子終日愁眉不展，奴婢見主子一日日不得寵，恰逢茹妃又懷了龍子，奴婢怕茹妃誕下皇子後皇上愈發冷落主子，便生了這壞心思。”玥貍低著頭，抽泣著答道。

顧彥之輕笑了一聲，“你倒是忠心。”

玥貍抽泣了一聲，沒有說話。

顧彥之轉過頭望了我一眼，道，“將這婢子送到宗人府關押。”

底下的兩名宮人應了一聲，押著玥貍退了下去。

我悵然若失的嘆了口氣，仿佛玥貍如今的下場是我造成的一般。

“怎麽，對著結果還不滿意？”

我搖了搖頭，“如此也許是最好的結局了。”

這時殿外突然走進來一名內侍，手裏拖了一張折子，“皇上，這是賢親王方才差人送進宮的折子。”

“呈上來。”顧彥之淡淡望了我一眼，接過了內侍手裏的折子。

我從始至終，一直盯著顧彥之的表情。

看完折子，顧彥之隨手將它扔到了案前，起身笑道，“剛有大臣上書要王弟掛帥，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自請前往邊疆抗敵，朕倒有點懷疑他是同大臣串通好了的。”

我蹙了蹙眉，想要開口詢問，但一想如今我與長恩已經沒了絲毫關系，他的決定，又同我有什麽關系？

“若是無事，蘇樓便告退了。”

顧彥之似乎有些奇怪我沒有問下去，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才應了一聲。

離開乾承殿後我並沒有直接回麝香殿，而是順著青色的石道走了一會兒，六月的天氣已經隱隱燥熱起來，尤其這個時候快及正午了，外面除了偶爾路過的宮人和當值的侍衛，幾乎沒什麽其他的人了。

等答應謝淑慧的事情完成了，那麽，我也該離開這個地方了吧。

我隨手折了一枝樹枝敲著面前的石欄，卻突然看到遠處一人急急的往乾承殿走去，大概是我處在樹下的關系，那人卻並沒有看到我。

冥河來這裏做什麽？我心裏不禁有些疑惑起來，似乎上次我離開乾承殿的時候也碰到過他，可是，他不是長恩的人麽？長恩與皇上關系不好，這是朝中眾所周知的事情，若不是皇上宣召，冥河理應不該往宮裏走得這麽勤才對。

“哎，蘇小姐原來在這裏，難怪奴婢在乾承殿外侯了許久也沒等到您。”我正望著冥河的背影思考，身旁卻突然傳出了一個宮人的聲音，難免將我嚇了一跳。

我轉過頭，面前的這宮女我記得，正是茹妃落胎那日的小宮女。“怎麽？你等我做什麽？”

宮女笑著道，“娘娘想請蘇小姐過去用午膳，讓奴婢過來請，奴婢去麝香殿聽那裏的姐姐說小姐被陛下給請來了，奴婢怕交不了差，只好在這裏等著了。”

我心裏不禁有些疑惑，平日裏我與茹妃並沒有太多交情，如今看來她也並不知道皇上宣了我過來一起審問玥貍，那麽，她邀我做什麽？

我雖然不解，嘴上卻依舊道，“那我們過去吧，茹妃娘娘身子虛，讓她等久了也不好。”

“恩。”宮女應了一聲，便走在前面領路。

我們到西宮的時候，茹妃正坐在院子裏的香樟樹下發呆，臉色似乎比上次又憔悴了不少，整個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連我們進來了也沒發現。倒是一旁隨侍的宮女提醒道，“娘娘，蘇小姐過來了，奴婢去讓人布菜？”

茹妃這時才回過神來，立刻站了起來，“蘇姑娘過來了。”

我行了一禮，“娘娘。”

茹妃立刻上前虛扶了我一把，“蘇姑娘多禮了。”說完立刻轉過頭吩咐之前說話的宮女，“去準備膳食吧。”

吃飯的時候茹妃卻連筷子也沒動，只是一直望著我，於是我吃不下去了，只隨便吃了點便問道，“娘娘可是有事？”

茹妃抿了抿唇，有些猶豫的問道，“聽說皇上將皇後禁足了？”

我楞了一下，點頭道，“蘇樓也聽說了。”

茹妃接著道，“那案子與皇後有關？”

我搖了搖頭，“方才我在乾承殿見皇上親自審問玥貍了，似乎與皇後無關？”

茹妃的眼底閃過了一抹覆雜的神色，“那麽，芍藥的死確定是她做的了麽？”

“大概與玥貍無關，畢竟如今她橫豎都是死罪，沒必要嘴硬。”我無奈的回答道，當初答應過謝淑慧，幫她查出芍藥的死因，可是如今雖查出了玥貍毒害過茹妃腹中的孩子，芍藥的案子又毫無頭緒了。

“那麽，蘇姑娘可還打算繼續查下去？”茹妃端起一旁宮女倒過的茶抿了一口，問道。

我點了點頭，“恩，我答應過淑慧姐查明芍藥的死因，我便一定會做到。”

茹妃蒼白的笑了笑，“那麽，有勞蘇姑娘了，盡管她做了那樣的事情，但好歹是我宮裏的人。”

“娘娘放心。”

吃完飯我便回了麝香殿，畢竟，芍藥案子的線索又斷了，如今拖得越久，對查出真相便越不利。

63.第一卷 只願君心似我心 莫道離情-第六十三章 四面朝歌將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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